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曼德斯農場事件·2
「洽莉，馬上停下！停下！」
「是。」安迪說，「是壞事。永遠不要騙自己說這不是。而且如果你控制不了就不要做，恰莉。即使為了我也不要。」
「住嘴，諾瑪。」伊夫看著她，「發生的事沒有一件是這個人的錯。所以閉上你的嘴。」
「聽我說。」阿爾道。他看看站在門廊那頭的三個人，不可察覺地點點頭。他又看看安迪，「只要我們能商量一」「當心，弗蘭克！」伊夫·曼德斯大叫道。
伊夫·曼德斯走到門廊上。「你們這些人擅入別人住宅。」他說，「我要你們趕快從我的財產上滾出去。」
「我不叫伯比。」她說，雙眼垂淚欲滴，「你知道那不是我的名字。」
「是的」她說。她的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他們沿著上路來了。噢爸爸，我害怕。」
太陽已經轉到大樓的另一側，昏暗的辦公室里充滿濃重的陰影，但他並沒有開燈。雷切爾接通了對講機，但他簡單地告訴她：
「我沒事，爸爸。」恰莉說。她聲音平穩。鎮定，帶著奇特的冷漠，「一切正常。」
「是的。」伊夫嚴肅他說，「這是我聽說的最不可思議的事。」
「她能做什麼？」伊夫問。
我為什麼不往前開把你們交給警察？就算是為了滿足我天生的好奇心吧。」
恰莉可能也知道。」他提到了恰莉的名字，這是個失誤，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已無關緊要。
安迪抱著恰莉走到靠坐在穀倉大門上的伊夫身邊，將她放下。
安迪牽著她的手繞過谷庫來到停在一座單板披屋下的威立斯吉普車旁。
她瘋狂的眼神清醒了些。伊夫和他妻子靠在了一起。
「沒用的，恰莉。」安迪說。
「那聽著。要是願意你可以這樣做。穀倉後面有一輛舊的威立斯吉普——」「伊夫，不！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要來了。他無助地想到，要來了，噢上帝真的要來了！
「於是我有了問題。」伊夫說，「我同意你倆搭車是因為我想那小姑娘可能需要幫助。可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看上去並不像個亡命之徒。但無論如何，你和那小姑娘用的是假名，你們編造的故事薄得像面巾紙，不堪一擊。而且你看上去有病，弗蘭克。你看上去就像一個病得勉強才能站住腳的人。這些就是我的問題。如果你能給我答案，也許對你是件好事。」
「十九點，我要召集所有六個副指揮官開會。也是特急。還有，我要和紐約州的警察頭腦通話。」他們是搜索行動的一部分，卡普希望向他們指出這一點。如果要被輿論潑髒水，他肯定要為他們留下滿滿一大桶。不過他還並不想徹底撕破臉皮，畢竟，他們仍可能很體面地度過這場危機。
是潛能的問題了，不是嗎？但我們會抓住她，他想到，茫然注視著前方，噢是的，我們會抓住她。
第一輛車在門前庭院前停了下來，兩個男人走了出來。
「是我乾的。」恰莉用低得聽不見的聲音說，她的臉又開始抽搐起來。
就像昨晚看上去那樣，安迪想，就像昨天我把她從學校帶走時看上去那樣。事情何時是盡頭？她何時才能得到幸福？
「讓我起來。」伊夫說，「腿都麻了。我還以為我尿褲子了。
恰莉再次轉向阿爾·斯但諾維茨。他派去從走廊前面沖向安迪和恰莉的那三個人已經將他們對上帝。國家，伊塔的責任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們鬼哭狼嚎地拍打著頭上的火焰。下午的空氣中突然沖滿了刺鼻的頭髮燒焦的味道。
有人開始逃跑。有人緊隨其後。門廊上的人們開始向後退去。又有人向前拖著安迪，安迪反抗著。忽然沒有人再抓著他了，剎那間他們都在逃命了，一個個臉色慘白，眼睛驚恐地瞪大著，卻視而不見。其中一個頭髮燒焦的人想從圍欄上翻過去。他的腳被絆住，頭朝下摔進了一個小花園。諾瑪年初時在園中種過豌豆，那裡還有許多幫助豆秧向上爬的木樁。其中一根刺中了這個人的喉嚨，「噗」地一聲從脖后穿了出來。這聲音安迪永遠忘不掉。那人像一條上了岸的蹲魚在園中扭曲掙扎，從脖后穿出的木樁像一枚箭桿將他釘在地上。他痛苦地發出微弱的漱口似的聲音，鮮血順著他的襯衫前襟噴涌而下。
她從父親手下脫開身，朝紗門走去。穿著諾瑪·曼德斯的白毛衣，她顯得更加瘦小。
接著一切都過去了。
他向左邊看去。在爐子和洗滌槽之間的牆壁上掛春一個室內溫度計，是通過郵購購買的那種。溫度計中的水銀柱正緩緩上升，像只正在譴責別人的手指。
伊夫·曼德斯正兩腿伸開靠坐著廚房的紗門上。諾瑪跪在他身旁。他胳膊中了彈，藍色工作衫的袖子上一片殷紅。諾瑪從她衣服的下擺上撕下長長的一條，正試著想捲起他的襯衫袖子給他包紮傷口。伊夫的眼睛大睜著，臉色灰白。他的嘴唇微微發青，急速地喘息著。
「昏過去了。」他放下伊夫，讓他背靠著穀倉的大門。伊夫抬頭看著他。他的臉已經有了一點血色，嘴唇上的青紫正在消退。
「也許是的。」安迪說，然後把目光從伊夫身上轉向諾瑪·曼德斯僵硬。毫不寬容的臉，「但是人也不應有大腦性麻痹。肌營養不良或白血病。但這些都存在。而且是在孩子身上。」
奧賈跑了。
指揮所設在一輛停在黑斯廷斯·格蘭鎮主要大街上的貨車裡，貨車裝備有內部秘密電話和一台功率強大的送話器。奧賈的報告通過秘密電話傳到紐約，由一個中轉站接收后再傳給弗吉尼亞的隆芒特。在這裏，卡普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聽著奧賈的報告。
「讓我們把他從門廊抬走。」安迪說，他已把恰莉放在了車道外的草地上。房屋一側已經開始燃燒，火星像緩緩移動著的巨大螢火蟲紛紛墜落在門廊上。
當安迪把車發動駛過草坪來到大路上時，消防車的報警聲已經很近了。房子現在已是一片火海。恰莉執意不去看它一眼。安迪最後一眼看見曼德斯夫婦是從這輛帆布頂棚吉普車的後視鏡里：伊夫斜靠著穀倉」傷臂上那條白色衣擺血跡斑斑。他用沒受傷的胳膊擁著坐在他身旁的諾瑪。安迪揮揮手，伊夫微微抬起傷臂向他告別。諾瑪並沒有向他揮手道別。也許她還在想著母親留下的瓷器和那些情書——所有被保險公司忽視而且一直都在被忽視的東西。
阿爾·斯但諾維茨的臉著了起來。
「恰莉！當心你在幹什麼？」
「恰莉。」安迪說，「曼德斯先生知道有什麼事不對頭。我告訴了他，可他不相信我。如果你想一想，你會明白我為什麼這樣做。」
恰莉正從地上坐起，紅褲子和綠襯衫上沾滿了塵土。她臉色蒼白，困惑地掃視著周圍。「爸爸，什麼著了？我聞到什麼東西著了：是我乾的嗎？什麼著了？」
「如果要我再做一遍，我還會這樣做的。」伊夫說，「雜種們拿著槍跑到我家裡來。那些混蛋和他媽的政府婊子先生們……
「原九九藏書諒我。」恰莉低聲說，「為你的房子，你的雞和……和所有這一切。」
「不錯。」安迪說，「也許現在就是殺或是被殺。也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恰莉越過他的肩膀注視著燃燒的汽車、花園中扭曲的屍體和曼德斯家爬滿火舌的房子。門廊也被火焰所包圍，風將煙塵和燥熱吹開去、但汽油和燃燒的牆板的氣味仍然強烈刺鼻。
「很抱歉我剛才那樣說。」諾瑪答道，目光閃爍著躲開了安迪的注視，「我曾和她一起出去餵雞。看著她撫弄奶牛。可是先生，我的家著火了，有人死了。」
「不用，我知道東西都在哪兒。」伊夫說，「至少大部分東西。
爆炸都是從尾部開始的；後來當安迪在頭腦中將發生在曼德斯農場的事重新串起來時，他可以肯定這一點。爆炸都是從尾部油箱處開始的。
「他們跟中央情報局根本沒關係。」安迪說，「伊塔真正的名字是DSI——科學情報處，大約三年前我讀到一篇文章，說有些消息靈通人士根據一本叫（伊塔女神的武器商店）的小說，在六十年代初戲稱它為伊塔，小說好像是一個叫馮·維可特的人寫的，不過這並不重要，根據他們的綱領，伊塔的主要業務是管理現在或將來對國家安全產生影響的國內科研項目。而在公眾眼裡，和他們最密切相關的是他們對能源研究的資助和管理——電磁和核能，事實上他們介入的事要多得多。她母親和我是很久以前一次試驗的一部分。那時恰莉還沒有出生。可後來她母親被伊塔謀殺伊夫沉默了一會兒，他放掉洗滌槽的水，擦乾手，然後走過來開始擦洗桌面上的油布。安迪拿起自己的啤酒罐。
「什麼？那個中央情報局下面的小組？伊夫顯然不相信。
「你說了。」她道，「噢爸爸，你為什麼說了？」
阿爾綠色的普利茅斯首先一聲巨響炸了起來。一大團火焰從普利茅斯後部騰空而起，耀眼奪目。後車窗炸飛了。約翰和雷開的福特緊接著炸了起來，相距不到兩秒鐘。金屬碎片滿天飛舞，接著急速掉落在屋頂上。
「我想這聽來相當不可思議，是嗎？」
「我們看上去那樣嗎？很糟糕？」
「我們知道有什麼事。」安迪說。
無論如何，不用再逃亡總是件好事。他站在恰莉身旁，陽光輕柔地照在她金色的頭髮上。
「怎麼回事，親愛的？諾瑪問。她擔心地看了一眼伊夫。
奧賈結束報告后（他從此再也沒真正結束過這場報告；在一種半歇斯底里的狀態中他開始對自己一遍遍重複著），卡普掛上電話，坐在深深的轉椅里，打算好好思考一下。他絕沒料到一次秘密行動會這樣引人注目地出現失誤——而且還是在美國本土。
「走開！你乾的已經夠多了！」
「是真的。」安迪說。
「殺了你。」她重複道，她的眼睛瞪視著前方，閃爍著極大的恐慌。她發瘋似地拚命說著，「我們必須逃走。我們必須——」
「只要你們進車來，我們可以商量這一切。」阿爾說，「說實話，什麼事都沒有，只不過——」
「我叫安迪」他說著用一隻胳膊摟住伊夫的肩膀。伊夫一點點站起來。「我不怪你妻子。你今早本該不理會我們的。」
「大概是我們的照片。」安迪說，「他們是政府特工。他們在和警察一起行動，伊夫，更確切他說是警察在為他門工作。警察並不知道要抓我們。」
快跑、快跑，快跑。「追風」從槍套中掉了出來，狠狠砸在他膝蓋上，然後掉落在一堆雜草中。他繼續向前狂奔，並沒有停步。
黑色的油煙升騰在空中。車道以遠，透過熱蒸氣望去，遠方的山脈和田野像在恐懼中扭曲變形。雞群上下驚飛，發瘋似地尖叫著。突然有三隻雞驀地著了起來，像長了腳的火球四處奔逃，最後倒斃在車道旁。
「不明白。」恰莉低聲道。
「是嗎？」恰莉極其單調地說。這使諾瑪·曼德斯很疑惑而且有些害怕。不過恰莉接著努力做出一張勉強的笑臉，諾瑪也笑了，舒了口氣。
威立斯轟嗚著向前行駛。小路只不過是一條兩輪寬的車轍，上面雜草叢生，沿著路拱甚至還長著一些生長不良的松樹。這片地可能在十年前被採伐過，安迪懷疑這期間除了一兩個獵人外根本沒人再走過這條路。走了六英里后，路看上去真的像是「被堵住消失」了，安迪不得不兩次下車去挪開路上被風颳倒的樹木。
就在這時，那些汽車開始爆炸。
「你不該這樣說，小朋友。」伊夫說著抬頭看著她，「你不該這樣限制自己。你要做你必須做的事。你要儘力而為。這就是你應該做到的。我相信這個世界的上帝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事情交給那些說』永不』的人。你明白嗎？」
是警報器的聲音，升高而後爬下，聲音還很微弱，但越離越發。
但那女孩。那女孩能被搞定嗎？
她依然用平靜的語調說：「我停不下。」
「爸爸一一一」他一把攬住她，緊緊抱著。
她停住了，雙頰開始退色。她仔細地在伊夫·曼德斯和父親之間看來看去。歡樂從她臉上逝去，隨之而來的是痛苦的悲哀。
「可是——爸爸——這不好。我知道這不好。我會殺了他們。」
他不想見任何人。
門廊盡頭的三個人突然向他們衝來，邊跑邊掏著槍。「不許動，不許動！」一個人叫道，「原地站著！把手放在——」
「放開他！」伊夫·曼德斯粗聲吼道，「放開——……
當安迪第二次從他的勞作中抬起頭來時，他的心臟和頭猛地砰砰跳將起來——只母鹿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她又站了一會兒，然後一甩尾巴向樹林深處走去。安迪回頭看看恰莉，見她正好奇地注視著那母鹿的一舉一動，這使他再次感到倍受鼓舞。再往前走，他們重新發現了車轍。三點鐘左右他們來到了一條可并行的瀝青路上。這就是152號大道。
「噢，」他說，「噢恰莉，親愛的。」
「我一看見你們兩個站在路邊就知道有什麼東西不對頭。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姑娘可不是你平常看見搭車的那種人。明白我意思嗎？」
門廊上的人們嚇壞了，獃獃地盯著眼前這意外的景象。頭髮被恰莉點著的那三個人已經設法將火撲滅。他們將來（雖然也許時間不長）看上去肯定會顯得非常古怪：規定的短髮現在看上去像是落在他們頭上糾結成塊的黑色灰燼。
「房子著火了。」安迪說，「讓我來幫你。」
阿爾聳聳肩，安撫似地微笑著：「恐怕我不能那麼做，親愛的。這是命令。沒人要傷害你，或你爸爸。」
安迪再次感到了那股代替了空氣的熱流，好似一枚以火箭速度飛行的滾燙子彈剛好擦過他的鼻子。
又是一聲槍響。突然諾瑪又尖叫起來，一遍遍高呼著丈夫的名字。
恰莉在椅中坐好。她的臉色蒼啟，無精打采；看著她，安迪有些不安。別墅。他想到，麥克吉爺爺在泰九-九-藏-書士摩池塘旁的別墅。
伊夫發出一聲上氣不接下氣。口哨似的笑聲：「那太好了。
「可這救不了我媽媽的那些盤子，那是我外祖母傳給她的。」
「別打著那個姑娘！」阿爾叫著，「別打著那個姑娘！」
諾威爾察覺到了話中輕微的責備，沒再說話。他知道最好是在沒有外界干涉的情況下抓住那兩個人，因為一直抓住安德魯·麥克吉，他馬上就會發生二場事故，致命的事故。所以如果周圍沒有警察閑逛，事情會發生得更迅速些。
「不，不要。」他用幾乎是商量的口氣說，「不要——」
這問題懸在兩人中間，緩緩地翻騰著。
他說，「還有，我要和華盛頓的布萊克曼將軍通話——特急。我們在紐約州遇到了一件可能會非常棘手的事情。我希望你就這樣對他說。」
「暫時還沒有告訴他們真相。」阿爾說，「如果我們抓到了他們，那我們就讓警察們撤消路障。如果沒有抓住，那我們就讓他們向封鎖地區中心移動。不過私下裡說，如果我們十六個人還對付不了他們，那我們就真地無能無力了，諾威。」
「我不知道。」他說，「你說『他說了』是什麼意思，伯比？」
「我一點不明白。」諾瑪說，「伯比……恰莉，你不能安靜下來嗎？」
又過了一會兒，奧賈滿臉淚痕地爬了起來，開始一瘸一拐地朝公路走去。
她每個星期都要把東西換換地方。沒有一個女人想讓丈夫在她的廚房裡覺得輕車熟路。當然，她們要人幫忙，但如果你總得問她盤子擱哪兒，鍋放哪兒，那她會更高興。」
鼻孔上的毛髮彷彿已經焦脆。
安迪用盡全力打了她一個耳光。
安迪走近她將她抱起。「一切正常。」他說。很奇怪人為什麼要這樣跟孩子說話，儘管你知道他們和你一樣清楚這並不是事實。「一切正常。你感覺怎麼樣，親愛的？」
「恰莉不是個普遍的二年級學生。」安迪說，「她母親和我曾經被注射過一種代號為命運六號的藥物。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它確切是什麼東西。我只能推測它是某種合成的腺體分泌物。它改變了我和我未來妻子的染色體。我們把這些染色體遺傳給了恰莉，它們以某種全新的方式組合起來。如果她能把這些染色體傳給自己的孩子，我想她會被叫做一個突變體，如果出於某種原因她不能，或這種變化使她不能生育，那我想她就是一個間生體，無論是哪種情況，他們都想得到她。他們想研究她，看看是否能找出她能做那些事的原因。而且我認為他們還想把她作為一個展品，用她來重新啟動命運六號項目。」
「我們說的是什麼樣的政府特工？聯邦調查局？」
「伊夫？」諾瑪叫道。
「你女兒不會出什麼事吧？」伊夫問道。
在他和阿爾前方，奧賈的剎車燈閃了起來，接著汽車拐上了：
劈柴墊板忽地著了起來。
「什麼警察？」安迪啞聲問。
「你能阻止他們，恰莉。」他靜靜地說。
「抓好了，恰莉。」他說，「前邊路要不平了。」
「我們從紐約來到奧爾巴尼，今天凌晨搭車來到黑斯廷斯·格蘭。」安迪說，「知道那些人在這兒很不妙，可我想我早已知道。
確實這樣。當安迪把伊夫半拖半抱弄下台階走到庭院時，一股風將一團火星吹落到門廊上。劈柴墊板已經是一個燒黑的樹樁。被恰莉點著的那幾隻雞隻剩下了幾根燃焦的骨頭和本該是羽毛的一堆奇形怪狀的厚厚的灰。它們沒有被烤熟；它們被火化了。
又是一聲槍響。一扇窗戶碎了。
我第一個念頭是你們肯定是警察正在搜捕的那兩個人。」他看見安迪驀地變色。猛然放下了啤酒罐。「我猜是你們。」他輕輕他說，「我一直希望不是。」
「我們是政府特工人員，先生。」阿爾·斯但諾維茨用低沉禮貌的聲音對伊夫說，「這兩個人要被帶回去審問．沒別的。」
「她無法拒絕。」伊夫點點頭，「不錯。」
「噢是的，他們會回來的。你剛才惹的這件事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透過窗戶，他們看到諾瑪和恰莉正走出穀倉。白毛衣在恰莉身上寬鬆地搖擺著，下擺已經垂到了她的小腿肚。她雙頰啡紅正興高采烈地跟諾瑪說著什麼，諾瑪笑著點著頭。
但是伊夫已經看見了安迪瞥向溫度計的那一眼。突然，他相信了。現在這裏真熱，熱得快讓人出汗。溫度計中的水銀柱已經上升到了九十度。
他聽到瓦里斯在說：我在談論毀滅的潛能。不過，這已不再：
「滾開。」恰莉說。在下午清涼的空氣中她的聲音又尖又細。
「那些人沒有逮捕令，沒有任何證明，來到這裏想把他們從我們的家裡帶走。」他說，「他們是我在一個有著法律的文明國度里邀請來的客人。其中一個人射中了我，另一個想射中這位安迪。只差不到四分之一英寸沒擊中他的頭。」安迪想起了第一聲震耳欲聾地槍聲和從門廊支柱上飛起的那片木頭。他打了個哆嚏，「他們來做了這些事。你想讓我怎麼做，諾瑪？坐在這裏。
「我想這並不重要。」安迪說，「反正他們很快就會來了。其實警察也許會更好些。至少當警察抓住你時，你不會馬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是的。」恰莉說。她的雙眼仍充滿了深深的悲哀，「但你不明白。就像上次那個士兵，只是更糟。我不能……我不再能控制它。它跑得哪裡都是。我燒了你的雞……我還差點燒了我的父親。」淚水湧出那雙憂鬱的眼睛，她再次開始無助地嚎陶大哭。
安迪仍然看著諾瑪。他接著說：「她就像一個帶著鐵肺的孩子，或一個關在弱智兒童院的孩子，她並不是魔鬼。」
「你不懂。」恰莉聲音尖利他說，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看著她，伊夫感到心慌意亂。她的臉看上去像是一隻被套住的小兔子。她掙脫開諾瑪的手臂奔向爸爸。安迪把手扶在她肩上。
「他們幹嗎要抓你們，弗蘭克？
片刻之後，安迪也站了起來，跟著她走了出去。他感到胃部冰涼，好像三口就吞下了一支碩大的冰淇淋。曼德斯夫婦留在屋內。安迪最後看了一眼那男人困惑。恐懼的臉，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隨意的念頭——這會給你個教訓，不要再隨便讓人搭車。
「來吧，恰莉。」安迪說。恰莉走到他身邊，眼睛紅腫著，淺淺的微笑消失了，像被烏雲遮住的陽光。但它的曾經出現就給了安迪極大的鼓舞。她充滿驚愕與痛苦的臉看上去就像是死裡逃生人的臉。在那一瞬間，安迪真希望自己擁有她的力量；他會知道如何使用，而且他知道對誰使用。
如果那些人有膽量回來，就把他們交給那些秘密警察？做個好德國人？」
「你要問些問題，呃？」
「是的，我會去看醫生。你女兒怎麼樣了？」
「我也能」伊夫說。他再次坐下，用一種奇怪。警惕的眼光看著安迪。當你懷疑一個人腦筋九_九_藏_書不正常時，用的就是這種眼光。
他們彼此對視著，安迪疲憊的眼睛布滿血絲、充滿恐懼；恰莉的眼睛茫然地瞪著，似乎已被催眠。
不可能描述火焰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只是突然間他的褲子和外套就熊熊燃燒起來。他的頭髮變成了一束燃燒的灌木叢。他尖叫著朝後退去，撞在了汽車上，接著又狂舞著胳膊轉向諾威爾·貝茨。
恰莉朝他們轉過身去。這時，另外六個人——包括約翰·梅奧和雷·諾雷斯——拿著槍向門廊另一面的台階跑去。
「我不管他們是不是刺殺了美國總統。」伊夫說，他的聲音高而清脆，「給我看你的逮捕令，否則就從我的財產上滾出去。」
從最後兩。三輛車上下來的人們開始成扇形分開，幾乎有些隨意地朝走廊包圍過來。
「滾出去！」他對阿爾吼道，「難道你不明白她要做什麼？難道你感覺不到嗎？別傻了，夥計！」
「她是我女兒，但並不是她母親讓警察抓我們的。」安迪說，「她母親已經死了一年了。」
在他逃命時，「追風」在他臂下上下跳動。逃奔中他慌不擇路。他跑在田野里——摔倒、爬起再接著跑。在一道車轍里他嵌了腳再次倒下，倒下時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尖叫。接著他爬起來繼續向前跑去。有時他好像是在獨自逃命，有時又像有人在跟他一起跑。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逃走，從十分鐘前還曾是阿爾·斯但諾維茨的那堆燃燒著的破布邊逃走，從那隊燃燒的汽車邊逃走，從躺在花園中喉嚨里插著根木樁的布魯斯·庫克身邊逃走。
伊夫開始洗鍋了。忽然他停了下來，在洗滌槽上方的櫥櫃中搜尋著。「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我找不到炒鍋了，啊，在這兒。
你照顧好爸爸。」
他說：「謝謝你，伊夫。」
「恰莉。」他說，「我會永遠愛你。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愛你。」
「要我幫忙嗎？」安迪問。
「是，先生。」雷切爾畢恭畢敬地說。
「是啊，我已經差不多打消這個念頭了。」伊夫說，「用不著私人偵探也看得出你們倆非常親密，不管事情究竟怎佯，看起來你並沒有強迫她」安迪沉默無語。
「什麼？」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塊六英寸長的木片從門廊的一根支柱上飛了下來。諾瑪·曼德斯大聲尖叫起來，安迪戰慄了一下。
「走開。」她厲聲說，「別碰他。」
「你聽我說，小朋友。」伊夫說，「那些人想殺死你爸爸。在我之前，也許還在你爸爸之前，你就知道了這一點，儘管我一點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我說的對嗎？」
伊夫喝完啤酒．說道：「我覺得你應該打電話叫警察去自首，弗蘭克。你需要幫助。」
茫然地盯著他，彷彿受了傷害。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一股迅速集聚起來的熱流包圍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像厚玻璃似的粘稠的空氣；
麥克吉檔案仍在小椎車上。他站了起來走過去，開始在一堆檔案中焦躁不安地翻騰起來。他想：這會兒約翰，雨鳥會在哪兒？
尖叫聲停止了。她癱軟在他懷裡昏了過去。
影。卡普放開對講機按扭。他靠坐在椅子上，端詳著室內的明天「沒有不能搞定的事。」他對陰影說。這是他一生中的座右銘——並沒有用細絨線綉出掛起來，也沒有刻在書桌的銅版上，而是作為真理印在他的心頭。
「放她下來。」伊夫說，「我想和她談談。」
他和恰莉站在門外的走廊上，注視著第一輛車開上長長的車道。母雞們尖叫著上下撲騰。穀倉里，波西又在哞哞叫著呼喚人們去給她擠奶了。十一月稀薄的陽光灑在這紐約北部小鎮樹木掩映的山脊和秋日褐色的田野上。逃亡已炔一年，安迪驚奇地發現在自己的恐懼中還摻雜著一種奇怪的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曾聽說過當一隻兔子被獵狗們追趕時，在它將要被撕裂的一剎那，被激起的原始野性也會使它轉過身來面對追捕者。
熱。這裏太熱了。
恰莉的眼睛張大了些，這時安迪感到什麼東西隨著一股熱氣流穿過了他的身體。
她望望他，似乎並沒看見他，「是我。」她呻|吟著。
「她只要通過想就能點火。」安迪說，「它學名叫無源熱分裂。
諾威爾。貝茨帶著真正如釋重負的心情將行動指揮權——和責任——交給了阿爾·斯但諾維茨，並詢問了當地警察和州警察參与此事的情況。
但恰莉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臉像在夢中，神情恍忽；
「鑰匙在車裡，而且——」他把頭歪向一側，「聽！」
他朝安迪掃了一眼。
安迪點點頭，看著木棍劃出的那條樹木叢生的小道。
「所有問題。」伊夫說，「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姑娘要搭車，那小女孩連只皮箱也沒有，而且警察在追捕他們。於是我有了個想法，並不離奇的想法，我想也許這位父親想取得女兒的監護權而得不到，所以他搶走了她。」
「是救火車。」伊夫說，「如果要走；最好現在就走。」
第三輛汽車開始爆炸。
「求求你。」恰莉對那個臉色黃黃的人說道，「不要逼我做出什麼事。」
「瞧這兒，安迪。」伊夫邊說邊在地上劃了條直線，「這是我們來時走的那條土路——貝靈斯公路。向北走四分之一一英里，你會在右側看見一條樹木叢生的小道，汽車走不通那條路，但威立斯應該可以。只要你精力集中，控制好離合器。有時看起來路好像被堵住已經消失，但只要接著開，你會重新找到它．所有地圖上都沒有標出這條路，你明白嗎？所有地圖。……
一滴淚水滑出眼眶，她用袖幹將它拭去，「還有你在部隊時給我寫的所有的信。」
「滾開！」她尖叫道。
「是的。」他說。
伊夫本來站在窗口，這時他穿過屋子走向父女倆。「我想我應該說聲非常報歉。」他說，「整整一隊汽車從路上開來。如果你們願意，·我將和你們站在一起。我有獵鹿槍。」但他看上去突然害怕了，像生了病似的。
「噢爸爸。」她吟喚道，「我快站不住了。」
這是一種超心理能力，像心靈遙感，通感或心理預感一樣——另外，恰莉也具有一些這類能力——但無源熱分裂要少見得多……
恰莉俯視著阿爾·斯但諾維茨。突然間阿爾臉上的冷酷。自信消失了，恐懼攫取了他，黃臉頓時變成了干乳酪色。
他把胳膊放在她肩上，將她緊緊地摟在身邊。
沒有事不能搞定。直到今晚，直到奧賈的彙報之前，他一直堅信這一點。這條生活哲學已支撐這個賓夕法尼亞礦工的兒子走過了漫長的道路。現在他仍相信這一點，雖然偶爾會產生暫時的動搖。曼德斯和他妻子也許有許多親戚分佈在從新英格蘭到加利福尼亞之間的廣大地區，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威脅。隆芒特的絕密檔案已足以使議會對伊塔工作方式的聽證會變得有些……有些艱難，汽車、甚至還有那些特工人員只是硬體，不過要接受並適應阿爾九-九-藏-書·斯但諾維茨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恐怕還得過一段時間。誰能來接替阿爾呢？如果不為別的，那孩子和她父親也要為他們對阿爾所做的付出代價。他會處理這件事的。
安迪被粗暴地抓住了。門廊上擠滿了人。在一片混亂當中，他被拖向欄杆。這時有人試圖把他向另一邊拉去。他覺得自己像根拔河比賽用的繩子。
「你好，安迪。」阿爾·斯但諾維茨說道，而且他微笑了，「你好，恰莉。」他兩手空空，但外套敞開著。在他身後，另外那個人警覺地站在車旁，兩手叉腰。第二輛車停在第一輛車后，又下來四個人。汽車一輛接一輛地停下，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安迪數了十二個人後便不再往下數了。
「好的。」她說。
卡普的臉已不再像那天早上騎車上班時那樣神采奕奕。喜氣洋洋。奧賈的報告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早就知道那女孩有些什麼東西，但這次突然的屠殺和事情的逆轉就像（至少對卡普來說）晴天霹靂。四至六人死亡，其餘人忙忙如喪家之犬循入樹林，五輛汽車被燒毀，一所房子被燒塌，一個平民受傷，而且還準備向所有願意聽的人喋喋不休地講述他的遭遇，說一群新納粹來到他家，沒有任何逮捕令就企圖綁架受他邀請來吃午飯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姑娘。
「經常發生的，弗蘭克。於是我對自己說，那母親自然不喜歡這樣，於是報警要逮捕這父親。這就解釋了為什麼設置那些路障。只有發生重大搶劫或是……綁架才會設置這麼大的搜索範圍。」
而且危險得多，恰莉自己就很害怕這種能力——這情有可原。因為她並不總能控制它。如果她讓自己那樣想，她可以燒掉你的房子、你的穀倉和前院。或者她能點著你的煙斗。」安迪疲憊地笑笑，「只是在她為你點煙斗時，她可能把你的房子、你的穀倉和前院都燒掉。」
諾瑪走上前，保護似地用一隻胳膊摟住恰莉的肩膀：「伊夫，這兒出了什麼事？」
這回輪到伊夫思索了。「A＆P商店裡有兩個這樣的人。」他說，」正在跟收款員海爾加說話。好像他們在給她看什麼東西。」
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控制的。
「伊夫……什麼——？」
門廊前面的三個人跑到離他們一半遠的地方時，他們的頭髮呼地一聲起火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有個混蛋打中我，不知道是哪個。幫個忙，弗蘭克。」
一條土路。其它車輛隨後魚貫而行。
「那你為什麼不往前開呢？安迪說。「那樣對你來說事情就結束了，和你就沒關係了。」
但他們已轉移目標。他們現在想要的是恰莉。」
我們明天再想這件事。像斯嘉麗（美國小說《飄》的女主人公）所說的，那是新的一天。
一把伊塔特工的槍躺在門廊和燃燒的汽車之間的草地上。突然，裡邊的子彈一發接一發尖利，清脆地爆響起來。手槍在草地上怪異地滾跳著。
「小朋友！」伊夫厲聲說。
他們在40號公路和那條伊夫走過的沒有標號的公路交匯處碰了頭——在黑斯廷斯。格蘭鎮的地圖上這條路叫老貝靈斯公路。
她喜歡這個。安迪有些驚恐地想。這就是為什麼她那麼害怕它嗎？因為她喜歡這個？
「我覺得應該。」伊夫說，「等他們回來……他們會回來的，是不是，安迪？」
「一個人不該會做她能幹的事。」伊夫說。
有那麼一會兒，他就站在那兒，在一片透明的火網中無聲地尖叫，然後他的身體開始模糊、消失，像油脂一佯漸漸融化。諾威爾從他身邊退縮開去。阿爾·斯但諾維茨變成了一個燃燒著的稻草人。他跌跌撞撞走下車道，舞動著胳膊，然後臉朝下栽倒在第三輛車旁。他已完全失去了人形；看起來像一堆燃燒著的破布。
「你爸爸沒事。」伊夫說。安迪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種突然而令人窒息的感覺一一那種被熱流包圍著的感覺。
等他們在這裏出現，我知道的只是你開走了我的威立斯，其餘一概不知。祝你好運。」
「是，先生。」
「你可以沿小路向東走十二英里，如果沒被堵在半路或迷路，那你就會在豪格角附近拐上152號公路．向左轉——向北一一沿152號公路走大約一英里，你會看到另外一條小路。它是在低地上，泥濘多沼澤。威立斯也許能過去，也許不能。我想我已經五年沒走過那條路了。這是我知道的向東到弗芒特而不會碰到路障的惟一一條路了。這第二條小路會把你帶到22號高速公路，切里平原以北，弗芒特邊境以南。到那時，你們應該已經脫離險境了——不過我想他們會把你們的名字和照片電傳過去。但我們祝你們好運。是不是，諾瑪？」
安迪輕輕說：「她能點火。」
「我並不贊成管別人的閑事。」伊夫說著，打開龍頭往洗滌糟里放水並加入洗滌劑。「我是個農民；就像我跟你們說的，我妻子在貝靈斯路與奧爾巴尼高速路的路口開了一家小小的旅遊用品商店。我們在這兒已經快二十年了。」
「永不。」她靜靜地重複強調著。
他轉身看著她。他的臉色灰白，淌滿汗水。在他們身後，他們的家燒光了。牆面板燃燒時發出的僻啪聲就像聖誕簧火中的七葉樹。
噢，耶蘇！」
她跨出門外。
「在穀倉那兒把我放下來。」伊夫喘息著說，「我想和你談談。」
「你們需要，除非我今早醒來發現自己是在俄國。」伊夫說，「我在讓你們滾開，你們最好動作快點，先生們。我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了」「伊夫，進來！」諾瑪叫道。
諾瑪說，「也救不了去年六月我們在藝術展覽會上買的那些畫。……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小朋友。」伊夫說，「他們罪有應得。
「噓，女人。我把傷口弄裂了。走吧，弗蘭克，或者安迪，管你叫什麼名字哪。這裏越來越熱了。」
「你讓我們的追捕變得很有意思。」阿爾對安迪說。他看看恰莉，「親愛的，你不用——」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邊上，有些緊張。安迪想，他在等著我一有可能就做出些蠢事來。
他感到自己老了。
諾瑪撿起棍子放在他手裡，再次對丈夫說他做得過火了；說他需要休息，所以只有安迪聽到恰莉用幾乎聽不到聲音再次說「永不」——像一句秘密的誓言。
「走開。」她嘶叫著，「帶上你的魔鬼走開。」
「對我來說這夠離奇了。」
「我什麼也不明白——」恰莉說道，聲音尖利刺耳。接著她安靜下來，歪著頭似乎聽到什麼，雖然在場的其他人並不覺得有什麼聲音。他們看到恰莉的臉忽然變得煞白，好像裏面的血一下子都流光了。
恰莉腳步踉蹌著搖搖欲墜。她用手捂住了臉。然後從她的指縫間傳來一聲浸滿恐懼和絕望的尖叫，讓安迪擔心她的神經已經垮掉。
「你用不著——」安迪開口道。
「我不想直接說我不相信你。」伊夫終於說道，「這個國家確有許多秘密九*九*藏*書勾當而後來又曝光天下。中央情報局將摻有LsD的水給人喝，一些聯邦調查局的人被指控在民權運動中犯有殺人罪，還有貪污受賄等等，不一而足。所以我不能直接說我不相信你。那就讓我說你還沒有說服我。」
「這並不是壞事？」她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到。
「是的，這就是他們要做的。」她說，「殺了你，就像殺死媽媽那樣殺了你，把我帶走，我不要。我不要讓這件事發生，我不要讓．一一一」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水銀柱一樣漸漸升高。
「謝謝。」安迪輕輕地說。
他按響對話機。
安迪朝他們邁進一步。諾瑪·曼德斯向後縮了一下，接著馬上俯身伏在丈夫身上。她用冒火的目光嚴厲地看著安迪。
他們左邊傳來一聲呻|吟：「爸爸——」
在距離曼德斯農場大約半英里的地方，奧威爾：賈明森坐在貝靈斯公路旁向對講機中哭訴著。他衣衫襤樓，滿身泥濘，扭傷的腳踝幾乎已不能行走：他的報告被傳送到一個臨時指揮所里。
「況且，看上去你們剛從夢鄉汽車旅館出來，可你並沒有開車，連只旅行皮箱都沒有。於是我打算直接開過去。可後來我停車了。因為……不管怎麼說，看見糟糕的事卻視而不見和不管他人閑事到底是兩碼事。」
安迪抱起她，她的頭在他胸前無力地滾動。空氣很熱，充滿了燃燒著的汽油的味道。火舌已經穿過草地爬到了長青藤下，開始向上攀登，敏捷如夜裡出來玩耍的小男孩。房子要著火了。
伊夫從冰箱中取出兩瓶尤提卡俱樂部啤酒打開，將安迪的放在桌上，自己的放在長檯面上。他從洗滌槽旁邊的鉤子上取下一條圍裙繫上。圍裙紅白相間下擺還鑲著荷葉邊，不過他穿上並不顯得很可笑。
「我想他們要殺死你，爸爸。」她說。
「不。是伊塔。」
嘴角輕輕泛起蒙娜·麗莎的微笑。
「但我想以後你會的。」伊夫帶著深切的同情看著恰莉，這使安迪感到自己心頭堵滿了憂慮和悲哀。接著伊夫看了看他的妻子，「把你腳邊的棍子遞給我，諾瑪。」
安迪沒有理他。他的雙手仍扶在恰莉肩上。他注視著她的眼睛：「恰莉——你覺得已經晚了嗎？你覺得怎樣？」
「我們不需要逮捕令。」阿爾說。他的聲音開始變得嚴厲。
「我不知道。」
自燃。他想著，我馬上要自燃起來了——
三個伊塔的人已走上了門廊的台階，站在安迪和恰莉左邊不到十碼的地方。恰莉給了他們警告。絕望的一瞥，這些人站住了一一暫時地。
「房子保過險，諾瑪。」伊夫說道，用他沒受傷的手握住諾瑪的手。
「對不起。」。
「我們得快點。」伊夫說，「到鎮上有很長一段路，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看見煙了。救火車馬上會來。你說你和女兒要去弗芒特。這是真的嗎？」
安迪開口說話了，而且他有些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平穩：「我建議你們按我女兒說的去做。你們肯定已經知道上面為什麼要抓她。你們知道機場的那個士兵。」
「是的。」諾瑪幾乎是嘆息地說。她看著恰莉，「你救了爸爸的命，小姑娘。應該記住這一點。」
她看著他。
「當時是，不是現在。」伊夫說。他正小心翼翼地洗著盤子，然後把它們放在濾干器里，「現在我不知道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
「我想他們現在真正想要的不是我。」安迪說，「以前也許是。
安迪沉思了很長時間，然後他遇見了伊夫那雙坦誠的灰眼睛。他說：「你從鎮上來，對嗎？看見什麼陌生人嗎？從大城市來的？穿著現成的整潔西裝，可穿衣服的人一消失你就會把他們忘得一乾二淨？開著沒有任何標誌的新型號汽車？」
她說：「如果我……做了什麼……你還愛我嗎？」
「洽莉看在上帝的份上！」
伊夫正要答話，門開了。諾瑪和恰莉走了進來。恰莉神采飛揚，雙眼奕奕生輝。「爸爸！」她說，「我餵了——」
恰莉說：「你用不著拿槍。」
……洽莉！」安迪叫道、」洽莉，停下！」
只要我們能到那兒休息一陣，她會恢復的，然後我們再想下一步怎麼辦。
他們在伊夫。曼德斯說的地方找到了那條林中小路。安迪將車駛上小路。
她望著他，似乎有滿腹的話要說，然後她猛地咬住了嘴唇。
「『他們來了，爸爸。」恰莉低聲道。她睜大的眼睛中充滿恐懼，「他們抓我們來了。」
「奧威爾·賈明森一飛到這裏就讓他到我這兒來，我要見他。」
他在冒汗。在他們身後，從1868年起就矗立在貝靈斯公路上的這所白色的大房子正在被火焰吞噬。
一條火舌斜穿進前庭，那條土路呈一條直線熊熊燒了起來，好似地上鋪過一線火藥。火舌爬到了伊夫劈柴用的插著把斧子的墊板，將它包圍形成了一個神奇的火圈。突然火圈向中心突去。
安迪能夠感覺到什麼東西正在集聚，像電荷一樣集聚在恰莉周圍。靠在他胳膊上的頭髮開始舞動起來，像無形波浪中的海草。他低下頭看看她的臉——那麼小，而現在又那麼陌生。
「那穌基督。」他啞聲道，「是她乾的，弗蘭克？」
「不。」她沙啞地說，「不，我想不是。」
「他們已封鎖了進出奧爾巴尼的所有主要通道。」伊夫說，「如果當時我們再沿著40號公路走六英里，就會碰上設立在40號和第九大道交匯處的一個路障。」
『你是說美國政府為了國家安全正在抓一個一。二年級的小孩？」
然後奧賈跑進了一片樹林。他絆倒在一棵被颳倒的大樹上，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他躺在那兒，精疲力竭地喘息著，一隻手按在陣陣作痛的腰間。他躺在那兒，臉上淌滿震驚和恐懼的淚水。他想著：再也不要紐約州的任務．永不。就是活到二百歲我也再不踏進紐約。
安迪回想起自己在維奇的廚房中作學徒的那些日子，微笑著點頭同意。
安迪點點頭，小口小口呷著啤酒。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如果約翰·雨鳥來電話，告訴他我要見他。我另有任務給他。」
她的頭猛然向後仰去，藍色的眼睛空洞無物。然後她吃驚。
「你撒謊！你們要殺他！我知道！」
「好的。」安迪說，將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好的，恰莉。」
剩下的汽車接二連三相繼爆炸，像一系列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兩個逃走的人被氣浪掀翻在地，其中一個腰部以下起火，另一個渾身濺滿保險玻璃的碎片。
奧賈和諾威爾迅速交換了一下不安的目光。
「我再也不這樣做了。」她說，「永不。」
阿爾。斯但諾維茨終於趕上了他的人，並且迅速而果斷地接過了指揮權。他們一共是十六個人，分乘五輛汽車沿著公路朝伊夫·曼德斯家開去，看上去像一列快速行進的送葬隊伍。
「你得去看醫生。」安迪說。
「滾開，」安迪嘶啞他說，……決滾開。她以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