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篇 吹聲哨子,我就會來到你身邊

第二篇

吹聲哨子,我就會來到你身邊

帕金斯出發了,下定決心去提高他的球藝。
幾乎沒有人能抵擋住這種誘惑,即在跟他們自己的專業離得很遠的領域內,嘗試進行一點業餘研究。只是為了滿足這種心理,那就是顯示出,只要他們認真開始研究,他們會多麼成功。不過,我們的教授,即使他有一點兒這種普遍的願望,他還是真正急切地想幫狄斯尼先生的忙。於是他小心地在他注意到的圓形區域內踱著步,在筆記本上寫下它的大略面積。然後,他繼續察看一個位於圓圈中心以東的橢圓形的突起物,在他看來,這似乎可能是一個平台或者一個祭壇的底部。在它的一端,北端,有一塊草皮沒有了——被某個男孩或是別的什麼動物弄掉了。他認為,或許應當探測這裏的土壤以找到磚石結構的證據。
第二天,帕金斯就像他希望的那樣,從他的學院動身了,到達了伯恩斯陀。他在地球客棧受到了歡迎,確實安頓在我們聽說過的那種擺著兩張床的房間里,而且趕在睡覺以前把他的工作資料整整齊齊地安放在一張寬大的桌子上,這張桌子佔了房間靠外面的那端,三面環繞著朝向海邊的窗戶。那就是說,中央的窗戶直面大海,左邊和右邊的窗戶分別面向北邊和南邊的海濱。南邊能看到伯恩斯陀村。北邊看不到房子,只看得見海灘和它後面低矮的懸崖。緊挨著它前邊,有一片粗糙的草地——不太大,星星點點散布著舊錨、舊起錨機和諸如此類的東西;再往前是一條寬寬的路,再往前是海灘。不管地球客棧和大海之間最初的距離是多少,現在它們相距不超過60碼。
在這個凄慘的舞台上,一開始看不見演員。然後,遠處,一個活動著的黑色物體出現了;再過一會兒,可以看出那是一個男人,他奔跑著、跳躍著,四肢並用地爬上防波堤,每過幾秒鐘就急切地朝後看一下。他跑得越近,就看得越明顯,他不僅是急切,而且甚至是被恐怖嚇著了,雖然他的臉分辨不出來。另外,他幾乎快筋疲力盡了。他繼續跑著,每一個新障礙物似乎都比前面的那箇舊障礙物更讓他難以越過。
「天哪,」帕金斯說,「哦,我把行李打開的時候,可能把床弄得比我自己想象的更亂。我很抱歉,我肯定給你添了額外的麻煩。順便說一下,我在等一個朋友——一個從劍橋來的紳士——他不久就會來,而且會佔用它一兩個晚上。那沒有什麼關係,我想,是嗎?」
「噢,如果您願意,」她說,「您想要您床上再有條羊毛毯嗎,先生?」
聽話的人對這種長篇大論有點不耐煩,而帕金斯,我恐怕他已經有點兒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演講的口氣;但是,上校聽了他最後一句話,頓住了。
「當然可以,」帕金斯,就是那位教授,說道:「如果您能向我描述一下那個遺址的位置,我回來的時候就會盡我所能告訴您那片遺址的情況;或者,我也可以寫信告訴您有關情況,如果您能告訴我,您那時可能在什麼地方的話。」
「不打,謝天謝地。」粗魯的羅傑斯說道。
的確如此:衣服被捆紮了起來,而且扭在一起,亂成一團糟。帕金斯沉思著。
這真是個謎。調查顯示沒有任何貴重的東西被拿走,帕金斯記得桌子上小物件的擺放安排,都整齊如初,這足以使他相當肯定沒有人拿這些東西惡作劇。此外,辛普遜夫婦證實白天他們兩個沒有誰把房間的另一把鑰匙交給任何人。帕金斯這個公平的人也沒有在店主、店主妻子或者女僕的態度中發現任何內疚的痕迹。他更傾向於認為那個男孩欺騙了上校。
他試著吹了一下,又突然停住了,吃了一驚,但是對自己吹出的音調很滿意。它有一種無限遙遠的音質,而且,聲音雖然柔和,但是不知怎麼的,他覺得方圓幾英里之內都一定能聽見。它似乎還是一種有力量(很多香味有這種力量)在頭腦中形成畫面的聲音。有一瞬間,他清晰地看見了一幅景象:夜晚一片寬闊、黑暗的廣袤空間,一絲清新的風吹拂著,中間有一個孤獨的身影——怎麼會有這幅景象,他說不出來。如果這幅畫面不是被一陣突然吹向窗扉的勁風弄碎的話,他或許會看見更多,這陣風如此突然,他不由得抬眼看去,正好看見黑暗的窗格外有什麼地方一隻海鳥的翅膀發著白光忽地閃過。
「你房間里另外還有一張床,帕金斯,你把這說成是將就著住呀?」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直爽的人說道,「喂,我說,我去用那張床;給你做個伴兒。」
上校在晚餐的時候乃至整個晚上,都異乎尋常地沉默著,若有所思,當他向帕金斯道晚安的時候,粗啞地低聲說道:
不過,他沒有時間把它看得更久一點。它以一種駭人的速度移到了屋子中間,它摸索著、搖擺著的時候,它身上織物的一角拂過了帕金斯的臉。他沒能,雖然他知道發出一個聲音是多麼危險——沒能控制住,發出了一聲厭惡的叫喊,這立即給了那個搜尋者一個線索。它應聲朝他飛撲過來,他半個身子從身後的窗戶仰出去,聲嘶力竭的一聲接一聲地叫喊起來。那張亞麻布的臉朝著他自己的臉緊緊地猛撲過來。就在這時,幾乎就在最後一瞬,救星來了,你可能已經猜出來了:上校破門而入,正好及時看見了窗戶邊那可怕的一幕。他跑近前的時候,兩個人影只剩下了一個。帕金斯昏迷著向前倒在屋子裡,他面前的地板上是一堆亂糟糟的床單。
「不,沒有關係,」帕金斯說,「我不記得布林伯;或許他在的時候,我尚未出世。但是我不需要繼續往下說了。我確信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複述上面的對話,試圖表現出這段對話給我的印象。那就是帕金斯是一個有點兒婆婆媽媽的人——或許相當啰唆,說話辦事瑣瑣碎碎,而且,唉,完全缺乏幽默感。但是,同時,對於他確定無疑的東西又是無所畏懼而忠誠的,是一個極其值得尊敬的人。不管讀者們是不是推斷出了這麼多,這確實就是帕金斯的性格特點。
「這比我想的更嚴重,」他說,「我現在記起來今天早晨出發的時候,我鎖了門。門現在鎖著,而且,鑰匙在這兒。」他把鑰匙舉了起來。「現在,」他繼續說道,「如果僕人們習慣在白天人不在的時候進屋去,我只能說那——噢,我一點兒也不贊成。」他意識到自己有點兒激動,忙著開門(門確實鎖著),點蠟燭。「沒有,」他說,「看起來沒有什麼不正常。」
「真的嗎?多麼荒唐!」帕金斯說,「我肯定從來沒有碰過另外一張九九藏書,除了放一些東西在上面。它看上去真的像有人睡過一樣嗎?」
我很高興地報告他在這件事上進步如此迅速,上校本來對與這個搭檔第二天的運動前景頗有怨言,但隨著上午時間的流逝,上校變得相當親切、健談起來;他的聲音在平地上隆隆響起,正如我們自己的一些小詩人所說的:就像某種低音鍾在大教堂的塔樓里轟鳴。
就像您所猜測的,說這話的是一個從事古代文物研究的人,但是,因為他只在這個故事的序幕階段出現過,沒有必要說出他的名號。
「好,」上校說,「但是那樣的話,對我來說,你一定比一個撒都該人(撒都該人是古代猶太教一個派別的成員,該教派否認死人的復活、靈魂的存在、來世和天使等。)好不了多少。」
雖然風起得很快,但它卻沒有很快消歇。它繼續在客棧里呼嘯而過,而且風聲不時升高成一種凄慘的號叫,就像帕金斯客觀地指出的,它可能使一些愛幻想的人感到很不舒服;一刻鐘以後,他又想道,甚至是缺乏想象力的人,如果沒有這風聲,也會更快樂一些。
「昨天晚上那風,真特別,」他說,「在我老家,我們會說是某個人吹哨子把它招來的。」
「你們會這麼說,真的!」帕金斯說,「在你老家現在還流行著這種迷信嗎?」
事實上,帕金斯只有很少一點時間來換衣服。他在晚餐時看到上校,平和——或者是那位紳士能夠控制的與之類似的東西——已經又一次佔據了那位軍人的胸膛,晚餐以後打橋牌的時候,這種平和也不會被戰爭所取代,因為帕金斯是一個非常高雅的玩家。因此,快十二點的時候,他從橋牌桌邊離開,他感到自己這個晚上消磨得非常滿意。而且,甚至在地球客棧里待兩個星期或者三個星期長,生活也能在類似的狀況下忍耐下去。「特別是,」他想道,「如果我能繼續提高我的球藝的話。」
「晚上如果你需要我的時候,你知道我在哪兒吧?」
「關於你問的那個哨子,上校,它是一個相當奇怪的哨子。我把它放在我的——噢,沒有;我想起來了,我把它留在我房間里了。事實上,我是昨天找到它的。」
「哦,是的,先生!」女僕說,「嗯,所有東西都弄皺了,而且扔得到處都是,如果您能原諒我,先生——我得說,很像什麼人過了很糟糕的一個晚上,先生。」
「那麼,按鈴問一問,」上校說,帕金斯認為這個辦法可行。
他沿著通道走的時候,遇到了地球客棧里擦靴子的人,那個人停住了,說道:
「不用那麼費心,謝謝。我只是想到要把家人帶到那個方向去度假,又忽然想起英國聖殿騎士團分團領地只有非常少的一些做過恰當的研究策劃,我或許可以有機會在休假的時候做點什麼有用的事情。」
「好,」帕金斯說:「因為你提到了這件事,我坦率地承認,我的確不喜歡隨意談論你所謂的鬼的話題。一個像我這種職位的人,我發現,」他繼續說著,聲音提高了一點兒,「在認可現在關於這些問題的流行觀點方面,怎麼小心都不過分。如你所知,羅傑斯,或者說,如你應當知道的,因為我想我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的觀點——」
「歡迎,羅傑斯;沒有什麼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了。但是,我恐怕你會覺得相當沉悶;你不打高爾夫,是嗎?」
到帕金斯弄清楚這個古怪的物件里再沒有什麼其他東西的時候,天已經太晚,也太黑了,他不可能再做任何進一步的探究了。他已經做的工作是如此出乎意料地有趣,他決定第二天再多犧牲一點兒白天的時間做考古學研究。那個物件他現在已經穩穩噹噹地放在口袋裡,它必定有一點兒價值,對此他很肯定。
教授年輕、優雅,而且說話用語考究。
威爾遜上校什麼也沒問,只是忙著把所有別的人都擋在屋子外面,把帕金斯弄回床上;他自己,裹了一床毯子,這晚剩下的時間就睡在了另一張床上。第二天一早,羅傑斯到了,若是他在一天以前到,就不會這麼受歡迎了。三個人在教授的房間里舉行了長時間的磋商。磋商結束時,上校食指和拇指間夾著一個小物件離開了旅館大門,他把那物件擲進了大海,他那強壯的胳膊能把它擲多遠就擲了有多遠。此後,一股燃燒東西的煙霧從地球客棧後面的房子里飄了起來。
火柴在火柴盒上的刮擦和火柴的光亮必定驚起了某種夜行動物——老鼠或是別的什麼——他聽見它窸窸窣窣地從他床邊的地板上急跑過去。天哪,天哪!火柴滅了!真愚蠢!但是第二根燃燒得更好一些,於是蠟燭點著了,書也拿出來了。帕金斯聚精會神讀書,直到一種有益健康的睡眠向他襲來,而且他很快睡著了。因為,在他有規律而且謹慎的生活中,這大約是第一次忘了把蠟燭吹滅,第二天早晨八點他被叫醒的時候,燭台上還有一點微光閃爍著,小桌子上很悲哀地被一堆蠟燭油弄髒了。
「很好,小夥子,」又問了幾個問題以後,上校說,「現在你跑回家去。我想那是什麼人想嚇你一下。下一次,要像一個勇敢的英國小夥子,你就扔一塊石頭——噢,不,不要那樣做,而是,你去和侍者說,或者去和店主辛普遜先生說,而且——是的——說我建議你那麼做。」
「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幹了什麼?你看見什麼了?」兩個男人問他。
這段話讓帕金斯想起了他那天下午的發現。懷著相當大的好奇心,他就著蠟燭光翻來覆去地看著它。它是青銅的,形狀很像現代的狗哨;事實上,它就是一個狗哨——是的,它肯定是一個狗哨——它確實就是一個狗哨,不是別的東西。他把它放到唇邊,但是它裏面滿是細細的、結成塊的沙或土,敲它沒有用,必須用刀子才能把它弄鬆。帕金斯一向有整潔的習慣,這次也不例外,他把土清在一張紙上,把紙拿到窗邊,把土倒出去。打開窗扉的時候,他看見夜色清朗,他停下來一會兒,看著大海,注意到一個滯留在外的漫步者站在客棧前的海灘上。然後,他關上窗子,對伯恩斯陀的人這麼晚還逗留在外有一點兒吃驚。
在他還很無知的時候,他曾經讀到過在這種地方的相遇故事,這些故事甚至到現在都簡直是不敢想的。可是,他繼續想著這些故事,直到他到了客棧,而且特別想到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在大多數人的孩提時代都曾經刺|激過他們的想象力。「現在我在夢裡看見基督徒走了,只走了很少一點路,忽然他看見一個惡魔穿read.99csw.com過田地來與他見面。」「我現在應當怎麼辦?」他想道,「如果我朝後看,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清晰地襯著黃色的天空,而且看見它有角和翅膀,怎麼辦?我不知道自己應當站住還是跑開。幸運的是,後面的那個紳士不是那種東西,現在他似乎與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離我一樣遠。那麼,以這種速度,他不會像我那麼快地吃到晚飯;而且,天哪!現在還不到一刻鐘了。我必須快跑!」
男孩懷著激動的感謝心情匆匆走了,上校和帕金斯轉到地球客棧的前面,去偵察情況。只有一扇窗戶對於他們所聽到的描述給出了答案。
詹頌譯
「哦,是的!請您原諒,先生,但是您似乎把兩張床都試了試,無論如何,我們今兒早上得把兩張床都整理好。」
「不相信任何這一類的東西,」帕金斯堅定地回答道。
「這是六便士——不,我看見這是一先令——你離開這裏回家,不要再想它了。」
他們很快走到了通道里,帕金斯做出要開門的動作,但是接著他停住了,在口袋裡摸著。
「噢,真奇怪,」帕金斯說,「那個小夥子說到的顯然是我的窗戶。你能上去一會兒嗎,威爾遜上校?如果有任何人擅自進入我的房間,我們應當能看見。」
「你認得出這些銘文嗎?」帕金斯把哨子放回去的時候,問道。
「噢,我回劍橋的時候,會把它交給那兒的某個考古學家,看看他們對它有什麼看法;很有可能,如果他們認為它值得保留,我可能把它送給某個博物館。」
上校小心翼翼地在燭光中翻來覆去地看著。
他走到了沙灘上,沙灘上除了每隔幾碼就要過防波堤之外,走起來既平穩又安靜。他朝身後看了最後一眼,估量一下自己在離開聖殿騎士教堂遺址后已經走過了多少距離。這時,他看見有個人影在他走過的路上走著,可望是個伴兒,這個人的形狀極其模糊,似乎在極其努力地想趕上他,但是卻幾乎沒有朝前進一步。我的意思是說那個人的動作顯得像是在奔跑,但是他和帕金斯之間的距離實際上卻沒有縮小。因此,帕金斯想著他肯定不認識那個人,等那個人趕上來會是荒唐的。他開始思忖,在那個荒涼的海灘上,只要你可以選擇自己的伴兒,有個伴兒的確很受歡迎。
哨子的聲音讓他非常著迷,他忍不住又試了一次,這次更大胆了一些。聲音比以前稍稍大了一點兒,或許並不大,重複吹哨子打碎了幻象——沒有畫面隨著聲音出現,而他半是希望畫面能出現。「但是這是什麼?天哪!什麼能在幾分鐘之內使風吹起來!多麼大的風!那兒!我知道那個窗鉤沒有用!啊!我想就是如此——兩枝蠟燭都滅了。這風足以把屋子撕成碎片。」
帕金斯在這件事上的經歷非常令人沮喪。他發現呈現在他眼前的畫面連續不斷。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畫面自然沒有了;但是,再閉上眼的時候,畫面又重新形成了,而且又活動起來,比以前既不更快些,也不更慢些。他看見的是這樣:
「什麼?是的,謝謝你,威爾遜上校,我想我知道;但是我不太可能會打擾你,我希望。順便說一下,」他加了一句,「我給你看我說到的那個古老的哨子了嗎?我想還沒有。喏,它在這兒。」
「除了你的床。」上校插話說。
「我不知道關於迷信的問題,」上校說,「約克郡海濱,還有丹麥和挪威,他們全都相信這個;我的經驗是,告訴你吧,這些鄉下人堅信的東西,世世代代堅信的東西,一般都有點根據。不過,該你擊球了。」(或者不管可能是什麼:打高爾夫球的讀者得會在適當的間歇里想象出合適的題外話。)談話又開始的時候,帕金斯稍稍有點兒猶豫地說:
下午,兩個人繼續打高爾夫,玩得很好,或者至少可以這麼說,好得足以在薄暮降臨以前,讓他們忘掉所有別的事情。直到天色暗下來,帕金斯才記起自己打算在遺址那兒再做一些調查;不過,那一點也不太重要,他思忖著。哪天調查都一樣;他最好和上校一起回去。
「呣!」上校說,「你可能是對的。我所知道的是,如果它是我的,我會直接把它扔到海里去。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是我希望它會讓你知道學無止境。我希望這樣,我肯定它會這樣。祝你晚安。」
「認不出,在這個光線下面認不出。你打算把它怎麼辦?」
然後,帕金斯講述了他是怎麼發現哨子的,上校聽了以後咕噥著表示不滿,並且發表意見說,如果換了他自己,他對於使用一個屬於一幫羅馬天主教徒的物件就會很謹慎,一般說來,可以肯定,你永遠不知道那些人可能會幹出什麼事來。他從這個話題又岔到教區牧師的罪行上,牧師上個星期天發出了通知,說星期五是聖托馬斯節,教堂十一點會有禮拜。這件事還有其他類似的行動,在上校的思想中形成了一個堅定的假設,那就是教區牧師即使不是一個耶穌會士,也是一個隱藏著的羅馬天主教徒;而帕金斯雖然在這方面並不那麼很樂意附和上校的看法,卻也並不和他爭執。實際上,他們上午一起相處得非常好,雙方都沒有提到午餐以後要分開的話。
「啊!謝謝你,」帕金斯說,「是的,我想我願意要一條。天氣似乎可能變得很冷。」
它是矩形的,它的邊緣、頂部和底部,即使實際上沒有塗灰泥,也是光滑而規整的。當然,它是空的。不!他抽出小刀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金屬的叮噹聲,他把手插|進去,碰到了一個圓柱形的物件,這個物件躺在洞底。他很自然地把它撿了起來,當把它拿到光亮的地方——這光亮正在迅速消失,他能看見它也是人造的——一個大約四英寸長的金屬管子,而且顯然很有些年頭了。
「哦,事實上,就在地球客棧,」帕金斯說,「我在那兒預訂了一個房間。別的地方都住不進去了,似乎大部分出租房屋在冬天都關閉了。他們告訴我,我能訂到的唯一一種房間實際上有兩張床,裏面沒有一個角落能再擺下另一張床,還有諸如此類的話。不過我必須有一個相當大的房間,因為我要帶一些書去,並且打算做一點工作。雖然我並不想在我目前可以稱之為書房的屋子裡有一張空床——更不用說兩張了,但是我想,在我短暫逗留期間可以將就著住。」
「噢,我看見它從窗戶外面向我招手,」男孩痛哭著,「我不喜歡它。」
九*九*藏*書「噢,是的,肯定沒關係,先生。謝謝您,先生。我肯定這一點也不麻煩,先生。」女僕說著,離開了,咯咯笑著和她的同事說去了。
「什麼!」上校說,「你想告訴我你不相信預知能力,或者鬼,或者任何這一類的東西嗎?」
「那個遺址——我懷疑地面上是否還有什麼顯示出來,現在必定非常靠近海灘下面。您知道,海水沿著那一塊海灘侵蝕得很厲害。從地圖上看,我想它應當在離地球客棧大約四分之三英里的地方,在小鎮的北端。你打算住在哪兒?」
「噢,帕金斯,」他另一邊的鄰座說道:「如果你去伯恩斯陀,我希望你去看一看聖殿騎士團分團領地的遺址,告訴我你認為今年夏天在那兒進行發掘有沒有什麼好處。」
他又把哨子拿到燭光下面。噢,上面確實有一些刻痕,而且不止是一些刻痕,而是字母!稍稍擦一下就能相當清晰地看到上面深深刻著的銘文,但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以後,教授不得不承認,對他來說,它的意思就像伯沙撒牆上的文字一樣難懂。哨子前面和後面都有文字。一面是這樣的:
「是的,」他說:「我的朋友們讓我這個學期開始打高爾夫球,我打算去東海岸——具體地點就是伯恩斯陀(我想您知道此地),住一個星期或者十天,去提高我的球藝。我希望明天出發。」
羅傑斯大聲笑了。
「今晚我可能沿著海灘回去,」他細細思量以後說道,「是的,看一眼——會有足夠亮的光線來看——狄斯尼說到的那個遺址。順便說一句,我不知道遺址確切的位置在哪兒,但我忍不住希望會無意中發現它。」
「就是旅館前面的窗戶,」男孩說。
男孩的臉上現出某種懷疑的神色,對於辛普遜先生會不會願意聽他的抱怨感到懷疑,但是上校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繼續說:
一片長長的伸展著的海灘——中間是鵝卵石,邊上是沙子,每隔很短的距離就被防波堤所隔斷,防波堤向下延伸到海水邊,堤上,樹木黑壓壓的——事實上,這幅景色十分像他下午走過的那條路上的景色,沒有任何地標,它不能從那裡被區分開來。光線暗淡,有一種暴風雨欲來時的感覺,時間是深冬的晚上,微微下著一點冷雨。
帕金斯總是在這個時候沒有決心把眼睛繼續閉著。雖然他對於視力初發障礙、大腦過度工作、抽煙過量以及諸如此類有很多擔憂,但終於還是決定點亮蠟燭,拿出一本書,醒著度過這個夜晚,這總比受這種不停歇的幻覺的折磨要好。他已經很清楚地看出來了,這隻能是他那天走路和思考所引起的一種病態反應。
下一個階段,帕金斯閉上了眼睛,決定利用每一個機會睡覺。這時,過度興奮又用另外一種形式證明了自己的存在——那就是產生畫面,畫面的確出現在一個試圖睡覺的人閉著的眼前,而且常常很不合他的品位,以致他必須睜開眼把畫面驅趕開。
「那麼好,如果你想知道確切的事實的話,羅傑斯,我告訴你,我正在考慮我說到的這個房間是否確實有足夠大,能讓我們兩個人舒服地住下;你是否(注意,如果不是你逼著我,我不會說)不會繼續做某種對我的工作造成妨礙的事情。」
「請原諒,先生,剛才我刷您外套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從口袋裡掉出來了。我把它放進了您的櫥櫃抽屜里,先生,就在您的房間里,先生——一根管子或者那類東西,先生。謝謝您,先生。您會在您櫥櫃抽屜里找到它,先生——是的,先生。晚安,先生。」
「吹哨子,你?」他說,「你用的是哪種哨子?先擊球。」他們的談話停頓了一下。
往回走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四周,景色荒涼而莊嚴。西方有一抹淡黃的光,照著球場,看得見球場上有幾個人影在朝俱樂部會所走去,還有蹲踞在海岸邊的圓形石堡,阿爾德西村的燈火,每隔一定距離就被防波堤橫著隔斷的一帶白沙,堤上的樹木黑壓壓的,大海模糊而溫柔地呢喃著。從北邊吹來的風是苦澀的,但是他朝地球客棧走去的時候,風吹的是他的背部。他快速地走過鵝卵石海灘,腳下咔嗒作響,腳步跌跌撞撞。
真的沒有什麼更多的要說了,但是,正如你能想象得到的,教授在某些問題上的觀點不像過去那麼斬釘截鐵了。他的神經也受到了折磨:他甚至到現在都看不得一件白色長袍一動不動地掛在門上,冬日的黃昏,看見一個稻草人豎在田地里,也會讓他不止一夜難以成眠。
「什麼?噢,那張——我昨晚睡過的那張,」他說,用手指著。
我自己能想象出一點兒教授的迷惑和恐懼,因為我三十年前曾在一個夢裡看見過同樣的事情發生;但是讀者或許很難想象,看見一個人影突然在他明知是一張空的床上坐起來,那對他是多麼可怕。他一躍而起,下了自己的床,一個箭步沖向窗戶,那兒放著他唯一的武器,用來搭窗帘的手杖。結果表明,這是他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因為空床上的那個人,以一種突然而平滑的動作,從床上溜下來,雙臂張開,站在了兩張床之間,擋在了門前。帕金斯看著它,恐懼而困惑。不知怎麼的,衝過它身邊,從門中逃出去的念頭讓他無法忍受。他不能忍受——他不知道為什麼——碰到它;至於它碰到他,他寧願跳窗戶,也不願這樣的事情發生。它這時站在暗影里,他看不見它的臉是什麼樣子。現在它動了,俯身向前,他突然意識到,既有些恐懼又有些輕鬆地意識到,它必定是瞎的,因為它似乎是用裹住的雙臂在四處胡亂摸索著。它半轉過身子,突然察覺到了他剛剛離開的那張床,於是朝床飛撲過去,俯下身,在枕頭上摸索著,它摸索的樣子讓帕金斯不寒而慄,因為他生平從未想到過那竟然是可能的。很短的幾秒鐘以後,它似乎知道這張床是空的,然後,它向前移動到有光的地方,面對著窗戶,它第一次顯示出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什麼窗戶?」上校生了氣,說道,「來,打起精神來,小夥子。」
迄今為止,造成這個奔跑者如此恐懼的原因並沒有顯示出來,不管那原因是什麼;但是,現在,開始看得見它了,遠遠的,在海灘上面,有什麼淡顏色的東西撲閃著,以極快的速度沒有規律地來回運動。它也很快地變大了,原來,它是一個裹著慘白織物的形體,織物隨風鼓動著,它的形狀不太清楚。它的動作中有什麼東西使得帕金斯在閉著眼的時候很不願意看見。它會停下,舉起胳膊,把身體彎向read.99csw.com沙灘,然後俯身穿過海灘,跑到水邊,又跑回來。然後,挺起身來,再次以一種令人目瞪口呆而且令人恐怖的速度繼續向前。終於,這個追趕者從左至右撲過來,撲到離防波堤上那個奔跑者蜷縮著的隱身處只有幾碼遠的地方。到處撲騰了兩三次以後,它停了下來,站直了身子,雙臂高舉,然後朝防波堤急衝過去。
帕金斯教授最主要的特點之一就是有勇氣,他到達伯恩斯陀之後的第二天,把白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進行他所謂的提高球藝的運動,他和這個威爾遜上校一起。下午——這個提高的過程該不該受責備,我不能肯定——上校的臉色顯得如此紅,甚至帕金斯都對跟他一起離開球場回去的想法感到躊躇。他很快地偷偷看了一眼那撇豎起的小鬍子和那張血紅的臉,然後他決定讓茶和煙草的影響去對上校起作用,那樣更明智,晚餐以前他們必定也會相遇。
由於某些不幸的意外,教授房間的窗子上既沒有遮簾也沒有幕簾。前一天晚上他幾乎沒想到這點,但是今晚一輪上升的明月看來完全可能會直射著他的床,而且可能後來會把他弄醒。他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很是氣惱。但是,他以一種我只能嫉妒的靈活性成功地搭起了一幅臨時窗帘,用的是一塊火車上用的毯子,幾個安全別針,一根手杖和一把雨傘,這些只要搭在一起,就能完全把他床上的月光擋住。然後,他很快舒舒服服地躺到了那張床上。他讀了一本有點兒嚴肅的書,書長得足以產生明顯的睡眠的願望,他昏昏欲睡地環視了一下房間,吹熄了蠟燭,躺到了枕頭上。
「事情肯定是這樣的,」他最後說,「我昨晚打開行李的時候把衣服弄亂了,他們那以後沒整理。或許他們進來整理,那個男孩從窗戶里看見他們;接著,有人把他們叫走,他們就把門鎖上了。是的,我想事情肯定是這樣的。」
他必定熟睡了一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這時突然嘩啦一聲響,極討厭地把他震醒了。他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精心搭建的窗帘倒了,非常明亮的、如霜的月光直射到他臉上。這太惱人了。他有可能起床再把窗帘搭起來嗎?或者,如果他不起來重搭,就那麼湊合著睡?
有幾分鐘他躺著,考慮著這兩種可能性;然後,他急速地翻身,睜大眼睛,屏住呼吸躺在床上聽著。他肯定,就在屋子對面的那張空床上,有一聲響動。明天,他要讓人把它移走,因為必定有老鼠或是什麼東西在上面戲耍。現在安靜了。不!騷動又開始了。有種沙沙聲和搖動聲:這肯定是任何老鼠都弄不出來的。
首要的事是把窗子關上。你可以想象二十個帕金斯在與那個小小的窗扉搏鬥,或者想象他似乎在被一個強壯的夜盜往後推著,風的壓力就有這麼大。它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窗戶吹開了,窗戶砰地一響,然後又自己關上了。現在要重新點燃蠟燭,看看風造成了什麼損失——如果有什麼損失的話。沒有,似乎沒有什麼問題,甚至窗扉上的玻璃都沒有破碎。但是噪音顯然至少把客棧里的一個成員鬧起來了:能聽見上校穿著襪子的腳在樓上的地板上重重地走著,而且他還發著牢騷。
我必須承認,他們到底為旅館的員工和房客拼湊了什麼樣的解釋,我並不記得。對於教授精神錯亂的懷疑不知怎麼的被消除了,旅館也並沒有落下一個鬼宅的名聲。
於是,他掏出小刀,開始把土刮到一邊去。現在又有了另一個小發現:他刮的時候,一部分土掉了進去,於是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洞穴。他一根接一根地點亮火柴,想幫助自己看清這是個什麼樣的洞穴,但是風太大了,火柴都被吹滅了。不過,他用刀子輕輕叩擊著、刮著它的邊緣,他就能辨別出,這必定是在磚石結構里的一個人工的洞穴。
我可以說,這一點他做到了,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在他謹慎地從球場走到鵝卵石海灘時,他的一隻腳踩到了一株荊豆根,還踩到了一塊相當大的石頭,他跌倒了。他站起來,察看著周圍的情況,這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塊有點兒破裂的土地上,上面有小的凹陷和土墩。當他去仔細檢查後者的時候,證明只是嵌在灰泥里的燧石,並且隨著草皮一起漸漸增高。他正確地得出了結論,即他必定站在聖殿騎士團分團領地的遺址上,他曾許諾來看它的。探測者的鏟子似乎不太可能得不到報償,因為足夠多的基礎可能就留在下面並不深的地方,會給總體策劃提供很多想法。他模模糊糊記起聖殿騎士習慣於建築圓形教堂,這個遺址曾經屬於他們,他想起他附近一系列特殊的圓丘和土墩確實顯得是被安排成某種圓圈的形狀。
「既然整個學期都結束了,我猜你很快要動身了,教授,」他們互相挨著落座以後,一個不是本故事中人物的人對本故事里的教授這麼說。他們是在聖詹姆斯學院的招待大廳里,參加一個宴會。
他轉身走了,留下正打算說話的帕金斯一個人在樓梯底下,不久,兩個人就在各自的卧室里了。
教授對於把做聖殿騎士團分團領地的研究策劃稱之為有用的事情嗤之以鼻。他的鄰座繼續說道:
如果上校沒有來干預此事,帕金斯會出什麼事?對於這個問題沒有太多疑問。他要麼可能會從窗戶上掉下去,要麼會喪失理智。但是,那個來回應哨聲的怪物除了恐嚇還會做出什麼,並沒有很明顯的跡象。除了那些它用來把自己包裹成一個身體的床單,它似乎沒有任何實體的東西。上校記得在印度出過一樁類似的事,他認為如果帕金斯靠近它,它真的也做不出什麼,它唯一的威力就是恐嚇。整個事件,他認為,可以用來證實他對於羅馬教堂的觀點。
「說得好,帕金斯!」他說,「說得對。我保證不會妨礙你的工作;你不要為這件事煩惱。不,如果你不想要我跟你住,我不會去;但是我想我應當好心地跟你去,把鬼趕開。」這時,人們可以看到他朝鄰座使眼色,並且用胳膊肘輕輕碰了鄰座一下。人們也可以看到帕金斯臉紅了。「請你原諒,帕金斯,」羅傑斯繼續說,「我不應該說這話。我忘了你不喜歡隨便談論這些話題。」
另一面是這樣的:
「我應當把它放到哪張床上,先生?」她問。
「關於你剛才說的,上校,我想我應當告訴你我自己在這些問題上的觀點是很堅定的。我,事實上是一個堅定地不相信所謂的『超自然物』的人。」
帕金斯這時想送男孩回家,但是上校拒絕了。他說,他想把事情弄清楚。像九_九_藏_書這個人那樣,讓一個男孩如此受驚嚇幾乎是危險的。如果真的是有人跟這個男孩開玩笑,那麼這人應該為此吃點什麼苦頭。通過一系列提問,他弄清了事情的經過:這個男孩和其他一些男孩在地球客棧前面的草地上四處玩耍;然後,他們回家喝茶,男孩正要走,這時,他偶然抬頭看了看窗戶,就看見它在朝他招手。它似乎是一個人影,就他所知,穿著白衣——看不見它的臉;但是它朝他招手,它不是個好東西——不是說它不是個好人。房間里有燈嗎?沒有,他想那兒看上去好像沒有燈。是哪個窗戶?是最頂上的那個,還是二層的那個?是二層的那個——是那個兩邊有兩個小窗戶的大窗戶。
女僕來了,長話短說,她發誓說早晨這位先生還在房間里的時候,她已經整理過床了,那以後再也沒來過。沒有,她沒有另一把鑰匙。辛普遜先生,他保管著鑰匙;如果有任何人上來過,他會告訴這位先生的。
是風,是打高爾夫造成的興奮,還是對聖殿騎士團分團領地遺址的調查研究,使得帕金斯醒著,他不能肯定。不管怎麼樣,他繼續醒著,時間長得足以幻想(我恐怕就像我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常常會有的情況)他自己是所有致命的身體機能失調的犧牲者;他會躺著數心髒的跳動,確信心臟隨時會停止工作,而且會嚴重懷疑他的肺、腦子、腎臟等等——這些懷疑他確信隨著白天的到來都會被驅散,但是,這些念頭直到那時還是不能撇開。但是想到別的某個人和他處境相同,他找到了一點同病相憐的安慰。離得很近的一個鄰房的人(黑暗中不容易說出他所在的方向)也在床上輾轉反側。
「專心致志的注意,這事實上是布林伯大夫說的。」羅傑斯打斷了他的話,十分急切地想表現得準確,「但是我請你原諒,帕金斯;我打斷了你的話。」
「沒有,你當然沒有隱瞞你的觀點。老夥計。」羅傑斯低聲插話道。
他們轉過屋角的時候,一個男孩以最大速度向上校衝來,上校幾乎被他撞倒了,然後,這個男孩並沒有跑開,而是緊緊抓住上校,喘著氣。上校自然先是說了斥責的話,但是,他很快發覺這個男孩因為恐懼而幾乎說不出話來。詢問一開始毫無用處。這個男孩喘過氣來的時候,開始號啕大哭,並且仍然緊緊抱住上校的腿。他最後終於被拉開了,但繼續號哭著。
「是的,是的,」羅傑斯很急促地說道,「就是這樣。我們將在伯恩斯陀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充分探究它。」
帕金斯正要回答說,按照他的意見,撒都該人是他在《舊約》中讀到的最明智的人;但是他對於那部作品里是否提到了這些人覺得有點兒懷疑,於是他寧願對於這種譴責一笑而過。
客棧里其他的人自然是來打高爾夫球的,但也包括極少數幾個需要做一些特別介紹的人。最惹人注目的人物或許是倫敦一個俱樂部的秘書,嗓音中氣十足,音量大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並且持有強硬的新教徒觀點。在他參加了教區牧師舉行的宗教儀式以後,這一點很容易發現。教區牧師是一個可尊敬的人,他喜歡一種獨特的宗教儀式,不顧東盎格魯的傳統,盡其所能毅然將這種儀式保留下來了。
「噢,我不知道!那個地方肯定會有某個我認識的人;但是,當然,如果你不想要我跟你一起住,說出來好了,帕金斯。我不會生氣。事實——就像你老是告訴我們的,從來不會是惱人的。」
教授哆嗦了,但是盡量禮貌地笑著。
「對不起,那不是我的床,」帕金斯說,「我不用那張床。但是看上去的確像有什麼人在和它開玩笑。」
〔美國〕m·r·詹姆斯
帕金斯的確小心地維持著禮貌,嚴格地遵循著事實。羅傑斯先生有時利用他所知道的這些特點,這真讓人害怕。帕金斯的胸膛中現在起了厲害的衝突,這使他有一會兒不能做出回答。沉默結束的時候,他說道:
「他會越過下一個嗎?」帕金斯想道,「它看上去比其他的更高一些。」是的,半是爬著,半是撞著,他的確越過了,整個人一股腦兒跌到另一邊(離旁觀者更近的那一邊)。在那兒,他似乎真的不能站起身來了,他蜷縮在防波堤下不動,用一種痛苦而急切的神態朝上看著。
「那麼,你看,我不寫作的時候,就很有可能在外面的高爾夫球場上,那就像我說的,對你來說相當沉悶,我恐怕是這樣。」
帕金斯非常討厭別人問到這個,不過有一次他的確描述過它的幾分模樣,我正好聽見了。我推斷他記得的主要是它的那張恐怖的、極其恐怖的、弄皺了的亞麻布的臉。他在那張臉上看到的表情,他不能或者不願說,但是它的恐怖幾乎讓他發瘋,這一點卻是肯定的。
「我應當能夠把它認出來,」他想道,「但是我覺得我的拉丁文有點生疏了。開始考慮它的意思的時候,我不相信自己甚至還認識哨子這個詞。長的那一句看來的確很簡單。它的意思應當是:『這是誰,誰來了?』噢,查明真相的最好辦法顯然是為他吹這個哨子。」
「或許是這樣,」他說,「但是——這兒,把我的球杆給我,小夥子!——對不起,請等一下,上校。」一個短暫的停頓,「好,關於吹哨子招來風的問題,讓我來告訴你我的有關看法。事實上,人類還沒有徹底了解控制風的自然法則——至於漁民或諸如此類的人,自然嘍,則根本都不了解。人們看見一個有怪癖的男人或女人,或者可能是一個陌生人,在某個特別的時刻,總是站在海灘上,人們聽到他或她吹哨子。不久以後,一陣大風就刮起來了;一個會看天象的人或者一個有氣壓計的人就能預報這種情況。漁村裡樸素的漁民沒有氣壓計,只知道預知天氣的幾條簡單規律。於是,人們就認為是我上面所假定的那個怪人招來了風,而且,那個怪人也就會很急切地抓住能招風的名聲,還有什麼比這更自然的呢?現在,以昨晚的風為例:很湊巧,我自己那個時候正在吹哨子。我吹一個哨子,吹了兩次,風明顯就像回應我的召喚似的起來了。如果任何人曾經看見我——」
「——我堅持認為,對那類東西可能存在的觀點做出讓步的任何表現都等於放棄與否定所有我奉為最神聖的信念。但是我恐怕自己並沒有贏得你的注意。」
早餐以後,他待在房間里,最後整飾一下他的高爾夫球裝——機運又一次分配了上校做他的搭檔——這時一個女僕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