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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考驗 第三十一節

第二章 考驗

第三十一節

「咱們還是在戴高樂機場逮捕他吧。」
然而加百列卻指著另一個男人:「他是誰?」
門拉開了。站在門檻上的是一名同加百列身高相若的男子,方正的腦袋,方正的肩膀,鋼藍色的眼睛,草莓色的頭髮。他的神態顯得極為自得其樂,就像是在贏得女性方面大為成功的樣子。他沒有和加百列握手,只是拖住他的手肘拉他進屋,然後關上門,好像要儘快將寒氣擋在外面。
「我不能告訴你他去哪兒,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計劃如何落實。」
「那不是塔里克做事的風格。」
他有可能就是這樣說的,或者,還可能說的是:「我們派了人去核査她過去在巴黎的經歷,有個大問題。不過一切都還挺正常。」
「是的,只是假扮而已。僅僅是假扮,我向你保證。這位巴勒斯坦領袖的心裏,除了巴勒斯坦人民的福利和未來,裝不下其他東西。」
「出於一條理由:你的外貌。你非常美艷,足以分散人的注意力。還因為你所持的護照。這個男人——我抱歉地說,多米尼克,我不能告訴你他的真實姓名,他更喜歡拿著法國護照出遊。你會假扮他的情人,一位成功的商人,攜著青春的女朋友。」
「幹掉尤瑟夫。然後走開。」
是間昏暗的大公寓,空氣里泛著一股燒糊的咖啡味和沙姆龍的香煙味。幾張大沙發,皮革面的躺椅,肥大的靠墊,這是特工的等候休息站。在對面牆上的電視櫃里,擺滿了日本遊戲和美國電影。諜報站里不許有情|色片,這是沙姆龍的規矩。
「咱們假設你是對的,加百列。咱們就假設塔里克已經懷疑傑奎琳是我們機構的人。假設他做了套等著我們鑽。即便這都是真的,主動權還在我們手上。我們可以決定何時採取行動。時間地點都可以由我們定,而不是塔里克。」
「你當然得考慮一下。不過在你做決定期間,千萬別同他人商量。」
「也許他想要的遠不止一個傑奎琳那樣的基層特工。你總還記得他在馬德里謀殺本·埃利澤的手法吧。他做了個圈套,設了誘餌,引誘他上鉤。他設計周全,面面俱到。最後迎面射中獵物的腦袋,再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大模大樣地離去。他將計就計,贏了我們一局,本·埃利澤就做了學費。」
「他贏了我。你就想強調這個,是嗎,加百列?就因為我還不夠謹慎,最初我就不該讓九_九_藏_書本·埃利澤走進那家咖啡館?」
「不怪我,那怪誰,加百列?我是那次行動的頭兒。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事。說到底,他的死就是我的責任。但是你現在要我怎麼樣呢?逃跑,躲起來,就因為塔里克勝出過我?捲鋪蓋走人?休想,加百列。」
「我想我懂得這個,你何時需要答覆?」
加百列按下了「快進」鍵,然後停下,再播放。
「我是在畫廊工作的秘書,尤瑟夫。我幹不了這樣的事情。再說,我憑什麼要為了你和什麼巴勒斯坦人民去強出頭?找一位巴勒斯坦女性干這事兒吧。」
停。倒帶。播放。
「他要是就此解僱我怎麼辦?」
「由於這個人時刻受到威脅,他覺得有必要採取某種預警措施。他旅行的時候會採用化名。他受了非常好的教育,能說許多國語言。他可以喬裝成許多不同國家的人。」
「他們一到登機口我們就能知道他們要去哪裡了,然後,從他們踏出飛機那一刻起,我們就可以繼續盯住他們。她一刻也不會離開我們的視線。」
「他們定的規矩我也不喜歡。我們得任憑她跑到戴高樂機場,上飛機,可我們卻不知道飛機要去哪裡。從遊戲一開始我們就得玩捉迷藏。」
「你不會又來這一套吧,啊?加百列?如果他們覺得她是為我們效力的,她還能活到現在嗎?尤瑟夫也早就該跑得沒影兒了。」
「因為一男一女出行比兩個男人一起更不易引起懷疑。這個男人需要一位旅途伴侶,一個搭檔,不知你願不願意擔當。我希望你和他同行。」
「……核查她……在巴黎……問題……挺正常。」
「這是烏茲·納沃特,眼下我們在巴黎的情報員,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協助我一起負責這個案子。來見見了不起的加百列,烏茲。握握大人物加百列·艾隆的手。」
「我從不拿這種事開玩笑。這個男人要參加的會議可能改變中東歷史的進程和巴勒斯坦人民的命運。他需要安全抵達目的地,代表巴勒斯坦大多數民眾順利出席會議,這一點至為關鍵。」
「我不要錢,尤瑟夫。如果我做,也是因為你請求我做。我做,是因為我愛你,雖然我也不確定你是不是表裡如一。」
停。
我可從來沒跟你說過我來巴黎,或者什麼時間會到達,他想。
「你沒做錯什麼事情。你會拿著自己的護照繼續旅行。你就九-九-藏-書說這個人邀請你和他同行,你接受了。很簡單。沒有問題。」
「所有西方國家的護照檢控官員都會採用一種特徵排除法,用來排查旅客。不幸的是,由於阿拉伯恐怖主義,獨自旅行的阿拉伯男子必定會接受最嚴格的檢查。所以,這個人希望能手持西方國家護照出行,最好還有個旅伴——女性旅伴。」
沙姆龍走進屋來。他大為誇張地做了一個看表的動作。「九十分鐘,」他說,「你的火車十分鐘前就到了。你個賊娘的去哪兒了?我馬上就要派搜救隊了。」
「那你要我怎樣?」
「你在說什麼呢?」
「我不能告訴你他去哪兒。」
加百列還沒碰自己的那份早餐。他坐在歐洲之星的一等車廂里,戴著耳機,聽一台隨身聽里播放的磁帶。尤瑟夫和傑奎琳的第一次相遇。尤瑟夫對傑奎琳講述沙提拉大屠殺的故事。前一天晚上尤瑟夫同傑奎琳的談話。他取出一盤磁帶,又放進一盤,是尤瑟夫同聯絡員在海德公園的會晤。到現在他一共聽了多少輪,他自己也數不清了。十次?二十?每次聽完他都越發不安。他按下了倒帶鍵,用數字定位方式精確地找到了他想聽的那一段。
「我僅僅是一個愛自己國家和人民的男人,多米尼克。」
這次,他寫道:「我們派了人,去核查她過去在巴黎的經歷,裡邊有個大問題。我們認為她效命于敵對方。」
「我需要考慮一下。」
「那傑奎琳就得冒著生命危險走平衡木。我不打算冒這個險,不想她再做犧牲品。」
「在戴高樂機場的候機大廳里,人頭攢動,你真的以為能把塔里克綁了?不可能嘛。如果我們想要塔里克,就得按他定的規矩先玩幾個小時。」沙姆龍點了一支煙,狠狠地甩滅了火柴,「你要真想,那也隨你,加百列。像這樣的行動是要由總理親自批准的。他此刻就在辦公室,等著聽你的消息,看看你是否準備好了。我要如何對他說呢?」

巴黎

「哦,尤瑟夫,拜託你……這……」
「你是說你願意做了?」
「我他媽不要尤瑟夫!我要塔里克!」沙姆龍用粗壯的拳頭捶著椅子扶手,「這是絕對合情合理的。塔里克喜歡用背景清白的女性做掩護。他—向都那樣。在巴黎有年輕的美國姑娘。在阿姆斯特丹有酷愛海洛因的妓|女。他甚至還利用過……」
「為何這麼九*九*藏*書沉悶,加百列?你為什麼不跳起來歡慶?」
「我問你,你的朋友要去哪兒,你的計劃怎麼落實,就這麼簡單,沒有別的。」
「需要多久?」
「如果秘密地綁了他呢?」
「女性旅伴?」
「他要是被捕了怎麼辦?那時我怎麼辦?」
「我們,你剛才說我們,什麼意思?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學生,是個餐廳侍者,我的上帝啊。我們怎麼會和這種人扯在一起了,出門還要用化名,參加個會議還會改變中東歷史進程?這就是你所謂的絕對的誠實,啊,尤瑟夫?」
「告訴伊舍伍德先生你巴黎的家人出了緊急狀況。告訴他你非請假不可。」
「她不會的。她很專業。每走一步我們都會和她在一起。」
「我不能一個星期丟下畫廊不管。我沒有假期,伊舍伍德會崩潰的。」
「我對自己的政治信念從來沒保密。我反對和平進程,這個我也從來不保密。」
加百列看得出來,納沃特是沙姆龍的侍從之一。機構里到處都是這種人的影子,就為了贏得沙姆龍的承認,他們可以無所不為——背叛、欺騙、做賊甚至殺人。納沃特年輕氣盛,自以為得志,他那副驕矜做作的德性立刻讓加百列產生了反感。他像一枚新出廠的硬幣,閃閃發光。學院里的教官對他說他是精英,是王子,納沃特還當真了。
沙姆龍伸出粗壯的食指:「第一,那樣一來會涉及法國警方,我不打算面對那樣的局面;第二,把塔里克這樣的人送上法庭,誰也沒有經驗,第三,如果我們告訴我們的法國朋友和蘭利的中情局,塔里克會在某年某月出現在某地,他們一定會問我們消息從何而來,這等於是向倫敦的同行兄弟們承認,我們在他們的國土上採取行動了,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兒,他們肯定不會高興;最後,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塔里克出庭受審,他可是個象徵符號,代表著所有希望毀掉和平進程的人。我情願他無聲無息地消失。」
「我不是在責怪你。」
沙姆龍繃著嘴唇,搖搖頭。加百列說:「為何不?」
「因為這聽起來太輕而易舉了,不像是真的。」
「別擔心,尤瑟夫。女朋友不會對你說不的。」
「假扮情侶?」
「洗耳恭聽。」
在入口處的牆上,有一部對講電話,電話旁有一列住戶的名字。加百列按下了4B按鈕,於是人名「古茲曼」變成了淺藍色。對講電話響起https://read.99csw.com來,他嘟囔了幾個詞語,然後將聽筒掛回去,等著開門。接著,他穿過門廊,乘電梯到了五層,然後輕輕敲響了一個單元的門。他聽到一條鎖鏈滑向一邊,接著是一枚插銷向後拔的聲音。對於加百列的耳朵來說,這聲音頗像一名槍手在彈去用過的彈夾,將新一輪子彈推上膛。
「那,他要去哪裡?咱們要怎麼做?」
「允許我向你透露個小秘密,對於這樣的處境,沒有人是徹底做好準備的。不過傑奎琳會照顧好自己。」
「是的,可你和這種人有交往,這個秘密你一直隱瞞著。他是什麼人,尤瑟夫?他是不是也算是恐怖分子?」
「他不會解僱你的。如果你擔心的是錢,我們可以支付給你一些。」
沙姆龍穿過房間,將磁帶塞入音響系統,按下了播放鍵。接著他坐在加百列對面,交疊著雙臂。尤瑟夫開始說話了,他閉起眼睛腦袋向一側微斜。在加百列看來,他就像在傾聽遠處傳來的音樂。
「你會飛往巴黎——到戴高樂機場。你會在大廳里見到巴勒斯坦領袖。他的去向只有他最親密的幾個助理知道。你會陪著他去登機口登上一架飛機。目的地也許就是會議地點,又也許你還得換乘另一班飛機——也許是火車,或是輪船、汽車。我不知道。會議結束后,你會回到巴黎,你們分道揚鑣。你再也不會見到他,你跟誰也不會提起此事。」
「預計要一個星期,不過可能更短。」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別擔心,尤瑟夫。女朋友不會對你說不的。」
「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他摘下耳機,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小筆記本,翻到空白的一頁。他寫道:「……核査她……在巴黎……問題……挺正常。」在詞語間的間斷處,他根據間隔的時間長短留下了相應大小的空白。
「時機到了,你就上前拿下塔里克。遊戲就結束了。」
「為何選我?」
磁帶結束,沙姆龍抬起頭。
加百列將磁帶遞給沙姆龍,一頭栽倒在皮革躺椅中,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在康沃爾郡的利扎德鎮,沙姆龍向他保證過,此次行動絕對是掃羅王大道的內部秘密,不會涉及外人。如果是這樣,這位烏茲·納沃特在這裏究竟是做什麼的呢?
「別胡扯了,多米尼克!和我交往的人絕不會從事暴力活動的,而且他們會譴責一切暴力團體。再說了,你看看我,我像個恐怖分子嗎?」
https://read.99csw.com不過如果是這樣,他們為何又要她陪伴一個正在執行使命中的特工?
「妥善的反偵察手段是需要花時間的。你還記得該怎麼操作吧,阿里,是不是你在學院里已經不教這一套了?」
「我有位朋友,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巴勒斯坦人,他需要做一次跨國旅行,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不幸的是,錫安主義者和他們的朋友們卻很不願意讓此人參加這個會議。如果他們在路上看見了他,他們就會抓住他,把他送回去。」
說不通。加百列劃掉了這一行,然後戴上耳機,將那一部分又聽了一遍。等一下,他想著。尤瑟夫的聯絡員說的到底是「挺正常」還是「敵對方」?
「明晚。」
沙姆龍伸出一隻乾巴巴的手:「你帶磁帶了?」
「因為他居然有膽子質疑所謂和平進程的公平與否:因為他膽敢挑戰巴勒斯坦的領導層,因為他相信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唯一方案就是允許我們回到家園,不論那家園在哪裡,然後建立一個真正兩國共存的巴勒斯坦。不用說,這些觀點害得他很不受歡迎——不僅錫安主義者,連有些巴勒斯坦人也不歡迎。其結果是,他流亡異鄉,還得躲躲藏藏。」
沙姆龍打住了,不過加百列知道他想到了誰。當時塔里克利用了一位維也納女人,她是個漂亮的女店員,在爆炸案發的當晚,有人在多瑙河裡發現了她的屍體。當時她的咽喉已經缺了一半。
「我還是不明白你想要我做什麼,尤瑟夫。」
「要是辦得到的話,我們是會用巴勒斯坦女性的。不幸的是,這事兒就需要一位歐洲女性來辦。」
然後他寫道:「我們派了人,去核查她過去在巴黎的經歷,沒有什麼問題。一切都挺正常。」
「接下來呢?」
「兩周前她還是位職業模特。她已經多年不在第一線了。也許她算是專業高手,不過她還沒有準備好身處這樣的境地。」
加百列從火車站打了一輛計程車,將福熙大道的地址給了司機。五分鐘后,他宣布自己改主意了,塞給司機一些錢,然後下了車。他打了另外一輛車。他用義大利口音讓司機送他去巴黎聖母院。他從巴黎聖母院步行過河,來到聖米歇爾地鐵站。確信自己沒有遭到跟蹤后,他又招了一輛計程車,將第十六行政區一個靠近布洛涅公園的地址交給了司機。接著,他又步行十五分鐘走到哥倫比亞廣場附近的一條樹蔭濃密的街道。他找到了—幢公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