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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只是想起那起事件,已經無法湧現任何感情,心應該已經死了。每次回想起往事,都很自責為什麼當時把女兒獨自留在家裡,覺得無法保護女兒的自己,沒有資格再當母親。」這句話深深刺進了沙織的心裏,刺進了她的內心深處,碰觸到埋藏了多年,自己已經無力解決的那些舊傷。因為太痛了,她幾乎有點暈眩。
濱岡小夜子說,她的心情無法平靜。
自己絕對不能讓父親感到悲傷。洋介一旦得知真相,一定會責怪史也,絕對會衝到史也家,找史也的父母理論,到時候會怎麼樣?恐怕永遠都見不到史也了。
「你的意思是——」
他把用毛巾包起的嬰兒從黑色塑料袋中拿了出來,放在洞的底部。沙織隔著毛巾摸著嬰兒。嬰兒的身體很軟,似乎還可以感受到體溫。
她把衣服拉好后,史也終於開了口,「有沒有去醫院?」
「那……怎麼辦?」
十一年前,她的女兒在八歲時遭到殺害。濱岡小夜子還出示了當時的報紙。
「怎麼辦呢……」
沒錯,當初不應該告訴濱岡小夜子這些事。二十一年前下定了決心,要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自己應該遵守下去。
「聽我說,到時候我會幫忙,」史也一臉下定決心的表情,「到時候你打呼叫器通知我,我無論如何都會馬上趕過來。」
「悶死他應該是最快的方法。只要捂住鼻子和嘴巴……」
當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放聲大哭,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不已。
「嗯。」沙織回答。
「要不要就在這裏?」史也問。
她回想起昨晚的事。中原聽完沙織花了很長時間說完的告白后,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雖然他猜到了一些,但親耳聽到后,似乎仍然受到很大的震撼。
這時,她發現乳|房脹得發痛。她摸著自己的胸部想,自己和史也應該不會得到幸福。
買完菜的家庭主婦都匆匆趕回家,雖然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但回到家時,等待她們的必定是溫暖的氣氛,那是和自己無緣的生活。
然後,疼痛突然消失了,有什麼東西從大腿之間離開了身體。
他從口袋裡拿出釣魚線,把其中一端綁在附近的樹木上,然後對沙織說:「走吧。」走向樹林深處。
今天中午,接到了中原道正的電話,說他今天晚上要去仁科史也家。她只能回答:「是嗎?」她無法阻止中原,他之前只是保證,絕對不會告訴警方或其他人,但仁科史也並不是「其他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好像把五臟六腑完全掏空般的疼痛陣陣襲來。她咬著毛巾大叫著,史也拚命按著不停掙扎的她。
「不知道。」沙織偏著頭回答說:「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時,濱岡小夜子問了她對未來的規劃。
「而且,」沙織補充說:「在我進高中之前,暫時不要做|愛了,因為我想讀書。」史也沒有反對,他說:「就這麼辦。」
沙織遲疑了一下說:「可能會在浴室,因為會流很多血。」
「在之前談偷竊的事時,你說自己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我問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沒有告訴我明確的理由,但是聽到你最後說,自己沒有資格當母親時,我猜想會不會那件事才是本質。因為我也和你一樣,我也沒有資格再當母親了。」沙織聽不懂是怎麼一回事,看著她的臉。濱岡小夜子說出了令人震驚的往事。
她繼續和史也見面,只是沒有再約他在家裡見面。沙織說,父親因為工作關係,隨時可能回家。史也並沒有懷疑她的話。
那天只聊到這裏,濱岡小夜子就離開了。但隔了幾天,又接到她的電話,說希望可以再見一面。早知道當初應該拒絕,只不過當時答應了。也許沙織也想要見她。
萬一懷孕的話怎麼辦——不安幾乎快把她壓垮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
「我果然沒有猜錯。」
濱岡小夜子走到她的身旁,撫摸著她的背。沙織把臉埋進她的懷裡。
他們休息片刻後走出了家門。史也說,他一個人去,但沙織堅持要一起去。因為她不想推給他一個人處理。沙織畢竟還年輕,即使剛生完孩子,仍然可以走動read•99csw•com
史也露出痛苦的眼神,「不看比較好吧?」
他們打掃了浴室,沙織順便洗了身體。疲勞和倦怠已經達到了極限,但現在還無法上床睡覺。
旁邊放著史也沾了鮮血的內衣褲。他說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所以帶了替換的衣服。無論任何時候,他的準備工作都十分周到。
「你的前妻在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我說了這些事。」沙織告訴中原。中原聽了之後,深感遺憾地沉默不語。也許他在想,如果不知道這些事,或許就不會遭到殺害。
應該不會吧?她想。他們一直避開危險期,不可能懷孕。沙織看著月曆,回顧他們做|愛的日期。
他眨了幾次眼睛,舔了舔嘴唇。
「那又怎麼樣?」
「嗯……但是我想看一看。」
「夠了……」沙織將視線從嬰兒身上移開。
「不,沒事,可能有點中暑了。」
「因為我會擔心,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而且想到你一個人在痛苦,我根本無法安心。」史也的這番話讓她發自內心感到高興。她的確很擔心,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否能夠應付,如果有他陪在身旁,不知道有多安心。
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只要穿上衣服,肚子並不會太明顯,但身體已經發生了變化,一旦脫下衣服,他一定會目瞪口呆。
沙織也必須考慮考高中的事。公立高中的入學考試都在三月初,最近無法專心讀書,所以成績退步了,但絕對不允許失敗。
「我一直對你的事耿耿於懷。」沙織去了濱岡小夜子家中,和她面對面坐下后,濱岡小夜子這麼說,「偷竊癮並不重要,那只是表面的現象,你內心隱瞞了更巨大的東西,我認為是那件事一直在折磨你。」
「我不想結婚,生孩子……我沒資格當母親。」
「給我看看。」沙織說。
「嗯。」史也回答。
「嗯?你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精神?」史也果然開始擔心。
「好吧,」沙織說,「到時候我會聯絡你。謝謝你。」史也露出難過的眼神,緊緊抱住了她。
到達目的地,發現那裡果然是很特別的地方。那是一片樹海,無論看向哪一個方向,都是一片鬱郁蒼蒼、枝葉茂盛的樹木。
史也猶豫了一下,讓沙織看他抱著的東西。
「我有點害怕。」沙織說。
「我也不知道。」沙織皺著眉頭,「我沒有經驗,但必須等爸爸出門才行,這是最傷腦筋的事。」書上說,分娩前會出現陣痛。聽說那是極其強烈的疼痛,但她已經下定決心,洋介在家時,無論如何都要忍耐。唯一的問題,就是萬一在晚上分娩怎麼辦。即使洋介已經上床睡覺,也不可能在浴室生。到時候只能偷偷溜出家門,另外找地方。也許可以在神社後方的空地上,鋪一塊野餐墊——她認真地思考具體的方法。
「啊?已經過了危險期了嗎?」
「沒有。」
聽到史也開朗的聲音,沙織想,至少在和他見面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和他度過快樂的時光。而且,目前還沒有確定自己懷孕了。
史也想了一下說:「那我們試試看,如果不行就算了。」不行是什麼意思?沙織忍不住想。是指自己會討厭?還是無法順利?但是,她並沒有問出口,因為她喜歡史也,所以不想讓他為難,更害怕史也因為這件事不再喜歡她。
然而,她還是無法瞞過史也的眼睛。史也發現,她不僅外表有了變化,連態度也有很大的改變。有一次,他突然大發雷霆地問:「你到底隱瞞了什麼?沙織,你最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想要說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吧。什麼意思嘛,我們的關係就只是這樣嗎?」
「是嗎?感覺你看起來很憔悴,準備考高中這麼辛苦嗎?不要太累了,把身體累壞了,那就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父親溫柔地對沙織說,她不敢正視父親的臉。洋介的工作太辛苦,沙織也不由得為他感到擔心,但正因為他是為了家人,也就是為了自己這個女兒努力工作,所以感到心痛不已,覺得自己所做的事徹底背叛了父親。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嘎答嘎答轉動門把的聲音。洋介出門時鎖了門。她再度像蛇一樣爬行,用九*九*藏*書儘力氣爬到了玄關。她伸出手去,卻覺得門鎖很遙遠。
「沒關係,我會在路上買麵包。」洋介關上了門。
她感到一陣耳鳴,視野模糊,意識朦朧,但微弱的哭聲讓她恢復了清醒。
「對不起,沒辦法幫你做早餐。」
「我不知道,但我看書上寫,時間快到了。」
有一次,他們躺著看電影。那是一部愛情片,有不少性|愛的畫面,也多次出現女性的裸體畫面。沙織每次都感到坐立難安,也知道身旁的史也情緒高漲。
沙織看著史也,「該怎麼辦?」
幾天之後,月經還是沒有來。在暑假快結束時,她確信自己懷孕了。雖然一天比一天確信,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告訴史也。
沙織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覺得自己好像迷路的狗。
「沒事,」沙織笑了笑,「因為生理痛很嚴重。」
「沒有啊。」她一邊洗鍋子,一邊回答。
這是她第一次去青木原,也不太了解那是怎樣的地方,聽史也說,是最適合掩埋屍體的地方。
史也第一次帶來的保險套是網球社的學長送他的,因為已經用完了,必須用其他方式避孕。沙織完全理解他沒有勇氣去藥局買保險套的心情,也不知道店員會不會賣給他。
看到她沒有回答,史也問:「不行嗎?」看到他露出有點受傷害的表情,沙織覺得很對不起他。
最大的問題還是學校。她在上學途中穿大衣蓋住肚子,在教室上課時,把大衣蓋在腿上掩飾。每次上體育課,就說身體不舒服請假,幸好有時候遇到私立高中的入學考試時學校放假,從一月下旬開始,很少去學校上課。
新年過後,之前不太明顯的外表變化漸漸有點藏不住了。要隱瞞洋介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穿寬鬆的衣服就好。而且他工作還是很忙,只有早晨和晚上會遇到,而且,父親從來不會仔細打量她的下半身。
對於沙織提出的方案,他既沒有說贊成,也沒有表示反對,然後就回家了。
「那裡是自殺的熱門地點,聽說只要在裏面迷路,就很難走出來。只要埋在那裡,應該永遠都找不到。」他愁眉不展地說。
史也驚訝地看著沙織,她也回望著他。
那個塑料袋鼓鼓的,不用問也知道裏面裝了什麼。
沙織再也忍不住,終於哭了起來。她放聲大哭,淚流不止。
「嗯,那我們……一起動手。」
採訪結束后,濱岡小夜子露出無法釋然的表情說:「我搞不懂。目前為止,我採訪了多位有偷竊癮的女性,多多少少可以了解她們的心情,雖然每個人的情況各不相同,但她們都是為自己而偷竊,可能是為了逃避,也可能是為了追求快樂,每個人都很重視自己。但是,你不一樣,好像被什麼困住了,為什麼會這樣呢?」
沙織拉起衣服,把裙子稍微向下挪,露出了腹部。
史也上了高中后,兩人仍然繼續交往。不久之後,因為想要單獨相處,所以不再約在外面見面,而是在沙織家約會。因為父親洋介即使假日也不在家,所以有很多機會。他第一次去沙織家時,兩個人接了吻。那是沙織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吻,也是他的初吻。
「喔,是嗎?那應該很痛吧?」提到婦科問題,洋介立刻畏縮起來。
陣痛間隔越來越短,每次陣痛出現,她就痛得打滾,根本無法走路。雖然她想找史也,但他對目前的狀況也無能為力,萬一吵醒洋介,情況會更糟。
「才不是呢,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們來到沙織的床上,一|絲|不|掛地相擁。沙織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心想史也一定會處理。那一天,他帶了保險套,在各方面都準備周到。
「你有什麼打算?」
「只能等到孩子生出來了。」她指著自己的下腹部,「既然無法讓他中途出來,就只能這麼辦了。」
「還有這個。」史也拿出一個園藝用的小鏟子。
「對,沒問題了。」
「那到底是怎樣?你說清楚啊。」
沙織把空購物籃放回后,走出了超市。每次走出超市時,總是有點心神不寧。雖然沒有偷任何東西,但很擔心警衛會叫住自己。
「之後……要怎麼做?」
沙織根據生理期計算,把危險期告訴史也。史也每次都避開危險期來她家九九藏書,然後上床做|愛,他們深信這樣不會有問題。
「嗯。結束了。」沙織脫口回答,「所以,明天或後天應該沒問題。」
她突然發現,或許是因為天氣並不冷,卻穿著長袖衣服的關係,而且袖口很寬敞。這種款式的衣服很適合偷竊。她把一隻手伸進貨架深處,迅速把一個罐頭放進袖子內側,然後又拿了另一個罐頭。準備把罐頭放進購物籃時,假裝猶豫一下,再度放回貨架。即使警衛看見,也不會察覺袖口內還藏了另一個罐頭。她用這種方法偷了很多東西,即使在大型葯妝店也照偷不誤,以前她從來沒買過口紅。
「可以嗎?」史也訝異地探頭看著她的臉。
史也手上抱著奇妙的生物。滿臉皺紋,眼睛浮腫,頭很大,手腳卻很細,不停地手舞足蹈。
掛上電話后,她蹲了下來。她已經無法動彈。陣痛似乎已經達到了顛峰。
沙織用力深呼吸了一次,「我會想辦法,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一定會好好處理,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不要說出來,」沙織雙手捂住耳朵,「我不想聽。」她只是隱約想到要這麼做,但努力不讓自己具體去想這件事。因為她覺得一旦開始思考,就無法再回頭了。
「不用了。」
濱岡小夜子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奇妙的氣氛,一雙好勝的眼睛深處隱藏著憂愁。被她那雙眼睛注視時,會感到心神不寧,擔心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沙織摸著自己的下腹部。考試當天,肚子會消嗎?
沙織看向那個方向後,又巡視了周圍。她絕對不會忘記這裏。
二月初,沙織告訴史也,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史也立刻露出緊張的表情,雙眼發紅,「大概是幾號?」
他們順著釣魚線,回到了剛才的散步道。史也一隻手拿著指南針,另一手指向樹林深處說:「那裡位在正南方六十公尺。」
「雖然家裡有鏟雪的鏟子,但不可能帶出門。」
她脫|光了衣服,坐在浴室的地上,忍受著頻繁襲來的陣痛。史也一直握著沙織的手。因為擔心鄰居聽到叫聲,所以沙織把一旁的毛巾咬在嘴裏。
「為什麼?因為你覺得這樣可以讓報導更有趣嗎?」濱岡小夜子搖了搖頭。
「果真如此的話又怎麼樣?」沙織說:「和你有關係嗎?」
「OK,那怎麼樣呢?」
「沙織,你是不是變瘦了?」九月中旬,洋介問她。父親一如往常地很晚回家,獨自吃晚餐時,突然問了這句話。雖然是沙織做的晚餐,但因為孕吐的關係,她完全沒有食慾,所以幾乎沒有吃。
暑假后,沙織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她經常想要嘔吐,嘴裏經常感受到胃酸的味道。她以為自己喝太多冷飲了。
史也合掌哀悼后,把泥土推回去,沙織也一起幫忙,完全不怕弄髒了手。
濱岡小夜子問沙織,可不可以去她家,因為她有東西想給沙織看。沙織沒有理由拒絕。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也許他們此刻正在見面。不知道見面之後,目前聊到哪裡了。會像濱岡小夜子一樣,說服仁科史也去自首嗎?
沙織看了婦產科的相關書籍,計算了預產期。如果嬰兒發育順利,應該在二月中旬分娩。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被人察覺。學校方面比較沒問題,因為制服很寬鬆,可以假裝裏面穿了好幾件衣服。或許有人覺得她稍微發胖了,那就讓他們這麼以為好了。應該沒有人會注意自己。升上三年級后,她的課餘時間幾乎都和史也在一起,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個性陰沉、很不起眼的女生——可能大部份人都這麼覺得。不,現在同學應該都在專心應付考高中的事。
在不受外人干擾的空間,兩個相愛的男女單獨相處時,當然難以克制內心的慾望。而且,當時正值好奇心旺盛的時期,史也特別喜歡觸碰沙織的身體,她也並不討厭。
「嗯。」沙織點頭,她決定說出一切。

不久之後,她發現了重大的事——月經很久沒來。
天亮了。沙織一整晚都無法闔眼,持續不斷襲來的陣痛讓她渾身無力。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她費力地擠出聲音應了一聲:「進來。」門打開了,洋介探頭進來問:「身體怎麼樣?」問完之後,立刻皺起眉頭。
九-九-藏-書史也點了點頭,默默地將手放在嬰兒的鼻子和嘴上。沙織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沙織淚流滿面,她看向史也,發現他也在哭。
你的成長過程還順利嗎?至今為止,過著怎樣的生活?為什麼開始偷竊?濱岡小夜子的問題五花八門,沙織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每一個問題。雖然不想說謊,但也不能說出一切。
一走進家門,再度面對史也時,心情竟然很平靜,也不再流淚。
泥土很堅硬,史也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把小鏟子插|進泥土,但他只是皺著眉頭,默默地挖土,終於挖出一個深達數十公分的洞。
該怎麼辦?她找不到答案,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在釣魚線用完時,史也停下了腳步。沙織看向周圍,卻完全不知道方位。
埋好之後,他們再度合掌哀悼。
史也用小鏟子開始挖土,他說不需要沙織幫忙。
「因為、因為……」
一個星期後,命運的日子終於到了。入夜後開始陣痛,她對洋介說,自己感冒了,先上床睡覺,然後就鑽進了被子。父親並沒有懷疑。
確認洋介的腳步遠去后,她再度痛得打滾,努力忍著不叫出聲音。
聽到沙織這麼說,史也抬起頭問:「等到最後是什麼意思?」
「我可能沒有能力做什麼,也沒有自信可以拯救你,但是如果你在尋找答案,我的經驗或許可以對你有所幫助,協助你一起尋找答案,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沙織感到內心深處有一股暖流,原本的漣漪漸漸變成了巨大的浪濤。心跳加速,她感到呼吸困難。
事後回想起來,班上可能有人發現,尤其女生的眼睛和直覺都很敏銳,之所以沒有人問她這件事,一方面是不想扯上關係,另一方面,可能也很好奇,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場,應該也不會開口問當事人。
她看著史也的眼睛告訴他,自己懷孕了。她看到史也頓時臉色發白。
是兒子。
「我在想,只能等到最後了。」
只要沙織沒有主動提及,他就不會提分娩的事。他似乎也用自己的方式下定了決心。
「嗯?你流了很多汗。」
史也帶了照相機,在不遠處對著那個位置拍了好幾張相片。他說,以後恐怕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電影結束后,關掉了電視。平時他們都會討論感想,但那一次和往常不同。史也抱住了她,和她接觸,然後注視著她的雙眼,輕聲地問:「要不要試試看?」她立刻知道史也在說什麼,她心跳加速,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她換好衣服,來到客廳,史也已經準備就緒,旁邊放了一個黑色塑料袋。他說是從家裡帶來的。
即使如此,史也還是大汗淋漓地在沙織體內達到了高潮。對她來說,是只有痛苦的初體驗,但看到他心滿意足,也不由得感到高興。史也問她:「感覺怎麼樣?」她只好回答:「我也不太清楚。」那天之後,他們每次見面就做|愛。不,正確地說,他們只在能夠做|愛的日子見面。因為只有安全日才能做|愛。
她既擔心不知道生下之後該怎麼辦,又希望趕快生下來,擺脫眼前的痛苦,即使被父親發現也無妨。兩種心情在內心天人交戰。
「那對身體不好,你要小心點。對了,接下來有什麼安排?你的生理期已經結束了吧?」也許應該告訴他,生理期還沒來,但沙織說不出口,如果告訴他,自己可能懷孕了,他一定也很傷腦筋。
「沒有搞錯嗎?」他的聲音都變了調。
他們已經決定了目的地。在富士宮車站搭上公交車后,在河口湖車站下車。之後又搭了公交車。史也沿途都緊緊抱著背包,那個黑色塑料袋就放在裏面。
然而,看到史也痛苦的樣子,她下定了決心。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流產,所以就去了圖書館,查了所有懷孕時期必須注意的事項,嘗試了所有相反的事。像是激烈運動,讓身體著涼,但全都行不通。」
他們沿著散步道走了一陣子,確認四處無人。
這時,她接到了史也的電話。他去參加網球社的合宿,所以一個星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相片洗出來后,也給我一張。」沙織說。
「為什麼?」
當時沙織並不知道,如果沒有每天量基礎https://read•99csw•com體溫,無法正確預測排卵期這種理所當然的知識。她的生理期向來很准,所以她以為生理期剛結束,就絕對沒問題。
「這麼小的鏟子沒問題嗎?」
「因為萬一被爸爸知道就慘了,你不也一樣嗎?」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說的完全正確。
「要怎麼做呢?」
「接下來怎麼辦?」
她走向便當和熟食區。這裏人很多,幾乎不可能偷竊,所以心情也不會起伏。每個賣場都應該加強警戒才對啊。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和自己行為矛盾的想法。
沙織的上半身躺在走廊上,只有下半身還在浴室內。她抬起頭,看到身穿內衣褲的史也雙手抱著什麼,粉紅色的小東西。哭聲就是從他手上傳來的。
痛苦的日子持續著,每當她承受不了時,史也默默支持著她。他再度去沙織家,但沒有和她做|愛。
濱岡小夜子淡淡地訴說著,但那起事件的殘虐性,以及家屬在偵辦和審判過程中感受到的痛苦,都令沙織感到心痛,她納悶經歷了這些痛苦的人,為什麼可以這樣心情平靜地說這些往事。
「你今年三十六歲,還很年輕,你日後打算結婚,或是生孩子嗎?」
她搖了搖頭。雖然正值二月,但她無暇顧及寒冷。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默默低下頭。每當看著濱岡小夜子的眼睛,內心就會起伏不已,無法保持平靜。
史也不時探頭向她兩腿之間張望,不知道第幾次張望時,他叫了起來:「啊!開得很大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沙織也有這種感覺。疼痛已經超越了顛峰,她的腦筋一片空白。
一陣凝重的沉默。沙織看著史也。他一臉愁容地低著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坐直了身體。沙織向來覺得年齡比自己大的史也很可靠,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覺得他像弟弟一樣。她對自己讓史也這麼痛苦感到抱歉,覺得自己必須拯救他遠離這個苦難。如果這是所謂的母性,實在是很諷刺。
但他也是初嘗禁果,所以缺乏老到的經驗。事後回想起來,可能是沙織的身體太緊張了,史也只知道用力進入她的身體,所以她只感到疼痛。
「你看,已經這麼大了。」他沒有說話。也許是說不出話了。他的臉上露出了膽怯,沙織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
「嗯。」她點了點頭,史也吐了一大口氣。
當初濱岡小夜子透過身心科診所提出希望進行採訪時應該斷然拒絕,但因為院長說,希望讓更多民眾了解偷竊癮的真相,拜託她接受採訪,她才答應了。她在第二次服刑期滿后,在律師的介紹下開始到那家診所就診。診所在治療酒癮和毒癮方面很有經驗,但沙織認為自己接受治療的效果並不明顯,之所以持續就診,只是希望外界認為她已經改過向善。
史也慌忙想要把她帶去沒有人的地方,但一下子想不到適當的地方,於是,沙織提出要他送自己回家。
沙織沒有把史也的事告訴洋介,因為史也每次都在父親回家前就離開,他們從來不會撞見。
「幫我把衣服脫下來,」沙織說:「全部……都脫掉。」
「喔,那倒是。」
不一會兒,聽到洋介出門的聲音。沙織爬下床,在地上爬行,不時像蛇一樣扭著身體前進,終於來到電話旁。她打了史也的呼叫器,輸入了約定的號碼。14106——代表『我愛你』的意思。
他也帶了指南針,看著指針慢慢前進。地面還有少許積雪,有些地方地形不佳,無法筆直前進。
他輔導沙織的課業,他很有耐心,教的方式很容易懂。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在合宿發生的事,沙織附和著,卻心不在焉。
終於打開了門鎖,史也立刻走進來問她:「你還好嗎?」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力氣對他說:「去浴室。」史也把沙織抱進浴室,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會冷嗎?」
她打量了食物幾分鐘,完全沒看到任何想買的東西。她不想付錢買東西吃。今天只是看到天色漸暗后,不由自主地出了門,但根本沒有任何食慾。
嬰兒很快就不再動彈,但他們還是把手放在上面很久。
沙織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注視著螃蟹罐頭。螃蟹的圖案很鮮艷。她輕輕搖了搖頭,立刻轉身離開。自己根本不怎麼喜歡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