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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曼德斯農場事件·1

第三章 曼德斯農場事件·1

「我不知道。」他說。
「我把我丈夫叫來。」萊娜躡嚅道,「沒關係。」雷說,他抓著約翰的胳膊把他拉出門外。約翰還在咒詛著那個輪胎。「忘了那輪子,約翰。你和鎮上的奧賈通過話了嗎?」
「我肯定。」她低聲道。一滴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她的臉頰流下,「求求你讓我走。不要再弄疼我了。」
「難喝的咖啡。」奧賈說道。
這種糊味又帶來了父母俯身在她上方的模糊畫面:他們是大人,是巨人;而且他們被嚇壞了;他們很生氣,說話聲音高而清脆,象電影中巨石順山坡滾落。
伊夫說:「那麼,我就叫你弗蘭克好了。」
她走進浴室,脫下短褲把淋浴打開。在水變熱以前她上了廁所,然後走到噴頭下,熱水打在身上,舒適愜意。她閉上眼,微笑著。熱水淋浴最初的一兩分鐘是世界上感覺最美妙的時刻。
「當然想。」她的眼睛褶褶放光。
麥克把他的刀放在烤箱旁,突然憤怒而羞愧地大喊:「我在越南打過仗!我哥哥在越南打過仗!我要寫信把這一切都告訴議員!你們等著,看我敢不敢!」
房子後面是個曾經很漂亮的紅色穀倉。房子和穀倉之間就是新英格蘭人所謂的後院——一塊平坦的土地,幾十隻雞正在上面啄食踱步。當卡車吱嘎著朝它們開去時,這些雞尖叫著四散奔逃,撲閃著毫無用處的翅膀越過一塊劈柴的墊木,墊木上面插著一把斧子。
「我想我們已經把他們甩得很遠了。」他說,「別擔心。他們也許還在尋找那個把我們帶到奧爾巴尼的計程車司機呢。」
「希望不要等那麼久我們才能去吃飯。」
(殺了她,你是想說殺了她。)
恰莉鬆鬆蕩蕩套上毛衣,把袖口卷了三。四次還顯得長。
他將天線伸出窗外,「半小時之內我們要在整個地區設一條警戒線。而且我打賭用不著搜查十幾所房子就會有人認出那輛卡車。
「哪一隻?」
「你肯定是這個人?』、雷·諾累斯已是第三遍這樣問了。她不喜歡這個瘦小。齊整。有些嚴厲的男人。也許他是為政府工作,但這對萊娜·卡寧漢並不是什麼安慰。她不喜歡這人的刀條臉,也不喜歡那雙冷酷的藍眼睛旁邊的皺紋;而最重要的是她討厭這人總是把那照片在她鼻子下晃來晃去。
他追著她跑進卧室,把自己扎人的鬍子在她光滑的臉頰上蹭來蹭去。恰莉咯咯笑著,用腿踢著他。
「我都是自己干。」伊夫驕傲地說。
一道愁雲掠過她的額頭。
「我們可以搭車。」他說,「就在看見的第一家咖啡館下車。
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他們已經知道的魔鬼一定是那些伊塔的人;是那些昨天在紐約大街上追趕他們的人。他們不知道的魔鬼一一「我想是說大多數開車的人並不是為伊塔工作的。」她說。
「不是。在那種情況下,這不是壞事。」
「這是自己家裡的事,伯比。」安迪說道,聽上去很不自在。
他看著她,嚇了一跳。夢境又浮現在眼前:在雨中釣魚,雨聲又變成了恰莉在洗澡。「你怎麼想到那兒的?」他問。在恰莉出生前爺爺早已過世。他一生都住在佛芒特的泰士摩——新罕布希爾州邊界西部的一個小鎮。爺爺死後,湖旁那片地方留給了安迪的媽媽;她死後,那地方就成了安迪的。很久以前鎮里就可以以徵稅為名將它收回,但爺爺已留下一小筆款子支付了這筆開支。
幾分鐘之後,伊夫把車開到了一條土路上。走了一英里之後他們看見了一個紅。白。藍三色的破舊信箱,邊上印著「曼德斯」。伊夫將車駛進一條幾乎半英里長。布滿車轍的車道。
「爸爸?聽上去她有些害怕,「你沒事吧?」
「這——」安迪張開嘴。他看了一眼恰莉,可這次恰莉不會幫他忙了;她正踏著小碎步在廚房裡轉來轉去,帶著孩子毫不掩飾的好奇心尋視著每件東西。
「是個好夢嗎,爸爸?」
緊接著他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個逐漸膨脹起來的氣球……越來越大……大……直到最後砰的一聲爆炸。
奧賈聳聳肩:「太陽下山前我們會抓住他們的。我敢保證。
另外那個人又闖了進來,萊娜更加驚慌地看見這人一手拿著步話機,一手拎著一支大號手槍。
「是的,我猜也是,除非他們偷了輛車。」
他們走進屋,穿過門洞來到一間寬敞的廚房。裡邊最顯眼的是一個爐子和一張鋪著紅白格油布的長桌。空氣中有一股似有似無的水果和石蠟的味道。安迪想:罐頭的味道。
「讓我們去爺爺家吧。」她說。
他確實很不自在。恰莉的故事中漏洞太多了。
「我想這是個了不起的好主意。」安迪說,「我們可以到那兒呆一陣子,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我想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家報紙,把我們的遭遇講給許許多多的人聽,他們也許會不得不停止對我們的追捕。」
約翰一邊想一邊把步話機掛回到腰問。「一輛農場卡車。」他說。
「羅伯塔。」恰莉很快答道。羅伯塔是她中間的名字。
「我們離汽車旅館有多遠了?」約翰·梅奧問。
這時時間剛過十二點三十分。
「那男人是個英語老師。他連從盲人院的特許地攤上偷根糖棍都不會。所以他們一定是搭車走的。昨晚他們搭了車,今天早晨又搭了車。我拿一年的工資跟你打賭,我爬那座山時,他們肯定正站在路邊伸手攔車呢。」
但他們是死裡逃生;他知道這一點,大概恰莉也知道。這樣站在大路上使他覺得暴露了自己,就像卡通片里一個穿著條形囚衣的罪犯。忘掉它,他告訴自己。否則你接下來就會覺得他們無處不在了——每棵樹后,前面那個山頭上,不是有人說完全的幻覺和完全的意識是一回事嗎?
但她輕鬆不起來:「我並不想把那個人的鞋點著。我不是有意那樣做的。」
他們慢慢穿過後院,不時停下來等著要和小雞們玩耍的恰莉。後門開了,一個大約四十五歲的女人走出來站在台階上。她用手掂住陽光叫道:「是你,伊夫!你帶誰回來了?」
「希望你昨天過得愉快。」她說。她正在吃著已經消滅了一半的巧克力可可麵包圈。
恰莉歇斯底里地嚎陶大哭起來,滿臉驚恐和悔恨的眼淚。因為媽媽的雙手都纏著繃帶,而且她知道為什麼爸爸要給她講那些令人害怕的故事。就在前一天,因為她沒有收拾房間所以媽媽不允許她到迪妮家去時,恰莉非常地生氣;突然,火出現了,像以前一樣不知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像個邪惡的精靈,點著頭獰笑著;她太生氣了,把它推出體外,推向了媽媽。媽媽的手著火了。情況還沒有太糟。
「是的。」他說,微微笑了,「是的,是個好夢。」
「不,你走https://read.99csw.com吧。翻過這座山就是,應該是的。」
她又看了看。「沒有!沒有!」她大聲說著,「我從來沒見過他們!讓我走,好不好?」
從旅館再往前,安迪和恰莉·麥克吉正站在40號公路的路肩上。事實證明安迪害怕別人注意到他並沒有開車的擔心是多餘的;值班室的那個女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櫃檯上的一台小型日立電視,被裡邊的節目弄得如痴如醉。她把安迪遞過來的鑰匙掃進抽屜,並沒有把視線從屏幕上轉開。
「哦……」恰莉看看安迪。
「生孩子。」安迪說著擠出一張大大的笑臉,「這孩子又有了個小弟弟。今天早晨一點四十一分。」
安迪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左手手指下面那塊皮膚的神經似乎已經死亡。無論如何,他可不喜歡這種感覺。而且,他強烈地感覺到那些人又近了。
「我來幫你,」雷說,「用不了五分鐘的。」
「看起來不錯。」他說著伸出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肩膀。在他們右後方的山頭上,雷·諾累斯和約翰·梅奧乘坐的汽車輪胎剛剛爆炸。
「不用謝,小朋友。」伊夫說,「我妻子看見你也會很高興的。」
「你肯定不願意我管閑事。」伊夫·曼德斯對安迪說,「不過你和女兒不該在這兒搭車。老天,真不該。現在這路上跑的人可不怎麼樣。黑斯廷斯。格蘭藥店後面有個長途汽車站,你們應該去那兒。」
他們上了車,農場卡車吱吱嘎嘎地開回到大路上,駛進清晨明亮的陽光中。與此同時,雷·諾累斯正爬上山頭。他看見一條空曠的高速公路向前一直延伸到夢鄉旅館。再往前,幾分鐘前經過他們身旁的那輛農場卡車正在從他視野中消失。
「就像把錢從電話里拿出來?」
「想去跟我餵雞嗎,親愛的?」諾瑪問恰莉。
於是她真的輕鬆起來了,露出容光煥發的笑臉,這笑容太像維奇了。「你的頭感覺怎麼樣,爸爸?」
伊夫笑了:「這個小朋友是羅伯塔。這是她的爸爸。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所以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親戚。」
「恰莉?」
上帝作證這不是你的錯。」當他這樣說時,他與母親對視了一會兒,眼神中有一種恰莉讀不懂的東西。
「不,我想這回我們抓到他們了。」雷說著掏出他的步話機。
他眼睜睜看著一次提升機會慢慢地。懶洋洋地飛走了。
不知道如果我讓他們著起火來,他們會認為怎樣?她腦中有個聲音冷冷地問道。負疚的恐懼感使她緊緊閉上了雙眼。這樣想真是可怕。這是不對的。
「是湯姆和史蒂夫。」布魯斯說。街對面,一輛淺棕色的跑車停在了由一輛農場卡車讓出來的車位里。兩個穿深色西裝,看上去就像銀行職員的人正從車內出來。再往前在紅綠燈那兒,另外兩個伊塔特工正在盤問一個在學校學生中招攬生意的妓|女。他們在給她看照片,而她搖著頭。在黑斯廷斯·格蘭一共有十個伊塔恃工,他們都與諾威爾·貝茨保持聯繫。貝茨現在正在奧爾巴尼等待卡普的私人後援阿爾·斯但諾維茨。
這是她最早的回憶:俯在她身上的巨大的臉;像巨石從山上滾落的說話聲;還有像烤糊雞蛋餅似的焦味。那焦味來自她的頭髮。她把自己的頭髮引著而且幾乎把它們都燒光了。在那之後,爸爸提到了「求助」,而媽媽變得非常地不可理喻,先是大笑,后是大哭,然後再次奇怪地高聲大笑,爸爸最後不得不打了她一耳光。她記住這些是因為這是她惟一一次看到爸爸這樣對待媽媽。爸爸說也許我們應該想想如何為她尋求「幫助」。當時他們在浴室里。爸爸剛才把她放到了淋浴噴頭下,所以她的頭髮都濕了。噢,是的,媽媽說,讓我們去找瓦里斯大夫吧,他會像以前那樣給我們許多「幫助」……然後就是狂笑,大哭,再笑,然後是耳光。
「嗨,你們幹嗎不到我家跟我和妻子一起吃午飯呢?」伊夫突然問道。
「非常感謝。」恰莉說。
「你看得不夠仔細,小妹妹。最好再看一遍。」
「是的,好吧。」
「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招待過他們。然後我就放你走,小妹妹。」
「噢,不,我們不能——」
「但絕不要對一個人。」媽媽說。她蒼白。僵硬的臉顯得異常嚴肅,「那會非常危險,恰莉。那你就是個壞孩子。因為你會一」她掙扎著擠出下面的話——「你會把他殺了。」
「你用不著這麼說。」伊夫說,「我了解家庭糾紛。有時事情會變得非常棘手。我很理解。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叫諾瑪·曼德斯。」她說,「進來吧,歡迎你們。」但安迪看見她困惑地看了丈夫一眼。
「是他們。」約翰·梅奧氣急敗壞地說。由於憤怒和失望,他已經有些發狂,「有兩個人在那床上睡過覺。一隻枕頭上是金髮,另一隻是黑髮。他媽的那個輪胎!見他媽的大頭鬼!浴室里掛的毛巾還是濕的!噴頭還在滴水!我們也許只晚了五分鐘,雷廠他憤怒地把槍插回肩套。
布魯斯·庫克搖搖頭。
他朝她笑了,「你說對了。而且我以前說的話也是對的:當你陷入困境時,你有時不得不做些情況順利時從來不做的事。」
奧賈站了一會兒,沿著主大街望去,看著這個小鎮的停車場、電器商店,雜貨店。兩個加油站,一個藥店和它木結構的市政大樓。大樓前掛著一塊匾,用來紀念某個早已被人們淡忘的歷史事件。主大街是40號公路的一部分,麥克吉父女倆就在離奧賈和布魯斯·庫克不到四英里遠的地方。
「你在打擾這位女士。」他說。
「沒招待過他們?」你肯定?」奧賈問道,「小妹妹?」
愁雲加重了。不安中又加入了恐懼和羞愧。她從來沒有完全有意識地想到過特迪熊,那熊只是存在於她的潛意識中。而且像往常一樣,她的負疚感好像完全集中體現在一股燒焦的糊味中。
「不,」她在嘩嘩的流水中喃喃地說,「爸爸說不是.爸爸說本來……可能是……他的……臉。」
「是的。」他說。
恰莉正在外面等他。走下台階時,他將那女人給他的帳單收據塞進燈芯絨夾克的口袋。從奧爾巴尼公用電話亭弄來的硬幣在裡邊沉悶地叮噹作響。
奧賈手上忽然加力,享受著那小小骨頭在他手下滑動的感覺,非常得意地想到自己還可以握得更緊將它們折斷……然後他鬆開了手。餐廳里一片沉寂,只有收音機里傳出的歌聲安慰著黑斯廷斯飯店的顧客們,這一切都會過去的。那兩個老婦女站了起來匆匆離去奧賈拿起他的咖啡杯,俯身越過櫃檯將咖啡倒在地板上,然後將杯子摔在了地上。厚厚的碎瓷片四散飛濺。那女招待大聲哭了起來。https://read•99csw.com
「換個輪胎其實也用不了五分鐘。」
恰莉沒有回頭。她忘了這名字,安迪想。嗅,上帝,事情真是越變越好了。
他們走到行李箱后,雷將它打開。備用輪胎完好無損。
阿爾繼而把情況向他的特工們進行了傳達。布魯斯·庫克還記得那輛出鎮去的卡車。奧賈也記得。它曾停在A&P連鎖店前。
「不要這樣,小妹妹。」奧賈說著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她看了好半天。在她身後一個穿著摩托車夾克的小痞子正在蠢蠢欲動。
他還頭一次注意到左眼睫毛奇怪地垂了下來。
她回到卧室,用一條毛巾使勁擦拭自己的身子。
一輛破舊的農場卡車吱吱嘎嘎向他們駛來,安迪把手伸了出去。山那邊,雷·諾累斯正沿著路肩向山上走著。
「可以嗎,爸爸?」
「看看這個小鎮子。」奧賈厭惡他說,「我就在離這幾不遠的地方長大。一個叫洛威爾的鎮子。你聽說過紐約州的洛威爾嗎?」
他們來到一所白色的農場房屋前。房子有三層,四周漆成薄荷綠色。在安迪看來,這類房子在開始時顯得很普通,但隨著時光的流逝,會變得越來越奇特。屋後有兩個小棚子,一個向這邊斜著,一個朝那邊歪著。南面又加蓋了一排溫室,一個很大的封閉門廊從北面伸出來,像件漿過的襯衫。
約翰。梅奧和一個叫雷·諾累斯的特工分在一個小組。他們正開車沿著40號公路朝夢鄉旅館駛去。他們開的是一輛新式黑色福特車。正當他們要爬上到夢鄉旅館之前最後的一座山頭時,一個汽車輪胎爆炸了。
二十分鐘前在夢鄉旅館為安迪辦理退房手續的那個女人現在有些緊張。她已將電視節目忘到了九霄雲外。
道路婉蜒曲折,經過一系列樹木掩映的山脊,開始往下向比較平緩的地帶延展。這裏已被開墾並且收割過。一次,一隻鶴雞從左側的花草叢中躥了出來,伊夫大叫:「捉住它,伯比!」恰莉一邊用手指比劃著一邊喊著「砰一吧一砰」,然後開心地咯咯大笑。
那個穿著皮夾克的小痞子跳了過來,拉鏈叮襠作響,手指插在褲兜里。
安迪看見伊夫警告地看了一眼他妻子:不要問問題,現在不要。安迪感到一陣頹喪的絕望。他們的故事中殘留的可信部分已煙消雲散。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坐下來吃飯,等著看伊夫·曼德斯究竟想幹什麼。
如果兩個人都餓了而他們只有一個蘋果,那他就會只咬一口而讓她把其餘的都吃下。在他醒著的時候,他總是儘力而為。
「沿右」」這就對了。我要和你談,不想和什麼整個上午都在廚房炒雞蛋做漢堡的人談。」他從兜里掏出安迪和恰莉的照片給她,仍然攝著她的手腕,「你認出了他們,小妹妹?也許今天早上他們來吃過早餐?」
她轉過身笑了笑:「噢,是的。」她說,「我愛喝牛奶。」
「那就走吧。你有沒有帶一件夾克?天氣有些涼了。」
「是的,過得不錯。」安迪說著離開了房間。
片刻之後,他和已快到夢鄉旅館的阿爾。斯但諾維茨通了話。
父親擁抱著她的雙肩說道:「我知道有時你控制不了。那是場事故,就像你小時候忘記上廁所一樣,因為你在玩,所以就尿濕了褲子。我們過去把這叫做出事故——你還記得嗎?」
「它們啄人嗎?」恰莉有些緊張地問。
「當然。」她同意道,「你的車在哪兒,伯頓先生?」
「如果你覺得有足夠的一」他說。
「只啄它們的食物,親愛的。」
就好像他呼喚了她的名字一樣,他在鏡中看到了恰莉。
「我不喜歡這樣。我覺得很緊張。」
她走回房間叫醒了丈夫。
一輛吱嘎作響的農場卡車從他們身旁經過。這就是奧賈和布魯斯·庫克站在飯店外看見開出小鎮的那輛卡車。
恰莉伸出手,抓住熱水龍頭,手腕猛地一轉將它關上。緊接下來的兩分鐘內,她哆嚏著抱著肩膀,強迫自己站在冰涼的水流中。
當伊夫關閉發動機后,他們都聽到了從穀倉深處某個陰暗的角落裡傳來的一陣低沉。悅耳的哞哞聲。
「我們去哪兒,爸爸?恰莉問。
「我會收拾的。」伊夫說,「我想和弗蘭克在這兒聊聊。」
「弗蘭克碰到點麻煩。」伊夫·說著,直直地盯著妻子,「不過我們不用談這些。至少現在不談。」
「從來都夠。」、伊夫·曼德斯說,將車換到第三檔。道路兩旁的樹木在秋日的陽光中迎風起舞:楓樹,榆樹,楊樹。「很高興你們能來。」
「好多了,謝謝。」
「你有一頭牛。」恰莉說。一陣像是狂喜的表情掠過她的面頰,「我聽到它了。」
外面隱約傳來恰莉驚喜的尖叫。諾瑪說了些什麼,恰莉同意了。
「來啊,夥計!」他說著,幾乎笑了起來」『來啊,讓我們見識見識。」
「我想可以。」安迪說。他在心裏已經讓步了。他們走到路邊想搭車,沒想到卻被帶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
「要不是那個輪胎一一」約翰的眼睛在鏡片后顯得凄苦萬分。
他們走進飯店,坐在櫃檯前要了咖啡。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女招待給他們端來了咖啡。
「我想我可以來杯啤酒。」安迪說。
「你肯定?」
安迪下了床朝她走去。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不知道的魔鬼有時要比你已經知道的魔鬼好。」他說,「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親愛的?」
「他叫安迪。」恰莉說,「是不是很好聽?」
「不知道。」恰莉說,「我只是……只是一下子想到了它。就在眨眼間。」山那邊,約翰·梅奧正在打開福特的行李箱檢查著備用輪胎。
他認為絲毫沒有必要著急。
黑斯廷斯·格蘭。他是在黑斯廷斯·格蘭。他們是在黑斯廷斯·格蘭。
她的思緒從過去回到現在,又想起了那些追趕他們的人。爸爸說他們是政府的人,但不是一個好的政府部門。他們為一個叫伊塔的政府部門工作。這些人一直在追趕著他們。每當他們到了一個地方,過不了多久,這些伊塔的人就會出現。
「這個——」安迪覺得很狼狽,不過恰莉機靈地插了進來。
「是嗎?」他走進浴室,在布滿蒸氣的鏡子上擦乾一塊地方。
(把那個人的鞋點著了,壞孩子,非常壞,你喜歡特迪熊全身燒黑的樣子嗎?)
不管你叫它什麼——你也在傷害自己。
「如果再吃,我想我要炸開了。」恰莉答道,「過去我媽媽總……我是說我媽媽總這麼說。」
當時她幾歲?三歲?兩歲?一個人從多大開始有記憶?有一她曾問過爸爸這個問題,可爸爸說他也不知道。他說他記得自己有一次被蜜蜂蜇過,而他母親說那時他剛十五個月大。
「爸爸,我剛開始上學時,你告訴我不要坐陌生read.99csw.com人的車。」她已經穿上了短褲和綠襯衫,正疑惑地瞅著他。
他揉弄著她的頭髮:「現在別管這些,恰莉,輕鬆起來。」
(也許會更糟也許會是她的臉。)
(壞極了。)
回憶逐漸拼湊起來。但有一剎那,由於過去一年中到過大多的地方。有過大多的九死一生。承受了太大的壓力,他感到一種令人恐懼的不知所措,他依依不捨地品味著剛才的夢境,希望再能回到夢中與爺爺在一起,雖然他已過世二十年了。
雷咧嘴笑了:「最好別這樣。要弄個新的,你還得填一張一式四份的申請表。」
「是的,是這個人。」她再次說道,「但並沒有一個小姑娘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先生。我丈夫也會這樣說的。他值夜班。所以我們除了吃晚飯,很少能見面。他也會——」
恰莉的笑容消失了。她的面容變得嚴肅而警惕。
恰莉很明白這些故事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她害怕極了。爸爸講完在懺悔室燒死的那個女孩的故事後,恰莉放聲大哭:「我會把自己燒死嗎?」她嗚咽著,「像我小時候那樣把頭髮燒著?我會燒成碎片嗎?」
「進屋見見我妻子。」
伊夫朝她笑了:「現在裡邊又有地方了,小朋友。」
「今天早晨我夢見了爺爺。」安迪緩緩說,「我想這是近一兩年來我第一次想起他。所以我想你也可以說他突然鑽進了我的腦海里。」
「我肯定。」她說。她已快哭出來了。
「是的,當然你再也沒那麼幹了。所以再過一些時候,你也會同樣控制住這件事。但是現在,恰莉,你必須向我們保證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失常以致控制不了那個東西。如果那樣你會引起火來的。如果你真的已經控制不了、那就把它從你自己身上轉移開,轉到廢紙簍或煙灰缸里。不要讓它留在體內。如果附近有水,那就把它轉移到水裡。」
「你最好確定一下。一個錯誤會讓你在監獄里蹲五年的,小妹妹。」
「他媽的,」約翰罵道。汽車上下顛簸著朝右邊靠去,「這就是他媽的政府發給你的物資。他媽的翻新的舊輪胎。」他把車開到地面柔軟的路肩上停下,打開福特車的信號燈。「你繼續往前走。」他說,「我來換這見鬼的輪胎。」
「好的。」
「啊,洛威爾。」奧賈嘆了口氣,「我希望中午時就能逮住這兩個傢伙。我也希望下次任務能在卡拉奇或是冰島。哪兒都行,只要不是在紐約州北部。這兒離洛威爾大近了。近得讓我不舒服。」
安迪漸漸從夢中醒來,朦朧地聽到淋浴的嘩嘩水聲。開始時它只是夢的一個部分:他和祖父在泰士摩池塘上,那時他才八歲,他正試著把一隻扭動著的大蚯蚓穿到魚鉤上。夢境令人難以置信地清晰。他能看見船艙中的柳條魚簍,能看見麥克吉爺爺綠色的舊靴子上紅色的輪胎補丁,能看見他自己第一雙破舊、皺巴巴的棒球手套。看著這雙手套,他記起明天要去羅斯福賽場進行小組訓練。不過這是今晚,最後一線太陽餘輝和逐漸濃重的夜色完美地協調成一種昏黃。他塘上靜寂無聲,你可以看見成群的檬和蚊蟲在金黃色的水面浮掠。熱閃電時隱時現……也許是真正的閃電,因為天正在下雨。初落的雨點打濕了爺爺飽經風吹日晒的白色小漁船。接著你能聽到雨點落在湖面上的聲音,低低的,神秘的嘶嘶聲,就像——就像是——
「爸爸失業了。」她機敏地說,「所以媽媽得到艾姆姨媽家去生孩子。艾姆姨媽不喜歡爸爸。所以我們留在家裡,不過現在我們要去看媽媽。是不是,爸爸?」
(昨天晚上你做錯了。)
雷看了眼裡程表:「十六英里。」他說著把車停了下來,「已經夠遠了。」
店主半真半假地晃了下刀。奧賈霍然開朗起來。
「有人在檢查這些地方。」他說。兩人朝淺藍色的雪佛蘭轎車走去,這是用納稅人所交稅款供養的政府車隊的一部分,「我們馬上就會知道結果的。」
溫暖的水流打在她臉上,胸上。肩膀上,將她溫柔地包裹起來,像是蠶繭,驅散了痛苦的回憶和不安。爸爸告訴過她沒關係。如果爸爸這樣說,那事情就一定是這樣。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當你有了壞念頭,你得為它們付出代價。
兩位吃飯的老婦人正緊張地注視著櫃檯前這小小的一幕.一個穿著比較乾淨的廚師白大褂的大個子男人——可能是店主麥克——正站在廚房過道里,也在注視著。他手裡拿著一把屠刀,但顯得猶豫不決。
「那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好吧。」諾瑪說。她長著一張坦誠,甜甜的臉——一個習慣於辛勤勞作的女人。雙手通紅,很粗糙,「我已經做好了雞,還可以弄道很好的色拉,還有很多牛奶。你愛喝牛奶嗎,羅伯塔?」
「是這樣。不過有些例外。」
「我也很高興。」恰莉說。她對小雞比對這女人更感興趣——
他從床上坐起看了看表:十點四十五分。
她們走了出去,將門關上。恰莉還在嘰嘰喳喳他說著什麼。
午餐非常豐盛。恰莉狼吞虎咽——三份肉片雞塊,兩塊諾瑪·曼德斯做的餅乾,一份色拉和三條家制的睫黃瓜。午餐以抹乳酪的蘋果餡餅結束——伊夫評論說「吃蘋果餡餅而不加乳酪就像摟著個姑娘而不能緊抱。」這話使他妻子用胳膊時親呢地捅了他一下。伊夫轉著眼珠,恰莉放聲大笑。安迪的胃口讓他自己都吃驚,恰莉打了個嗝,趕緊犯了罪似地捂住了嘴。
安迪說:「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
這兒其實是個湖,湖那邊是新罕布希爾州的布來德福小鎮。但現在這個季節,所有的度假營地可能都空了。安迪懷疑冬天可能根本不會有人走通往營地的那條路。
「是的。我會追上你。除非備用輪胎也癟了。如果那樣我一點兒不奇怪。」
「你們兩個想怎麼樣?」他問。
「是的,不過那兩人也就會離開旅館了。如果這會用很長時間,你還是先走的好。無論如何,他們總得在什麼地方。」
「那很好,聽著,約翰,想一想。他們一定是搭了車。」
「你可以穿我的毛衣。」諾瑪說。她和伊夫又交換了一下眼神,「把袖子捲起來些就行了。」
「那就好。」她仔細地看著他,「『你的一隻眼睛看起來很怪。
「我們很高興去。」恰莉說,「是不是,爸爸?」
「是嗎?那農場主沒再說什麼,但他用眼角餘光敏銳地打量著安迪。
「好的。」
「去他媽的輪胎!」雷叫道,「什麼從我們旁邊經過?輪胎癟了之後,什麼從我們旁邊經過?」
「我記得也是。」雷說。他四下掃了一眼,看見萊娜·卡寧漢滿月般的大臉正從旅館辦公室的窗子里盯著他們,她看見雷注意read•99csw.com到了她便將窗帘放了下來。
他腦海里忽然響起了維奇的聲音。聲音非常清晰,好像她就站在身旁:你的頭疼讓我害怕,安迪。當你「推動」別人時——
約翰·梅奧拿著槍,雷·諾累斯開著車,以每小時七十多英里的速度在40號公路上疾駛(其它十或十一輛類似的現代型號的汽車正從周圍搜索地區向黑斯廷斯·格蘭集中)。這時,伊夫·曼德斯伸出左手示意,將車開離高速公路;駛上一條大致伸向東北方的沒有標誌的瀝青小路。卡車沿路上下顛簸。吱嘎作響。在他的慫恿下,恰莉已經唱遍了自己所會的九首歌,包括熱門金曲如《生日快樂》、《這個老人》,(那穌愛我)和《凱普頓競賽》。伊夫和安迪與她一起合唱了最後這支歌。
約翰將手掌擊在儀錶盤上。「他們一定是從哪兒下了公路。」
第三個故事講的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他在海邊時自己燃燒了起來。他爸爸把他抱到海水裡時使自己嚴重燒傷,但那孩子在海水裡還是繼續燃燒直到燒盡為止。還有一個故事是說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在仟悔室對神父進行懺悔時燒了起來。恰莉知道天主教堂的仟悔室,因為她朋友迪妮對她講過,迪妮說你必須把整個星期內你做的壞事都告訴神父。迪妮還沒去懺悔過因為她還沒有領聖餐,不過她哥哥卡爾已經去過。卡爾已經上四年級了,他不得不但白一切,包括那次他溜進媽媽的房間拿走了一些她的生日巧克力。因為如果你不告訴神父,基督的血就不會為你贖罪,你就會進地獄。
他想著自己的頭。頭仍在疼,但已不像昨晚那大鬍子年輕人讓他們下車時那樣厲害。巨痛已經減弱為一種穩定的陣痛。如果這次不反常的話,根據以往的經驗,陣痛今晚就會成為輕微的疼痛,到明天就會全部消失。
恰莉出生之前,安迪和維奇每年夏天休假時都要到那兒去一次。那兒離最近的雙行道公路有二十英里遠,地處樹木環繞。人口稀少的鄉間。夏季,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來到泰士摩池塘度假。
「你認為我們中午前就能抓到他們嗎?布魯斯問道。
是的,是這樣,在他們殺了她並把恰莉帶走之前。那時爸爸把她抱在腿上給她講故事,只不過他並沒有通常關於小東西和老虎和癩蛤螟先生的故事書。他只有一些沒有插圖的很厚的書。她厭惡地皺著小鼻子說要聽小東西的故事。
淋浴關上了,。
(昨天晚上你壞極了。)
「早上好。你怎麼樣?」
「我想是的。那你怎麼稱呼?」
「不過,午飯桌子還沒有收拾呢。」諾瑪說。
他睜開眼看到了陌生的帶橫樑的天花板。我們在哪兒?
她開始害怕了。這正是奧賈希望的。
「冬天要在這裏犁地一定非常困難。」安迪說。
「餓極了。」她說。她走到放衣服的椅子旁拿起綠襯衫,舉到鼻前聞了聞,皺起了眉頭,「我得換衣服了。」
「他們是聯邦調查局的人。」女招待不安地說,「他們——」
「他們會把自己燒死。」爸爸接著說,「是的,就像你小時候沙發著了起來一樣。但是你能夠控制它,恰莉。你必須這樣做。
「諾瑪,」伊夫說著站了起來,「幹嗎不帶伯比出去喂喂那些雞?」
「讓我走。你弄疼我了。」她的臉色開始發白,只剩下化妝時抹的胭脂還有些紅色。」也許在高中時她曾是個啦啦隊隊長。奧賈邀請她們出去時嘲笑他的那種姑娘,因為他是象棋俱樂部的主席而不是橄欖球隊的四分位。洛威爾的賤貨們。上帝,他恨紐約州。連紐約市也離得太近了。
「還好嗎。爸爸?當他們朝大路走去時,恰莉問道。
阿爾把他們派回小鎮。半小時之後,他們就知道那輛幾乎可以肯定捎載了兩個逃亡者的卡車車主叫伊夫·曼德斯,車號RFD#S,住紐約州,黑斯廷斯·格蘭鎮,貝靈斯大街。
這時她又想起了媽媽,想起了自己五。六歲時的事情。她不願回想這段時間,但揮之不去的記憶已經就在眼前。事情就發生在那些壞人闖進家裡並傷害媽媽之前。
她看著躺在毯子下面一動不動的爸爸:只有一簇黑頭髮翹了出來一其它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恰莉笑了。他總是儘力而為。
她草草看了一眼照片:「沒有!我沒有。現在讓——」
當卡普和阿爾·斯但諾維茨在隆芒特討論恰萊恩·麥克吉的未來命運時,他們談話內容的主角正坐在夢鄉汽車旅館十六號房間的床上,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清晨明亮的陽光斜射入室內。外面秋高氣爽,瓦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浮雲。在白天,一切都顯得樂觀多了。
她指著他的左眼:「這隻。」
「我七點鐘開始上班的,」她說,「和平常一樣。也許你想和麥克談談。他是老闆。」她轉身想走開,奧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不喜歡女人拿他的相貌開玩笑。大多數女人都是婊子。他媽媽這句話可說對了,儘管在其它方面她可不一定正確。「我說過要和老闆談談嗎,小妹妹?」
在飯店外面,布魯斯問:「有多少家汽車旅館y「三家汽車旅館,六套度假小木屋。」奧賈邊說邊朝火車信號燈望去。這東西讓他很著迷。年輕時當他在洛威爾時,小鎮飯店門前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的小鎮,就去找一張列車時刻表。」曾經有無數次,他渴望把那牌子拽下來塞進某個人的喉嚨。
「不,你當然不是。」
「這不是壞事嗎?」
「哪些是例外,爸爸?」
當安迪正在用自己的鬍子弄得恰莉咯咯大笑時,奧維爾·賈明森(又名奧賈,又名果汁)正和另一名叫布魯斯·庫克的伊塔特工從一輛停在黑斯廷斯飯店外面的淺藍色雪佛蘭轎車中走出來。
「好了。」約翰說,「你走吧。」
「後來我再也沒那麼幹了。」
這兩個人走了出去。
「那離尤提卡也很近。那兒出產尤提卡俱樂部啤酒。離開洛威爾的那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奧賈把手伸進夾克整理了一下槍套中的「追風」。
他知道恰莉的直覺通常都是正確的,而他自己現在身心交瘁,已無力反駁她。她是個有主見。咄咄逼人的小姑娘,安迪曾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到底是誰在控制局面。
爸爸和媽媽非常難過。媽媽臉色蒼白,不停地咬著自己的嘴后,爸爸用一隻手摟住她說道:「不,親愛的。只要你永遠記住要小心而且不要去想……那件事——在你生氣和害怕時所做的那件事。」
——淋浴,恰莉一定是在洗澡。
(「壞孩子,太壞了!你不能這麼干!恰莉!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約翰把千斤頂和備用輪胎拿出行李箱。雷·諾累斯猶豫片刻之後,便沿著路肩朝夢鄉汽車旅館走去。
「沒事,」他說。聲九_九_藏_書音聽上去很正常,並不顫抖,也並沒有過分的信心十足。強作歡顏,「我只是在想應該刮臉了。」
「我們有三頭。」伊夫說,「你聽到的是波西——非常新穎的名字,是不是,小朋友?她覺得一天得給她擠三次奶。如果你爸爸允許的話,一會兒你能看見她。」
伊夫把車駛進穀倉。穀倉裏面有一股稻草甜甜的氣息,這使安迪記起了自己在佛芒特度過的夏天。
他再次仔細地察看了自己的左臉,用右手指輕輕地四處觸摸著,看上去像一個電視廣告中正欣賞著自己刮乾淨的臉的人。他發現自己臉上有三個地方毫無感覺——一處在左眼下方,一處在左頰上,另一處正好在左邊太陽穴下。恐慌像傍晚靜悄悄的薄霧穿過他體內。為他自己恐慌,但更多地是為了恰莉——如果只剩下她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我不叫弗蘭克。」安迪說,「我想你已經知道。」
(昨天晚上你壞極了。)
「如果你有個妹妹,我真可憐她。」女招待說,「要是她長得像你的話。」
「好棒的名字。」農場主說,「你們跳上來吧,不管怎麼說,我可以捎你們十英里,讓你們離聖·約斯伯里再近點兒。」
「但是沒準——……
「啊,伯比,今天早晨你去哪兒?」司機問道。
「那我們走吧。」約翰說,「我們可以用步話機通過奧賈與阿爾和諾威爾保持聯繫。」
「不,恰莉,」爸爸說,「我想給你讀些其它故事,我要你聽著。我想你現在已經夠大了,你媽媽也這樣想。這些故事也許會讓你有點害怕,但它們很重要。它們都是真實的。」
「恰莉一一一」他開口道。
「不,如果我們能追上他們,那現在就應該追上了,我們回去和其他人碰碰頭。」
「你值班多長時間了,小妹妹?奧賈問她。
(不。爸爸說沒錯。)
六十年代後期深綠色的國際收割者,前面帶雪犁,車上有載重物的樁桿。我仍然認為傍晚以前我們能抓住他們。」
「因為如果你陷入困境,你必須做不得不做的事以擺脫困境。」
諾瑪從門后拿來一件已退色的舊夾克和一件磨邊的白毛衣。
安迪看著伊夫·曼德斯,伊夫平靜地注視著他。
迪妮這樣告訴過她。
安迪疲憊地笑了笑。
「早上好,爸爸。……
他久久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好心情漸漸消失了。他的右眼仍和平常一樣,灰綠色——多雲的春日中海水的顏色。他的左眼也是灰綠色,但眼白嚴重充血,而且瞳孔看上去也比右眼的小。
「噢,」穿著皮夾克的小痞子說道,聲音突然變得很小。他迅速走開去,顯然記起在外面街上他還有件急事。
「現在還得再將就一下,親愛的。今天再過些時候我們給你弄些東西。」
「我告訴了奧賈,他又告訴了諾威爾。諾威爾正從奧爾巴尼往這兒來,阿爾·斯但諾維茨和他在一起。阿爾不到十分鐘前剛剛降落。」
奧賈緊緊盯著他。過了一會兒,麥克垂下了眼睛。他害怕了。
他們奔向汽車打開車門。片刻之後黑色的福特便狂吼著衝出停車場,後輪下飛濺出片片輾碎的白色石子,萊娜·卡寧漢看著他們離開,大大鬆了一口氣。開個旅館和以前可大不一樣了。
她還記得爸爸給她讀的那些故事的書名,因為這些故事確實把她嚇壞了。其中有一本是一個叫查爾斯·福特的人寫的《看哪!》;一個叫弗蘭克·愛德華茲的人寫的(奇怪甚於科學);一本(夜的真相》。還有另外一本《熱分裂:病例記錄》,但是媽媽不願讓爸爸講這本書上的故事。「以後再講。」媽媽說,「等她再大一些,安迪。」於是那本書被放了起來。恰莉當時非常高興。
農場主叫曼德斯——伊夫·曼德斯。他剛把一車南瓜送到鎮上,把它們賣給了A&P連鎖店的老闆。他說他以前是跟第一民族商場作生意的,但那兒的老闆根本就不了解南瓜。他除了跳起來切肉什麼也不懂,這就是伊夫。曼德斯對他的看法。A&P的老闆可就不同了,那可是個絕妙的人。他告訴安迪和恰莉他妻子在夏季開一家旅遊用品商店,而他在路邊擺個小攤賣農產品。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但是在他睡著時,他把毯子全搶走了。
「相當破舊的卡車。」雷說,「如果他們還在大路上,我們應該能追上他們。」
「來杯啤酒,弗蘭克?」
他說,「那見鬼的輪胎!從一開始這事就不走運,雷:一個瘋子和一個小姑娘。而我們總是抓不到他們。」
布魯斯·庫克帶著毫不掩飾的蔑視看著他。「當心我們下一個會去打擾你,麻臉。」他說。
「我們要去佛芒特。」安迪說,「聖·約斯伯里。我妻子在她姐姐家作客,遇到了點小麻煩。」
恰莉笑了。
至少現在如此。
她一隻手捂住嘴咯咯地笑了:「像扎人的草堆。呸。茂盛得很呢。」
但他們需要電話亭里的硬幣。爸爸這樣說的。
安迪走上前說:「我叫弗蘭克·伯頓,大太,您丈夫邀請我和伯比到家來吃午飯,希望沒給您帶來什麼不便,很高興見到您。」
安迪清清嗓子卻沒有開口。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有一陣他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
卡車停了下來,一個頭戴棒球球帽的年輕人伸出頭來望著他們「啊,有位可愛的小姐。」他微笑著說,「你叫什麼名字,小姐?」
「弗蘭克和他的女兒要去佛芒特。」伊夫說,「我想路上吃點熱東西對他們沒什麼壞處。」
因為洗滌槽里盛滿了洗盤子的肥皂水,所以還沒有太糟;但已經很不幸了,而且她已經向他們保證她永遠永遠都不會——
「那是什麼?」恰莉哭著說,「是什麼?告訴我它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再也不幹了,我保證!」
約翰並沒有笑,「我不知道。」他炔炔不樂地說。
媽媽說:「就我們所知它叫無源熱分裂,親愛的。也就是說有時只要想到火就可以真地把火點著。它通常發生在人們心情不愉快的時候。有些人很明顯終生具有這種……這種能力而自己從來不知道。而有人……這種力量會在瞬間控制住他們,他們……」她說不下去了。
那些故事真得很嚇人。有一個是講一個男人在公園裡被燒死了;一個是講一個女人在她活動房屋的起居室中被燒死了,屋子裡除了這個女人和她當時坐著看電視的一把椅子被燃盡外,其餘一切東西都完好無損。故事有些地方大複雜,她聽不懂,但有一件事她記住了:一個警察說:「我們無法解釋這一死亡現象。受害者只殘留下牙齒和一些燒焦的骨頭。這樣殺人得用一個噴燈,而她周圍卻沒有任何東西燒焦。我們無法解釋為什麼整個房子沒像火箭一樣飛起來。」
女招待俯身開始從地上拾起咖啡杯的碎片,她仍在抽泣著。
「伯比!」他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