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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說這些?」
「瑪麗安開了一個會但並不在日程表上;沒有新聞發布會;沒有媒體參加;沒有沃林斯基。你卻在那兒。」他遲疑了一下。
我也用一根指頭對著他。
他指著房門。
「她是我的僱員。」
他肯定是嚇唬我。他當然不能去問;否則,瑪麗安就會知道我在偷聽。他仔細地打量著我。
此處已聚集著兩百多人。瑪麗安的車停下時,我聽見了零星的掌聲。她一下車,就被人帶到旅館里去稍事休整。羅傑和他的新助理在人群中忙來忙去。我跟著麥克,但他揮手讓我走開。
「得了吧。」他疑惑地看著我。
停頓了一下。
「那個女人,那個西班牙裔的呢?我怎麼也沒見到她。」
「天哪,」我急忙後退,好像手指碰上了火焰。
他雙臂交叉抱在胸前。
又一陣停頓。然後,「別把我牽扯進去。」
他遲疑了一下。
「她知道的太多了。很危險。」
「放心吧。你只管怎麼贏得選票就行了。」
到了機場門口,就看到前來迎接的隊伍,那是傑克遜縣共和黨派來的。出了冷氣瀰漫的小航站樓,只覺陣陣熱浪襲來,於是大家趕快擠進等候的小車。此地位於芝加哥以南400英里,與到威斯康辛的距離相比,離肯塔基還要近一些。——遠近無所謂,只要還活著就謝天謝地了。
「這可不行,」那人答道。
「沒辦法跟她進去,嗯?」
「我給你說過決不能靠近我。」她的聲音透著緊張,而且很像是戲台上那種能讓觀眾聽見的耳語。
「你沒事吧?」聲音淡定輕柔,頓時打消了我的恐懼。
「我會繼續挖,最後肯定能查出她和誰見面;但如果你告訴我的話,就會容易得多。」
「你不是說過你在調查瑪麗安的父親嗎?」
「總有未盡事宜。舊賬。必須採取正確的行動。」
「他們已經準備好讓瑪麗安出場了。」她說到瑪麗安的名字時,聲音非常虔誠;隨即轉身走向看台,臀部左右擺動。羅傑緊盯著她的屁股,同時下意識地舔著嘴唇——突然,他似乎記起我還在旁邊,才閉了嘴。
一絲惱怒從他臉上閃過。
「你剛才在裏面,對嗎?」
「明尼阿波利斯很不順利。他們搞砸了。我們不會。」
我聽見了人群的嗡嗡聲,幾聲大笑,樂隊賣力地演奏著《班卓對決》,我輕輕地變換成下蹲姿勢,抬頭瞥了一眼鏡子中那人的輪廓。金黃色的大背頭,稀疏的小鬍子!不可能吧?但的確如此!
「什麼時候?為什麼?」
「很快,我們就要你消失一段時間,北上多爾縣,住鄉間別墅,在那裡度長周末。」
「她……我們斷定她實在是不適合這項工作。」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砰」的一聲關上。
但返程途中https://read.99csw.com,拉蒙特並沒有套我的話。相反地,他滔滔不絕地大講市長和市議會成員的內幕故事,讓人覺得市長與市議會是他的主要對手。這倒使氣氛出人意料地輕鬆愉快。儘管我知道這不過是他的另一手策略——恐嚇無效,就來拉攏。但每當瑪麗安回頭,看到我和他的腦袋靠得很近的時候,我依然有些慌亂。瑪麗安臉上露出的東西叫我很不舒服。
可不知怎麼的,我卻慢慢地朝著人群走了回去。
「呃,對。了解一點兒。怎麼?」
「想挖內幕,另請高明。我只是臨時雇來的幫手。」
「好!」他指著我的胸口。
「你這段時間太辛苦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能迎戰勞動節到十一月之間的衝刺階段。人們會理解的。」
「寶貝兒。」羅傑放下了手臂。
我從一個桶里抓起一罐汽水,把冰涼的罐子在前額滾來滾去。其實我並不想再拍愛國主義的演講及其狂熱的群眾場面,只想消失在森林中那些小徑里,在清涼安靜的樹林里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琢磨著該如何與瑪麗安談起保羅·艾弗森的事。
因為靠著雙手與雙膝撐著身子,我全身肌肉緊繃。上帝啊,千萬別讓他們走到這邊來。木地板上響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朝著我的方向!
「聽見了什麼?」
「幾天以前。」
「此前我們一直尊重你的意願。」
又一陣停頓。然後,「幹嗎告訴我這些?」但她的聲音沒那麼清楚了。難道她轉身了?
我蹲下去——脈搏雷鳴般轟響。
「既然開始行動,就得加快進度。」
引擎聲從賣力的低鳴變成了無力的哼哼。我的胃子突然扭動緊貼到了胸口——這下可要掉下去了!飛機觸碰到了什麼,然後又升起來,似乎從氣泡上飛過;我等著相應的往下一掉——卻沒有。
「艾利,這裏的一起都交給我。去和大自然交流交流、放鬆一下自己吧。我們弄好了就叫你。」
「多莉呢?」
「艾利,」羅傑一隻手抱住我的肩膀。
「拉蒙特正在調查瑪麗安的背景。」他揮了一下指頭。
我的氣息一下子卡在了喉頭。要不了兩秒鐘她就會看見我。儘管我不知道她在跟誰說話,但直覺告訴我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兒。本能下意識地行動起來,我快步沖向最遠那一頭的吧台,只盼著我的運動鞋能捂住我的腳步聲;剛好把自己扔到吧台後面就聽見門開了。
又響起了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香奈兒5號已經可以隱隱嗅到。
「我倒覺得她幹得很不錯。」
四下一看,向著女廁所的牌子。
我嘴唇緊閉。他準是斷定我不應該是剛才參与密談的人。或許是他碰巧看見我進了那個房間,以此來訛詐我,操縱我,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要麼我說出他想要的,要麼他就告訴瑪麗安我在九_九_藏_書偷聽。他捏著我的軟肋。我倆都心照不宣。
幸虧瑪麗安的演講很短。錄製一結束,旁跳鏡頭剛拍完,麥克就收工了。我給老爸打了個電話,他還是沒接。不知父親的情況,讓我深感不安。隨後我走進那家旅館。
「恐怕該是我這麼問你。」
他點頭。
「不,她不行。」他開始追隨神氣活現小姐而去;簡短生硬的話語表明他不願說起這事。他走過草坪一半時,又轉身說道:「艾利,說到工會,瑪麗安打算勞動節在市中心組織工人集會,頭天晚上在帕爾默家裡搞一個募捐活動,她想當場播放競選視頻。我們租用了不少的大屏幕置於舞廳四周。妙極了,是不是?」
「你倆應該勾搭一下。」
「拉蒙特,就算是我真的知道些什麼,你也不能認為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吧?」
「你的仁慈成就了你。不過,正如我說過的,你沒有資格談條件。」又一陣停頓,比以前時間長些。
「我不關心這事。我以前就說過,我給你說——」她的聲音離我太近,就像是耳語。
我感到一陣不安。
「你來這裏幹什麼?」瑪麗安語氣嚴厲。
「誰的過錯呢?」
那部資料片我並未付錢;片子屬於瑪麗安,如果她要給拉蒙特看,我也攔不住。我只希望他不會發現萊爾·保羅戀情;不過,我對此並不樂觀,因為那傢伙精於刺探隱私。
高跟鞋撞擊木地板的聲音漸漸遠去。男人的聲音也跟著變遠。
他舉起手來,扳著指頭一一列舉。
由於此刻還帶著暈機的嘔吐感,我便朝著空地的邊緣漫步而行,同時毫無顧忌地回望著這個場景。桌子一邊的一張長條形工作台上堆滿了一桶又一桶的土豆沙拉、飲料和一碟又一碟的炸雞;另一邊是三個穿著條紋襯衫、戴著草帽的音樂家撥弄著班卓琴、吉他和低音提琴。炸雞的香氣與松樹的氣息混在了一起。
「說了些什麼?」
我們並沒進城,而是轉入了肖尼國家森林和州立巨人城市公園。隨著成千上萬株楓樹、冷杉和橡樹的陰影越來越多,空氣越來越涼爽,空調的呻|吟逐漸平息。公園四周圍著巨大的砂岩峭壁;之所以名叫巨人城市公園,就因為森林中有一處巨石林立的景觀,其形狀宛如城牆與大街小巷、像極了一座石頭組成的城市。整個中西部的登山者都愛來此攀岩;甚至我所認識的那些南部校友還宣稱:未經石頭砸,不識其中樂。
透過機窗,只見下面的建築就像玩具小屋,車輛爬行宛如一線螞蟻。視線轉向另一邊。瑪麗安和羅傑擠在第一排。這是一架10座的塞斯納飛機。第二排是斯蒂芬·拉蒙特,旁邊是位年輕女子,這女子我從未見過;羅傑介紹說是他的助手——可以前是多莉·桑切斯!只有一個詞兒可以形容這個女孩——這個塌鼻子金髮女人——神氣活現。麥克和我坐在他們身後。我們後面是麥克的攝製團隊。拉蒙特和那個助手談笑風生,就連瑪麗安的笑聲也不時傳來。似乎人人都無憂無慮,只有我例外。要是他們知道飛機會失事,還會把擔憂隱藏得如此不露痕迹嗎?read.99csw.com
「別裝了,拉蒙特。你那麼精明,該不會無緣無故透露什麼吧。」
另一串腳步聲跟隨而來——更加沉重,也更加緩慢。
「你一定看見了什麼。」
「你只有一分鐘的時間,就在這兒。」
然後我聽見腳步聲——逐漸減弱——開門關門。我又數了50多秒鐘才慢慢地站起來。此刻我獨自一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拖著僵硬的步子走向門口。儘力做到若無其事,我一下子溜進了走廊。
「你知道嗎?你很可能說對了。我就是要去問瑪麗安,剛才你倆和誰在一起。她對我一向是相當坦誠的;即使她不想說,她的反應也會很有意思。」
「不行。」她聲音果斷,但比剛才清楚些了。看來她又轉向了我這邊。
「有事要跟你討論。」
簡直忘記了麥克還系著安全帶坐在我旁邊;我大口地吸著機艙里循環利用的空氣。
我眉頭一皺,一臉掩飾不住的失望。
「這將節省我大量的時間與精力;也能讓你知道我掌握的情況。噢,你會跑去找沃林斯基,給他說我有重大發現。你是那個小圈子裡的。」
「不錯。」
「告訴你什麼呀?」
「起飛的技術真棒。」他笑著說,露出了牙齒。
「而且我聽見了一些。」
「離開了什麼?競選總部?」
他兩眼一眯。
「被辭退了,」我低聲道。
「那你就告訴我。」
我屏住了呼吸。
他揚起一隻眉毛。
「不是我。」糟糕,說漏了嘴。
「為什麼?」
「物資全部到位。我們已經滲透進了盧普的一個建築工地,就在街對面。正在那兒儲藏器材。」
「你知道嗎,拉蒙特?我的感覺是,如果她想要你知道的事,她會親自告訴你的。」我側起身子想要過去,但他跨出一步,攔住了我。
「說我應該近距離觀察艾弗森的競選活動。」
飛機降落在卡本代爾——「伊州最佳小鎮」——機場的一幅海報如是說。這個靠近本州南部邊界的小鎮,曾經是煤炭與水果運輸中心,現在則以南伊州大學所在地而聞名。
車隊彎來繞去地經過森林中的小路、魚塘以及觀景點,最後到達終點——一家旅館;這裡是公園中心,有一處空地。旁邊是一個帶遮陽頂棚的游泳池。旅館前面有一個檯子,裝飾著紅色、白色與藍色的飄帶;草地上一字排開十幾張桌子,桌上鋪九*九*藏*書著紅白相間的格子布。
他恩賜似的把一隻手搭在我肩上。
羅傑那位新助手打斷了我們的交談。
「看在上帝份上,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你。」
「我只是下載了一些文章,」我轉向拉蒙特。
「有人給你發郵件?」
「什麼時候?」
「我不允許。我——我喜歡她。」
「你肯定已經有了這些文章。是有關工會的,大部分都是。」我聳了聳肩,似乎因為浪費了他的時間而表示歉意。拉蒙特則捋著鬍子。
「還有另一件事。那個娘們,必須處理掉。」
唯一的好處是我並沒有感到乘飛機的恐懼。當我發現與瑪麗安密談的男子竟然是耶利米·吉布斯以後,怎麼還能有心思擔憂飛行問題呢?
「沒有名字,沒有IP地址,沒有回復路徑,只是單向的信件。」
我瞪著他。
羅傑捏了捏我的肩膀。
「你這個人哪,到底是總覺得有陰謀活動在進行呢,還是僅僅是職業病?」
「什麼原因?」
「你差點兒把魂都給我嚇掉了。你在這兒幹嗎?」
我掙脫了他的手臂,但同時也很吃驚,他居然認為我有那麼重的分量。突然我記起他是記者。
「我們要保護你,要給你一些忠告。」
斯蒂芬·拉蒙特和羅傑頭挨著頭。牛奶節以後,他提都沒提到給他拍新聞視頻的事,我也不想提醒他。我轉向對面,劈頭見到一位深褐色頭髮的邋遢胖女人,她穿著國旗襯衫,紅短褲,濃妝艷抹。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紹。她介紹自己是傑克遜縣共和黨主席夫人。她恭維了我一番,說我們選擇卡本代爾之舉極為明智,因為南部共和黨人在斯普林菲爾德的影響力舉足輕重。一聽到我被拉進了「我們」,頓感不是滋味,我趕緊喝一口汽水把這感覺硬生生吞了下去。我只是受雇而來,並非他們中的一員。
拉蒙特抿嘴而笑。
「你說的是多莉·桑切斯?」
「告訴我是誰給我發了一封匿名電郵?」
他搖搖頭。
我雙眼緊閉。
「你不是挖出了一部有瑪麗安父親鏡頭的新聞片嗎?」羅傑說道。
「抱歉,有人找我,」我幾乎有點兒感激地說道,小跑著過去顯出是他們一夥的。
「你這樣認為?」
我把喝空了的汽水罐子在手裡滾來滾去,以拖延時間。拉蒙特正在追尋的猛料,卻在我手裡。聯邦參議員候選人的父親:風流成性,婚外生子,情人之夫遭謀殺,本人接著赴黃泉;情節糟爛下作,聳人聽聞。拉蒙特就愛搞這類玩意兒。我謹慎地答道:「只有幾秒鐘的鏡頭,混雜在一些戰時公債的報道之中。」
「瑪麗安幾分鐘以前才出來。」
正遇著斯蒂芬·拉蒙特。
「當然可以,」我後退掙開。
瑪麗安已經靠在吧台的另一面,她只要伸頭向這邊一看就會發現我。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泄露出去——」
瑪麗安的雙肩直抖,開始朝門口走來。
「你非聽不可。勞動節一眨眼就到了。」他的聲音很近。太近了。
我瞥了一眼房門,然後瞪著拉蒙特。他會知道些什麼呢?「怎麼?」
「那是誰呢?」他並不知道。https://read•99csw.com
本以為這樣的旅館修建粗糙,裝飾粗俗,砂岩牆壁,石頭地板。一進去才發現,走廊上鋪著地毯,邊上有禮品店,毫無特色的酒吧,與競選路上任何一家旅館的橡皮雞毫無區別。我輕輕走進大廳,尋找女廁所,停在了一道關著的門前。我捏著把手旋開了門,裏面是一個橡木地板的大客廳,四周巧妙地安放著一組組傢具。一頭是壁爐,另一頭是一張吧台;幾張桌子上擺著跳棋以及雙陸棋
「現在正處於競選中期,我不能離開。」
「我不想聽。」瑪麗安聲音大了一些,也更加清晰。
「聽著,寶貝兒。你無論弄到了什麼,都要保證他看到,行嗎?」
我呼出氣來,但沒動彈。如果這男子等待時想查看一下房間會怎麼樣呢?如果他口渴想要一杯飲料呢?我瞪著吧台裏面的洗滌槽;洗滌槽上方有一面小鏡子,傾斜著對著屋裡;我先前還沒注意到有這面鏡子。突然聽見一把椅子在地板上刮擦了一下停住了,然後是一個人坐下來的聲音。我伸了一下脖子。假如我能伸得更高一些,就能看見那人是誰了。
「她……離開了。」
「被人看見怎麼辦?」
「你該不會認為是我吧?」
「我來通知你最近的情況,」那人答道。
「就是她。她怎麼啦?」
「你為何與她碰頭?」
「我在大廳里買口香糖。她從我身邊走過,是從這個方向來的。」
「這裏不行,現在也不行。」
就在國旗女士向我透露她丈夫即將任職州政府、調查斯普林菲爾德的不動產情況時,我發現羅傑和拉蒙特向我這邊走過來。羅傑向我勾著手指。
「我站在正義的一邊,艾利·福爾曼;問題在於,你呢——」
「我走後你再呆五分鐘才走。」瑪麗安的聲音冷若冰霜。
發動機的轟鳴聲刺痛了我的耳膜。窗外閃過一片又一片的雲彩。我們向空中猛衝,大地從下方被撕開。我緊閉雙眼,等著轟然撞擊到地面——結果卻相反:我睜眼一看,飛機傾斜著越過一湖碧水。
「很可能是對立面搞的。競選中爾虞我詐的伎倆。」
「別擔心。」他雙手一下子插|進衣袋裡。
「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另外,有件事你可以幫我。」他傻傻地笑了。
趁著麥克把攝影器材往飛機上搬的當兒,拉蒙特搶佔了我旁邊的座位。我很不高興地東看西找,想換個位子,但神氣活現小姐已經坐在了麥克的錄音師旁邊,剩下的唯一座位就是羅傑旁邊那個。我只好自顧自地坐在位子里。
我漫步向前,目光搜索著女廁所的標誌;但我很快就意識到走錯了地方。正要退出去時,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我止住了腳步。我轉頭一瞥——瑪麗安站在走廊里,低聲對一個男子說話,那男子背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