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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工程師的拇指

第一篇

工程師的拇指

「一點也沒有。喝下這個。」我加了點白蘭地在水裡,他慘白的雙頰漸漸回復了血色。
「噢,我聽說過這個人,」我的訪客回答,「如果他能接手這件事,我會十分高興,但是我同時也必須用到正式警察。你能把我介紹給他嗎?」
「『或許你不介意在這房間等幾分鐘。』他說著,推開另一扇門。那是一間安靜、狹小、布置簡單的房間,在中央有一張圓桌,桌上散置著幾本德文書。史達克上校將油燈放在門邊的小風琴上。『我不會讓你久等。』他說,然後隱沒于黑暗中。
聽完這極不平常的敘述后,我們兩人坐在那裡沉默了好一陣子。福爾摩斯由書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書,裡頭夾了一些他的剪報資料。
「他怎麼啦?」我問道,他那樣子讓我覺得好像有什麼古怪東西被他關進診療室一樣。
「失蹤,本月九號,傑米·海林先生,二十六歲,水力發動工程師。晚上十時由他的居處離開,就此毫無消息。身穿——等等,哈!我想這就是上一次上校需要修理他的機器的時候。」
「『到愛佛鎮,在波克郡。那是一個接近牛津郡邊界的小地方,距瑞丁不到七英里。有一班帕丁頓發的火車可以讓你在十一點十五分左右抵達那兒。』
「我把他弄來了,」他悄聲說道,伸出拇指朝肩后指了指,「他還好。」
我現在要敘述的這件事情發生在一八八九年夏天,我婚後不久。那時我又回到民間的醫務工作,終於把福爾摩斯一個人丟在他貝克街的寓所里,但是我常去看他,偶爾甚至說服他放棄狂放不羈的脾氣而來我們家做客。我的醫務日增,而且正好住處離帕丁頓車站不遠,因此我有一些病人是站里的工作人員。其中一個,我醫好了他纏身已久的痛苦痼疾,他毫不厭煩地宣傳我的醫術,並且努力把每個他能影響的病人都介紹到我這兒來。
「對這個臉上無肉的傢伙的古怪舉動,我由心底升起一種厭惡及類似恐懼的感覺,甚至唯恐失去一個好不容易上門的委託人的心理都不能阻止我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好啦,」他說,「這個圓是以這個村落為中心、半徑為十英里畫成的。我們要找的地方一定是在圓周線附近。我記得你說是十英里,先生。」
「『是的,我們替你準備一張臨時便床,這再方便不過了。』
「事實上是兇殘無比的蓄意殺害。」
「『毫無疑問是如此,但是你會發現所有我說的都是針對這點。我有一件專業上的工作委託你,但絕對保密是十分重要的——絕對的守密。你知道,當然,我們對一個獨居的人比一個與家人住一起的人要更加信任。』
「『記住,別對任何人說任何一個字。』他最後又帶著疑問對我注視了好半晌,然後以他冷而濕的手握了我一下,匆匆走出門去。
「有人用力拉著我的手腕喚醒了我,我發現自己躺在一條狹窄的走廊石地上,一個女人彎著腰,右手拿著一支蠟燭,左手拉著我。就是同一個好心的人,她的警告被我愚蠢拒絕的那個好心的女人。
「『我明白你所說的,』我說,『唯一我不太了解的一點是,水壓機對挖掘漂土有什麼用?據我知道,挖掘漂土就跟從碎石坑裡挖石子一樣。』
「他們一定是這麼做的,因為我迷迷糊糊中記得自己被抬起送到某個地方。」
「來的人是雷三德·史達克上校和另一個矮胖的人,這人有著栗鼠般的鬍子,從他皺摺的雙下巴長出來。上校介紹他是費格森先生。
「我們已經知道了相當一段時間了。有一個極聰明的惡徒領頭,」探長說,「他們製造數以千計的半元銀幣。我們甚至追蹤到瑞丁,但就再也追不下去了,因為他們掩飾得非常好,完全是慣犯老手。現在,感謝這個天賜良機,我想這回我們可以逮到他們了。」
「聽說是夜間開始,先生,而且愈燒愈烈,整個地方成了一片火海。」
「『我一定到。』
「『哦,不必,在屋子裡。』
「『是的,我們那小地方十分偏僻,從愛佛車站還得走整整七英里。』
「我相信每一個第一次獨立開業的人都會發現這是一個慘痛的經驗,對我而言更是如此。兩年中,我只有三個諮詢案件和一個小工作,這就是我的所有業務。我的收入總共加起來是二十七英鎊十先令。每天,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我就坐在我的小辦公室里,直到最後我開始絕望為止,我漸漸相信我根本不該開業的。
「是意外吧?我想。」
如果不是由於軟泥里的痕迹清楚證實了這一切,否則我們這位水力工程師如何從花園被送到他清醒時躺的地方,可能永遠是個謎。很明顯,他是被兩個人合力抬過去的,其中一人的腳印頗小,另一人的腳印卻遠比平常人大。整件事看起來,最可能的答案是那個英國人,因為他沒有他的同夥那麼膽大妄為、那麼兇殘,他幫著那女人將昏迷的工程師抬出了險境。
「不錯,這是個詭計。」布雷茲特里特思索著說,「毫無疑問,這更可說明這批匪徒的險惡本性。」
「就是這裏!」韓舍利極端激動地叫道,「這就是那條石子路,那是我躺過的玫瑰花叢,那裡第二扇窗就是我跳下的地方。」
「『十分滿意。』
「那真感激不盡。」
「『我聽說如此。』
「『我們認為你最好晚上來。我們以你們這行頂尖人物的同樣費用,付給你這樣不知名的年輕人,就是補償了你所有的不方便。當然,如果你想要退出,你仍有足夠的時間這麼做。』
「『不久前,我買了一個小地方——非常小的一個地方——距瑞丁十英里之內。我很幸運地發現我的某塊土地里有漂土儲藏,但經過探測,我發現儲量相當小,它是連接著左右兩塊儲量大得多的土地——但這兩塊土地卻屬於我的鄰居。這些善良的人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地里有金礦一樣值錢的東西。當然,為著我的利益,我要在他們發現這些土地的真實價值前,買下他們的土地;但是不幸的是,我沒有足夠的資金這麼做。於是,我將秘密告訴了幾個朋友,他們建議,我們應該先秘密採掘我們自己的小礦,這樣我們就能賺到錢來買鄰居的土地。我們已這樣做了一段時日,為了便於操作,我們九*九*藏*書安裝了一台水壓機。這台機器,就像我解釋過的,它失靈了,我們希望這件事能得到你的指點。但是,我們這項秘密必須嚴守,如果有人發現水力工程師來過我們的小屋,馬上就會引發追問。然後,如果真相被揭露出來,那我們就只有對收買那些土地的機會以及我們的計劃說再見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你答應不對任何人說出你今晚要去愛佛鎮的原因。我希望我一切都解釋得很清楚了。』
就像我預期的一樣,福爾摩斯正在起居室,穿著晨袍懶散地靠在椅子里,一邊讀著《泰晤士報》的人事廣告欄,一邊抽著他的餐前煙,那煙斗裝的煙草是他前一天所抽剩的、先經過小心的焙乾再置放于壁爐架的煙渣。他平靜溫和地接待我們,並且叫了新煎的蛋,與我們一起大吃起來。吃完以後,他將我們的新朋友安置在沙發上,在他頭下墊了一個枕頭,並在他手邊放了一杯加水的白蘭地。
「我想到那五十個金幣,它們對我是多麼有用。『不,』我說,『我很樂於滿足你們的要求。但是,我希望能對你們要我做的事了解得更清楚一點。』
「我瀏覽了桌上的書,雖然我不懂德文,但我可看出其中兩本和科學有關,其他幾冊是詩集。我走到窗邊,希望能瞥一眼鄉村的景象,但是橡木窗板牢牢地閂住,遮擋了整扇窗子。這是一個十分寂靜的房子,走廊某處有個老鍾滴答響著,除此之外周遭是完全死寂的。一種模糊的不安感覺開始襲上我。這些德國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在這荒僻奇怪的地方幹什麼?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只知道我是在距愛佛鎮十英里左右之地,但是在該鎮的東南西北哪個方向我卻一點概念也沒有。就這點來想,瑞丁以及一些其他的城鎮也可能在這十英里的範圍內,那麼這地方就不是如此的隔絕了;但是由於周遭極度安靜,我可以很確定我們是在鄉間沒錯。我在房間來回踱著,嘴中哼著歌以安撫自己的情緒,讓我覺得我的的確確是來賺那五十塊金幣的。
「唉,至少,」福爾摩斯說,「你的斷指之仇報了。毫無疑問,是你那盞油燈,它被水壓機碾壓時造成四周木板牆起火,但他們急著追你而沒能及時發現。現在注意那些人群,看看裏面是否找得到你昨晚的朋友,但我懷疑他們現在已在百英里之外了。」
「突然,在完全的沉寂中,沒有事先任何的聲響,我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剛才那個女人站在門邊,她身後的走廊完全是漆黑的,房內油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焦急但美麗的臉上。只瞧了一眼我就能看出她驚恐萬分,這景象讓我打心底起了一個寒戰。她舉起一根發抖的手指警告我別出聲,她低聲用斷續蹩腳的英文對我說了幾個字,眼睛一邊向著幽暗的背後瞥視,像是驚嚇的鳥兒。
「『但是,女士,』我說,『我有事要做。我不可能在看過那台機器之前離開。』
「『那我們可能沒辦法在午夜前趕到了。我想不會有車回來了吧?我不得不停留一晚。』
「我冷靜地從頭想了一想,就像你們所認為的,我對這宛如從天而降的任務十分驚愕。當然,一方面,我很高興,因為支付的費用至少是我自己所定價格的十倍,而且這次的業務可能還會帶來以後的生意;但另一方面,我這位委託人的神色及態度給了我一個頗不舒服的印象,而且他對漂土之事的解釋並不足以構成我得午夜前去的理由,也不足以解釋他怕我對別人提到我這份差事所引起的極端焦慮。但我將一切恐懼都置之腦後,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坐車去帕丁頓,並且遵守著守口如瓶的命令出發前去。
「『是的,我答應。』
「我不了解的是,」我說,「為什麼他們發現你昏迷在花園裡時會饒過你。也許是那女人的哀求軟化了那個惡徒的心。」
「雷三德·史達克上校在一扇低矮的門前停下腳來,他開了門鎖。裏面是一個方形小房間,擠不進我們三個人,所以費格森留在外面,上校帶著我進去。
「我對他用這麼一個精心編造的故事來騙我感到十分憤怒。『我正在欣賞你的漂土,』我說,『我想,如果我能知道這部機器的確實用途,我應該能給你較好的建議。』
在大約只小時后,我們一起坐上了火車,由瑞丁到那波克郡的小村落去。我們這一夥有福爾摩斯、那位水力發動工程師、蘇格蘭場的布雷茲特里特探長、一個便衣刑警和我。布雷茲特里特在座位上攤開一張該郡的地圖,以愛佛為中心用圓規畫了一個圓。
「『我想我最好把帽子戴起來。』
「『正好相反,』我說,『是我把門打開的,因為我覺得房間有點悶。』
「『那麼事情是這樣的。你可能知道漂土是一種很值錢的產品,全英國只有一兩個地方有。』
「但我們不可能『全』錯了。」
「『你放心好了。』
「如何?」我弄完之後問他。
「謝謝。抱歉打斷了你,請繼續你有趣的故事。」
「你嚇壞我了。」
「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覺有多久,但必定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因為我清醒過來時,月已西沉,天剛破曉。我的衣服整個被露水浸濕,外衣的袖子也被我受傷的拇指所滲出的血水浸透。傷口的劇痛使我立刻記起我這一夜的奇異歷險,我跳起身來,覺得我很可能還沒完全逃離追趕我的人。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朝周圍一看,既不見房子,也不見花園,我是躺在靠近公路的樹籬邊上,不遠處有一幢長形的建築物,我走過去,證實就是我前一晚下車的那個車站。如果不是我手上那可怕的傷口,這恐怖的幾小時里所發生的一切,可能我只會覺得是一場噩夢。
「『那就沒問題了。』他說著走了回來,『我知道有時候員工對他們老闆的事很好奇。現在我們可以很安全地進一步來談了。』他把他的椅子拉到很靠近我的位置,還是以同樣的懷疑和深思的眼光注視著我。
「我們整整走了一個鐘頭。」
「『哦!』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們有我們的辦法。我們將漂土壓成磚塊,這樣我們搬動時,就不會暴露它們是什麼了。但這隻是細節。現在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你了,韓舍利先生,九九藏書這表示我多信任你。』他說著站起來,『那麼十一點十五分我在愛佛鎮等你。』
「什麼!那是蓄意的?」
「噢,是的,你們有可能。這就是我說的那一點。」他手指著圓心,「這就是我們會找到他們的地方。」
「但是那整整十二英里的路怎麼說?」韓舍利喘息著問。
福爾摩斯坐在他的扶手椅中,臉色疲憊,眼皮沉重,掩蓋了他敏銳急切的天性。我坐在他對面,我們沉默地聽著我們的訪客細訴他的故事。
「然後我們出發了,坐了至少一個鐘點的車。雷三德·史達克上校說過只有七英里距離,但我猜想,以我們前進的速度和所花的時間來算,將近十二英里。整段時間他沉默地坐在我旁邊,而且我注意到,不止一次我朝他看時,他都緊緊地注視著我。那裡的鄉間小路似乎路況不怎麼好,我們搖擺顛簸得很厲害。我試著朝窗外看看我們在哪裡,但窗子是毛玻璃,除了偶爾外頭有燈光時可以看到一團模糊的亮光之外,我什麼也看不到。有時我找機會說一兩句話好打破旅程的單調,但上校永遠以簡單的字回答我,因此談話很快就終止了。最後,顛簸的路終於變成了干硬平順的石子路,然後馬車停下。雷三德·史達克上校下了車,我跟在他後面,他很快把我拉進我們面前的一扇門裡。由於我們一下馬車就進了門,我無法看一眼房子的模樣。我前腳才跨進門檻,門立刻在我們身後重重關上,我隱約聽到馬車駛離時車輪滾滾而去的聲音。
「話剛一出口,我就後悔自己的輕率了。他的臉僵硬起來,一絲惡毒的光芒閃進了他的灰眼之中。
〔英國〕阿瑟·柯南·道爾
「『還要再坐馬車?』
「我想,我能直接指出這個地方。」福爾摩斯平靜地說。
一天早上,快七點時,我被女傭的敲門聲叫醒,她說有兩個由帕丁頓車站來的人在診療室等候。我匆忙起身穿衣下樓,因為根據經驗,我知道鐵路方面的急診極少是小事。我下去時,我的老朋友,那位被我醫好的車站人員,由診療室走出來,並將門在他身後緊緊關上。
「『不錯,這很自然,我們對你絕對保密的要求一定會引起你的好奇心。在你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前,我是不會交付你任何事的。我想,我們不會被竊聽吧?』
「屋子裡面一片漆黑,上校摸索著找火柴且嘴中喃喃自語著。突然通道另一邊的門開了,一道長條的金色燈光朝我們的方向射過來。燈光漸漸變寬,一個女人手拿著油燈,高舉過頭,出現在門口,她伸頭窺視著我們。我可以看出她很漂亮,而且由燈光照著她深色衣服所發出的光亮,我可以看出那料子很好。她說了幾句外國話,由她的語調可以聽出她好像是問了一個問題,我的同伴以粗啞的單音節回答時,她似乎大吃一驚,手裡的油燈差點掉下來。史達克上校上前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然後將她推回她出來的房間,他則接過油燈朝我走來。
「或許你最好不要去想。顯然那會使你緊張。」
「很抱歉這麼早把你吵醒,醫生,」他說,「但我夜裡出了個很嚴重的意外。我是今早坐火車來的,在帕丁頓車站下車,我問他們哪裡可以找到醫生,一位熱心的先生很好心地把我帶到這裏。我給了女僕一張我的名片,我看到她放在旁邊的小几上。」
「『要是我一定會離去,』她說道,在我看來,她是努力鎮靜著說話,『要是我一定會離去,我不會留在這裏,這裏沒有好事要你做。』
「絕不是。」
「去六英里回來六英里,再沒比這更簡單的了。你自己說過,你上馬車時,那匹馬是乾淨閃亮而有精神的。如果在顛簸的路上走了十二英里,怎麼可能還這樣?」
我拿起名片看了一眼。「維克·韓舍利先生,水力工程師,維多利亞街十六號a四樓。」這就是今早這位訪客的名字、職業與地址。「抱歉讓你久候,」我說著,一邊坐到我的辦公椅中,「據我了解,你才坐了一整夜的車,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單調乏味的事。」
「在瑞丁,我不但要換車,而且還要換車站,但我總算趕上了去愛佛的最後一班車,十一點過後準時到達了那個燈光幽暗的小車站。我是在那裡下車的唯一乘客,除了一個打著瞌睡的車站人員帶著一盞油燈外,月台上空無一人。我走出柵門,發現早上那位先生站在暗處等著我。沒說一個字,他抓著我的胳臂,匆匆帶我進了一輛車門敞著的馬車。他關上了兩邊車窗,輕敲一下木框,我們就以馬匹能跑的最快速度出發了。」
「你們都錯了。」
「噢!有精神而且毛色閃亮。」
「是的,一匹。」
「『我會坐馬車來接你。』
「那我的僕人會負責叫街車,我馬上就來。」我很快回到樓上,簡短地對我妻子解釋了一下,五分鐘之內,我已在馬車裡面,帶著我新認識的朋友去貝克街。
「很難想象會這樣。我這一生中從沒見過比那更殘酷的一張臉。」
「他又用他那懷疑的眼光注視著我。『那麼,也許我們應該辦正事了。』他說,『費格森先生跟我會帶你上去看機器。』
「『我已經答應你了。』
「『那不值得你等,』她繼續說,『你可以從那扇門走,沒有人會攔阻你的。』然後,看到我笑著搖搖頭,她突然拋卻了她的拘謹,向前邁了一步,雙手用力交握著。『看在上帝分上!』她悄聲地說,『趕快離開這兒,要不就太遲了!』
「是的,先生!」站長答道。
「噢,我這一晚不能算作單調無聊,」他說著笑了,以一種十分尖昂的音調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靠著椅背的身體左右擺動著。我憑醫生的直覺警覺到他這樣的笑聲不妙。
「是啊,是出了不少血。當時我昏了過去,我猜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完全失去知覺。等我醒來,發現自己還在流血,我用我手帕的一端緊繞住手腕,並以一根小樹枝固定撐緊。」
「『到哪裡?』
「這裡有一則廣告,你們會有興趣的。」他說,「大約一年前,這則廣告出現在所有的報紙上。你們聽著:
福爾摩斯的懷疑成真,因為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九_九_藏_書聽說過那位漂亮的女人、邪惡的德國人或那個陰沉的英國人的蹤跡了。當天清晨,有個農民看到一輛馬車,上面坐著幾個人,放著一些很大的箱子朝瑞丁方向疾馳而去。所有這些逃犯的線索都不見了,甚至福爾摩斯的才智都無法找到有關他們去向的任何線索。
「『你瘋了,愛麗絲!』他叫著,一邊想掙脫開來,『你會毀了我們。他看到的太多了。讓我過去,我命令你!』他將她摔到一邊,快步衝到窗邊,用他的兇器砍我。他砍下時,我雙手還抓著窗框,身子懸空掛著。我一陣劇痛,抓緊的手鬆開,就掉到下面的花園裡了。
「『一點也不錯,』我回答道,『但請原諒我如此說,我看不出所有這些與我專業的資歷有什麼關係。據我了解,你是有專業上的事情要找我談。』
「你們知道,」他說,「我無親無故,還是個單身漢,一個人住在倫敦。我的職業是水力發動機械工程師,我在格林尼治一家叫范能及馬舍森的有名公司見習的七年中,就專業來說得到了相當多的經驗。兩年前,我見習期滿,正好我可憐的父親當時去世,我得到了一筆錢,決定自己開業,於是在維多利亞街弄了一間辦公室。
「我當時太虛弱,走到那裡對我來說是太遠了,我決定等我回到城裡再向警方報案。我到達時才六點出頭,因此我先去包紮了傷口,然後醫生很好心地帶我到這裏來。我將這案子交託給你了,我會完全照著你的指示做。」
「『很好。』
「厲害厲害!你的白蘭地和你的繃帶兩項一加,我感覺像活過來一樣。我本來很疲弱,但是我的確碰到了許多事。」
「『請你講講你的事情吧,先生,』我說,『我的時間很寶貴。』原諒我後頭這句話,這些字純粹是不由自主衝口而出的。
「『一點也不錯。我們要你今晚坐最後一班火車來。』
「『我們現在,』他說,『實際上是在水壓機裏面,如果有人現在將它開動,那將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這小房間的天花板事實上就是下降活塞的底盤,它下降時有幾噸重的壓力壓到這金屬地板上。外面有一個小水柱在旁邊承受力量,然後將力量加倍並傳送,那過程是你所熟悉的。這機器運轉得還算順利,但是在操作時會有些費力,而且好像有減弱的跡象。或許你可以檢查一下,告訴我們怎樣才能使它恢復正常。』
「哦,我們很快就會弄清楚所有這些事了。」布雷茲特里特說,「好了,我已經畫了我的圓了,我只希望能知道我們要找的人在圓周的哪一個點上。」
「『很好。』他突然站起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過房間,將門突然打開。外面走道是空的。
「是的。很明顯,上校是一個冷酷而且極邪惡的人,他絕對不讓任何人阻礙他的計劃,就像那些海盜對搶劫的船隻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一樣。好了,現在每一分鐘都很寶貴。如果你吃得消的話,在去愛佛鎮之前我們先去蘇格蘭場一趟。」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她說,『很高,但有可能你可以跳下。』
「我們一起上樓,上校拿著燈走在前頭,胖管理員和我跟在他後面。那是一個錯綜如迷宮的老房子,有走廊、通道、狹窄曲折的樓梯,以及小而低的門,那些門檻已被一代一代走過它的人們踩得凹陷下去了。上面一層既沒地毯,也沒看見任何傢具,同時牆上的石灰已經剝落,濕氣透進來形成了一塊塊青綠骯髒的濕苔。我試著表現出毫不在乎的神態,但我沒有忘記那位女士的警告,雖然我並沒有理會那些警告,我還是極其留意著我的兩名同伴。費格森似乎是個陰沉的人,但由他所說不多的話中,我可聽出他應該是我的同胞。
「『如果我答應守密,』我說,『那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我。』
「噢,不,不是現在。我以後一定會告訴警方我的遭遇;但是,老實告訴你,如果不是我這傷勢是個有力的證據的話,他們會相信我的敘述,還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呢,因為這實在是太不尋常的一個故事,而我也沒有其他的證據來支持我的說法。而且就算他們相信我,我所能提供給他們的線索也十分不明確,我懷疑事情是否能得到公平的處理。」
「只有一匹馬?」福爾摩斯插嘴道。
「上帝!」我叫道,「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傷,一定出了不少血。」
「『事前、事情正在進行時和事後完完全全保持沉默?不論是口頭或文字,絕對不提這件事。』
「『你在那裡做什麼?』他問。
但探長錯了,那些匪徒註定不會落入正義者的手中。我們駛進愛佛車站時,看到一柱濃煙由附近的一小叢樹之後沖向天際,看起來像一片巨大的鴕鳥羽毛遮蓋了整片天空。
「你認為你昏迷時他們把你由那兒一直送回到車站?」
「她說話時,走廊遠處那端有一點亮光跳入我眼裡,我看見雷三德·史達克上校瘦長的身影沖了過來,一手拿著一盞油燈,一手拿著像屠刀一樣的武器。我急忙穿過卧室,推開窗戶往外看。在月光下,花園看起來多麼幽靜,多麼甜美舒適,高度不會超過三十英尺。我爬上了窗檯,但在我聽到我的救命恩人與那追逐我的兇徒間說些什麼之前,我有些猶疑而沒往下跳。如果她遭到虐待,那冒著任何危險我都應該回去幫她。這念頭才在我心頭閃過,上校就出現了,他推開她,但她將雙臂抱著他,想將他拖住。
「『我說是一晚的工作,其實應該是一個小時的工作。我只是要請教你對一部失靈的水力壓印機的意見,如果你能告訴我們毛病在哪裡,我們自己很快就能修復它。你覺得這樣一件工作怎樣?』
「『那你是答應了?』最後他說。
「我說是東方。」我的病人說。
「一點也不錯,」福爾摩斯說,「他們是大規模鑄造偽幣的人,他們用那機器來合成汞合金以代替銀。」
「我說是北方,」我說,「因為那裡沒有坡地,我們的朋友並沒有注意到馬車爬過坡。」
「上帝!」我的病人叫道,「這就解釋了那女士所說的了。」
「這是被沉重利器所傷的。」我一面檢查傷口,一面說。
「拜契爾醫生的。」
「你看到馬的顏色嗎?」
「是誰的房子?」九九藏書
「做得好極了!你應該當個外科醫生。」
「謝謝你。」我的病人說,「從醫生替我包紮后,我就已經像另外一個人了,再加上你的早餐,我想這使整個治療更完美。我盡量不佔用你寶貴的時間,我這就立刻開始敘述我這一趟怪經歷。」
「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從他手裡拿過油燈,徹底地檢查了那部機器。那的確是一部十分大的機器,能夠產生巨大的壓力。我在外面壓下操縱桿時,由它所發出的呼呼之聲,我立刻知道它哪裡漏了,這使得水會從旁邊的一個汽缸流回。檢查之後,我發現是一根推進桿前端周圍的一根橡皮圈縮小了,因此無法填滿它運轉的孔洞,這很明顯就是力量減弱的原因,我將它指出來給我的同伴看。他很仔細地聽我說,然後問了幾個他們要怎麼樣才能矯正的實際問題。向他們解釋清楚之後,我又回到主機器房把機器好好看了看,以滿足我的好奇心。只瞥一眼,我就看明白了所謂漂土的故事純屬虛構,因為這麼一部強力的引擎被用來做這麼不重要的一件事,實在是一個很荒謬的說法。四周的牆是木板的,但地面有一個很大的鐵槽,我察看它時,可以看到它裏面到處是堅硬的金屬沉澱物。我彎下身想刮刮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時,只聽到一聲德文的驚叫聲,上校那張幽靈一樣的臉正俯看著我。
沒等站長說完,我們全不約而同朝火場方向匆匆趕去。道路直通到一個低坡之上,有一幢佔地頗廣的粉白色建築物出現在我們面前。火舌由每一個裂隙和窗口躥出,花園前面有隻輛救火車竭力但徒然地想控制住火勢。
但我的叫聲毫無效用,他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這是一個性格強烈的人在遭受某種重大危機之後的自然反應。不久,他又回復了平靜,但看起來十分疲乏、蒼白。
「『費茲!費茲!』她用英文叫道,『記得不,你上次就答應過我的,你說這不會再發生了。他不會講出去的!噢,他不會講出去的!』
「『快!快!』她急急叫著,『他們馬上就會來這裏,他們會看到你沒死在裡邊。喔,別再浪費這麼寶貴的時間了,快!』
「看起來頗疲憊還是很有精神?」
「我嚇壞了,但摔下來並沒有受傷;因此我馬上站起來,拼儘力氣沖入樹叢里,因為我知道我離安全還遠得很。奔跑之中,突然間,一陣極度眩暈之感襲擊了我,我低頭看一眼我劇烈疼痛的手,才看到我的拇指被砍掉了,血不斷由傷口湧出。我努力用手帕包緊它,但突然耳朵一陣嗡嗡作響,接著我就在玫瑰花叢間昏死過去了。
「然後無聲無息之中,我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那是操縱桿的咔嗒聲及漏水汽缸的瑟瑟運作響聲。這傢伙把引擎打開了。油燈仍放在我剛才檢查溝槽時所放的地方,藉著這點光亮,我可以看到黑色天花板正對著我壓下來,緩慢地,搖搖晃晃地,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它壓下來的力量在一分鐘之內就可把我壓成肉醬。我沖向房門,一邊狂叫,一邊用我的指甲困難地轉動鎖。我哀求上校讓我出去,但操縱桿無情的『咔嚓』聲掩蓋了我的喊叫。天花板離我的頭只有一兩英尺了,我舉起手來就可觸及那堅硬粗糙的表面。然後,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的心裏,那就是,我死亡時所受的痛苦程度將取決於我死時的姿勢。如果我臉朝下,那麼重量會加到我的脊椎上,當我想到那恐怖的折斷聲,我渾身不由得戰慄起來。或許另一個姿勢會死得舒服一點,但我有勇氣躺著,眼看那死亡的黑影緩緩而下降臨到我身上嗎?我已經無法直立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時,我眼睛看到一樣東西,它帶給我一個突發的希望。
我走進我的診療室,發現一名男子坐在桌子旁邊。他穿著一套很平常的雜色呢西裝,一頂軟料帽放在我的書上。他的一隻手用手帕包紮著,上面血跡斑斑。他相當年輕,我想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有一張強健而結實的臉,但臉色十分蒼白,給我的印象是一個遭受到極大打擊的痛苦之人,他必須以他全身的力氣來抑制。
「但昨天,就在我正要離開辦公室時,我的辦事員進來說有一位先生等著跟我談生意。他帶了一張名片進來,上面印著『雷三德·史達克上校』的名字,接著上校自己也跟著進來了。他比一般中等身材略高一點,但十分瘦。我想,我還沒看到過那麼瘦的人。他的整個臉尖長得只剩下鼻子及下巴,他雙頰的皮膚緊繃著他突起的顴骨,但這瘦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並不是有病,因為他的目光炯炯,腳步敏捷,舉止有力。他穿得很普通但很乾凈,他的年紀,我判斷,在三十到四十之間。
「『什麼,你們在屋子裡掘漂土?』
「『韓舍利先生?』他說,帶著德國腔,『有人將你推薦給我,韓舍利先生,說你不僅對專業熟諳,而且是個謹慎的人,可以保守秘密。』
「我向他鞠了躬,就像任何年輕人一樣,對他奉承的話受寵若驚。『我能知道是哪位對我如此過獎?』
站長大笑起來。「不,先生,拜契爾醫生是英國人,在這教區之內沒有人比他穿著更好更得體了。但是有位先生跟他同住,據我所知是個病人,他是個外國人,那樣子好像真應該多吃點波克郡的牛肉。」
他解開手帕,伸出他的手。看著它,連我這樣神經堅強的人都不由得戰慄起來。那隻手中僅有四隻前伸的手指,一個可怕的血紅海綿樣的斷面在原來大拇指的地方,原來的大拇指已連根斷了。
「有,在我將故事說出來之前,我是輕鬆不下來的。」
我吸幹了傷口的血跡,加以清理,塗上藥,最後以消過毒的棉花和繃帶蓋住包紮好。處理的過程中,他不時咬住嘴唇,但毫無畏縮地靠在椅上。
「停下來!」我叫道,「集中自己的精神!」我從熱水瓶中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這是一個水力學的問題,這就是我的專業範圍了。」
「至少這次我沒有輕視她的勸告。我蹣跚地站起來,跟她一起沿著走廊跑,跑下一道曲折的樓梯。樓梯連著另一條寬敞的通道,就在我們跑到那裡時,我們聽到奔跑的腳步聲及兩個叫喊的聲音,在我們剛剛所在的一層及九_九_藏_書下面一層相互應答著。引領我的人停住了腳步,不知所措地向她四周掃視。然後她推開了一扇門,進到一間卧室,皎潔的月光透過房間的窗戶照了進來。
「哈!」我叫道,「如果你想要使問題的真相得到解答,我極力推薦你在找正式警察之前,先去看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先生。」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親自帶你到他那兒去。」
「『這樣實在是大家都麻煩。我不能在較方便的時間去嗎?』
「『噢,或許現在我最好還是別告訴你。由同樣的來源,我知道你沒有親人,還是個單身漢,獨自住在倫敦。』
「我說話時,他嚴厲地注視著我,當時我的感覺是,似乎從沒見過這麼懷疑、這麼不信任的一雙眼睛。
「我選西方,」那個便衣人員說,「那邊有好幾個僻靜的小村落。」
「唉,」我們再次坐上火車回倫敦時,工程師悲哀地說,「我可真倒霉!我失去了我的拇指、五十個金幣的報酬,而我得到了什麼呢?」
「我曾說過,雖然天花板和地板是金屬的,但牆壁是木頭的。我飛快地向四周巡視,看到兩塊木板間有一條極細的黃色燈光,隨著一小塊木板往後推去而越來越寬。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裏真有一扇將我帶離死亡的門。接下來那一瞬間,我將自己摔了出去,半昏迷地躺在門外。那扇門旋即又在我背後關上,油燈碾碎的聲音和隨後而來的兩塊金屬的碰撞聲告訴我,我是如何驚險地逃出鬼門關。
「顯而易見,你的經歷並不平常,韓舍利先生。」他說,「請躺在那兒,別客氣拘禮。盡你所能地告訴我們,如果覺得累了,就停下來喝點酒保持體力。」
「恍惚中,我走進了車站,詢問早班火車的時間。在一小時之內有一班到瑞丁。我發現正是我到達時的那個車站人員值班,我問他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雷三德·史達克上校的人,這名字對他完全是陌生的。問他有沒有看到前一晚有一輛馬車等我?他說不,他沒看見。問他附近有警察局嗎?他說大約三英裡外有一個。
「經驗,」福爾摩斯笑著說,「你知道,可能有某種間接的價值:這件事傳出去,可以讓你的公司得到非常好的聲譽。」
「真的?好極了!」探長叫道,「你已有結論了!聽著,讓我們看看誰的看法跟你較接近。我說是南方,因為那裡較荒僻。」
「是的,在我踏入車廂時藉著車旁的燈看到了,是一匹栗色馬。」
「『工作似乎頗輕鬆而且報酬頗優厚。』
福爾摩斯與我交往甚密的這些年裡,所有提交給我這位朋友解決的案件中,只有兩件是經由我介紹的——一件是韓舍利的拇指案,一件是魏布頓上校的發瘋案。雖然後者能給敏銳而獨到的旁觀者一個較佳的思維範疇,但另一件案子,它開始得如此奇特,細節又如此的戲劇化,因此似乎更值得記載,雖然它並沒讓我的朋友盡情施展他那無往不利的偵探推理方法。這故事,我相信,已經不止一次在報上登載過,但是,就像所有此類的報道一樣,當整個故事變成了半欄文字刊登,它的效果就遠不如事情在你眼前慢慢展開那樣,每一個新發現都能提供一個新線索,其中的曖昧不明之處逐步澄清,最終才讓整個事實呈現出來。這事情發生時,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以致相隔兩年時間我仍記得一清二楚。
救火人員被那房子里奇怪的陳設弄糊塗了,當他們在二樓窗台上發現了一截新切下的拇指時,他們更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黃昏降臨,他們的努力總算成功了,他們撲滅了火焰,但房頂已塌了下來,整座宅第完完全全被毀了,除了一些扭曲的汽缸及金屬管之外,找不到一點帶給我們這位朋友如此巨大不幸的那台機器的痕迹。在沒多遠的一間小房子里發現了大量的鎳及錫,但沒有任何錢幣,這可能解釋了前面所提過的那些大箱子。
「『這是我的秘書兼管理人。』上校說道,『對了,我記得我剛才把門關得好好的。我想你一定感覺風吹進來了。』
「但我生來就有些倔脾氣,事情遇到障礙時,我就更要去做。我想到我那五十個金幣的酬勞,想到整個令人疲乏的旅程,以及看來似乎是個不太愉快的夜晚。所有這些都白費了嗎?為什麼我要在執行我的任務並取得我的報酬前就偷偷溜走呢?我只知道這個女人可能是有偏見或是不太正常,因此,雖然她的態度使我震驚的程度超過我肯承認的,我仍以堅決的勇氣搖了搖頭,表示我要留在這裏。她還打算繼續懇求我,這時樓上傳來了一聲關門的聲音,接著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她聽了一下,雙手失望地做出一個放棄的姿勢,就像她無聲無息突然出現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這樣好多了!」他說,「現在,醫生,或許你能費心看看我的拇指,或者應該說我拇指本來所在的地方。」
「『很好,』他說,『你會知道有關這機器的所有事情。』他向後退了一步,『砰』的一聲關上了那小門,然後轉動著鑰匙。我衝過去拉門把,但這扇門十分堅固,對我的踢撞一點也不受影響。『喂!』我叫喊道,『喂!上校!讓我出去!』
「告訴我,」工程師插嘴道,「拜契爾醫生是德國人嗎?很瘦,有個長而尖的鼻子?」
王知一譯
「我們可以叫一輛馬車一起去,我們可能剛好趕上跟他共進早餐。你有力氣嗎?」
「我讓自己出醜了。」他喘息著說。
「『不,不。我們在屋裡把漂土壓製成土磚。別管這些了,我們只是要你檢查機器,再請你告訴我們問題出在哪裡?』
「是個新病人,」他悄聲說,「我想我最好親自帶他來,那他就溜不掉了。他就在裏面,安然送達。我得走了,醫生,我還得值班,就跟你一樣。」這個總是替我帶來委託人的忠實傢伙說完就這麼走了,連讓我謝他的時間都沒有。
「像把大刀之類的。」他說。
「『五十金幣作為一晚的工作代價,你覺得如何?』他問。
「好了,」探長笑著叫道,「意見完全分歧,我們四個人四個方向。你投誰的票,福爾摩斯?」
「有房子起火了?」火車再次開動離站時,布雷茲特里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