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九章 智慧較量·2

第十九章 智慧較量·2

貝爾茨說話了。那是惟一的一次,但是聲音卻不是他的。聲音是從貝爾茨那腐爛的嘴裏傳出來的,低沉有力,異常可怕。那是從月亮傳來的聲音,是小丑的聲音,也是他無數次在睡夢中聽到的下水道的聲音。
警車沒有減速,飛馳而過。
他們就在那裡。他想。所有剩下的人。都在睡夢之中。我將收拾他們。一個接一個。
9
「噓!」
「嗶嗶。」,理奇叫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電梯嗡嗡的聲音讓他感覺很舒服,就像是抽水站水泵的聲音。那一天發生的事仍然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好像每一件事情都預先安排好了,每個人都扮演了一個角色。維克多和貝爾茨似乎、幾乎是被強拉進去的。他記得——電梯停了。門開了。他重新檢查了一下紙條。艾迪。卡斯布蘭兌在609房間。亨利扶著牆壁,朝那個方向走去。
「對么?」
「他們想包抄我們。老大。」理奇說著,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我帶、帶、帶你們到、到這裡是因、因、因、因為沒有一個地、地方是安、安、安全的。」比爾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他的話,「德、德、德里就是它。你、你、你們懂我的意、意、意思嗎?」他看著眾人,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德、德里就是它、它!不管我、我、我們到哪、哪、哪裡,它來抓、抓、抓我們的時、時、時候,他、他、他們都看、看、看不見,聽、聽、聽不到,也不、不、不會知道。」他懇切地看著大家,接著說:「難、難、難道你們不、不、不明白嗎?我、我、我們能做的只、只、只能是完、完、完成我們剛開、開、開始的事、事、事情。」
麥克騎了過來,跟他們走到了一起。他的臉上全是小殲珠。他問比爾:「你的自行車怎麼跑得那些快?」
「他們為、為什麼不出、出來抓我、我、我們呢?」比爾問,「他們就、就在那裡。艾、艾、艾迪說得對。我能感、感、感覺到他們。」
貝弗莉先下來,然後是斯坦利、班思和麥克,最後是理奇。但是當他剛要探身,聽見維克多喊起來:「亨利!那兒!多傑!」
「有意思。」理奇看著那黑乎乎的管道。「我連一個也想不起來。」
「走、走!」比爾大叫。
「比爾——」班恩叫出聲來。「貝弗熱說亨利真的瘋了。他想要殺死——」
亨利猶豫了一下,上了汽車。又一股鮮血流了出來,他的肚子疼得厲害。最後他把頭仰起著來,咬著牙齒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8
汽車的門突然打開了,裏面的燈也亮了起來。司機轉過頭看著他——那是貝爾茨。哈金斯!那張臉已經不能叫成是一張臉上。一隻眼睛已經沒有了;從臉頰上一個腐爛的洞里,露出變黑的牙齒;頭顱匕倒戴著他死去的那天戴著的紐約揚基棒球隊球帽。
一陣尖利的像喇叭一樣的笑聲過後,聲音停止了,只有小蟲子的叫聲和發動機的聲音。亨利掙扎著站起身來,瞅著那輛汽車。不是警車,沒有警燈,樣式也……很老。
他們走上了通向開闊地的小路。狂風過處,兩旁的樹木和灌木叢好像在竊竊私語。前方的竹林中,竹葉的響聲很奇怪,就像是在敲著戰鼓。
理奇隨後翻了過來,然後是斯坦利和麥克。比爾攙著貝弗莉爬上去,班恩和理奇在另一邊迎接。她的頭髮濕淋淋地粘在頭上;褲子都變成了黑色。
「比爾有最終決定權。」理奇說著,把自己的右手放進了左胳膊的胳肢窩下面,像翅膀一樣撲騰著。班恩和麥克笑了笑,艾迪也微笑了。
「除非你是小雞。」班恩加了一句,然後開始學小雞叫。頓時嘲笑的聲音響成一片。亨利左手緊緊握著刀子,低著頭看著他們,臉變成了鉛灰色。他忍受了大概有30秒,終於爬了出去。大夥一齊噓他。
「是亨利·鮑爾斯。」艾迪看了看地板上的屍體。「比爾,他來了我這兒、我殺了他。他有把刀,我想和那天他拿的是同一把。就是我們到下水道的那天。還記得嗎?」
「當然了。」麥克聳聳肩。
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大家都看著比爾。沒有人說話。
「沒、沒、沒錯。」比爾說,「繼、繼續,班、班、班恩。我們都跟、跟、跟你走。」
停頓了一下,接著是摸索著拉動鎖鏈的聲音。亨利笑著,按動了蹦簧,刀刃跳了出來。他把刀子拿到臉頰旁,做好了準備。他聽到了扭動門鎖的聲音。他等待著,門開了。
比爾放開了水泥邊,抓住了最上面的橫檔。他開始一步步往下爬。他的腳踩進了冰涼的水裡;然後他蹲下身,讓艾迪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艾迪把他的脖子勒得夠嗆。
「你可以吃我的,如果你願意。」斯坦利說。「午飯我吃得很飽。」
這裡是一個排水口。
艾迪打開了房門。
生魂。
「操!你是說他以前正常過嗎?」理奇說完,吐了一口唾沫。
在紅字的下面清晰地印著:比爾·鄧邦311班恩。漢斯科404艾迪。卡斯布蘭克609見弗莉。馬什518理奇。多傑217那是他們的房間號碼。這樣節約了時間。「謝謝,貝——」
「比爾,你不知道!」貝弗莉喊了起來。
「你們會死在裏面的!」亨利憤怒地叫喊。
亨利彎曲著右手朝艾迪走過來。「同性戀,讓你再給我扔石頭。」說著,他朝艾迪猛撲過來。
「是麥拉的嗎?」他聽起來很驚訝。好的。馬上他就會更驚訝了。亨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等。看。」
「來、來、來呀,亨、亨、亨利,」比爾說,「你等、等、等什麼?」
亨利在第三個橫檔上停了下來。他向下看了看;他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猶豫的神色。
每走一步都扯動他的肚子,讓他無比疼痛。但是他終於站到了人行道上,看著眼前的這幢8層建築物。這裏、圖書館、阿拉丁劇院,還有神學院,都是一些他還能記清楚的東西。現在大樓高層的燈光幾乎全部熄滅了。只剩下門口和走廓的燈還在亮著。
「抓住了,我被抓住了。」亨利的腦子混亂地想……然後他意識到警車已經經過他身邊,朝堪薩斯大街疾駛而去。又一會兒,一陣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夜空,從南面向他這裏過來;彷彿有一隻巨大的黑貓正張開大嘴,要把他吞沒。
比爾看著理奇、斯坦利和麥克說:「我、我、我們得把蓋、蓋、蓋子弄下來,都、都、都來幫、幫、幫我。」
斯坦利用噓聲噓他。
「不知道。」維克多的回答同樣很沉悶。「跑了,我猜。現在也許她已經爬到了開普老區那裡了。」
好像是要證實一下,炸雷再次響起。
因為這樣的事情以前就發生過很多次。每次結尾都需要某種犧牲。某種可怕的事件來阻止它。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他們——「他們讓、讓、讓它發生。」比爾嘟噥著,「當、當、當然他們會的。」
那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但是他沒有發現任何樹屋,貝爾茨和維克多也是同樣。他讓貝爾茨留下來監視那塊開闊地,而他和維克多則沿著小河去找。但是那裡也沒有她的蹤跡。他記得自己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然後就8憤怒地把石頭遠遠地投進了小溪。「他媽的她究竟到哪兒去了?」他轉頭看著維克多。
「哦,他、他們就在那、那裡,沒、沒、關係。」比爾安慰他。
貝爾茨的頭又緩緩地轉向了路面。亨利很高興。貝爾茨盯著他看了——但是亨利不願再多想。貝爾茨的獨眼裡有些什麼東西。是責備?是憤怒?還是什麼?
「快點,」艾迪心想,「快點,你幹什麼?快點!快接他媽的電話!」
那就是今天為什麼寂靜的原因,是不是?
班思想起了乾屍。
「還要教我們扔石頭!」理奇一邊叫,一邊把一塊雞蛋大的石頭擲出去。石頭打在亨利的肩頭,又蹦了出去。
亨利的聲音飄了下來:「我們能等一整天!」
「一、二、三,推!」現在洞口變大了。
「比爾,我們非得去嗎?」
麥克想起了在比爾家吃午飯的時候,他們自己做三明治吃,而比爾的母親似乎根本沒有read.99csw.com看見他們兩個,只是讀著亨利。詹姆士的一本小說。理奇想起了斯坦利收拾得乾乾淨淨卻空蕩蕩的家。斯坦利自己也有些驚訝,他的母親在午飯時間幾乎總是在家的。要是不在家,她也會留下一個紙條說在哪兒能找到她。但是今天沒有紙條。汽車也不見了。就那麼多。「也許和她的朋友德比一塊購物去了。」斯坦利皺著眉頭,開始做三明治吃。艾迪現在想起了他的母親。當他帶著木板出來的時候,她一句話都沒有說——沒有問他是否帶了哮喘噴霧劑,沒有告訴他什麼時候回家,沒有警告他不要和那幫野孩子在一塊玩。她只是看著自己的肥皂劇,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比爾突然明白了:他們將和喬治一樣成為犧牲品。所有的7個人都是。他們的屍體也許會被發現,也許不會。那將依賴於它是否會保護亨利。是的。在外人眼裡,他們只不過是被殺手殺死的。是它想讓他們死。亨利只不過是它的工具。天哪!我該怎麼辦?
「哪、哪、哪裡?」比爾趕了上來。
「她說亨利瘋了,大比爾。」班恩說。
他從圍欄後面走出來,從門口的鐵鏈子下爬過去,又站起來,朝那輛汽車走去。他看清楚了,那是一輛普利茅斯豪華轎車,一輛他父親曾經夢想過的汽車。
有點像。
亨利又等了一會兒,但是沒有別的聲音了,只有水泵嗡嗡的聲音。他轉身走了回去。維克多站在岸上,小心地看著他。亨利沒理他,開始叫貝爾茨。過了一會兒,貝爾茨回來了。
10
喬治在一邊,我和我的朋友在另一邊。然後殺戮將會停止。
亨利把他的刀子掏了出來,在陽光下面欣賞著。突然貝爾茨抓住了他的胳膊,低聲叫了起來:「快看,亨利!快看!」
「你們要出來嗎?」亨利·鮑爾斯在尖叫。
亨利疼得干叫著,向後退了幾步。他的眼眶裡流出了黃顏色的液體;臉上的鮮血不住地湧出。艾迪高聲尖叫著從床上下來,亨利又撲了過來。艾迪用瓶子一擋,亨利的左手深深地戳在了上面。亨利悶吼一聲,右手一拳把艾迪打了出去。
維克多慢慢地搖搖頭。「不知道。」他說,「你流血了。」
貝弗莉想起了她的父親那死白的眼睛。
貝弗莉講完故事,比爾低下頭,雙手插在兜里,靜靜地站著,銀箭的車把靠在他的胸前,其餘的人都耐心地等著。比爾想了很長時間,沒有人去打擾他。艾迪突然意識到,這也許是最後的行動。
「艾、艾迪,聽我說。我想讓你叫班、班、班恩過來一、一下。」比爾說。
但是,為什麼又有救護車?
「走、走吧。」比爾說,「咱、咱們把文、艾、艾迪拿的木板放、放到俱、俱、俱樂部去。」
話音剛落,突然一塊石頭從灌木叢中飛出,打中了麥克的腦袋。他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鮮血從他的頭上流了出來。要不是比爾扶住他的話,他就得摔倒了。
過了半天,亨利漸漸地意識到那是一輛救護車。他趴在濕淋淋的草地上,全身不停地哆嗦,強忍著不要嘔吐。他怕如果他一嘔吐,肚子里的東西都會吐出去……他還得對付5個人。
貝弗莉和斯坦利都同意了。最後是艾迪。
「弗蘭克斯坦!」維克多尖叫,「弗蘭——」然後維克多的腦袋飛起來,砸在了下水道的石壁上。接著怪物黃色的眼睛盯上了亨利,亨利全身的血液都停滯了,他感覺一股熱流從下體流了出來。
伴隨著它到了城裡。「全部殺死他們,亨利。」幽靈一般的聲音在說。
「很安靜,是不是?」艾迪說了出來。但是比爾只是點點頭。
理奇一回頭,看見他們跑了過來。維克多打頭,亨利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瘋狂地衝過來,把維克多推得跪倒在了地上。
「帶、帶、帶我們到、到、到那兒!」
班恩舔著嘴唇看著比爾,然後他突然猛衝出去,朝小河方向跑去。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一聲霹靂。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飛了出去,打中了班恩的屁股。他叫了一聲,雙手撲倒在地。
他的身上血跡斑斑,鮮血還不住地從傷口處湧出。此時任何人見到他都會驚叫而逃——但是沒有一個人。
當他靠近時,他看見氣球上面畫著好多臉——那個夏天和他對抗的那些小孩的臉,每一個都好像在嘲笑他。
「哪、哪、哪裡?」
亨利朝左邊看去,那裡是一道高高的圍欄,圍欄後面矗立著的是神學院,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自從1974年最後一屆學生畢業之後,這裏已經變成了嘰嘰喳喳的婦女俱樂部,她們把它叫成「德里歷史學會」。
突然,它的頂燈亮了,燈光閃亮,沖刷著周圍的黑暗。
「什麼事?」班思問。
他一把撕開了包裹紙,裏面是一個白色的小箱子。打開箱子,白色的棉花上放著那把彈簧刀。他把它拿進了屋裡。
「叫你們再扔石頭!」是亨利在叫。
7
11
「好的。」艾迪跑到了後面。
接著,鈴聲再次響起。快點,比爾,快點,快——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里。要是亨利先去了比爾的房間怎麼辦?或者理奇的?班恩的?貝弗莉的?或者亨利先去了圖書館嗎?他肯定先去過什麼地方,要不然現在就是艾迪自己躺在地板上了。要是亨利已經去找過其他所有的人可怎麼辦?要是他們全都死了呢?艾迪越想越怕。要是電話再沒人接,他就要尖叫起來了。
它想讓他們出來跟它決戰。
「噓!」比爾一瞪眼,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麥克從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朝亨利打了過去。木棍在空中轉了兩圈,恰好打中了亨利的前額。亨利尖叫著,捂著腦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抬頭看著圓柱口。那裡離他的頭頂有7英尺左右。其餘的人都探頭向下看。「快、快、快、快、快點!」他嚷著,「都下、下、下來!快!」
理奇想起喬治相冊裏面突然會動的照片。
車門自己關上了,頂燈也熄滅了。亨利看見貝爾茨腐爛的手放在了車檔上;一根白色的骨節從腐肉中裸|露出來。
汽車沿著堪薩斯大街朝阿普枚爾山駛去。
「啊!」亨利叫了一聲,看著天花板,不動了。
「比爾——」是理奇的叫聲。
「我猜每個人都睡著了。」理奇說著,隨後把他的空冰淇淋盒子扔到了排水溝里。「你見過如此安靜的一天嗎?什麼?難道說每個人都去海灣酒吧了嗎?」
他站在門廓,看著他家的那個破郵箱。郵箱上面有很多氣球。
但是貝爾茨已經不見了。駕駛座上只剩下了他的帽子,還有換檔桿的小球上粘著的一些教乎乎的東西。
他連忙從門口的鏈子下爬了過去,躲在了圍欄後面。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亨利3個人連忙跑出了他們的射程之外,聚在了一起。一會兒,他們爬上了河岸,然後在樹叢中消失了。
一個血跡斑斑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個人就像是剛從墳墓中出來的殭屍。艾迪的眼睛瞪大了,他還沒來得及吸上一口涼氣,亨利·鮑爾斯的寒光閃閃的刀刃就向他刺了過來。
比爾點點頭。
「是的!快接!」艾迪吼叫起來。
「比爾——」理奇叫起來。
「如果我們離開鎮子——」理奇嘟噥著。天空中一聲憤怒的響雷。大雨傾盆而下。「如果我們能離開他媽的這個鎮子,我們就安全了。」
「也、也、也許。」比爾說著,突然感覺亨利是想讓他們出來跟他決戰。
又是一道電光劃破了天空。艾迪連忙捂上了耳朵。一、二、三,隨後霹靂一聲巨響。
但是必須先干提那些孩子。立即。就在今天。那個聲音告訴了他。
「她在哪兒?」他嘶啞著嗓子。
比爾憤怒地朝她——朝所有的人吼叫起來:「我知道!」
「比爾,」斯坦利嗓音沙啞地說,「要是我們從開普老區穿過呢?」
貝弗莉看了看下水道的水管。裏面黑乎乎的。她能看見那水泥管的三分之一都有水,而且水正在升高,如果水漲得太高,他們都得淹死。
艾迪下意識地甩上房門——房門夾住了亨https://read.99csw.com處的前臂,使他的刀子偏離了方向;隨著「咔嚓」一聲,亨利發出一聲慘叫,他的手一松,刀子掉在了地上。艾迪飛起一腳踢過去,它滑進了電視機的下面。
亨利沒理他。他從鐵頂的一個洞里瞅進去,只看見了黑暗。他又把耳朵貼到了上面。
眼前的世界不住地晃動,亨利的耳朵里只聽見彈簧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彈簧上面維克多的頭顱不停地搖動,眉毛、前額和臉頓上沾滿了血跡。
但是他不能停下來去想;他的腳步一慢下來,比爾就推探搡著他,叫他加快速度。他的臂部很疼。貝弗莉說過亨利一夥想要殺死他們。他現在真的相信了。
「什麼?」
汽車拐了一個彎,停到了神學院的圍牆邊。亨利跪在地上,看見了燈光和車的形狀。警察?他握刀的手一松一緊,一松一緊。
「嗶嗶——」
緊接著亨利的臉出現在洞口。「好了。」他朝下叫著,「我來了。
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亨利只覺得全身的溫度突降為零,血液停止了流動。但是伴隨著的還有另外一種感覺:愛。他的眼睛瞪大了。一個聲音傳了出來。那是月亮傳來的聲音;現在它傳到了抽水站……就在排水管里。
班思跑了過來。俱樂部洞口的門現在大開。比爾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翻滾的烏雲。
亨利向前猛衝,距離理奇只有20英尺遠了。理奇瘋狂地笑著,順著橫檔爬了下去。
「胖傢伙!」亨利興奮地叫著,從灌木叢中跳了出來。「讓我教你怎麼扔石——」
艾迪突然明白了。他們一次只能下一個人。而且這裏太深,不能跳下來。即使他們跳下來,7個人也正圍成一圈等著他們。
亨利的腳在地上一絆,又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前面一輛汽車正朝這裏衝來,汽車的燈光灑滿了大街。他眯上眼睛,看清了車頂上的燈——是輛警車。
貝爾茨沒有回答。它的那隻深陷進去的獨眼瞅著路面,牙齒透過臉頰上的那個洞發射出白光。亨利模糊地意識到貝爾茨身上散發著霉爛的氣味,就像是一籃子腐爛流水的西紅柿的味道。汽車儀錶板上的小柜子砰地打開了。在裏面昏黃的燈光下,亨利看見了一瓶半滿的威士忌。他把瓶子拿了出來,打開瓶塞,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流進了胃裡,像炸開了一樣。他全身哆嗦著,不住地呻|吟著……然後感覺好多了。
艾迪拿著半截瓶子一桶,正好捅在亨利的臉上,扎進了他的右眼。
「謝謝你,比爾。」艾迪說。比爾的那張厭倦而又幾乎瘋狂的臉似乎突然變得可愛起來。艾迪的心中湧起了一種激|情;如果比爾要他死去,他也會毫不猶豫。
斯坦利想起了不斷滴水的褲子,還有那蒼白的胳膊。
更多的石頭砸落下來。比爾他們迅速撤了回去。
貝爾茨又轉過頭來,現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咧開的牙齒里露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口香糖。「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亨利說完,停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疑問一直使他困惑不解。他們追逐著那個胖孩子還有那個小婊子返回了堪薩斯大街。但是他們並沒有再逃,相反靠著一個籬笆說起話來,眼睛盯著大街的方向。
胖孩子正拉著那個小婊于從地洞出來。她滿臉懷疑地四處觀望。接著他們兩個人嘟味著什麼,跑進了一片高高的灌木叢。
「然後你講笑話。」
「等……」
「你媽不會同意的。艾迪。」理奇不樂意地說。他加快了吃的速度;他剛剛吃到中間的巧克力,他最愛吃的部分。「有細菌!孩子!你媽會說,吃了別人的東西會染上細菌的!」
艾迪明白了,但是他有些勉強。
「我也是。」班恩說道。
貝爾茨一下子安靜了。那個聲音雖然只講了兩個字,但是似乎已經解釋了一切。他們來這裏玩,很快其餘的人就會到來的。何必為了一個小婊子耗神,而不把他們一網打盡呢?
過了一會兒,石頭停止了。比爾探頭一看,只見亨利正飛快地順著橫檔爬下來。「抓、抓、抓住他!」比爾沖了出來,理奇、班恩和麥克也沖了出來。理奇一躍而起,飛身抓住了亨利的腳踝。亨利一面咒罵,一面瘋狂地蹬踏,想要擺脫理奇。但是理奇一伸手,抓住了一個橫檔,接著抱住亨利的腿,在他的腳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亨利尖叫著,又開始向上爬。他的一隻鞋子掉了下來,落在了水裡。
岸上的石頭到處都是。所有的人立即採取了行動。7個人同時朝亨利他們開火。亨利3個衝到樹邊,又被一陣石頭雨打了回去。
對嗎?「
「等……看……」
到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彈簧刀,一邊用舌頭舔著乾澀的嘴唇,一邊敲響了房門。沒有動靜。他又敲了一次。這回聲音大了許多。
「退後!」麥克高叫,「要掉下來了!」
亨利不耐煩地作了一個前進的手勢。
「除、除、除魔。」比爾說著,笑了笑。
他一按電鈕,電梯門就開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紙條,他選擇了6層。
他的父親正躺在床上睡覺。他的四周圍著一圈啤酒罐,大肚子在黃色的短褲上面高高凸起。亨利跪在父親的床前,聽著他的呼喀聲,看著他喘息時嘴唇在抖動。
「你怎麼樣?貝爾茨?」亨利聽見自己在問。這個問題當然很愚蠢——貝爾茨不可能在這兒,死人是不能開車的——但是那是他推一能夠想起來要問的東西。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前門。門上掛著一個金屬牌子,寫著「不得擅入——德里警察局制」。
「比爾?」貝弗莉懇求著。
亨利站在肯塔斯基河中,任憑冷水漫過他的鞋子。他四處觀看,目光落在了~根突出岸邊大約20英尺的水泥管子上——那是一個抽水站,他朝那裡走了過去。他全身的皮膚都在收緊。管了裏面發出嗡嗡的聲音,一股污濁的水流從裏面流出來,匯進了小河裡。他彎下腰趴到了水泥圓柱的鐵頂上。
「對、對。」
同樣的想法出現在每個人的腦海里:他們從早上起來到吃午飯的某個時候,已經變成了生魂。
「我送你一程,亨利。」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我們得很快把你送到德里賓館。黑夜馬上就會過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最後的結局——是貝爾茨和維克多的結局。他們站在下水道裏面,不知道該走那條道才好。突然維克多尖叫起來:「弗蘭克斯坦!是弗蘭克斯坦!」隨著他的叫聲出現了一個脖子上長滿了尖刺、前額上有一個大傷疤的弗蘭克斯坦怪物。
「我想你別去了,艾迪。」理奇說,「你的胳膊還沒有好。」
「好的,好的。」服務生說,「消消火吧,朋友。」
「猶太人吃得不多。」理奇在開導艾迪。「那是他們宗教的~部分。」3個人現在朝堪薩斯大街走去。整個德里似乎都陷入午睡之中,死氣沉沉的。他們經過的大多數房屋的遮陽傘都放了下來。玩具都在草地上亂扔著,孩子們不知道哪裡去了。轟隆隆的雷聲從西邊滾了過來。
他們沿著小路走,以免發出聲響。他們離堪薩斯大街就剩下一半路程的時候,那個小婊子和胖子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了。
亨利低頭一看,只見褲襠上面滲出了斑斑血跡。他的下身一陣陣地生疼。怒生騰地又冒了上來。是她乾的。
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是汽車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亨利的眼睛睜大了,他握緊了刀柄。
比爾還是搖搖頭。
「咬我!」亨利狂叫,「咬我!操你媽的咬我!」
「慢。慢點說。」比爾迎上前去。
請……不要生氣。
亨利像一條蹲魚一樣在地上翻滾。接著,他的身子一硬,打了一個滾。瓶子還插在他的了肚子上。
他想起了月亮上那個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春風一樣,很溫暖但是中間卻夾著一把冰冷的刀刃。它告訴他只需要按一下蹦簧。聲音所說的一切似乎都對亨利非常好。於是他按動了蹦簧。「咯噔」。6英寸長的刀刃一下子鑽進了他父親的脖子里。
亨利把刀刃抽了出來,在骯髒的床單上擦了擦,然後又按了一下蹦簧,把刀刃推了回去。他毫無感覺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九*九*藏*書當他跪在巴馳身邊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面時,那個聲音已經告訴他了今天該幹什麼工作,聲音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於是他走進另一間屋裡,給貝爾茨和維克多打了電話。
「你、你、你們還記得那、那、那一天嗎?」比爾高叫,「就是學、學、學校放、放、放假的那天?」
「亨利,什麼——」貝爾茨開始問。
比爾聳聳肩。是的,他們非得去;要不然他們能去哪兒?被亨利他們殺死?或者更壞的是——在鎮里其他的地方被謀殺?貝弗莉現在完全懂得了他的思想。他們最好去找它。引蛇出洞。理奇說:「你告訴我們的那個儀式叫什麼?就是圖書館的那本書上說的?」
班恩看著比爾,有些害怕。
他把酒瓶子放了回去。然後他看見放瓶子的地方出現了一張紙條。他拿了出來,打開了它。上面寫著一行血一樣的紅字:「潘尼瓦艾提醒你」
艾迪懇求地看著比爾。
他記得站在開闊地的中心,仔細察看那些大樹,看看是否有小樹屋。如果讓他發現的話,他就會爬到樹上去,抓住那個姑娘,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刀切斷她的喉嚨。
大廳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只有值班室裏面還有低低的電視的聲音。
理奇不情願地把冰淇淋送到了艾迪的嘴邊,艾迪剛吃了幾口,他就連忙收縮了回來。
「你知道怎麼找到它嗎?」
「快點。」亨利說,「我們跟上他們。不要太近,而且要安靜。我要一網打盡。」
貝爾茨的嘴唇咧出來一個可怕的笑容;它作了一個手勢,邀請亨利上車。
「一、二、三,推!」理奇喊著號子。蓋了開始挪動了。
它、它——睡覺,或者就像熊一樣冬眠,然後它再次開始。他們都知道,人們知道,他們知道只能這樣。
一個系在排水口鐵杠上的氣球「啪」地一聲進裂,在微風中消失了。
「好、好吧。」比爾說,「如、如、如果不是又怎、怎樣?」
比爾轉過失去看著艾迪。比爾臉上那種厭倦的神色真的嚇壞了他——直到最後當他們再次在圖書館會面的時候,麥克才真正明白了當初比爾的感覺。他似乎被逼無奈、接近瘋狂,幾乎就像亨利一樣要失去控制了。
班恩緊跟在好後面,不停地喘著粗氣。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好、好、好了。」比爾低聲說,「到、到、到下水、水、水道里。快、快、快點!」
幸運的是,他們都背向亨利一夥,沒有一個人回頭。亨利3個人呆住了,然後連忙躲到了樹叢里。很快班恩和貝弗莉的背影就變小了。3個人又開始追蹤……小心翼翼的。
「除魔。」理奇點點頭。「你咬住它的舌頭,它也咬住你的舌頭。
「比爾?」艾迪小聲說。
「閉嘴!然後幹掉他們。」那個聲音說。
「砸他們!」亨利氣得語無倫次了,「砸他們,轟他們,返回石器時代!砸出腦漿!」
「我要、要他。」比爾說。「你跟、跟我一起走,艾、艾、艾迪。我照、照顧你。」
亨利晃晃悠悠地推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亨利連忙抬起了頭。那片空地上一小塊地方突然魔術般地升了起來。聽到吱吱的門軸轉動的聲音,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們找不到樹屋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樹屋。
從上到下,我要一個個收拾他們。
他閉上了眼睛,手臂交叉放在肚子上,全身哆嗦不停。他在想:「黑鬼死了。是有人聽見了搏鬥聲,給警察打了電話。就那麼多。」
他們現在已經走進了開闊地。
麥克抬頭看了看天,說了一句:「從來沒見過暴風雨來得這麼快。」
「瞧瞧著!」理奇嚷著,大笑不止。其實他的心裏極度害怕,但是他卻不能控制自己。
班恩帶著他們幾個來到了抽水站。他們現在看到對岸有幾個圓柱形的管子。有兩個管子正把骯髒的黑水排進河裡;靠近他們的一個管子的水流細細的,而且沒有水泵嗡嗡的聲音。那裡的水泵已經壞了。
接著更多的石頭飛落,碎石四處亂濺。
艾迪飛了出去,撞在寫字檯上。他的左臂正好墊在了後面。他感覺過去的骨折的地方又斷開了。一陣刺痛突然襲來,艾迪痛苦地咬緊了牙關。
眾人一齊後退,看著那個鐵蓋子掉了下來。它「啪」地掉在泥地上,翻了個個兒。
比爾揮了揮手,眼睛盯著班恩。「那、那、那個下、下、下水道。抽、抽、抽水站。那、那、那就是我們要、要、要去的地、地、地方!」
比爾搖搖頭。「我、我、我想不、不、不行。我、我、我們會在竹、竹、竹林里被抓、抓、抓住,或、或、或者在沼、沼、沼澤地、或、或、或者小河裡真、真、真的會有食、食、食人魚,或、或、或者其他的東、東、東西。」
再次停止。
堪薩斯大街靜悄悄的,家家戶戶都是一片黑暗。
艾迪驚喜地轉過頭來。比爾騎著自己的愛車從卡斯特羅大街拐過來,他的後面緊跟著麥克——麥克的自行車幾乎是嶄新的,但是還是沒有銀箭快。
「是,總督!」理奇說著,伸出哆嗦著的一隻手,敬了一個禮。
怪物朝他撲了過來,接著貝爾茨……貝爾茨……
比爾和艾迪並排走在前面,其餘的人排成一行,跟在後面。到了那座小橋,比爾把自行車放到了橋下的老地方,然後大夥站在一起,四處觀望。
他把一條腿邁了過來,探住了最上面的橫檔,然後又邁過了另一條腿。
理奇連忙探身下去。亨利明白了他要幹什麼,朝他怪叫。理奇哈哈大笑,把中指豎起來,朝亨利比劃著。
亨利記得當時無空烏雲密布,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來;臨。
汽車從阿普枚爾山上下來了,轉了一個彎。到處都一片寂靜。
「我迷路了。」亨利小聲說著,好像在解釋說自己也付出了。那天他在黑暗中四處遊盪了幾個小時,然後他開始尖叫。在一個地方,他掉了下去——掉進了水流湍急的河裡。是地下運河。他想。
「看,」他對貝爾茨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跑。
班恩跑到了肯塔斯基河的河岸;他跑得那麼急,差點衝進了水裡。
鈴聲響了又響。艾迪瞅著亨利,期待著他還能爬起來。血。到處都是血。
「我們等著呢,亨利。」貝弗莉甜甜地說,「當你下來時,可能會不喜歡的。但是如果你願意,就來吧。」
「我記得。」比爾嚴肅地說。
「我們要從某個地方出來,」理奇嘟噥著,「我猜。」
一個人貓著腰跑過了開闊地,眼睛睜得大大的。貝爾茨在洞口停頓了一下。「我就坐在他們頭頂上。」
亨利瞪著眼睛,他的心在嗓子眼裡痛苦地跳動……然後他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後座移動。他連忙打開門下了車,幾乎摔倒在地上。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那些氣球,然後氣球一個接一個地迸裂了,好像是他用思想殺死了它們。
「艾、艾、艾迪。抓、抓、抓住我。」
一塊石頭帶著風聲從灌木叢中飛出,砸中了比爾的臉。比爾眼前頓時一黑,麥克趕緊扶住了他。他的臉上先是麻木,然後一陣悶痛;鮮血流了下來。他用手一摸,摸著了一個大包;他看了看手上的鮮血,把它擦在了褲子上。
「當我們靠近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理奇突然說了一句。他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們非去不可,那麼走吧。」
在德里鎮一切總是這樣。
他們現在朝班倫進發了。開始大家還說些話,但是一會兒都靜了下來。艾迪看著比爾臉上不安的神色,他想也許比爾也感覺到了奇怪的寂靜。他知道理奇只是想開玩笑,但是似乎德里的每一個人今天都好像去了什麼地方。街上沒有一輛汽車,也沒有其他的人。
然後被殺。
比爾能夠看見其餘的人都在四下察看,準備分頭而逃。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可真的完蛋了。「班恩!」他厲聲叫喊。
「但是比爾,」艾迪說,「要是不只是他們呢?」
「我、我、我們不上、上、上去。」比爾靜靜地說,「你、你們都知、知、知道。我、我、我們從、從、從來不會再、再、再上去。」
比爾看著斯坦利,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你帶了你的鳥、鳥、鳥類手冊了嗎?斯坦https://read•99csw•com利?」
班恩順著河沿跑到了那棵歪倒的大樹前面,爬了過去。艾迪在彼爾和理奇的攙扶下剛翻過去,腳下一絆,班恩揪住了他,兩個人一塊兒滾倒在地。艾迪叫出聲來。
「今年春天我還得過破傷風!」理奇還在嘲笑他。
「喂!哥、哥、哥們!」比爾·鄧邦從他們身後叫了起來。「等、等一等!」
「我想這隻會在電影中才能出現,但是,」艾迪笑了一下,「我覺得有人在監視我。」
他們就那樣坐著,一邊等,一邊看。維克多和貝爾茨的眼睛睜著,但是好像已經睡著了。但是亨利想了很多事情。比方說今天早上他得到的這把彈簧刀。那不是他在學校放假時的那把,那把刀他不知道丟到哪兒了。這把刀看起來酷得很。
「比爾,」艾迪幾乎給巴了,「比爾,感謝上帝。」
「用你、你、你的那隻好胳、胳、胳膊,就、就這樣。」比爾跟他示範著。
亨利晃晃悠悠地站到了他的面前。艾迪連忙又抓住了半截瓶子。亨利全身是血,像一棵大樹一樣朝他撲倒了下來;艾迪把瓶子在胸前一擋,瓶子整個插|進了亨利的臉膛。艾迪的左臂又是一陣劇痛。鮮血沾滿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鮮血是他的還是亨利的。
「不會。」亨利說,「她藏起來了。他們有個地方,她就藏在那裡。也許不是樹屋,而是其他什麼東西。」
比爾盯著前面的樹叢,現在他的頭腦已經豁然開朗。
「不能到班倫去。」貝弗莉氣喘吁吁地說。「那些男生、亨利·維克多,他們到了那裡。刀子,他有一把刀子——」
比爾大聲地說:「等、等他一靠、靠、靠近,我、我、我們就抓、抓、抓住他,把、把他扯、扯、扯下來,摁、摁到水、水、水裡。知、知。知道嗎?」
貝爾茨只是死盯著他。
他們像瞎子一樣排成了一列。比爾回頭看看,確信每個人都把手放在了別人的肩頭,然後朝那水流走去。比爾·鄧邦帶著他的朋友們走進了黑暗,走進了他為弟弟所做的小紙船一年前所去的地方。
「貝爾茨!」亨利驚呼,但是肚子上一陣劇痛使他不能再叫出聲來。
亨利打了一個響指。「好了,同性戀。」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源,尋找著刀子。沒看見。艾迪伸手在床頭柜上摸索,抓住了一瓶汽水。他拿起瓶子在柜子上用力一磕,打碎了它,汽水帶著泡沫一下子流了出來。
「誰呀?」迷迷糊糊的聲音。很好。只要他一開門,亨利就會把鋒利的刀刃刺進他的脖子里去。
他把酒瓶子拿了出來,又喝了一大口。他感覺到鮮血又從傷口流出來,但是威士忌使他感覺好了一些。
麥克想起了那隻鳥。
亨利一隻手捂著肚子,掙扎著站了起來。黑鬼讓他受了傷,但是黑鬼比他更傷得厲害。「把他們全部幹掉。他媽的混蛋。」
「那天我不是想丟下你不管。貝爾茨。」亨利說。
「當然,」亨利嗚咽著,「當然。好的。我想去。沒問題——」
12
圓柱上的鐵蓋有個把手,但是雨水使它變得很滑。班思走到比爾身邊,比爾給他騰了個地方。
班恩左右一看,心中更加發慌。河水已經漲高了。兩岸的草木刷刷作響。
貝弗莉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幕:羅斯先生站起來,看著她,折起報紙,走回家去。他們看不見,聽不見,也不會知道。我的父親還想殺我。
亨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哼了一聲,傷口進開,鮮血又流了出來;鮮血流到水泥地上,黑乎乎的。亨利痴痴地盯了一會兒,抬起頭向四處看。
「我們做什麼,亨利?」貝爾茨問。
「不。」亨利喘息著。他打了個滾,躺在草地上,盯著天空——那裡繁星滿天。它從那裡來,他知道,從天空的某個地方來。
「亨利?」維克多不安地叫了起來。「亨利?你幹什麼?」
亨利把刀子放在了父親的脖子上。他的父親翻了一個身,又接著睡了。亨利又拿著刀子放在他的脖了上,幾乎有5分鐘。
「是的。」班恩說,「我猜他們可能愚蠢地想等我們進俱樂部里去,然後再一網打盡。」
「今天早上天氣預報沒說有雨。」班恩不安地說,「報紙說今天悶熱。」
斯坦利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后兜。
亨利看見他們已經停在了德里賓館的前面。他現在明白了一切。
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一隻手放在了亨利的前臂,亨利尖叫起來。他轉頭一看,貝爾茨的臉離他的臉還不到兩英寸。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貝爾茨的身上氣味難聞無比,他的胃一陣翻騰。
「你確定要接嗎?」服務生問,「現在是3點過10分。」
他們轉過頭來,斯坦利朝艾迪揮著手。艾迪的一條胳膊上扎著繃帶,另一條胳膊下夾著一塊木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給我吃一口『火箭』好嗎?」他對理奇說。
比爾朝裏面望去。有一排鐵橫檔通到地下的一汪水中。水泵有一半浸泡在水裡,水開始從水泵的出水口處倒灌進來。
「那裡不是他們的。」比爾用手指著前面的一大片到處是灌木叢的低地。「那不是他們的財產。」他嚴肅地環視著他們。「我厭、厭、厭倦了被他們恐、恐嚇的日子。我們在石、石頭仗中挫、挫敗了他們。如果他們還、還想再來一次,我們只好奉、奉、奉陪。」
「閉、閉嘴,理、理、理奇。」比爾說著,看了看貝弗莉。「說、說吧。」艾迪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進了褲兜里,摸了摸哮喘噴霧劑。
「接鄧邦先生的房間。」艾迪說,「要快。」
巴馳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他盯著天花板,張大了嘴。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一直流到了耳朵上。然後他的嘴開始吐血,雙手抓住了亨利的膝蓋,用力擠壓。亨利毫不介意。接著巴馳的手就滑落下去,掙扎也停止了。巴馳·鮑爾斯死了。
「我跟你去,老大。」理奇靜靜地說。
比爾搖搖頭。
「但是——」
有兩個系在郵遞員掛包裹的小勾上,其餘的系在一邊。紅的,黃的,藍的,綠的。
「我要冒個險。」艾迪說。
「我也是。」班恩說。恐懼佔據了他的心,幾乎要使他窒息。他感覺淮一的能使他鎮靜的,或者說不讓他發瘋的,就是比爾鎮定堅決的表情,當然還有貝弗莉。如果讓貝弗莉知道他有多麼害怕,他寧願死去。
亨利將會把他們全部殺死,然後那些折磨他的人,還有那些奇恥大辱都會遠去。他將會殺死他們,然後那些聲音——從月亮傳來的那些聲音——從此會放過他。他殺了他們,然後走回家裡,喝上~罐他父親的啤酒,再聽聽搖滾樂。那時一切都會非常美好。那個聲音會照顧他——他能感覺得到。如果你照顧它,它也會照顧你。
郵箱前面的擋板突然自己掉了下來。亨利走了過去,看見了裏面的東西——一個長條的包裹。他把包裹拉了出來,看見上面寫著「緬因州德里鎮RFDZ號亨利·鮑爾斯先生收」。下面甚至還有落款:「緬因州德里鎮羅伯特。格雷先生」。
「我很、很、很好。」比爾說,「看見班恩和貝弗莉了嗎?」
「閉嘴,閉嘴!」亨利吼了起來,過去的憤怒又湧上了心頭。他只記得他們怎樣一遍遍地打擊他——每次他都以為他們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時候。他記得那最後一天發生的事情。當你的襠部被踢的時候,你會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那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在他的身上。
「對呀,」理奇笑嘻嘻地說,「你不是想打幾個小孩子嗎?來吧,亨利。」
班恩看著他說:「比爾,我們得跑。他們——」
「難道我們不抓他們嗎?亨利?」維克多問。
又飛過來兩塊石頭。一塊石頭砸在了斯坦利的大腿上,他叫了起來。貝弗莉則躲過了另一塊石頭。
「快、快、快帶我們走!」比爾朝班恩大聲叫喊,「到、到、到那個地、地、地方!到、到、到它那、那、那裡的路!」
把你們全抓住。「
「天哪,我們剛才就站在他們頭頂上。」維克多哼哼著。當他看見班恩的頭從那個地方冒出來時,他立刻想要衝出去。亨利抓住他,把他拖了回來。
艾迪看見斯坦利和理奇從卡斯特羅大街商https://read.99csw.com場走了出來,每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火箭」冰淇淋。他叫了一聲:「喂,等一等!」
貝弗莉盡量平靜地簡述了整個故事——從亨利一夥在街上抓住她開始。她沒有說她父親的事——那讓她感到極度羞辱。
比爾點點頭。「我是第一個。然後是艾迪、班恩、貝弗莉、斯坦利、麥克。你最後,理奇。每個人必須把一隻手放在前面一個人的肩膀上。那裡很黑。」
但是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貝爾茨擋在怪物的面前,它伸出爪子一下子抓掉了他的半邊臉——那是亨利在逃跑時看見的。但是現在貝爾茨回來了,而且正用手指點著什麼。
「快、快、快跑!」比爾大喊,「跟、跟著班、班、班恩!」
「我不知——」突然他看見了那棵歪倒的大樹,還有樹下的那個洞口。那是他頭一回來這裏的時候藏身的地方。「那裡!」他叫起來,「那邊!」
「走。」他說。
現在他們在這裏了,所有3個人。儘管他的下身仍然疼得非常厲害,但是放在左邊褲兜里的彈簧刀讓他覺得舒服了一些。其餘的人很快就會回來,來玩他們的小孩子遊戲,那時他的殺戮就會開始了。他記得當他到城裡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天上那幽靈一樣的蒼白的月亮。他看見月亮裏面有一張股——一張扭曲著的骷髏的臉;那張臉正咧著嘴大笑。它一路都在說同樣的話:我們飄浮到了這裏,亨利,我們都飄浮而你也會飄浮起來……
「沒事吧?」班恩叫喊。
「我沒看見他們。」理奇說。「他們也許先到那裡了。現在正在唱著二重唱,『蹦喳喳,蹦喳喳、呀——達——達——達——達——達、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夢,我的甜心。」
「服務員。先生。」亨利說道,「你妻子的電話。」卡斯布蘭克有妻子嗎?也許那樣說太蠢了。他警覺地等待著。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是拖鞋的聲音。
「現、現在,用、用、用力!」比爾大喊。眾人一齊使勁。
「我想是。先生。沒有名字。只說是你的妻子。」
貝爾茨轉過頭來,脖了像門軸轉動一樣發出吱吱的聲音。貝爾茨用一隻獨眼盯了他一會兒,亨利首次意識到貝爾茨鼻子的大部分都不見了。也許是被狗啃掉的。也許是老鼠。老鼠最有可能。那天他們追逐那群孩子到了下水道的時候,裏面全是老鼠。
「給巴比爾!」理奇叫著,「你怎麼樣?」
「我想是!」艾迪也叫喊著,站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跟著班恩跑了下去。亨利站起來,領著貝爾茨和維克多猛追。
「快!」比爾不耐煩地說。「他、他、他們就要來、來、來了廣艾迪抓住了比爾脖后的衣領;斯坦利和麥克扶著他,把他的腿夾在了比爾的腹部。比爾笨拙地抓著上面的水泥達,小心地探身下去。艾迪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亨利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身上暖和了一些。
雷聲再次響起。這次就在他們的頭頂炸響,大夥都跳起來,擠到了一塊兒。狂風大作。
它是郵寄過來的。
亨利又聽見了嗤嗤的笑聲……或者也許只是風聲。
艾迪不安地環視四周,夾緊了胳膊下的木板。
班恩一面所喘吁吁地狂跑,一面慌亂地想:要是我找不著怎麼辦?要是我找不著那個抽水站呢?
亨利掙扎著坐了起來。
「準備好了!」斯坦利叫喊著。
「謝謝。」他說。
「總台。」一個可惡的迷迷糊糊的聲音終於回答了。
他們在堪薩斯大街緊靠班倫的地方,看見班恩和貝弗莉朝他們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貝弗莉的模樣震驚了艾迪。他的身上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但是現在她簡直變成了一個外星人。她那瞪大的眼睛慌慌張張的;臉頰上有一道划傷;襯衣也撕破了;褲子上面粗滿了勝東西。
「哈——喲,銀箭!」比爾叫嚷著。他騎著自行車疾馳過來,在艾迪3個人面前一捏車閘,「吱——」車子停了下來。
他們讓它發生。他們總是那樣。事情總會平息。然後繼續。
「我……不……知道!」亨利吼了起來,維克多嚇得退縮了。
一波波的虛弱感佔據了艾迪。他慢慢地爬起,掙扎著站起身來。他搖晃著走到床頭櫃前,抓起了哮喘噴霧劑,用力噴了幾下,然後回頭看著地上的屍體。那是亨利嗎?可能嗎?是的。儘管他的頭髮變得花白,身體變得更胖,但是仍然是亨利。亨利死了。終於,亨利——「啊!」亨利叫著,坐了起來。他的雙手在空中亂抓,好像要抓什麼東西。他的那隻瞎眼仍在流著液體。他轉動著腦袋,看見了正向後退的艾迪,想要站起來。但是他剛一張嘴,一股鮮血從他的嘴裏噴射出來,他又癱了下去。
狂風並沒有使天變黑,甚至沒有使它變模糊。但是景象改變了很多,每一件東西都好像是在夢中。艾迪感到一種熟悉的恐怖正向他襲來——他記得內伯特大街29號的房子里也是同樣的光線。
亨利一按彈簧刀的蹦簧,刀刃一下子跳了出來。他睡夢般地看著月光。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他已經遊離于現實之外。
「比爾?」班恩焦慮地問。其餘的人也圍了過來。又是一個炸雷。灌木叢和竹林不住地狂響。
「你知道這管道通向哪裡?」斯坦利問比爾。
電話那邊終於有人了。毫無疑問是比爾的聲音,聲音很小心:「你、你、你好?」
「叫你再扔石頭,結巴混蛋!」亨利一邊笑,一邊在叫。
「快、快點!」比爾又叫起來。大家一齊擁進下水道里。
他記得維克多和貝爾茨攙扶著他到了班倫。他不顧鑽心的疼痛,走得很快。他們追隨著貝弗莉到了一塊開闊地。不用想就知道有孩子們在那裡玩耍過。地上有糖紙,幾塊木板,還有一些鋸末,好像那裡建造過什麼東西。
他們又潛回了面朝開闊地的方向,坐了下來。
沒有人回答。天空中雷聲滾滾,愈來愈近。艾迪抬頭看了看從西而來的烏雲,一場大雨眼看就要來臨。
「現、現、現在我告、告訴你們。」比爾看了看他們說,「如、如、如果你們不願、願意去,我不強、強迫。那由你們自己決、決、決定。」
「他嫉妒了。」理奇對麥克說,「猶太人不會唱歌。」
「走、走、走吧。」比爾終於說話了。「咱、咱們到那、那裡去。」
艾迪慌亂地抓起了電話,撥了一個「0」。鈴聲不斷地響起。
「聽著,我知道我逃跑了。」亨利說,「我不應該那麼做。但當時是……但是……」
比爾是最後一個過來的。他剛爬上樹,看見亨利和其他兩個沖了過來。「石頭!扔石頭!」他一邊從樹上滑下,一邊高聲叫喊。
救護車和警車。它們到哪兒?當然是圖書館。黑鬼那裡。但是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已經收拾了他,關掉你們的警報吧。他已經聽不見了。但是——亨利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如果他死了,就不會有警報聲了。除非黑鬼打了電話——只是,也許。也許他沒死。
「現在是相持。」班思說,「他們不下來,我們也上不去。」
他順著水流漂了出來,最後掙扎著爬上了岸,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搭上車回了家。等他到家的時候,警察早已在那裡等著他了。
「我們會的。」亨利說著,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個可惡的胖孩子。「別擔心。」
「艾迪?」比爾的聲音變低了,跟一個人說電話是誰打的;接著他的聲音又亮了:「怎、怎麼回、回事?艾迪?」
亨利用盡全力一撞房門,瘦小的艾迪像木偶一樣飛了出去,膝蓋磕在床上,他不由得跪在上面。亨利衝進來,甩上了房門。艾迪坐起身來,嗓子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比爾笑了起來。「我也、也、也不知道。相、相當快。」
「咱們走、走、走吧。」
艾迪不解地看著他。
「為什麼?」貝弗莉問,還沒等比爾回答,亨利的臉又出現在洞口;他把一塊足球大的石頭扔了下來。貝弗莉尖叫一聲,靠上了牆壁。石頭砸在了水泵上,砰地一聲巨響,接著又蹦了回來,打在了水泥牆上,再有一英尺就砸上了艾迪。石頭濺落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