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篇 鬧鬼的房子

第二篇

鬧鬼的房子

我的眼光停留在桌子上,從桌子下面(這是一張沒鋪桌布或是其他覆蓋物的紅木圓桌)伸出一隻手,只能看到手腕的部位。看上去是一隻有血有肉的手,與我的手一模一樣,可是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的手,又瘦又小,布滿皺紋,這是一位老婦人的手。
「那個女人的語氣平緩而沉悶,讓我感到敬畏,這也打消了我與她進一步交談的念頭。我付了一個星期的房租,我和妻子都非常高興,因為這麼便宜地就讓我們逃脫了。」
「把我對面的椅子放回去,」我對弗說:「把它放回牆邊。」
「沒有,先生,他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上等人。」
然而,我的理論是:超自然力是不可能存在的,那些被稱為超自然力的東西實際上存在於被我們忽略的自然法則之中。因此,假如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幽靈,我也沒有權力說:「哦,那麼,超自然力是可能存在的。」相反,我會這樣認為:「嗯,那麼,鬼怪和人們已經接受的觀念並不一樣,它存在於自然法則之中,也就是說,它不是超自然的東西。」
我認為情緒或勇氣,與對環境的熟悉程度息息相關,因此,我應該說,對於各種奇迹,我早已經習以為常。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我目睹過許多十分奇異的現象——如果我講述出來,人們要麼全然不會相信,要麼就會歸因於超自然力的作用。
我努力地要張口說話,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只能自忖道:「這是恐懼嗎?肯定不是恐懼。」我試圖站起身,卻是徒勞;我覺得好像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摁著我。的確如此,我覺得有一種巨大的壓倒一切的力量制約著我的意志,那是一種極度無力的感覺,如同人們遇到海上風暴、火災、猛獸或海里的鯊魚時,在體力上感覺到的一樣。我卻是在精神上的感覺。與我的意志作對的卻是另外一種意志,一種在力量上同人類對抗的自然界的風暴、大火和鯊魚可以抗衡的意志。
就在我們站在那裡環顧四周的時候,房門又悄悄地關上了,如同開始時它悄悄打開一樣:我們身陷囹圄。
他的話還沒說完,這扇門無聲無息地顧自打開了,我們誰都沒有碰它。我們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同一個念頭攫住了我們的腦子:裏面一定有人。我率先沖了進去,僕人緊跟在我的身後。
「走了,在你昏睡的時候,他離開了。臨走前平靜地對我說:『你的朋友一個鐘頭之內不會醒過來。』」
「在g大街的什麼地方。」
其中一個抽屜裏面,我們發現了一枚金質的微型像章,色彩仍然非常鮮亮,它在這裏的歷史應該相當長了。那是一位中老年男士的像章,大約是四十七八歲的年紀。
季先生把我領到陌生人旁邊,給我們做了介紹。理查茲先生的舉止和那些冒險的旅行家截然不同。旅行家們通常表現得血氣方剛,他們夸夸其談,野心勃勃,專橫無理。理查茲先生語調平和,一舉一動都顯示出一絲不苟的古代宮廷禮節那種高貴和優雅。
我一個人被扔在這幢鬧鬼的房子里。
在這之後,我們沒有再發現任何有意思的東西。房子後面有一個陰暗的小庭院,圍著高高的牆,院子里的石頭有點潮濕,過道上布滿灰塵和煙垢。我們走過時,留下一行淡淡的腳印。
「死於意外事故。」
「難道這一天不遠了嗎?」細語聲輕輕顫抖著。
我們又看了看客廳,它看上去煥然一新。我坐到前廳的一把扶手椅上,弗在桌子上放了一根點燃的蠟燭。我吩咐他關上門。他轉身過去的時候,我對面的一把椅子無聲無息地快速從牆邊滑過來,停在距我一碼遠的地方,正對著我。
它坐落於牛津街北面,在一條蕭條卻又體面的大道上。公寓的大門緊閉,窗戶上沒有貼告示,我敲了敲門,也沒人來應。就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在附近撿錫罐的小男孩對我說:「您是要找這屋子裡的人嗎,先生?」
當這聲音慢慢地消失,我覺得房子在明顯地抖動。在房子的另外一頭,似乎從地板上升起了一些光球,五顏六色,綠的、黃的、火紅的、天藍的,忽上忽下,忽前忽後,忽左忽右,來來回回,或緩或急地移動,每一次都不可捉摸。就在這時,一把椅子(像在後面的起居室里一樣)從牆邊滑過來,停在桌子的那一邊。
季先生很快就離開了那個陌生人。陌生人拿起一本科學雜誌,饒有興緻地看了起來。
兩名工匠嚇得爬上我們下來時用的那把梯子,可是看到沒再出什麼意外,也就順從地下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我覺得自己身上生出了鷹的翅膀。全身的重量從空氣中升了起來,房頂沒有了,空間沒有了,我從自己的身體里脫離出來——儘管我知道不可能,可我真的在宇宙之上飛翔。
「我的確非常有興緻,」我說,「雖然只有懦夫才會在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時盲目吹噓自己的意志,然而,我的意志早已在無數次危險之中得到鍛煉,我完全可以依賴它,即使是在一座鬧鬼的房子里。」
「幫幫我,」我對季說,「我們去拜訪他。我有些話要說。」
再看看美國關於幽靈現身的傳聞,讓我們相信真有其事——無論是音樂還是其他聲音,還是無形之手留下的字跡;無論是自動挪移的傢具,還是一隻脫離身體的手臂的顯形或觸摸——其中必定都有一個媒介,或者生物,它們具備創造這種現象的獨特能力。
我懇請您的原諒,雖然我並不指望您覺得我配得您的諒解,除非——上帝保佑,除非您親眼見到我的所作所為。我覺得要花好些年才能恢復過來,至於做僕人的工作,恐怕也要到那個時候才能合適。所以我準備去墨爾本找我姐夫,明天啟程。也許長途旅行能使我恢復健康。我現在還在不停地恐懼和顫抖,總想著它還在我的身後。尊敬的主人,我懇請您把我的衣物以及應得的薪水寄到華爾華斯我母親的住處。
「這幢房子里鬧鬼。有人發現女管家死在床上,大睜著眼睛。他們說是魔鬼扼死了她。」
「一切妥當,先生,而且非常舒適。」
在一本薄薄的小書上,或者不如說是一個薄刻寫板上,放著一隻水晶荷碟,裏面盛滿透明的液體,上面飄浮著一種羅盤,指針迅速地轉動著。四周有七個古怪的字元,與占星術士們通常用來指示天體的圓點不大一樣。
「是的。」
我們沒費什麼勁兒就打開了保險盒的第一層抽屜,第二層卻很費事。它沒有上鎖,可是我們用盡全力也沒有打開,最後,我們用鑿子尖端插|進縫裡才把它撬開。我們把它拉出來,發現裏面井井有條地擺著一些古怪的儀器。
「我是去年返回英格蘭的,回來繼承我叔叔的一筆遺產,那幢房子就是其中一部分。我發現房門緊閉,沒有人居住。有人告訴我那房子鬧鬼,沒有人願意去住。這聽起來實在是無稽之談,我置之一笑。
「如同夢魘中的場面,瞬間產生的思想堆疊在一起,形成各種幻聲和幻影,產生恐怖效果。這並不是那些聲音和幻景來自外面世界的緣故,恰恰是因為一個惡毒的傢伙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編成了邪惡劇,像魔鬼一樣可怕地再現出來。只有通過人腦所具備的物質力量,這些東西才可能獲得人類的威力,可以像電流一樣產生衝擊力;如果被攻擊者的思想無法同進攻者的威力相抗衡,他會被殺死;即使最厲害的動物,如果由於恐懼而失去抵抗的能力,也不會倖免;可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要意志堅強,也能毫髮無傷。
我有一種強烈的印象,覺得我卧室里發生的怪現象(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都是在那間房子里產生的,可是我說不出理由。而且,雖然我現在是在大白天進到這個陽光照射的房間,當我一踏進這裏的地面,我仍能感到頭天夜裡經歷過的恐怖,在我的卧室里發生的事更加重了這種感覺。
「那麼您覺得要是我這樣做的話……」
「在一定的意義上,人類的意志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房間里灰暗的空氣開始變紅,似乎附近正在發生火災;那些小怪物也變得血紅,像是在火中生長的東西。房子再一次震顫起來,三聲有節奏的叩擊聲又一次傳來。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個黑影吞沒了,好像它們曾來自於黑暗,如今重又歸於黑暗。
「我又看見可怕的灰色東西正蜂擁到陡峭的冰崖上。北極熊已經嗅到了美味,它們晃動著肥碩的身體,蹣跚著,越來越近。那一天的每分每秒都會顯得比你從前度過的幾個世紀還要漫長。注意這一點,來世的每時每刻也會有快樂或痛苦。」
壁爐的兩旁各有一個櫥櫃,都沒上鎖,它們嵌進牆裡邊,蓋著暗褐色的紙。我們檢查過兩個櫥櫃,裏面只剩下一些女人掛衣服的鉤子——再沒有任何其他東西。我們敲過牆壁,結結實實的,這是房子的外牆。
「是您嗎,主人?」
另一件怪事是,我先前神秘失蹤的手錶又回到了桌子上。可是,指針正好停在消失它的那個時刻。雖然修表匠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法再用了——它會很奇怪地斷斷續續走上幾個小時,然後突然一動不動:這隻表是沒有用了。
「我設想這樣一個人,他體驗到駕馭別人的威力,在自己的身體上嘗試了意志的力量,研究自然哲學中一切有助於增強這種威力的東西。他熱愛生命,懼怕死亡;他有求生的意志。他不可能恢復青春,也不可能完全阻擋死亡的進程;他不能使自己的血肉之軀不朽。可是,他可以在一段長得令人置信的時間內,使年老的軀幹始終非常硬朗。
「不願意!這是為什麼呢?」
我的朋友把地址留給了我。我們分手之後,我徑直去了那家公寓。
我們在客廳沒待多久,事實上,這個地方潮濕而又陰冷,我更樂意到樓上壁爐邊坐著。我們把客廳門鎖上了,這也是我們檢查樓下的每一個房間時同樣採取的防範措施之一。
然而,我擔心思緒會鑽到動搖自己意志的角落,於是決定保持一種適度的狀態,來應對即將到來的夜晚可能降臨的奇迹。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撥動一下正熊熊燃燒的爐火,然後翻開麥考利的文集。
「因此,就像那些歷久不衰的幽靈故事所講述的一樣,最讓我們震驚的就是我們所說的靈魂的缺席,也就是說,故事缺少高級的不受約束的智慧。它們幾乎不抱什麼目的;要是它們真的來到了,也很少開口;它們從不發表超出於常人的宏論。美國的這些神靈預言家發表了汗牛充棟的散文和韻文集,並且自稱受到那些偉大的逝者——如莎士比亞、培根,或是天知道的什麼人的神啟。
我默默注視著畫像,心中充滿疑惑。吉先生說道:
直到大約十一點半,我還在靜靜地閱讀。然後,我和衣上床,又告訴僕人,他可以回屋休息了,但是不能睡著。我讓他把兩個卧室之間的門開著。就這樣,我沒有熄滅床頭桌上的兩根蠟燭。我把手錶放在武器旁邊,又平靜地讀麥考利。就在我的正對面,爐火明亮地燃燒著。小狗靜靜地躺在爐前的地毯上,像是睡著了。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感到一陣刺骨的寒風掠過臉頰,像一陣穿堂風突然吹過。我以為右邊通往樓道口的房門打開了;可是沒有,那扇門關著。
吉先生還站在大門邊。他已問過搬運工那陌生人與他的談話。
「如果這種力量像我說到的那樣施展開,就是極端歹毒而邪惡的——雖然我相信邪不勝正的古訓。他的意志只能傷害與他響應的人,或者那些無力抵抗的人。它可能符合自然法則,我卻覺得它像一個瘋和尚編造的寓言故事。
我發出了聲音,儘管那隻不過是一聲尖叫。我記得自己喊出了這樣的一句話:「我不畏懼,我的心無所畏懼!」與此同時,我用力站起了身。
古怪的故事到此結束。我不強求別人相信它。在我收到上面這個便條三個月之後,我記下了這個故事。之前我不能那樣做,也不https://read.99csw•com敢把我在煤油燈旁讀過的便條交給季先生看,雖然他強烈要求過。
「因此,儘管諸如此類的現象可能非常奇妙(姑且承認它們是真實的),我卻發現了很多哲學上的疑問。哲學並無意否定什麼東西,也就是說,無意否定一切超自然的東西。它們只不過是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從一個大腦傳遞到另外一個大腦(我們還沒有發現這種傳遞的方式)的意念。不管在這樣的傳遞中,桌子是否自行走動,鬼影是否轉著圈顯形,或者無形的手臂是否伸出來並移動物體,或者,在我們面前顯形的黑影是否冰凍了我們的血液——我還是相信,這些只是由媒介從另一個人腦傳輸到我的頭腦中來的,就像是通過電線那樣。
我有一個朋友,他是一名作家兼哲學家,有一天,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跟我說:「真有意思啊!上次分手之後,我在倫敦市中心發現了一幢鬧鬼的房子。」
因為那個小男孩慷慨地提供了信息,我給他付了一點兒小費,然後去g大街吉先生的住處。那個地方離這條因為鬧鬼的房子而聲譽鵲起的街道不遠。我運氣很好,碰上吉先生在家。他上了年紀,外表精明,舉止大方。
奇怪的卻是,我看到塑像的一剎那,就認出它同另一幅畫像有著驚人的相似,那是世界上最罕見的畫像之一,一位僅次於皇室人物的畫像,他生前曾經名噪一時。史書上幾乎沒有他的記載,然而從他同時代人的信函中可以看出,他膽子極大,荒淫無度,從不安分守己,嗜好玄學。
我看到,就在我的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腳印。我停住腳步,拉住我的僕人,並且指給他看。那個腳印前面突然又出現了另一個。我們兩個人都看到了它。我快步走上前去,腳印依然在我的前面——這是一隻小孩子的腳。腳印很模糊,幾乎分辨不出形狀,但是我們都看得出來,這是一隻赤腳。
我們再沒有其他發現。吉先生把刻書板連同上面的符咒一同燒掉了。又把這個密室,連同上面的房子,全部夷為了平地。然後,他壯起膽子搬到那兒住了一個月。這一下房子可成了又安靜又舒適的好房子。隨後他高價把房子租給了別人,住戶再沒有任何異議。
我放下信件,開始琢磨其中的內容。
「思想能起多大作用?沉思一會兒,在吸下一口氣之前,你已經在中國了。」
「他是幹什麼的?做什麼買賣嗎?」
「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跟在我身後,還有一兩聲像耳語般的輕聲在我耳邊,沒有別的。」
「哪個?噢,他可的確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是我見過的最傑出的東方學家,我去年在彼特拉即聖經上說的伊德姆(譯著:即雅各之兄伊索)的山洞里碰到了他,我們結伴而行,途中遇到劫匪,他表現得沉著冷靜,救了我們的命。後來他邀請我去他在大馬士革買的一所房子里住了一宿。那是一棟杏花和玫瑰簇擁著的寓所,美麗得無與倫比。他在那兒住了一些年,起居飲食頗似東方人。
我再一次小心地檢查了四周的牆壁,看看有沒有暗藏的門。我沒有找到一絲痕迹,房間牆上糊著的深褐色牆紙連一條縫都沒有。既然如此,那使他驚恐萬狀的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只能是從我的房間進來的了。
「我要假設他是個極端的享樂主義者;因此,他也熱愛著生活。他是一個絕對的自我主義者,他的意念專註於一己之上;他有無法抑制的激|情,對於節制和神聖的情感一無所知,卻垂涎于慾念滿足的一瞬間;他對一切妨礙他達到目的的人恨之入骨;他會犯下滔天罪行,卻毫無悔改之心;他寧可詛咒他人,也不願為自己的錯誤懺悔。他的智慧指引他進入某些境界,使他獲得常人無法了解的自然界的奧秘,並以此來滿足他的私慾。他的激|情刺|激著他,使他成為一名細心的觀察家;他是一名精明的算計者,這並不由於他熱愛真理,而是他對自我的偏愛磨鍊了他的本領——他因此可以從事科學工作。
大約十天之後,我收到吉先生的一封信,說在我見過他之後,他又去看了房子,還找到了仍放在原處的那兩封信。他讀過了那封信,可是對它的內容也同我一樣摸不著頭腦。他還小心地打探過那個收信的女人的情況。
「哦,什麼東西敲了我一下,狠狠地敲在我的肩上,就在這兒。」
我非常好奇地拉開抽屜,裏面有一些女人衣衫上的飾物,還有兩封信,用暗黃的細線系著。我冒昧地把信收了起來。在這間屋子裡,我們沒有再發現其他值得注意的東西,那個光影也沒有再度出現;但是,就在我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們清晰地聽見,就在我們前面,有踢踏的腳步聲。
然而,他正在極盛之年便命歸黃泉,年曆記載說他被葬在異鄉。他死的恰是時候,正好躲過了法律的制裁,據說他被控犯有斷頭死罪。
「主人,」僕人驚奇地說:「這個門我打開了,我剛來的時候,把所有的門都打開了,這扇門不可能從裡邊鎖上,因為它是——」
這些東西形狀各異,行動也雜亂無章。它們的遊走並不是消遣。它們圍著我轉圈,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迅速而敏捷,在我的頭頂上雲集,在我的右臂上蠕動——我伸出右手,只是在不自覺地抵禦這些怪物。
「還有一種非常古老而陳腐的理論認為,這樣一種力量可以蔓延到死者身上,也就是說,操縱死者可能仍然存留的思維和記憶,而且迫使一種對人類來說遙不可及的、稱為靈魂的東西呈現於人類感官。對此我不想妄發議論。可是我的確覺得這種力量是超出自然的。
談話轉到他上次離開倫敦以來這個都市發生的巨大變化。季先生提及那些文藝、社會、政治這些倫理方面的變遷:過去的二十年內有哪些偉人從台上被趕走,又有哪些新人登上舞台。
「不幸得很,這間房子里鬧鬼(如果我可以用這個字眼),白天夜晚都鬧,只不過在夜裡更擾得人不得安寧,有時候會讓人毛骨悚然。那個可憐的老太太三個星期前在那間屋子裡去世了,她是我從感化院領養過來的,因為她幼年時與我家有些牽扯,家境不錯的時候,曾經租用過我叔叔家的那幢房子。她受過良好的教育,意志堅強,是唯一一個能聽從於我,留守那幢房子的人。事實上,在她突然過世之後,驗屍官到處盤問,惹得那幢房子在左鄰右舍臭名昭著,我也就死了心,不打算再另找管家了,更別說是有人會租用它。如果有人承擔地方稅和國家稅,我情願免費租給他住一年。」
「天哪!」吉先生喊了起來,「那是德·馮某某的臉——只不過比我年輕時在印度王公的大殿上的稍稍顯得老了一些。」
「在某些組織中,存在著一種自然化學,它們能夠創造化學奇迹;在另外一些組織中,存在某種自然流體,人們稱之為電流,它們能夠創造出電氣奇觀。可是它們有別於普通科學:它們幾乎沒有目標,沒有意義,幼稚而瑣碎,產生不了什麼偉大的結果,因此,世界對它們不予注意,聖賢先哲也不予以栽培。可是我確信,在我的所見所聞之中,有一個人,一個和我自己同樣的人,在遠遠地操縱著這一切,我確信他真切的效果。理由就是:您曾經說過,沒有兩個人跟你說過,他們有過完全同樣的經歷;那麼,請注意,也沒有兩個人做過完全相同的夢。
「什麼?是什麼?」
「快跑!快跑!它在我後面!」
在我目睹過的一切之中——事實上,在世人作為事實記錄下來的奇迹之中,總要求有一個活生生的物質的中介。在歐洲大陸,你還會遇到一些巫師,他們自稱能夠為人招魂。暫且假設他們說的是事實,巫師本人的活生生的肉體是存在的,他就是物質的中介,通過他的某些物質特性,你才能感覺到某些怪異的現象。
「你把我的好奇心激起來了,」我說,「我最喜歡的事就是睡在一間鬧鬼的房子里。把那個地址給我吧——你們灰溜溜逃離的那家房子的地址。」
回答我的是一陣悅耳的低語,似乎鑽入了我的身軀,我的抵抗在它面前失去了效力,我完全被它征服了。只聽它說:
〔英國〕愛德華·布爾瓦·萊頓
我確實掙脫了。
我下決心要把我讀過的兩封信告訴他,還要說說後來它們神秘消失的事;然後我問他,那兩封信是不是那幢屋裡去世的女管家收到的,她早年的生活經歷中是不是有些什麼情況,有助於解開兩封信所導致的疑團。
兩道門都還關著,那扇與僕人的房間相通的房門仍然上著鎖。小狗曾痙攣著龜縮在牆角,這時仍然躺在那裡。我召喚它,它一動不動;我走上前去,發現它已經死了。它雙眼凸出,舌頭伸得老長,下顎上沾滿唾沫。我把它抱在懷裡,放在爐火邊,對失去可憐的寵物感到深深的悲痛和自責。我為它的死而愧疚。我想它是被嚇死的。可是真正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它的脖子斷了,從頸椎骨上擰斷的。這是在黑暗之中發生的嗎?難道是一個像我一樣的人乾的嗎?難道房間里一直都有某種人的力量存在嗎?懷疑的理由很充分,可是我卻說不清楚。我只能平鋪直敘事實真相,讀者可以做出自己的結論。
「他出身如何?我是指他的家族。」
我注意到他的英語與我們這個時代有些差異,或者說是帶有一些異域的音調。可是理查茲先生解釋說,他好多年都沒有機會說本國話了。
我盡量平靜地詢問理查茲先生的住處。
就在這兒,我發現了第一件怪事。
「怎麼認識的?在哪兒?」我叫了起來。
可是我的故事還沒有完。就在吉先生搬回去後幾天,我登門拜訪。我們站在敞開的窗戶口邊交談。一輛從他的舊房子里拉傢具來的馬車停在門口。
牆邊靠著一個五斗櫃,裏面裝著一些腐爛而陳舊的男人衣物,看上去是八十或一百年以前某位有點身份的紳士穿過的,衣服上綴著昂貴的鋼製紐扣,像是眼下宮廷服裝仍然使用的樣式;一把精緻的宮廷佩劍;在一件曾經鑲滿金色飾邊而現在變得黑乎乎、散發著霉味的馬夾口袋裡,我們發現了五枚金幣,幾枚銀幣和一張乳白色的門票,可能是進出某個早已不存在的娛樂場所的。
「接著,我讓剛才提到的那位老太太去看房子,並授權叫她出租。可是,沒有一位客人在那裡住下超過三天。他們的故事我就有說了,只是同樣的現象絕對沒有在兩位房客身上重複過。你最好自己先考慮清楚,免得帶著成見住進去,只是你必須準備好,你一定會聽到或是看到什麼東西,而且一定要預先採取防範措施。」
「在北邊,你從未到過的地方,在那裡,你的本能曾警告過你,幽靈將抓住你。那是死神!我看見一艘船,它被幽靈包圍,被追逐!它仍然在向前航行。一支垂死的船隊行駛在這艘船之後。它駛入冰川帶,穿過火紅的天空。冰脊上方,高高地懸挂著兩輪明月。我看見船陷入白色峽谷之中,那是冰的岩石。我看見甲板上屍橫遍地,僵硬發青的屍體上覆蓋著綠色的黴菌。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你!可是漫長的歲月會摧垮你,你的額頭爬上了歲月的印記,你的意志已在腦細胞中懈怠。然而你日漸薄弱的意志仍然具有從前一樣強大的力量;憑藉它,你可以活下去,但要為飢餓困擾。在那片死亡蔓延的區域,自然再不會聽命於你;天空是一張鐵幕,空氣是一排鐵鉗,冰石剖開輪船。聽!它在爆裂!它在哀嚎!冰包裹了它,如同琥珀中嵌進一根稻草。一個人向前走去,他還活著,他從輪船和死亡中走了出來,他攀上了冰川的尖頂,兩個月亮盯著他的身影。那就是你!你充滿恐懼——恐懼,恐懼吞噬了你的意志!
我第一次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的恐懼。我的僕人卻迥然read.99csw.com不同。
吉先生不再說話,他從衣櫃里拿出房間的鑰匙,遞給我。對他的坦率以及溫文爾雅的讓步,我表示了衷心的感謝,如獲至寶地捧著鑰匙離開了。
蓋子裏面篆刻著一行字:「瑪麗安娜,獻給你。生死不渝,與……」
它又開始梳理散落在雙肩上的黃色長發,眼睛沒有轉向我,而是盯著門口。它似乎在傾聽,在注視,在等待。背後的影子更暗了,我覺得自己又一次看到暗影上方那雙閃閃發亮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人影。
「是啊。可我的思想在中國毫無作用。」
另外,還有一句是這樣:「覆水難收。我對你說,沒有什麼力量阻礙我們,除非死者將會復生。」
「那些文集中的上乘之作,也並不比那些有一定天賦、受過良好教育的大活人寫出來的東西水準高出多少;比起培根、莎士比亞和柏拉圖等人生前的言論,那就差得太遠了。更顯然的一點是,他們並沒有表達任何超出於前人的思想。
小狗抬起身坐著,耳朵迅速地前後擺動。它的兩眼緊盯著我,目光非常怪異,這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它慢慢地立起來,毛髮倒豎,僵硬地站在那裡,雙眼狂怒地瞪著。
我們懷著同樣的心情猛衝下樓。我搶先到了街上,可是那個人已經走了。我看到他就在前面不遠處,立刻追了上去。
那些信都很短,標著日期——明明確確是三十五年前的日期。信明顯是一位情人寫給他的情婦或丈夫寫給年輕妻子的。信中的字眼以及明確提及的航行無不表明,它的作者曾經是一位海員。字的拼寫和手跡出自一位未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可是言語之中透出逼人的氣勢。在對愛欲的表達中,有一種粗野而狂熱的情感。然而,通篇又充滿晦澀難解的隱語,指示著某種秘密——不是關於愛,而似乎是關於罪行的秘密。
我打開窗子,窗子外面是前面提到過的那個小後院。外面沒有壁架;除了一堵光溜溜的高牆,什麼也沒有。如果有人從窗口出去,只有落到院子里的石板上才可能留下腳印。
「別說了!」低語聲又響起,「可是那一天,你答應我,那一天還很遙遠,遙遙無期!我要回到大馬士革的杏花和玫瑰叢中去。睡吧!」
信結尾處還是一些致歉的話,有點語無倫次;還有他名下財物的清單。
「它害死了您的狗?太可怕了!的確,奇怪的是,沒有人能讓動物待在那所房子里,連貓都不去。在那兒也沒見著老鼠。」
「你說得對。我依靠意志的力量,掌握了巨大的奧秘。是的,我可以利用意志和科學阻延時間的流逝。然而死亡不僅僅由於年齡。我能阻撓年輕人夭折的意外嗎?」
「是的,只是還不太徹底。我接受各種奇談怪論——請原諒我使用這個字眼,無論它有多怪,也比不上附和關於鬼怪妖精的說法(這是我們還在搖籃中,人們就向我們灌輸的)。然而,在那倒霉的房子里,災禍就是這樣的,我究竟能怎麼辦呢?」
對這些事,理查茲先生沒有表示一點興趣,他顯然沒有讀過當代的作品,對年青一代執政者也似乎很不熟悉。有一次——只有一次,他笑了,那是季先生問他是否想到過進入國會。他那發自內心的笑聲含著嘲諷和邪惡,他的笑容里夾雜著一絲嘲笑的意味。
有時候,我感覺到有什麼在觸摸我,卻不是這些東西,而是一些無形的手。我還感到冰冷而柔軟的手指掐住我的喉管。我還能意識到,如果我屈服於恐懼,便將遭受滅頂之災。我集中所有的力量,一心一意地頑強抵擋。我把目光從黑影身上移開,最首要的是避免同那雙怪異而陰險的眼睛接觸——那雙眼睛已經變得清晰起來。因為在那裡,我知道,在我身邊,只有在那雙眼睛中,有一種意志,一種猛烈而活躍的邪惡意志,它可能會擊垮我。
「他又從地球的另一端冒出來,沒有人察覺他的存在,等到從前認識他相貌的人不在人世之後,再故地重遊。假如他有感情,他將感到悲痛,可是他的感情只是針對他自己。沒有一個善良的人會接受他這樣的長生不老,他不會,也不能把自己的秘訣傳授給任何人。
「這個我說不準,可是有好多年了。我前面提到的那個老女僕說,三四十年前她租住的時候,房子就在鬧鬼。實際上,我一輩子都在東印度公司工作。
假使被催眠者真的能夠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意志或行為,這種感應也一點不少地依賴於物質而產生。它可能是通過物質的流動,它可以叫電,叫頌歌,或者隨便你管它叫什麼。這種東西的力量能越過空間,穿越障礙,傳遞物質效應。
「先還是用手推推看吧。」我擺脫瞬間的膽怯,說:「我來打開百葉窗,看看外面的情況。」
「七月四日在海上失蹤,就在同一天——」
他跑到通向樓道的房門邊,拉開門,猛衝出去。我不自覺地跟著他上了樓梯,叫他站住。可是,他沒有理睬我,跌跌撞撞地上了樓梯,緊貼著欄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掉了。我在我站著的地方聽到,臨街的大門打開了,接著,又聽到它砰的一聲關上。
「可是,這可能嗎?我認識這個人。」
我機械地翻過像章,發現它的背面刻著一枚五角星。五角星的中心又有一架梯子,第三級踏板由「1765」的日期組成。經過更細緻的檢查,我發現了一根彈簧,按動它,像章的后殼像蓋子一樣啟開了。
「什麼!您覺得發生的一切都是騙局嗎?那又為了什麼呢?」
「只是打聽這房子現在的主人是誰。」
我的目光轉向左邊,看到蠟燭的火焰像被風吹著一樣猛烈地搖擺。就在同時,手槍旁邊的手錶輕輕地從桌上滑走了——輕輕地,輕輕地,消失在一隻無形的手中。我跳下床,一隻手抓住手槍,另一隻手抓住了短劍:我不希望這些武器也遭受手錶同樣的命運。
按我的猜測,一切出現的、或將要出現的東西一定源於人類的某種力量,或者某種動機。我對自己的理論很有興趣,我的這一理論是哲學意義上的,而非迷信。而且我可以誠摯地說,此刻我的心情非常平靜地觀察著這一切,如同任何一位有經驗的實驗員在等待某種奇特而又可能帶有毀滅性的化學反應時一樣。當然,我越努力地脫離幻想,就越容易獲得適用於觀察的情緒。因此,我把雙眼和精力全部貫注于麥考利充滿理性之光的文章之中。
旅館侍者問我的名字,然後把理查茲先生留給我的一張便條交給我,上面寫著我要問的話。
我再次聽見悅耳的低語:
「哦,不,我能支付這筆費用。還有,我可以寫信給你吧?」
我追隨著這個光影,僕人跟隨著我。它進了樓梯右側的小閣樓,閣樓的門開著。就在同一時刻,我也進了閣樓的門。光影縮小成一個小球,色彩鮮明,閃閃發亮。它在牆角的床上休息了一會兒,顫抖著,消失了。
當晚,我碰巧要與一位朋友去鎮上一處叫「環球俱樂部」的地方。這是一個能面向所有國家、所有觀點、所有階層人的地方。各人自飲自酌,自帶雪茄。你總可以碰到性情相投的朋友,有時還可以遇到不同凡響的人物。
一位衣著考究的男人穿過了對面的街道,正在同貨車的車夫搭腔。他站在那兒,臉正好對著我們的窗戶。那正是我們在微型像章上看見的那張臉,正是三百年以前那位貴族畫像上的臉!
「我最終是會隨著緩慢又不可逆轉的時間之流老死呢,還是由於我說的意外事故身亡呢?」
「這樣一個人也許存在著。我看到了,我所描述的那個人就坐在我面前——某某宮廷的某某公爵,一生放縱固執,沉迷於鍊金術和巫術;上個世紀,在你所注視的房子里犯下命案,此後逃脫法網,無人知道他的去向。旅行者如今滿懷野心重返倫敦,可是那邊的街道上不再有您的家族橫行。你是崇高而神聖的神秘學派的敗類。你這個可憎的亦死亦生的形象,我警告你,從這座城市滾開,從所有健康人的家庭滾開!滾回到你那破落帝國的廢墟去!滾回未得救的荒漠中去!」
「我花了一些錢,重新粉刷了牆壁,修葺了房頂,又給那些老式傢具添加了很多新的花樣,然後做了廣告,招來了一位要住一年的房客。他是個上校軍官,退休后拿半份工資。他拖家帶口地住進了這幢房子,他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四五個僕人。第二天,他們全都搬走了。儘管這些人對所見到的東西眾說紛紜,總之都是些同樣可怕的東西。上校違背了租約,但是我實在是不能譴責他,甚至不能責備他。
「不是。提高警惕!」
「『他們——誰呀?』我做出微笑的樣子,問道。
「我要說的就是,我深信一點:在這件事上,如果我們能追根溯源,我們一定能找到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為中介。」
當天晚上再沒有發生其他事情;事實上,我沒等多久,天就亮了。我一直待到天大亮才離開鬼宅。離開之前,我再一次光臨我和僕人曾經困於其中的那間怪異的小屋。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通往裡間的房門關上並且鎖好,站在火爐邊,拭目以待。
這次逃跑也許證實了他早想去澳大利亞的嫌疑,而他又不知怎的狡猾地同那天晚上的事扯到了一起。我沒有揭穿他的預謀;相反,我倒覺得對許多人來說,這倒不失為處理不可能的事的最可行的方法。
「您得掐斷電報線路。試一下吧。我堅信自己沒錯,要是您准允我指揮這項工作,我願意支付其中的一半開銷。」
「真的是鬧鬼嗎?鬧什麼——是幽靈嗎?」
進屋不到兩分鐘,我就發現正在一張桌子旁與我的一個熟人季先生閑聊的那個人,他就是那個像章的原形。他沒戴帽子,與圖像上更加驚人地相似,只是在講話時,我覺得他的面部表情不像先前那樣一本正經,他甚至露出一絲微笑,雖然這笑容冷漠而從容。我在馬路上看出的威嚴感也更加令人震驚,如同東方國家的王子,給人一種超世絕塵、無可置疑又不可冒犯的感覺。
我猛地一用力,終於把手伸向桌子上的武器。就在我這麼做的時候,胳膊和肩膀上卻遭到一記奇怪的重擊,我的胳膊無力地垂下。接著,蠟燭的燈光慢慢暗淡下來——這更加重了我的恐怖感,它沒有熄滅,只是火焰漸漸縮小;爐子里的火苗也是這樣,光焰慢慢從柴炭上消失了。幾分鐘之後,整間屋子處於極度的黑暗之中。
「那太好了!那麼,他是英國人嗎?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在三十六年前,也就是收信日期的前一年,她出嫁了。她不顧親朋好友的反對,嫁給了一個十分可疑的美國人。事實上,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海盜。而她自己出身於很有名望的商戶人家,出嫁前給人做保育員。她有一個相當富有的鰥居的兄弟,這個兄弟有個六歲左右的孩子。她婚後一個月,有人在倫敦橋附近的泰晤士河裡發現了她兄弟的屍體,脖子上有暴力的痕迹,可是不足以證明死者不是落水而死的。
「理查茲在哪兒?」
幾分鐘之後,季先生離開我們,過去和幾位剛剛進屋的老朋友聊天去了,我平靜地說:
為了不至於像是在為自己的勇敢,甚至鎮靜尋找可信的依據——讀者可能覺得我在誇大其詞,我也許得插一兩句自我吹捧的議論。
他曾經擁有萬貫家財,其中相當一部分估計是被他的一位心腹占星家盜走了。不管事情是不是這樣,總之,在他去世的時候,那些錢財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據說有一張畫像幸免於難,幾個月前我在一位收藏家那兒還看見過。這張像留給我一種奇妙的印象,每一個看見它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那是一張永遠不能忘卻的臉。我手中的塑像上也是這樣一張臉。不過,塑像上的人要比我見到過的畫像中的人早一些,或許比他去世時的真人也早一些。可是只有幾年!——怎麼回事呢?他不可一世的輝煌年代距離這幅塑像的製作日期,中間https://read•99csw.com相隔不止兩個世紀。
和這個力大無窮的黑乎乎的傢伙待在黑暗之中所帶來的畏懼使我產生了神經質的反應。事實上,恐懼已經達到極限,以至於我必定是喪失了感覺,或者,我已經衝破了那道符咒。
我急於早點嘗試,剛一回家,我就召來我的貼身僕人,他是一個天性活潑、無所畏懼,而又不迷信鬼神的年輕人。
當我看到寧靜而清朗的明月高懸在天上,心中湧起一陣歡樂,幾乎可以抵擋先前的恐怖。明月依舊,荒涼的沉睡的街道上,煤氣燈光依舊。我轉過身,打量著背後的房間。慘淡的月光滲進來,但是,仍然有著光亮。那個黑東西——無論它是什麼——無影無蹤了,我只看到,對面牆上有一個淺淺的影子,與它的形狀有些相似。
「在特拉法加旅館。」
除了那個黑影,什麼也沒有了。我緊緊地盯著它,直到黑影上再次出現了那雙眼睛——那雙邪惡而陰險的眼睛。光球再一次上下走動,蒼白的月光照著它們混亂的景象。這時,從這些光球里蹦出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像是從蛋殼裡面出來的一樣,瀰漫在空氣之中,這是些慘白而醜惡的幼蟲,我無法精確地描述它們,只是想讓讀者想想,當我們把一滴水放到太陽顯微鏡下面時看到的成群的生物——那些透明,柔軟,靈敏,互相追逐,互相吞噬的生物;肉眼看去,卻是一無所有。
「弗,」我說,「那一年,我們在那個傳說中有鬼魂出沒的德國古堡里,因為沒碰到無頭幽靈而垂頭喪氣的情景,你還記得吧。哦,我聽說倫敦有一座房子在鬧鬼,我有理由相信確有其事。我想今天晚上去那裡住。按我聽說的,今晚一定能看到或是聽到些什麼東西,說不定會相當恐怖。如果我把你帶上,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你能靠得住嗎?」
我在去留之際只猶豫了一瞬間,自尊心與好奇心同樣強烈,阻止我逃離這個地方。我重新又回到房裡,關上身後的門,小心翼翼地走進裡間。我沒有找到讓僕人如此恐懼的原因。
「不是我,」我說,「但是來了一些變戲法的,儘管我們可能沒法揭穿他們的把戲,趁他們沒嚇著我們之前,得趕快把他們抓住。」
「那個人是誰?他是幹什麼的?」
尊敬的主人:
「說出來,就有用了。你可以把思想記下來,它遲早會改變整個中國的一切。除了思想,還能有什麼法則嗎?因此,思想是無限的;因此,它也是有力量的,可這同它的價值並不成正比。一條壞的思想可以創造一條有害的法則,同樣,一條好的思想可以轉化為一條有益的法則。」
檢查完這些房間,我在爐子旁暖了暖身子,點燃一支雪茄,在弗的陪伴下,繼續我的偵察。樓道口還有一扇門,緊緊地關閉著。
詹頌譯
結婚不到一年,那個美國人突然不辭而別,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他買了一艘遊船,兩年後在大西洋失蹤了。那個寡婦擁有萬貫家財,可是厄運接踵而至:破產;投資有去無回;做一些小買賣,卻又賠了本;接著從事服務性行業——她就這樣一步步淪落下去,從管家淪落到勤雜女工,雖然她的個性無可挑剔,卻總找不到一個長期的活干。
「她早期的生活狀況,我幾乎沒有什麼了解,我只知道我們兩家之間有些來往,這個以前我告訴過你。但是你讓我隱隱約約地記起了一些對她不利的事。我得做一些調查,再告知你詳情。然而,即使我們承認流行的迷信,認為在隱秘的犯罪中的罪犯或受害人會變成鬼魂,重返犯罪現場,我還是必須聲明一點,那就是,在老婦人去世之前,這房子里就出現了大批怪異的景象和聲音。您在笑,您有何高見?」
我自己的信念絲毫沒有動搖。傍晚,我又去了那座房子,用一輛租用馬車,把我留在那兒的東西,連同可憐的小狗的屍體,一起拖回家去。做這件事的時候,我沒有受到干擾,也沒發生任何異常情況,只是在我上下樓梯時,仍然聽到前頭的腳步聲。離開那幢房子,我就去拜訪吉先生。他在家裡。我把鑰匙還給他,告訴他我的好奇心已經完全滿足。我想要提提發生的那些事的時候,他非常禮貌地打斷我的話,表示他已經對一個懸而未決的疑案失去了興趣。
「噢!」我非常失望地問他:「你看見或是聽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了嗎?」
這是一個清涼的夏夜,天上籠著陰雲,顯得有些暗淡,然而,月亮依然在天上掛著,月光晦暗不明。如果到半夜雲消霧散,它會更加明亮一些。
「人類可能也和這一樣。靈魂離你而去,就如同花朵的元素離它而去一樣。你也許仍然能夠組成它的譜象。而這種幻象,在通常迷信的觀念中,被稱為亡靈,卻不能同真正的靈魂混為一談,它只不過是死屍的幻象。
我仍然身處深遠的幽暗之中,但是我沖向一扇窗戶,扯開窗帘,拽掉百葉窗;我的第一個念頭是——光明。
壁爐右邊的櫃門打開了,從縫隙處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身形。她手裡攥著信件——就是我看見那隻手取走的兩封信。我聽到她的身後響起一個腳步聲。她迴轉身,像是在傾聽,然後,她打開信,像是在閱讀。在她肩膀的上方,我看到了一張青灰色的臉,一張像是已經淹死許久的男人的臉,慘白而腫脹,披散的頭髮海草般雜亂。在她的腿邊,伏著一具屍體,屍體的旁邊蜷縮著一個孩子,一個可憐的髒兮兮的孩子,由於飢餓,它的顴骨高聳著,眼中充滿恐懼。我的目光轉向婦人的臉龐,只見滿面的皺紋全都無影無蹤,變成了一張年輕人的面容——眼神冷漠,毫無表情,可是,它是個年輕人。黑夜猛衝過來,把這些幻象全都吞沒了,就像它吞沒前面的那些東西一樣。
「姑且承認催眠術確有其事,那麼您是正確的。而且您能就此推斷出,施眠者可以產生您和其他人在非生命體中目睹的奇特效果,也就是說,在空氣中充滿影像和聲音嗎?
愧於一時的心血來潮,我不由自主地落下了幾步,不知所措地跟著這位陌生人。這時候,他轉過街角,那兒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等候著他,身穿便服的侍從站在車門邊。他很快鑽進馬車,駛開了。我回到那間房子。
如今,隨著這種印象在我的身上增長,如今,最後到來的,是恐怖——恐怖到了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程度。但是我仍然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如果說已經失去了勇氣的話。我心裏說:「這是恐怖,而不是畏懼;只要我不畏懼,是一定不會受到傷害的。我的理智否認它的存在,它是一種幻覺,我不感到畏懼。」
真的,我無法忍受再在裏面多待上半分鐘。我走下樓梯,又聽見腳步聲在我前頭響起。我打開大門的時候,隱約聽到一聲淺笑。我回到自己家中,指望找到溜走的僕人。可他沒露面,一連三天都沒有任何消息。三天後,我收到他從利物浦寄來的信,大意如下:
似乎是從門口——雖然門沒有打開,又出了一個身影,同樣清晰又同樣可怕的人的身影,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它穿著上個世紀的服飾,或者說酷似上個世紀的裝束。這對男女的影子雖然清晰可見,卻無質無形,觸摸不到,如同幻影。然而,那精緻的服飾,以及綴滿老式服裝的精巧的飾邊和佩帶卻同穿著者殭屍般的面容、幽靈般的沉寂相對照,形成了一種極不和諧的古怪而令人恐懼的景象。就在男子的身影靠近那個女人的時候,牆上的黑影飛奔出來。一瞬間,三個影子重疊在黑暗之中。
「在此之前,我能像領悟秘密之前那樣週遊世界、恢復分享他們的努力和困苦的興趣、運用智者的力量奪取國王們的權力嗎?」
「我相信,這個大腦具備無窮的力量,可以驅動物體,它是邪惡的,還帶有毀滅性。一定是某種物質力量殺害了我的狗;也許它足以把我殺死——要是我當時像那條狗一樣被恐懼所征服,要是我的理智和我的靈魂沒有賦予我針鋒相對的反抗意志,我完全可能被它殺死。」
總之,在這一切奇迹之中,假使不包含一點欺詐行為,其中必定有一個像我們自身一樣的人,奇迹只有藉助於人或是通過人才能產生作用。時下廣為人知的催眠術以及生物電學現象就是這個道理。人腦只有通過物質中介的影響才能運轉。
還有一句:「夜晚不可與任何人待在同一間屋裡——你說夢話。」
因為急於查看刻寫板,我挪動了碟子。就在這個時候,羅盤指針飛速地旋轉起來,我全身如受電擊,把碟子扔在地上。杯子碎了,裏面的液體濺了一地,羅盤滾到了房子另一頭。霎時間,四壁前後顫動起來,像是一個巨人猛烈地搖晃著房子。
吉先生看上去非常吃驚,他深思了幾秒鐘之後告訴我:
弗走了回來,他剛才沒看到椅子移動,忙著讓小狗安靜下來。我繼續盯著那把椅子,似乎看見一個藍灰色的人影,輪廓相當模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視覺。這個時候,狗安靜下來了。
「啊!他的名字很普通,叫理查茲。」
我們待在大廳里,臨街的門緊閉著。我的注意力轉到了狗的身上,一開始跑進來的時候,它興沖沖地,然後卻蜷縮在門背後,爪子亂撓,低低地哀鳴著,想要出門。我拍拍它的頭,輕聲地鼓勵它,它看上去才適應了周圍的環境,跟著我和弗穿過屋子,只是緊緊地跟在我的腳邊——從前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它總是急匆匆地在前面開路。
「我們必須彼此相愛,因為,如果這一切公之於眾,我們會遭到所有人的唾罵。」我記得其中有這樣一句話。
剩下的一天中,我忙於處理一些緊急事務,也就無暇細想這件我以名譽擔保的夜間探險。我很晚才一個人用餐,一邊吃飯一邊看書,這是我的老習慣了。我選了一篇麥考利的雜文來讀。我決定把這本書也隨身帶著,它的文風健康,題材質樸,可以抵擋迷信和狂想的侵襲。
吉先生思忖道:「即使催眠術,或者任何哪種類似的力量,真的能夠拋開操縱者而起作用,引發如此非凡的後果,並且在這位操縱者死後繼續生效嗎?如果這個符咒早已寫好,事實上,那間屋是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建成的,那位操縱者應該早已經去世了。」吉先生正要回答,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著下面的街道。
我用盡辦法想讓它安靜下來,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我又怕它像患了狂犬症似的咬我一口,就離開它,把武器放到爐火邊的桌子上,坐下,繼續翻閱麥考利。
此刻我才注意到小狗躲在牆角里,緊緊貼著牆根,像是要努力地鑽進去,奪路而出。我走到它面前,跟它說話;可憐的畜生顯然早已經魂飛魄散。它張著嘴,露出滿口的牙齒,唾液從下巴上流下來。要是我摸它,它肯定會咬我一口。看上去,它沒有認出我來。要是誰在動物園看見過一隻兔子被毒蛇嚇得失魂落魄,蜷縮在角落裡的情形,他可能就能夠想象得到這隻狗的痛苦。
我們走進那間幽暗而沉悶的房子,先把壁腳板揭開,然後又來掀地板。在布滿灰塵的椽子下面,我們找到了一扇暗門,門大得足夠經過一個人,夾子和鉚釘把它封得嚴嚴實實。撬開門,我們進入下面一間房子,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很遙遠。一旦來臨,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末日就到了!」
這一行下面,有一行娟秀的筆跡(是女人的):「他們的確如此!」
「哦,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我只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六個星期之前,我和妻子到處尋找備有傢具的公寓。當我們穿過一條僻靜的街道時,看見有家房子的窗戶上面貼著一張告示:『出租公寓,傢具齊全』。這個條件對我們正合適。我們走進房子,一下子就看上了它,於是就租了一個星期,可是第三天我們就離開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能讓我妻子再在那裡住下去了,我的感覺也是這樣。https://read.99csw.com
「我?一點都不怕,先生。」
突然,就像是從椅子上升起了一個人影,一個女人的身影。它與活人的形狀一樣清晰,同死人的屍體同樣可怕。那是一張年輕人的臉,美麗中帶著別樣的憂傷。她的脖子和雙肩裸|露著,身體的其他部位罩在一件寬鬆的白袍子里。
吉先生又說,他去過那間我力勸他拆掉的那間空房子,並且在裡邊單獨待了一個鐘頭,他覺得那個地方非常恐怖,儘管他根本沒有聽見也沒有看到什麼東西。他急於照我的意見把那房子的牆扒掉,把地板挪開。他已經雇了一些工人,等我把日子定好就動工。
我全副武裝,環顧著地板——卻沒有手錶的蹤跡。三聲緩慢、響亮而清脆的叩擊聲從床頭傳來,僕人叫道:
我們穿過閣樓(總共四間屋),腳步聲一直在我們前頭。什麼都看不見;除了腳步聲,什麼也沒有。我手裡拿著信,就在我走下樓梯的時候,我清晰地意識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接著傳來一陣微弱而柔和的力量,試圖把信從我手中奪走。我更加用力地把它們握緊,那個力量才放棄了努力。
我們趕到旅館,得知理查茲先生二十分鐘前回到房間,結完賬,留下指令,讓他的希臘侍從打點行裝,乘坐第二天離開南安普頓的蒸汽船前往馬爾他島。理查茲先生只說要去倫敦,拜訪幾個人,他是否能準時抵達南安普頓,順利趕上那班船,卻很難說;要是不行,他會坐下一班船。
「『怎麼了,就是那些在屋裡神出鬼沒的人呀:不管他們是誰,我不在意他們。許多年以前,我住在這間屋裡的時候,就認識他們。當時我還不是僕人。可是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要了我的命。我不在乎,我老了,無論怎樣,我不久就要死了,然後,我就可以和他們待在一起了,還是待在這所房子里。』
「嗨!你說起吉先生,他是房東嗎?」
「起初我估計他是一位腰纏萬貫、性格古怪的叛教者,漸漸地又懷疑他是催眠專家。我親眼看見他在一些無生命的東西上產生的效果。要是你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扔到屋子的另一端,他會發出命令,讓信跑到他的腳邊;然後,你就可以看見信就在地板上蠕動,直到完全遵從他的命令為止。我以名譽擔保,這一切都是真的。我還見過他用一根玻璃管或玻璃棒呼風喚雨,改變天氣。可是他不喜歡跟陌生人談這些事。他剛到英國,說是很多年沒來過了。我給你引見一下。」
這間房子里,有一扇窗戶和一個暖氣管,都用磚封死了,顯然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們藉著蠟燭光亮打量著這個地方:屋裡還有一些廢舊的傢具,一共三把椅子,一把橡木靠背長椅,一張桌子,都是八十多年前的老式樣了。
房間在我眼前浮動,我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只見季先生拉著我的手,臉上帶著微笑,他說:「你總是宣揚自己有對付催眠術的辦法,最終還是掉進了我朋友理查茲的圈套。」
儘管孩子身上留下一些挨打的跡印,卻看不出是謀害。他姑姑兩口子為了掩人耳目,就宣揚說小孩過於倔強,性情反常,智力低下。不管怎麼說,孩子一死,他姑姑就繼承了兄弟的遺產。
「先生,」吉先生彬彬有禮地說:「房子您儘管使用,時間長短悉聽尊便。房租不成問題,最近出的那些怪事鬧得這幢房子一文不值,您要是能查出其中的原因,我感謝還來不及呢。這房子租不出去,因為我甚至找不到傭人去收拾它,或是應個門。
「噢,先生,請您相信我。」弗說著,快樂地咧嘴一笑。
「並非通常意義上所說的騙局。要是我突然沉沉睡去,您根本沒有辦法喚醒我,可是我在沉睡中卻能準確地回答某些問題,而這是我醒著的時候裝不出來的,比如說出您口袋裡裝著多少錢,或者是道出您的心思——它就不一定是騙局,也不一定必然就是超自然現象。我應該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接受了一個人在異地施行的催眠術——在此之前,他通過與我的『親善』關係對我產生了影響。
「讓我引用一項實驗來說明我的意思。帕拉塞爾薩斯把這項實驗描述得易如反掌,《文學奇葩》的作者也覺得它確實可信:一朵花凋謝了,你把它燒掉,它存活時的一切元素都消散了,分解了,你不知它去到了哪裡;你再也無法找到它,讓它恢複原狀。但是你可以通過化學手段,從那朵花的灰燼中,見到它栩栩如生的譜象。
「哦,我住過,不是一夜,而是三個小時,還是在大白天,我獨自一人待在那幢房子里。我的好奇心不但沒有得到滿足,反而消失殆盡了。我再也沒有興緻去做這種事了。你明白,先生,你可不能抱怨我說得不夠坦率;除非你有特別濃厚的興趣,你的意志又能不同尋常的堅強。我真誠地奉勸你,還是不要在那兒過夜的好。」
我盯著它,一股強烈的寒氣攫住了我。即使面前矗立著一座冰山,也不可能使我覺得如此寒冷——就是冰山的嚴寒也不會如此真實。我相信如此的寒冷不會是源於恐懼。
這個時候,我意識到什麼東西擋在書頁和燈光之間,什麼東西擋住了書上的光線。我抬起頭,看見了一種非常難於用語言描述的,或者說,不可能描述得了的東西。
醫生檢查了孩子的屍體后得出結論:孩子營養不良而憔悴不堪,身上傷痕纍纍。看上去,在冬天的某個夜晚,小孩設法逃走,就爬進了後院,他想攀上院牆,卻筋疲力盡地摔了下來,第二天早上發現他奄奄一息地躺在石頭上。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緩慢地、安靜地打開了,就像是自動地打開。我們疾步走上樓梯。我們兩個人都看到了一團巨大的黯淡的光影——有人體那麼大,卻無形無狀,它在我們面前移動,登上了通往閣樓的樓梯。
因此,我迄今為止在這幢古怪的屋子裡目睹的一切,或準備目睹的一切,我相信都應該是通過和我一樣必將腐朽的中介或媒質而產生的。這種觀念必要地減少了人們的恐懼感,那些認為超自然的東西脫離了自然法則的帶著恐懼感的人,可能對那個難忘的夜晚中發生的冒險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的,您的話證實了我的理論。正如一個人可以通過有形的途徑迅速地把思想傳遞給另一個人,他也可以藉助一些無形的導體達到同樣的目的。而且,思想是永恆的——儘管思想家早已離開人世,他的思想卻仍然在自然界留下印記——所以生者的思想就有此力量喚起並且還原死者的思想,好像那些思想一直有生命似的,雖然生者無法觸及死者現在的思想狀況。是這樣嗎?」
當黯淡的光線重現之時,那兩個幻象似乎已處於屹立在它們之間的影子的掌握之中。女人的胸口有一絲血跡,男人的幻象靠在一把劍的幻影上,鮮血似乎正從衣服的褶皺和飾帶中迅速地流淌出來。居中的黑影把它們吞沒了——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火球再一次閃現出來,四處遊盪,起伏不定,越來越密集,移動得更加狂亂。
「或者是激發我們的感官,使我們信服那些怪現象嗎?——不可能;當我們同那個人並不曾有過這樣的『親善』關係的時候,這是不可能。通常所說的催眠術做不了這麼多。但是存在一種近似於它,或者比它更強大的力量——古時候,人們把這種力量稱為巫術。至於這樣一種力量能否影響一切非生命體,我不能肯定;可是,如果它能夠做到這一點,也並不違背自然法則,它只不過是自然界中的一種力量,附著于具有一定特性的形體,在實踐中被磨鍊到一種極端的程度。
「因此,我們曾經在古書中讀到過巫師招來魔鬼,而被撕成碎片的故事。更有甚者,在東方的傳說中,某一個巫師可以運用伎倆摧毀對手。到現在,這也可能確有其事,也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邪惡意圖,一種人把某些隱蔽而無害的元素和流體施以醜惡的體形和驚人的力量,如同躲避在雲層後面的無辜的雷電,依據自然法則驟然顯形,清晰地呈現於人們眼前,並且對吸引到的物體予以毀滅性的破壞。」
「他住在哪兒?」
我又重申了我的理論,也就是說,所有超現實的現象都起源於人腦;我還將我們遭遇到並繼而摧毀了的符咒,或者說咒語,引證來支持我的論點。
話沒說完,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他那雙具有魔力的蛇眼堅定地與我對視著,使我無法迴避。同時,我心裏的話不自覺地冒出來,我低聲補充道:「我曾經是一個研究生命和自然奧秘的學生,認識那些玄學術士。我應該和您談談。」我講出一句暗語。
「要是我,就會這麼做。根據內心的感覺,我能肯定,問題就出在那間卧室門右角,也就是那間沒有傢具的小房子。因此,我奉勸您把那間房的牆推倒,把地板掀開,還有,把整個那間房子拆掉。我注意到它同其他屋是分開的,單獨修建在小小的後院里,即使拆除,也不會破壞其他建築。」
「是的,我聽說這房子要出租。」
「假如這隻是一般的欺詐,使用這些手段完全是為了達到某種幾乎不會有所改變的效果,假如只是上帝派來的超自然神力,它一定是為了某個明確的使命。這些現象無法歸類。我的信念就是,它們源於遠方某個人的大腦,而那個人腦對於所發生的事並沒有明顯的意圖;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反映了它迂迴曲折、混亂不堪、游移不定的思緒。簡而言之,就是把這樣一個大腦里的夢境付諸實施,並且依附於一種似是而非的實體上面。
「你還可以在這世界上充當一個角色,使它充滿動蕩和驚異。由於一些奇妙的設計,你這個奇迹居然存活了好幾個世紀。你所有貯存的秘密都能派上用場;現在使你成為陌生人的一切均能助你成為他們的君王。就如同樹葉與稻草被卷進漩渦之中,不停地旋轉,被吸進深水裡,最後又被浪潮衝到水面高處,權勢和地位也會把你捲入這樣的中心。可怕的摧毀者!可是,在摧毀一切之時,又造就了一位建設者!」
後邊的名字我不提了,可是它對於我並不陌生。孩提時代我就聽見老人們說起過這個名字,它的所有者是個臭名昭著的騙子,他在倫敦鬧騰了一年多,然後逃到國外。他被控在自己的屋子裡犯下了兩樁命案,謀殺了他的情人和情敵。我沒把這件事告訴吉先生,而是戀戀不捨地遞迴像章。
「那一天,也很遙遠嗎?」
「在特定情況下產生於一種瘋狂意志的歹毒情緒,經過科學範圍內的自然手段的協助,能夠產生古代邪惡巫術那樣的效果。它能在某人居住的房子裡邊裝神弄鬼,再現一度在房子里發生過的一切;簡言之,被邪惡意志認為相關和相近的東西——包括多年之前在此上演的那些斷斷續續、零零碎碎的劇情,都可以再現。
況且,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又要問他什麼呢?
我直截了當通報了姓名和職業,又說我聽到了那所房子鬧鬼的傳聞,非常希望親自考察一下這幢人們眾說紛紜的房子。如果他能把房子租給我住,哪怕只是一個晚上,我也將感激不盡;無論他需要多少租金,我都願意支付。
「數百年來,我一直在找尋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現在我找到了,除非我弄清楚自己的欲求,我們不會分開。那洞穿過去、揭開未來面紗的身影此刻就在你的眼中——從前沒有過,將來也不會再有。這不是愛掉眼淚的小姑娘的想象,也不是病榻上的夢遊者的幻覺,而是一位頭腦靈活、意志堅強男人的影子。飛翔吧,飛出去!」
隨後,大約九點半鍾的時候,我把書揣在口袋裡,悠閑自在地走向那幢鬧鬼的房子。我帶了我最心愛的那條狗。它的動作異常敏捷,膽子很大,性情兇猛,夜晚喜歡在陌生的角落或過道里捕捉老鼠。對付鬼怪時,沒有比它更好的狗了。
日子很快定了下來,我回到鬧鬼的房子。
那是一張奇特而生動的臉。如果你能設想一條蛻變為人形九_九_藏_書的大毒蛇,它還保留著蛇的身形,你就可以想象這張臉的樣子:前額扁平寬闊,輪廓精細,下顎呈錐形,大而長的眼睛,閃耀著翡翠般的綠光。此外,這張臉殘忍而平靜,似乎包含著巨大的威力。
「這座房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個情況的?」
與此同時,弗還在徒勞地用力開門。他轉向我,請求使用強力。在這裏我得聲明一下,說句公道話,我的僕人在如此不同尋常的環境里表現出了沉著、冷靜和活潑的天性,我得承認,這讓我異常欽佩,我也慶幸自己找到了最合適的同伴。我完全同意他的請求。然而,儘管他非常強壯,仍然是白用了那麼大的力氣;他用盡全力拳打腳踢,房門卻紋絲不動。
「其中最奇妙的一件事,就是我生平第一次和我妻子的想法不謀而合。雖然我妻子是個笨女人,我卻在第三天夜裡同意,無論如何不會住到第四個晚上。
我到了那所房子門口,敲敲門,僕人笑容滿面地把門打開。
「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小房子,沒有任何家當,角落裡堆著一些空盒子和大籃子。一扇小窗戶嚴嚴實實地關著——屋子裡甚至沒有壁爐,沒有其他門,地上也沒有鋪地毯。地板看上去非常破舊,凹凸不平,蟲蛀的印記斑斑駁駁,到處都有修補過的痕迹,如同樹木上顯露出的白色斑痕。可是,屋子裡沒有人,也看不出任何能夠藏匿人跡的地方。
條子上寫道:
「你看到什麼東西了嗎?」
「很少有人身上潛伏著這種最高智慧的玄妙力量,因為這種智慧中,常常包含著扭曲、變形、疾病。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們必須具備全神貫注于某一件單一物體的驚人力量——那種力量被我們稱為意志。因此,即使他們的智慧有限,他們的意志也足以達到既定目的。我就假想有這樣一個具備這一力量的人,我還要假定他生活在社會上層。
兄弟在遺囑中指名讓她作為孩子的監護人,要是孩子死了,遺產就由她繼承,所以這對夫婦撫養著兄弟的獨子。六個月之後,小男孩死了,據說是死於無人照管和虐待。鄰居們證實,聽到孩子在夜晚尖叫。
他生前大力扶持藝術,所以有無數像章,死後,有人收買了這些畫像,把它們全都毀掉了,聽說這是他的後輩們乾的,也許他們那樣做就可以把他的惡名從這個顯赫的家族中清除掉,因此他們可能很高興。
昏暗漸漸退去,黑影全然消失了。就在它慢慢退去之時,桌上的蠟燭重新又冒出火苗,壁爐中的柴炭也燃起了火焰。整個房子再一次變得寧靜而祥和。
「你已經掌握了一種威力無窮的奧秘。」理查茲先生鎮靜自若地對我說:「照你的說法,要是有人得到了你說的那種力量,他就必定是一個邪惡而危險的人。」
這個保險箱裏面有三層格子和兩個小抽屜。格子上,放著幾個密封的小水晶瓶,裏面裝著無色的揮發性液體(我只知道它們沒有毒),還混合著磷和氨。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很奇異的玻璃管,一根尖尖的小鐵條,一塊較大的無色水晶,一塊琥珀,一塊磁性很強的天然磁石。
「他活過一年的變化,只相當於別人的一個小時。他堅強的意志經過系統的科學訓練,在他滄桑的軀幹上發生了作用。他活了下來。他不像是怪物,也不像什麼奇迹,在有些人眼裡,他常常死去。在完成一件能滿足私慾的交易后,他就從地球的一個角落消失,並且圖謀人們會為他舉行盛大的葬禮。
「您應該還記得阿爾伯特斯·馬格納斯。他詳細描述喚起並驅使幽靈的全過程之後,又著重強調,這個過程只對極少數人有用,——這個人必然生來就是一名巫師。也就是說,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生理氣質,如同有人天生就該是詩人一樣。
我把季拽到一邊。
「我,怎麼了?」
那隻手非常輕柔地蓋在桌上的兩封信上,手和信件一起消失了。接著傳來三聲響亮而有規律的叩擊聲,與整個事件剛開始時我在床頭聽見的聲音一模一樣。
「很好。這是那座房子的鑰匙,這是地址。你現在就過去,給我挑一間你看著中意的卧室。還有,那屋子已經好幾個星期沒住人了,你把壁爐生好,給床鋪通通風,準備好蠟燭和燃料。把我的左輪手槍和短劍帶上,我就要這兩樣武器,你自己要全副武裝;要是我們敵不過那麼多鬼怪,就只好自認是兩個倒霉的英國佬。」
「怎麼,他們別想把我們關住,主人。我一腳就能踢破那扇做做樣子的房門。」
「我怎麼知道?可這有什麼重要的?絕對是暴發戶,富得可怕!」
「好吧,姑且認為你有這個權利,那你要知道什麼呢?」
我們好不容易回到卧室,這才注意到,我們走的時候,那條狗沒有跟著我們離去。它拱在壁爐里,渾身顫抖。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那些信件,就在我讀信的時候,僕人把我們裝著武器的小箱子打開,把我讓他帶來的武器取出來,放到我床頭的一張桌子上,然後走過去撫慰那條狗,狗卻不大在意他。
僕人給我挑了樓上最好的卧室,房子很寬敞,有兩扇臨街的窗。四條腳柱的床沒佔去多大地方,它正對著熊熊燃燒的爐火。床和窗子之間的左邊牆上有一道門,直接通到僕人的卧室。那間房子很小,只有一張沙發床。除了那扇和我的房間相通的門之外,再沒有其他辦法通往樓道。
「在印度。他深得某王侯的信任,差點使他捲入了一次足以使他失去領地的反叛。這是個法國人,名叫德·馮某某,聰明,膽大,無法無天。我們堅決要求剝奪他的公職並將他放逐。肯定是同一個人,沒有如此酷似的兩張臉。可是這個像章看上去已經將近一百年了。」
他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我也上去推推門試了試,同樣是無濟於事。我放棄了努力,那種恐怖感再次襲上心頭,只是這一次,更加寒氣逼人,難以抗拒。我感到些許古怪而可怕的氣味從破舊的地板縫隙中散發出來,這種味道包含著毒性,對人帶著惡意,瀰漫在空氣之中。
弗照辦了。
「租!哦,女管家死了,她死了三個星期了。儘管吉先生出價很高,也沒有人願意待在這幢房子里。我媽媽是他家的雜工,他答應付給她每周一英鎊,只要她打開窗子透透氣,我媽媽都不願意。」
那是一個由空氣形成的暗影,外形並不清晰。我不敢說那是個人形,但比起任何其他東西來,它更近似於人體,或者是人的影子。它站在那裡,同四周的空氣完全分離,亮光籠罩著它,它的外形看上去非常龐大,頂端幾乎觸到了天花板上。
「凡入此屋者,無論人|獸,無論死活,一旦觸動指針,吾人意志立時生效!房子倒霉,居者不得倖免。」
「我拒絕回答——因為,按我的判斷,你給思想限定了一個度。可是,繼續講吧,你還想提一個特殊的問題。」
「您自己從來就沒有一點好奇,想到要在那房子里住上一夜嗎?」
但是,我們最大的發現卻是一個嵌在牆上的鐵制保險箱,我們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打開上面的鎖。
「不行。每一次意外都是天命;在天意摧毀人類的每一個意志之前。」
這個人大胆的神情至少讓我對其中一點放了心,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會離我而去。
在最後的那封信末尾,同樣的女人的筆跡寫著這樣的話:
我繼續凝視著它,我覺得(可我說不準)——我意識到有兩隻眼睛從高處俯瞰著我。有時候我彷彿能清晰地辨別它們,轉眼之間,它們似乎又無影無蹤了。可是,總會有兩道黯淡的藍色光束從黑暗中映射過來,好像來自於我看到了那雙眼睛的那個高度——雖然對於是否真的看到過它們,我半信半疑。
我們走到對面那道牆時,腳印消失了,當我們返回的時候,它也沒有再出現。我們上到二樓,樓上有一間餐廳、一間客房,還有一間更小的房子,大概是供僕人住的,所有這一切都死一般沉寂。
然而,我無暇去審視它。就在這個時候,僕人從他的房間里衝出來,我從未見過什麼人臉上有如此驚恐的神情。如果我們這樣在大街上相遇,我一定認不出他來:他的那張臉扭曲得變了形。他迅速衝過我的身邊,低沉的聲音像是直接從喉嚨里發出來的:
我們首先查看了地下室、廚房和其他房間,重點看了地窖。在地窖里,我們發現兩三瓶酒放在箱子里,上面結滿了蛛網,看上去,顯然是好多年沒人動過。看得出來,這些鬼怪並不嗜酒。
「我希望你說出心裡話,你照辦了。因此我對你施加了魔力。從今天開始,以後的三個月內,你不能與我們接觸過的人對話,更不能把這張字條給你身邊的朋友看。三個月之內,我的行蹤將無人知曉。你懷疑我這道命令的威力嗎?——試試看。在第三個月月底,咒語會出現,往後你就自由了。我將在你死後一年零一天前去拜訪。」
我們走到床邊,仔細察看,發覺它只有半邊床蓋——這是在閣樓里最常見的供僕人用的床。立在旁邊的床頭柜上,有一個褪色的舊絲手帕,縫補破處的針仍然插在上面。手帕上布滿灰塵,它的主人可能是不久前在這裏去世的那位老太太,這裏也許就是她的卧室。
「是您嗎,主人?」他一邊說,一邊急忙轉身。
「理查茲先生,我在您住過的房子里見過您的像章。那棟房子也許是在——要不是全部,至少有一部分是在牛津街上。您今天上午路過了那間房子。」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笑話我疑神疑鬼,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讓你憑空接受我的看法,如果你不親身去體驗,會覺得我是輕信。我只想告訴你一點:讓我們退避三舍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由於我們在那兒的所見所聞(你完全有理由認為,我們當時是由於頭腦發熱產生了幻覺,或者是受了別人的矇騙),而是因為,每次當我們兩個人從一間沒有布置傢具的房子門前經過時,都會由衷地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的恐懼,儘管在那間屋裡我們既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東西。
我早想同他說話,可一看到他那張臉,就覺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那雙眼睛,那雙毒蛇般的眼睛,緊盯著我,使我靈魂出竅。此外,這個人全身透出一種威嚴、驕傲和優越感,足以使任何慣於世俗的人不敢冒昧衝動。
在這之間,我已經翻開了刻寫板。它被一根銀別針別著,包在紅色的皮革里,裏面只有一張厚牛皮紙。在兩個五角星之間,刻著一段古時僧侶們使用的拉丁文字,字面意義轉澤如下:
「從我衡量時間的角度來看,還很遠。」
「動物的本能可以辨別危及他們生存的東西。人類的理智要遲鈍得多,就因為他們具有更強大的防禦力量。我說得夠多了,您現在明白我的理論了嗎?」
「嗬!這比旋轉桌還棒。」我笑著說,我的笑聲一出,那條狗昂起頭,汪汪直叫。
「什麼末日?它是什麼樣子?看東方、南方、西方、北方。」
她給人的印象是沉靜、誠實而且相當穩重,可就是一事無成,最後淪落到了感化院,吉先生就是從那裡把她弄出來的,讓她照看的那間房子正好是她新婚頭一年曾租用過的。
「是的,先生,我得承認,我聽到過某種奇怪的聲音。」
「『我知道其中的原因,你們已經住得比其他客人都要長一些,在這之前,很少有人待到第二個晚上,除了你們,再沒有人住到第三個晚上。可是我想,這是因為他們對你們相當客氣。』」
「就這樣,第四天上午,我找來負責管家並照應我們的那個女僕,告訴她,我們不太習慣住這個房子,我們不會住到這個星期結束。她冷漠地說:
一股非常怪異的味道從抽屜里散發出來,這味道並不濃也不太難聞,後來我們發現這個抽屜是榛木做成的。那種味道不知是從何處來的,卻讓每個人的神經都受到了感應,連同屋裡的兩名工匠在內,我們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它,一種麻麻的刺痛感從指尖蔓延到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