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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葛洛克手槍的彈匣退出來,從剩餘的七顆子彈中取出一顆,然後將彈匣塞回去。
然後它舔舔我的手。
我在前座附近搜索,可是總是找不到那四顆彈殼。儘管我想到有一大排的刑警等著撲到我身上,儘管他們可以藉由這些鋼殼辨識犯案武器的主人,我還是沒膽到地上找,尤其是史帝文生的腳下。
無論如何,就算我找到所有的彈殼,總是會有顆子彈留在他的胸口。假如子彈沒有嚴重扭曲的話,他們可以依上面的痕迹和我手槍槍口的特徵進行比對,但是就算冒著坐牢的危險,我也不願意拿出小刀進行探挖手術,把那個小鉛彈從他胸口挖出來。
「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單獨在那裡?」我擔心地問。
這樣的過程再度重複一次之後,我將兩條由多條紗布捆紮而成的粗紗布條打個結連成一長條——完成了一條長約十英尺的導火線。
「見面會是個好的開始。聽著,今晚電台還有誰當班?」
我跨上腳踏車,拚了命地踩踏板,彷彿所有來自地獄的律師和幾個地球上的惡魔正在我後頭窮追狂吠,或許真是如此。歐森跟在我旁邊狂奔,我火速穿越停車場從路面高起的出口通道,直奔荒涼的埃姆巴卡德羅大道,然後向南轉往海邊擁擠的餐館和商店街。
滴答,滴答,滴答。
槍彈的火力在我的夾克上燒出一個洞,我應該把這件衣服也毀掉,但是我辦不到,我很愛這件夾克,看起來好酷,口袋上有了彈孔看起來更酷。
即使在黑暗中,它那像在搜尋什麼的表情依然能令人感到緊張。
它兩隻眼睛盯著我看。
當歐森在警車四周來回巡邏,盡職地嗅著空氣中的氣味時,我將棉紗布拉開,對指再對招,形成一些五尺長的長條,然後用剪刀剪斷。
我跌跪在人行道上,任由手槍從我手中滑落,展開雙臂把狗狗樓到懷裡。我緊緊地抱著它,撫摸它的頭,梳平它背上的毛髮,看到它好端端地喘著氣,心臟也怦怦地活蹦亂跳,尾巴甩個沒停,內心有說不出的興奮,就連它身上濕濕的水汽臭味和帶有腐敗玉米片的口臭味都讓人感到無比的振奮。
槍聲聽到的範圍顯然主要在警車內,並且受到濃霧的阻隔。離這裏最近的住宅位於瑪莉娜商業區外圍,有兩個街口遠。要是船上有人被驚醒,他們大概會把那四聲模模糊糊的槍聲聽成船隻引擎熄火,或夢與醒兩個世界之間的門「砰」一聲關閉的響聲。
我不顧一切地猛然按下剎車,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停下來,一腳踩在地上,回頭張望。
「我的老天哪!」我說出這句話的聲音既刺耳又顫抖,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出來是我的聲音。
它又繼續舔飲水龍頭流下來的水,喝完后。它甩動濕答答的鼻子。
也或許正在某個我們看不見的時空里描繪新世界的藍圖,仇恨、無知、癌症和香港腳的黴菌都將在新世界的籌劃階段中根除。它或許正高高漂浮在擦得光亮的教堂橡木座椅上,繚繞的嗡嗡祈禱聲和香雲,如池水般靜悄悄地湧向教堂天花板的的樑柱和四角,它端坐其中閉口靜思,聆聽遭遇困難的https://read.99csw.com教會子民向它發出的求助。
我使勁將我身邊的門推開,爬出警車,然後把後門猛然拉開,瘋狂地呼叫歐森的名字,心裏亂七八糟地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即時將它帶到獸醫院救治,心想若是它死了我該怎麼辦。它不能死。它不是一隻普通的狗,它是歐森,我的狗,有些怪但很特殊,它是我的夥伴,也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們只相處了三年,但是在我生活的黑暗世界里,它就和當中其他的人一樣,已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把胃裡的東西清乾淨之後並沒有讓我心裏覺得好些,我再度騎上腳踏車,帶著歐森穿過一連串的小徑,來到位於桑拉斐大道和棕相街交叉口的凱德卡特雪爾加油站。附設的服務站已經打烊。辦公室里唯一的燈光來自牆壁上發出藍色霓虹燈光的時鐘,室外唯一的燈光則來自一台飲料販賣機。
我在油槽外留了幾近五尺長的棉布條。整個布條掛在車邊上,只留下尾端在人行道旁。
「媽媽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當死者食道深處的一個氣泡破掉時,他對我發出咕嚕一聲。
「你真是一隻幸運逐項的狗,有這麼體貼的主人,」我說:「不是怕你渴,就是擔心你挨餓,還要常常替你梳毛。隨時隨地願意為了保護你的生命,殺害對你不利的人。」
找騎車經過神父公館和教堂來到墓園,置身在橡樹下的墳墓難中。從出生到死亡經歷了九十六個年歲的諾亞。約瑟。詹姆斯就和以往樣的沉靜,我照例將腳踏車停靠在他的墓碑上並與他打招呼。
法醫勘驗的證據就足以將我定罪。由於死者的身份特殊,警方會派出地方和中央最頂尖的勘驗高手進行搜證,他們勘驗過警車時,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細微的蛛絲馬跡。
我聽見薩莎穿插兩段為時二十秒的「甜甜圈」廣告,(不是真的甜甜圈廣告,而是預先錄製好的各類廣告,廣告前後已經預留好穿插現場節目的時間。)廣告之後,她行雲流水般的談論文爾頓·強(EitonJohn)在歌壇的發展史,接著又以她如絲緞般光滑柔細的聲音介紹接下來要播放的(日本手)(「Japanese Hands」)這首歌。
由於空氣對流的關係,一團薄霧從破碎的玻璃窗口飄到我面前,彷彿是從沾在死者制服胸前微溫的血漬里冒出的蒸汽。
試圖將事件浪漫化的這份努力只持續到我抵達葛蘭德戲院後巷,也就是海洋大道往南走半個街口的地方,沾了污垢的路燈使得濃霧像是受到污染般泛著棕色。在那裡,我將腳踏車甩到地上,任其鏗鏘一聲摔在水泥人行道上,然後背靠著大型垃圾箱,將今天午夜在巴比家吃的晚餐吐了一地。
當史帝文生告訴我他強|暴殺人的惡夢時,我就很不想吸入他呼出的空氣。但是我猜想這個病毒應該不會藉由空氣傳染。假如傳染性那麼高的話,月光灣就不會只是一列直通地獄的雲霄飛車,想必早就到地獄谷報到了。
在一陣慌亂的動作、景象和聲音當中,所有的感官突然間失而復返,撼動我的軀體,就像read•99csw.com那兩顆九厘米的子彈撼動史帝文生的軀體一般。我忍不住大叫,激動地喘氣。我無法克制地不停顫抖,伸手將車門內側的中控門鎖按開。後門的電動鎖喀一聲彈起來。
歐森發出不耐煩的低鳴,用嘴叼起棉紗布條的一端。
「你突然開始吃飛醋啦?好窩心哪。不過,作用不著擔心,找還達不到杜基的標準。」
我覺得上帝可能真的就在聖相納教堂附近閑逛,它或許正與一群隨行的天使撥弄空氣中的琴弦,或許正在玩心靈西洋棋的遊戲。
有意思!有意思!上面有雪諾主人的味道,或許很好吃,每一樣東西都可能很好吃。
是,一定是這樣,就像國慶煙火每年都在七月四日進出來一樣純屬巧合。
我必須比原先預期的把身子彎得更進去一些,一個膝蓋跪在前座上,才能伸手將引擎關掉。
歐森也顯得十分緊張,賣力地嗅著空氣中的氣息,唯恐有猴子和其他惡人在這個時候出現。
我關上水龍頭,問道:「媽媽到底是從哪裡把你帶回來的?」
我不能因為歐森發出不耐煩的低鳴然後叼起白布條,就認為它完全了解這個玩意兒的目的或我想出的這整個計劃。它對這個東西的興趣以及時間的恰好吻合,可能純屬巧合。
「請使用羅雷(Rolaids )胃灼|熱藥丸。」我建議他,試著讓自己苦中作樂。
歐森雖然是一隻特別的狗,但是它不可能和我展開心靈的對話——除非等我學會羅斯福與動物溝通的技巧。
趁他尚未伸出黏濕的手一把將我抓住之前,我趕緊將車鑰匙從啟動口拔|出|來,退出車外,爆破似的將憋住的氣統統吐出來。
我很幸運。附近剛好沒有人聽到槍聲。但是運氣和時間都是有限的,而且所剩不多,雖然我帶的是電子錶而非石英錶,我覺得我可以聽見時間滴滴答答流逝的聲音。
想到要再度回到車內跟死人在一起,將所有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擦乾淨,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而且,就算了這麼做也是枉然,因為總免不了有疏漏的地方。況且,指紋並非我留下的唯一證據。毛髮,牛仔褲上的棉線,帽子上幾條細微的紡織纖維,歐森掉落在後座上的毛,還有它踩在車內的狗爪印。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同樣有力的證據足以將我繩之以法。
它的目光凝滯著不動,它知道問題的答案,它只是不願意說。
然而今晚,連上帝似乎都刻意和緊鄰教堂的神父公館保持距離,我從旁騎車經過時,只覺得全身毛骨悚然。這座兩層樓的石造房屋,就和教堂本身的建築一樣,同是改良過的日耳曼式建築,當中去掉不少t 國色彩,以便使整棟建築更協調地融入加州溫和的氣候環境。
在犯下謀殺的餘悸中,立即能以如此誇張浪漫的自我形象自娛並不是我的本性。其實,將今晚發生的事件幻想成偉大的冒險行動,利將自己幻想成英雄人物,目的只是試圖撫平我內心的恐懼,更重要的是,壓抑自己不去回想開槍射擊這件事。我還必須壓抑腦海里屍體燃燒的景象,我不斷聯想到火葬爐里一個接著一個彈跳起來的幽read.99csw•com靈。
找走到油槽口的位置,將綁著鉛彈的布條垂入油槽內。子彈的重量使得布條一路垂到槽底。就像蠟燭的燭蕊一樣,整個布條很快就會吸滿汽油。
我無法忍受被禁煙在點著燭光的小牢房裡。雖然我的生活始終受到光線的限制,但是從日落到日出的這段時間內,我完全不受任何圍牆的約束。沒有牆能關得住我。密團空間里的陰暗和夜晚的黑暗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夜晚沒有界線,充滿神秘,任你去挖掘、幻想、找尋歡樂。夜晚是自由的國度,是我生活的空間。不自由,毋寧死。
能見度極為有限,看不見細節,只見一團中心呈黃白色亮點被橘紅色的火焰團團圍住,所有的景象都被翻攪的濃霧柔和化。我見到最糟糕的景象不在眼前,而在我的腦海里,路易斯。史帝文生的臉冒泡、冒煙,如同熱鍋上的火腿一樣流出油汁。
根據儀錶板上顯示,油箱現在幾乎是滿的,太好了,太完美了。
她切掉請稍後的按鈕,接起電話:「我現在連續播放兩首歌,所以你有五分鐘多的時間,寶貝。」
結果它沒有死,它如釋重負地從車內蹦跳出來,差點把我撞倒在地上。原來槍響后它發出的那一聲慘叫只是表達恐慌,而不是因為劇烈的疼痛。
歐森緊張地不停繞圈子: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啊。快,快,快啊,雪諾主人。
我的心怦怦地跳,生怕隨時會被人發現,我從歐森嘴裏將棉紗布纏成的導火線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子彈綁在布條的一端。它聚精會神地在一旁觀看。
滴答,滴答,滴答。
「你的哪個部位?」
「我的女性部位。迫不及待想見你,雪人。」
我騎上單車,帶領著和我相依為命的狗離開碼頭,穿過如迷宮般碗蜒的大街小巷,走進月光灣更黑暗的深處。雖然日袋裡裝著重重的手槍,我身上穿的夾克依然像被風般隨風擺盪,沒有人看見我逃跑,只是現在的我又多了一個避開燈光的理由,像個黑影輕快地在陰影里穿梭,彷彿傳說中從歌劇院的地下迷宮逃出來的魅影,不顧危險騎著腳踏車去恐嚇地面上的世界。
史帝文生身體扭曲地坐在駕駛座里,他的頭向後仰,倒在椅背的頭靠上,像是極度狂喜地張著嘴,牙齒血淋淋地;彷彿剛剛實踐撕咬小女孩的夢境。
我將紗布條盤繞成~團放在人行道上,將車身側面的油槽口打開,扭開槽蓋。汽油的味道隨即從槽頸飄浮出來。我回到後車箱,將剪刀和剩餘的棉紗布放回急救箱內。把盒子關上,然後將後車箱蓋也關上。停車場依然像廢墟一樣安靜。唯一的聲音是露水從印度月桂樹上滴落車上的滴答聲,以及歐森焦急的不停來回踱步的腳步聲。
另一顆子彈射穿局長的脖子,打碎了駕駛座旁的玻璃。現在那顆子彈大概正躺在停車場的某處,或者運氣好的話,正埋藏在停車場盡頭高起來連接埃姆巴卡德羅大道的常春藤曼叢里,假如是在那裡的話,就不可能被人發現。
我趕緊跑到警車的後面,試圖按下按鈕將後車箱打開。結果車蓋是鎖著的,就如同我擔心的一樣。
我不https://read.99csw•com敢輕易開口講話,因為我的喉嚨就像被水泥輪住似的發不出聲音。若是我試著開口,將導致整個水壩崩潰,屆時內心的失落和渴望將隨之全盤托出,為父親和安淇拉之死壓抑的淚水也將如決堤的洪水傾瀉如注。另外,就算我開口,說什麼話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然而,我的的確確殺了一個人,再合情合理的動機都無法改變良心道德的譴責。想到他空茫的雙眼蒙上死亡的黑紗,我就於心難安。
如我所料的,我在後車箱內找到一大盒急救箱,從中,我只取出粗粗一卷的棉紗布和一把剪刀。
我取下夾在皮帶上的行動電話,鍵人KBAY播音室不為對外公開的專線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四聲我才聽見薩莎接起電話。播音室里聽不到電話鈴聲,電話進來時,麥克風正前方牆上一個藍色的小燈會開始閃爍作為提示。她一接起電話就按下訪稍後的按鈕,我在等候時,可以透過電話線聽到她主持的節目。
它把布條叼起來或許只是純粹基於好奇,狗一向對什麼都感到好奇。
墳墓堆中的濃霧看起來就像飄來飄去的幽靈。
看來我暫時沒有被逮捕的危險,但是我不能就這麼騎車逃走,夢想自己不會受到制裁和懲戒。我殺了警察局局長,儘管他已經不再是月光灣市民心中敬愛的那個人,儘管他已經從清廉的社會公僕變成混滅人性的禽獸,無憑元據的我無法證明這位大家心中的英雄人物已經淪為他揚言討伐的邪惡歹徒。
「杜基。薩斯曼。」他是她的製作工程師,掌管播音室器材的操作。
他張大的嘴,發出無聲的尖叫,還有他滿口血淋淋的牙齒。驚心動魄的景象在腦海里一觸即現;對聲音、氣味和觸感的回憶則沒有這麼容易被勾起;光憑意志力從回憶里喚出對某種香氣的體驗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之前才憶起母親洗髮精的香味,而今我又想起史帝文生刺鼻的血腥味,我扶著垃圾箱,覺得自己就像待在一艘搖晃不止的小船上忍不住要反胃。
「我欣然接受你的感激。」我說。
我必須將鑰匙插回啟動口,雖然這意味著我必須再度面對史帝文生的屍體。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幾集最受歡迎的警探影集,我知道就算更聰明謹慎的罪犯都有可能輕易栽跟頭,不管你遇到的是一流的刑警,或者專以解開謀殺案之謎為嗜好的女性詭異小說家,甚至只是個從教職退休的老處|女。這些都是我在電視影集片頭和片尾身體除臭劑廣告里學會的東西。我不打算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給這些把辦案當專業或休閑的人士供作線索。
陡尖的屋頂上層層嵌疊的黑色片瓦淌著露水,看起來就和巨龍眉毛上的鱗甲一樣厚實,正門兩側的玻璃窗恍如兩隻深速而空洞的眼睛,漆黑的窗內嚴然像是個沒有靈魂的禁區。神父公館從來未曾像此刻如此令人望之卻步,而我很清楚自己不安的原因全是因為目睹了傑西。平恩和湯姆神父在教堂地下室衝突的一幕。
我將一段段的紗布緊緊扭在一起相好,然後在頭中尾各打一個結。
我抓起斜靠在月桂樹榦上的腳踏車,彎下腰用我的打火機將布九*九*藏*書條引燃。雖然暴露在外頭的布條沒染上汽油,燃燒的速度快得超乎我原先的預期。太快了。
事實上,動手殺了他固然讓我受到驚嚇,但是更讓我感到困擾的是我竟然能如此沉著和有效率的完成毀屍滅跡的過程。我顯然具有犯罪的天分。彷彿陪我度過二十八年的黑暗已不知不覺地滲入我的體內,植入內心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支電話號碼,當中大部份這個時候都在睡夢中。而且,如果打電話來的人是你,我會有很強烈的第六感。一看到閃爍的小藍燈,我的某個部位就開始騷動。」
我買了一罐百事可樂,將我嘴巴里的酸味漱掉。走到汲水處,我將水龍頭扭開一點,讓歐森補充它的水分。
「總該給在學校教書、業餘辦案的治處|女留一些機會。」我自言自語地關上警車的前後門。
我殺了人。無庸置疑的,史帝文生死有餘辜。而且遲早有一天,他會利用某種藉口把我殺了,儘管他的同夥堅持給予我特赦的待遇;嚴格來說,我的行動是出於自衛,並且拯救歐森的性命。
好有意思的一團白布條,看起來好像一條蛇……但是卻不是蛇。
「你覺得這個結打得還可以嗎?」我問:「還是你要自己動手打一個?」
爆炸來得太快了,結結實實地砰一聲,不過音量還不到我原先預期的一半。橘紅色的火光將我身旁甚至更遠方照得煥然一亮;還好濃霧將第一次大爆炸衝出的火焰和爆發力提供了不少緩衝的距離。
史帝文生如橄欖般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斗大,沒有生命的跡象,也沒有超自然的閃光,但是我想到他可能會忽然眨眼睛,然後眼珠一轉,直直地瞪著我。
「對,對,對。」我說,然後拍它兩下以示鼓勵。
「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試著穩住自己,迅速回到敞開的前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住呼吸,彎下身子探火車內。
早先在安演拉家裡的時候,我從那些狡猴那裡學會如何湮滅謀殺證據的方法。劇烈的火勢想必足以將那四顆彈殼,整個金屬車體,甚至內部一些較粗大的金屬框架熔化。至於死去的史帝文生,除了燒焦的骨頭之外大概什麼都不會剩,那顆小鉛丸也會熔得一乾二淨。當然,我所有的指紋、毛髮、衣服的纖維也將隨之化為烏有。
我放開歐森,拾起手槍,站起來環視停車場周遭的狀況。濃霧遮住了停車場里極少數的幾輛轎車和旅行車,這些車的車主大都是少數以船為家的船東。沒有人在附近,除了微弱的引擎聲之外,黑夜寂靜依舊。
換做我是另一個人,就算我有膽量著手剖屍,我也不願意冒這個險。假如史帝文生偏激的人格轉變——他對暴力的渴望和傾向——只是他染上的其中一個病徵,假如這種疾病會藉由皮膚和體液傳染,那麼這種要命的活,打死我也不願意干,這也就是我一直很小心不願讓他的血液沾到我身上的原因。
然而,除了點燃導火線之外,我別無選擇。雖然警方很快就會發現史帝文生被殺害,但是如何被殺害以及何人所為的證據如今都已灰飛煙滅。
歐森又開始東嗅西噴尋找松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