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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之後……我再也不敢抗拒睡眠。有一段時間,我沒有辦法只好忍耐。然後隨著時間過去——我不記得到底是哪一天的晚上——那些夢境再也不讓我感到害怕。過去,它們對我帶來的罪惡感遠超過快|感,但是從那之後卻演變成純粹的享受。雖然我起初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種想法,到後來我每天都期盼睡覺時間的來臨。
史蒂文生的臉上已經不再蒼白,此刻他的臉微微泛紅——彷彿他只要一向病態的慾望投降,他內心那冰冷空虛的黑洞立即就被火焰填滿。
「現在我要你做的是爬回你的石頭縫,就待在那裡,過完你的下半輩子。我們不允許你把這件事大肆傳開。要是讓全世界都知道這裏發生的事,要是消息走漏到衛文堡和我們以外的人,外頭的人勢必會檢疫這整個地區。他們會把這裏隔離起來,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殺得精光,將所有的建築物焚毀,夷為平地,毒死每一隻士狼和每一隻家貓,然後可能還會在這個地方投幾個原子彈徹底把我們毀滅。但是就算那樣做也是徒然,因為這場黑死病早已傳播到離這裏好遠的地方,甚至別的洲,和別的訓以後的地區。我們是始作源者,所以癥狀比較明顯,散播的速度也較快,但是即使沒有我們,照樣會繼續散布下去。所以我們沒有人願意就此犧牲,只為了讓他們那些吃殘渣的政客往臉上貼金,說他們已經採取了必要的行動。」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最後他打破僵局地說:「好吧,好吧,你想親眼看我動手是嗎?」
他將身體坐直,挺起胸膛地說:「這整座城鎮就是一列直通地獄的雲霄飛車,而且這趟旅程保證精彩刺|激。」
唯一還正常運作的感官是嗅覺。開槍之後的火藥味,血腥味,史帝文生臨死前小便失禁留下的刺鼻尿躁味,還有母親的玫瑰洗髮精清香淡淡地從我頭上飄過,剎那間整個車內香味與惡臭雜陳。所有的味道都是真的,除了玫瑰香精的味道之外,這個味道已經被遺忘好久了,如今它那細緻的香氣又從記憶里被喚出。極端的恐慌總是將我們帶回童年的時光,察薩爾(Chazal)這麼說過。在我最驚慌失措的時候,那洗髮精的香味讓我找回失去的母親,迫切渴望她的手能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握住我的手。
他露出懷疑的表情和響尾蛇般的邪惡冷笑,他說:「你難道忘了誰是警察了嗎?哼,怪人!你忘了誰手裡有槍嗎?」
「什麼?」
「你就只能知道這麼多。」
「上個星期,」他喃喃自語說:「凱拉和柏蘭蒂到我們家吃晚飯,我根本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當我看著她的時候,她全身赤|裸,就跟在夢中一樣。那麼瘦小,那樣脆弱、無助。她的脆弱、溫柔、無力讓我感到性興奮。我必須隱藏我的感受,不讓凱拉和柏蘭蒂知道。不讓露易莎知道。我好想……我好想……我好需要……」
他對薩莎的稱呼法讓我火冒三丈,我很驚訝自己居然能把持住自己不動聲色。
當他轉頭面對我時,那種詭異的光再度在他的眼中閃過。當他眼睛里的光消逝時,他黝黑的眼神顯得殺氣騰騰。「一個送貨的小弟。」他神秘地說。「都是那個該死卻死不了的送貨小弟。」
「為什麼要把這些惡夢,和你要對那個小女孩做的事告訴我?」
當他轉過臉面向擋風玻璃上滑下的白霧時,那股冰冷的火焰又開始在他的眼睛里跳動,雖然比前次短促和微弱,但是卻更令人忐忑不安,因為我再也無法忽略它的存在的事實。
剎那間我的心就像一個石輪般沉重地滾動。「是誰殺了她?」
車頂上的月桂樹由於承載不住凝結的露水,猶如綠色舌頭般的葉尖接二連三地摘下露珠。偌大的水滴叮叮咯https://read.99csw.com咯掉落在擋風玻璃上,我的身體不禁抽|動了一下,赫然發現玻璃上流下來的竟然不是鮮血。
「……然後她們發出痛苦的慘叫,我最愛聽她們慘叫,最愛看她們臉上痛苦的掙扎,還有她們的鮮血。如此的美味可口。好令人興奮。我帶著令人顫抖的快|感醒來,充滿肉|欲的渴望。有時候……雖然我已經五十二歲,我依然可以在睡夢裡,甚至醒著的時候達到性高潮。」
當史帝文生局長轉過頭來面對我時,一陣詭異的邪光如電光石火般快速閃過他的眼睛,這樣的事情倘若發生在昨夜,我大概會以為那是儀錶板的反光而不予理會。但是日落以來,我看到不單純只是猴子的猴子、非比尋常的貓,走過被神秘洪流淹沒的月光灣大街小巷,如今我已學會從表面看似不起眼的事物看出不尋常的軌跡。
雖然警察局長在本地是經由公民投票選舉產生,史帝文生顯然一點也不在乎喪失我的選票。
我無法相信他居然會放我走。
即使在如此微弱的燈光下,依稀可以見到他的太陽穴正發狂地博動。他嘴額的肌肉鼓起,嘴角興奮地抽|動。他變得似乎不像人,而像禽獸——或者兩者皆是。
「但我不知道這句話的含意。我的母親到底跟這整件事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要殺作比回答你的問題容易——所以我何必對你撒謊?」
當我清醒的時候,這些女人們都是我最珍愛的對象,可是到了夢裡……到那時候……到那時候我就可以盡情用各種我可以想像到的方式盡情地毆打她們、凌虐她們、折磨她們。惡夢醒來不僅不再令我感到恐懼……反而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喜悅。然後我有時候會躺在暗處,幻想要是這一切暴行是真實的情境會有多刺|激。光是想象夢裡的情境,就足以令我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注入在我體內,讓我覺得好自由,完全的自由,那是我前所未有的感受。事實上,我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生活像是背負著巨大的手銬腳鐐,受到重重的鐵鏈捆綁,被大塊的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感覺上,縱情于這些慾望之中並不算犯罪,也沒有任何道德的負擔。沒有對與錯。沒有好與壞。只有絕對的解放。」
「後來,夢裡的情境愈來愈惡化,我在夢裡的所作所為連我自己都感到噁心齷齪,到最後,我一想到睡覺就害怕。我努力不讓自己睡著,一直到把自己累垮,到所有的咖啡因都失效,就算把冰塊放在我背上都無法讓我不把疲憊的眼睛閉上為止。等到我真的睡著以後,我的惡夢卻變本加厲,彷彿疲倦不僅將我帶入夢鄉,也同時將我推入心底更深處的魔鬼巢穴。夢中我不停地砍殺,一切都好逼真,那是我第一次做彩色的夢,夢裡的色彩好強烈,聲音也是,我毫不留情地在插入她們的同時用牙齒咬斷她們的喉嚨,任憑她們哀嚎求饒、尖叫和哭泣,身體痙攣,做臨死前的最後掙扎。」
我緊握著手槍,握到整個手臂和肩膀嚴重酸痛。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愈來愈用力,隨時有誤發子彈的危險,雖然我尚未將槍口對準史帝文生。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扣扳機的手指放鬆。「是什麼原因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假如他身上帶有能引發如此改變的實驗室病毒,這病毒會傳染到我嗎?
「由於你寫的那本暢銷書,你或許能夠引起某些媒體的注意。不過,你要是敢打任何電話引起軒然大|波,我就親手先把那個DJ狗娘們幹掉。我會用盡各種手段把她整個人由里到外翻過來。」
「為什麼?」
他左手握拳,伸到嘴邊,塞入上下牙齒之間,用力咬他的手指,他咬得如此用力,即使咬出血來我也不會感到驚https://read.99csw.com訝。他咬著拳頭,邊哭邊抽搐,我從來沒聽過這麼悲慘的啜泣聲。
然後他說:「把狗留下來給我。」
當史帝文生把槍從空隙拔|出|來的時候,我朝他開了一槍。子彈穿透我的夾克口袋在他的胸口打了一個洞。他胡亂地朝天花板開槍。我又補了一槍。這一槍正中他的喉嚨,子彈從他頸後方射穿出來時粉碎了在他身後的車窗玻璃。
他陰險地露齒冷笑,看起來就像刮鬍刀劃破的傷口突然擴大。
「所以你連這也知道了?」
「這並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剛才很有心情,」他驟然打斷我的話說:「你剛才難道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嗎,怪人?我告訴你我很有心情,很醜惡的心情。但是我現在的心情又有了變卦,比較好的心情,我有心情做我所有能做的事情,盡情擁抱改變過後的我,不再試著去抗拒改變,小夥子。這事件事就是如此,你懂吧,改變,光輝燦爛的改變,每一件事都改變,不斷地改變,永永遠遠,改變。新世界即將來臨,屆時一切將煥然一新。」
我的聲音比我預期的還要強硬,我說:「現在就讓這隻狗下車。」
史帝文生的這個新面貌,和他沉著穩重、代表公理和權威形象判若兩人。至少現在如此,他從來不曾這樣陷於悲戚不可自拔。激動的情緒一波波排山倒海而來,沒有間歇,中間沒有平靜的風浪,只有不斷翻打奔騰的狂濤。
看著眼前的史帝文生,我知道他不僅僅有所改變,他簡直就不是原來的人。他是一個從舊的史帝文生體內重新誕生的新人類,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只不過這個過程剛好顛倒:蝴蝶鑽回繭內之後,進出一隻毛毛蟲。這惡夢似的變形過程早已行之多時,但是此刻在我眼前達到高潮。前局長的最後一絲殘跡至此已經徹底消失,此刻與我正面衝突的這個人只受需求和慾望驅使,完全不受道德良心約束,他再也不是幾分鐘前那個啜泣的傷心人,他就和地球表面上任何一個人事物一樣具有致命的危險性。
「不」
假如不是車內的空氣急速惡化,就是我突然覺得與他呼吸同樣的空氣令我覺得噁心,我不確定是何者。我的嘴裏像是含了一分錢銅板似的充滿了苦澀的金屬味,我的胃像是裝了北極的冰山一樣不斷抽搐,而我的心則彷彿裹了一層寒冷徹骨的冰霜。
「月光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截至今晚我也一直這麼認為。」
「把它丟到碾木機里——」
他將拳頭從嘴邊放下,轉頭面向我,臉上露出痛苦煎熬的表情,他理智和情感的創傷是如此沉痛,讓我忍不住把頭轉開。他也跟著把頭轉開,面對著擋風玻璃,當月桂樹上的露水再度灑落在眼前時,他的啜泣已漸漸消退到能說話的程度。
口袋裡,我的手把手槍握得比剛才更緊。在聽過史帝文生告訴我的一番話之後,我相信他不可能讓我活著走出這輛車子。我稍稍調整我的坐姿,幾個細微動作不至於引起他的懷疑,但是卻足以讓我找到不用拔槍,直接從口袋裡射擊的最佳姿勢。
「好吧。假如你堅持要知道的話,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懷疑的沒錯,你的母親的確是遭人殺害的。」
我不明白史帝文生為什麼要將他受困的靈魂赤|裸裸地攤在我面前,但是我覺得這些告白其實只是序曲,還有更多我不想聽的恐怖消息在後頭。我很想設法在最終的秘密從他嘴裏進出來之前堵住他的嘴,但是他顯然正強烈陶醉在這些恐怖的幻想的描述里——或許我是他第一個敢吐露心聲的人吧。要他閉嘴,簡直比殺他還困難。
我想跟他說叫他去死。但是我還知道勇者無懼和自討苦吃的差別。
他伸手到儀錶板的氣溫調節或將暖氣關閉。
「是誰殺了我的read.99csw.com母親?」
「它不是任何人的狗。這不容爭辯。」
我忽然覺得比較有勇氣逼他回答一些問題,因為我已經將坐姿調整好,讓口袋裡的槍口正對著他。「我父親的遺體在哪裡?」
「做個動物實驗。」
「我會用子彈射穿這隻雜種狗的腦袋——」
「要是你敢解開謎底,將事情公諸於世,你就等於替自己簽下死亡保證書。你會害死你那性感迷人的DJ小娘們以及你所有的朋友。現在你就給我下車,爬上你的腳踏車,帶著你那個皮包骨的屁股滾回家。不管桑第。寇克給你什麼灰,反正你就把它理了就是。然後,要是你不能遵守不再繼續追究的約定,假如你故意和貓比誰好奇,那麼你還不如到海邊去幾天,曬~些太陽,把皮膚晒成該死的古銅色。」
「最近,」他繼續用一種會讓人做惡夢的饑渴語氣說:「這些惡夢全都環繞在我孫女柏蘭蒂身上,她只有十歲,是一個很標緻的小女孩,長得非常標緻,又纖細又漂亮。說起我在夢裡對她做的事,啊,講起我做的那些事,超乎你想像的殘酷,邪惡得人骨。當我醒來的時候,那種興奮簡直超越一切。我躺在床上,我妻子躺在我身邊,熟睡的她根本想不到我內心竟然有這些奇怪的想法,想到她不可能知道我有這些想法,我有種說不出的權威感,因為我清楚地意識到任何時間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掌握這種絕對的自由。任何時間,管它是下個星期,明天,甚至現在。」
「什麼東西變了?」
「因為,你是個該死的怪物,我必須要給你一個最後通煤,讓你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知道我不是個好惹的危險人物,讓你知道我已經沒什麼可損失的,而且假如有那麼一天,我會很高興地把你打成肉醬。其他有些人,他們不願意傷害你——」
「你現在就讓它下車。」
槍聲震動了整部車,歐森發出一聲尖叫。
「因為我母親的緣故。」
他把聲音又放得更低,他說:「在那些夢裡,我還出手毆打她們,朝她們的臉上痛毆,一直毆打,一直毆打,打到整個臉面目全非,然後我會伸手格她們的脖子,直到她們吐出長長的舌頭為止……」
我閉上眼睛,我再也無法忍受注視他的臉,不只是因為他以母親的死幸災樂禍,而是因為他明確地相信——為了什麼理由——母親的死是符合公理的。
「你這個撒謊的混帳東西。」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牽挂的了。反正我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已經被剝奪得一點不剩。現在的我只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雪諾。我全部只剩這樣了。你可以想像這是什麼感覺嗎產」我無法想像。」
可以確定的是,他不用到明天的日落,就會施展綁架小女孩的暴行。
「在衛文堡。他們要進行驗屍。」
「但是我們不能——」
「這樣的情況全部都是一年前開始的,」他繼續說:「起初只是一個禮拜出現一次,後來次數愈來愈頻繁。剛開始的時候,惡夢裡出現的女子全是我不曾見過的陌生臉孔,純粹出於我的幻想。這些夢就像你在青春期做的夢一樣,皮膚細嫩、體態豐盈的女子縱情地屈服在你面前……差別是,在夢裡,我不僅僅和她們性|交……」
歐森興味索然地從安全柵欄旁退到後座上休息。
當他在描述惡夢的情境時,他的聲音透露出無限的恐懼。但是此刻,除了恐懼之外,他全身上下渙散出一股變態的興奮,你不僅可以從地沙啞的聲音看出端倪,他突然緊繃的肌肉更是表露無遺。
雖然我知道一切都是枉然,但是我試圖與他爭辯——或許此刻唯有爭辯才能讓我不去想他對母親的指揮。「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你再聽我說幾句,才幾分鐘以前,體告訴我說你反正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目的。無論這裏到底九_九_藏_書發生了什麼無大的事,假如我們試著尋求協助,或許——」
「自從上星期以來,我一直找藉口去看凱拉,目的只是為了接近柏蘭蒂。」他說話的聲音起先被一陣顫抖扭曲,但是立即便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毫無人性,充滿變態饑渴的語氣。「有時候,晚上很晚的時候,當該死的月亮照在我身上,當我覺得內心充滿空虛冰冷的時候,我忍不住好想尖叫,不停地尖叫,我理解到要填補這份空虛和停止腹部絞痛的唯一辦法,就是去實踐夢裡那些令我感到快活的事情。而且我已經決定我要這麼做。我遲早要這麼做。只是遲早的事。」此時他膨湃的情緒已從罪惡和不安轉為冷酷和邪惡的歡喜。「我要這麼做,說到做到。我一直在找尋像相蘭蒂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九歲、十歲左右,和她一樣嬌小、一樣漂亮的小女孩。我想一開始找跟自己沒關係的人比較安全,可是滿足感絲毫不減,那感覺一定很棒,一定棒呆了,那種充滿權力和毀滅、擺脫所有檢桔、破除所有藩籬、全然自由的快|感。這個小女孩,等到我抓到她的時候,我一定要喚她,咬她再咬她。在夢中,我舔拭她們的肌膚,她們的肌膚舔起來有一種鹹鹹的味道;然後我又咬她們,我可以在我的牙齒之間感覺到她們的尖叫。」
「不可以。」
「然後我的太太露易莎,也開始在我的夢中出現……還有我的兩個……我的兩個女兒,珍妮和凱拉。她們在夢裡都好怕我,因為我有十足的理由讓她們感到害怕。我很痛恨自己對她們,對她們做的事……但另一方面我卻忍不住為此感到無比興奮刺|激。」
當我再度睜開眼睛,赫然發現他已經舉起手槍對準我。槍口和我的臉距離不到兩英尺。現在我唯一的優勢就是他並不知道我有槍,這將是個十分有利的優勢,只要我確定自己是第一個扣下扳機的人。
我的心臟不斷自我交戰,自己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自己。
我對他的恐懼漸漸化為憐憫。我幾乎要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給他一點安慰,但是我克制著不這麼做,因為我知道他心裏的那個怪獸並未完全消失,而且也沒有被鏈條拴住。
假如我現在開槍,我可能無法立即把這個混帳殺死,即使在這麼近的距離。就算第一槍射中他的心臟,他依然有可能迅速反射地朝我開槍反擊,在不到兩英尺的距離內,他絕不可能失手。
「你要它做什麼?」
「不!」我瘋狂地大喊。
現在這才是羅斯福從貓咪那裡聽來警告我的威脅。
他突如其來的放聲哭泣把我嚇了一大跳,哀傷和絕望的浪潮掃過他的臉龐,也暫時洗滌了他的心靈。那變態的需求和很褻的渴望,都在自怨自憐的浪潮中被淹沒。
「我要把它帶到市立垃圾場。那裡有一部碾木機,是碾碎樹榦用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從座椅上轉過半身,將槍管穿過一英寸寬的鐵欄杆空隙,朝著歐森開槍。
我巴不得自己也能和路易斯。史帝文生保持更遠的距離。車子內的空間感覺上似乎愈來愈局促。
「那是意外。」
「它是我的狗。」
他的眼睛又回復正常的墨黑色,不再有任何閃光,語氣中憤怒的浪潮似乎也已漸漸消退,僅剩下漂浮在水面的痛苦和絕望。「現在一切都變了,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史帝文生沒有回答,他只是說:「有些人不願意傷害你,也不希望我傷害你。但是假如有必要,我會這麼做。你膽敢再繼續追究這件事,我就讓你腦袋開花,然後把你的大腦挖出來,扔到海里餵魚。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相信你。」我用誠懇的語氣說。
「某個部份的我很想要自殺。」史帝文生說:「但那只是很微小的一部份,很小,很微弱的一部份,當中殘存著過去的我。現在https://read.99csw.com的我只會獵殺別人,不可能會自殺。永遠不會。」
他的思緒從衝動乖戾轉為幽暗。我只能看見他側面的輪廓,他滿臉的汗水微微反光,我赫然從他臉上瞥見一絲凶暴,我只能慶幸他沒有正面朝著我。
我愣在座位上,彷彿被施了魔法一般全身無法動彈,眼睛也忘了該怎麼眨,我的心像一顆懸在胸口的鉛球,我的感情忽然變得麻木,甚至感覺不到我手裡握的手槍,也看不見眼前的任何事物,我知道駕駛座上躺著一個死人,但是連他我也看不到,過度的驚嚇導致瞬間失明,黑暗中我茫然不知所措,或許是槍聲造成的短暫失聰,或許我只是不願意聽見內心的良知討論後果的聲音。
到目前看來,羅斯福。佛斯特給我的警告的確只是單純的忠告。
他說:「你根本沒有什麼仇可報,怪人。沒有人殺了你的父母,事實上,從某個角度來看,兩者還不都是你老娘一手乾的,是她害了她自己和你老爹。」
警察局長露出詭異的冷笑,彷彿將災難視為他個人的營養素。
「你不需要知道。不過,為了讓你斷了這個追根究底的念頭,我可以告訴你他的確是死於癌症。某一種癌症。所以你不用跟安演拉。費里曼講那些廢話,因為你根本沒有所謂報仇的對象。」
他刻意將聲音放低,彷彿怕被人聽見似的。「我常常做惡夢,很恐怖的惡夢,夢裡面充斥著性暴力和血腥。」
「不行。
油膩膩的反胃感在我體內滿溢,因為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從聽出他話中指出的事實。我雖然只聽懂當中一部份,但是我覺得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我已經不是我過去的樣子。我甚至記不得我過去是什麼樣子,全不記得了。」
「因為甚至你,像你這樣生活連狗屎都不如,每天像石頭下的軟蟲晝伏夜出的怪人——連你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覺得他跟我說話時就像是在自言自語,沉浸在迷失自我的自怨自艾里。
路易斯。史帝文生似乎依然能見到夢中恐怖的情景,雖然我除了緩緩滾動的白霧之外什麼也看不到,眼前的擋風玻璃顯然是他變態幻想的投影機。
他拿手槍作勢:「出去。」
他說話的聲音、緩慢沉重的呼吸聲和僵直的肩膀,將他的憤怒。
雖然我從來無法想像自己做出殺害另一個人類的事,但是我覺得我可以殺害眼前的這個惡人,因為我拯救的不僅僅是歐森,還有他企圖實踐惡夢的那些無辜的小女孩和女士。
沮喪以及變態的興奮顯露無遺,即使從側面,我都可以看見他臉上的陰陽怪氣。他使勁地把持住內心激烈交戰的慾望,憑著一股強烈的希望在墮入瘋狂和殘暴的深淵掙扎,這股強烈的希望明顯地寫在他痛苦的臉上。
史帝文生慢慢、慢慢地舔著嘴唇,好像覺得自己的笑容很甜似的。「這不是撒謊,雪諾。而且你知道嗎?要是我兩年以前就知道我會變成這樣的下場,要是我早知道一切都會改變,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的母親,殺了她全因為她在這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我會把她帶到某個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把她的心挖出來,用鹽巴填滿她胸口的空洞,然後把她當牛排烤了——只要是能保證把這個巫婆弄死的方法都行。她的所作所為和巫婆的詛咒有何兩樣?管它是科學還是巫術?假如結果都一樣,這兩者又有什麼差別?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事情後果的嚴重性,但是她知道,所以她替我省了一件麻煩,自己開快車迎頭撞上十八英寸粗的水泥柱。「
「她自己,是她殺害了自己,她是自殺死的,她自己把土星轎車油門加到時速一百英里,然後朝橋墩迎頭撞上去。根本沒有所謂的機械故障,油門也沒有卡住,那些全都是我們捏造出來的幌子。」
「然後把碎肉裝成一袋,擱在你家旁邊當作給你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