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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別墅一夜

第二篇

別墅一夜

屋頂看上去完好無損,裏面似乎也沒有理由不幹爽宜人——無論如何,也該像我在其他任何地方可能發現的那樣乾爽。
許多乞丐習慣待的地方,你會看到破衣爛衫、罐頭和零碎食物,可這兒什麼也沒有。
高興譯
「可像我們這號人迷信可不行,」我說,「我們要是見到鬼就糟了,這樣一來,許多雨夜我們就只好躺在馬路上了。」
〔英國〕理查德·休斯
他將兩隻沾滿泥的手伸進火中,一直伸到腕關節,兇猛而又瘋狂地望著。我抓起我的兩隻靴子,驚叫著衝進了外面的黑夜裡。
陌生人並不著急,但不多一會兒,他在火光的吸引下,慢悠悠地走入了通道。當他走進時,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在一個角落裡縮成一團,而是徑https://read.99csw•com直走到爐子旁,暖起手來。他渾身濕淋淋的。我想,即便在這樣一個雨夜,也不會有任何人比他更濕了。他沒戴帽子,筆直的頭髮在眼睛上端滴著水,落在餘燼中,怨恨地發出了噝噝的響聲。
我主意已定,先往路這頭仔細望了望,再往路那頭仔細望了望,然後從衣服襯裡抽出一根鐵條,撬開了門。那扇門只用一把掛鎖和兩個鎖環把守著。裏面,黑暗潮濕而又濃重。我划著一根火柴,藉著暈圈圍繞的光亮,看見前方什麼地方有個黑黝黝的通道口。就在那時,火柴嗞啦爆響著熄滅了。儘管在這樣陰沉的時刻,在如此偏僻的巷子里,我幾乎沒有理由害怕會有什麼過路人,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隨後,我又划著一根火柴,躡手躡腳地走入通道,來到通道盡頭的一間小屋裡。雖然窗戶已用木板堵九-九-藏-書死,但這裏的空氣卻更加清新一些。而且,屋裡還有一隻生了銹的小爐子。考慮到天很黑,誰也不會見到煙火,我用隨身帶的刀子拆下一塊護牆板,很快便在一撮明亮、細小的火上煮起了茶,烤起了白天下雨時淋濕的水汽蒙蒙的衣服。不一會兒,我在爐子里堆滿了木頭,將我的靴子放到最容易乾的地方,然後,伸直身子,準備睡覺了。
細細想來,那一晚,我走過了十或二十余座暖和舒適的穀倉和棚屋,也沒有找到一個中意的地方,因為伍斯特郡的小巷全都偏僻而又泥濘。直到天快黑時,我才在一座滿是泥水的小花園裡發現了一座空蕩蕩的別墅,離大路有一段距離。那天早些時候曾下過傾盆大雨,四處蔓延的果樹還在滴著水呢。
「過去呀,」他說,「這個郡里沒有比這更牢固的小屋了,也沒有比這更漂亮的花園了。這兒曾是一間正read•99csw•com規的小客廳。可眼下沒人會住在裏面了,就連流浪漢們也很少會在這裏歇腳了。」
水依然不停地從他的衣服上滲出來,流得滿地都是,一股陰濕的氣味從他身上升起。
陌生人說完又發出了一聲嘆息。他走動時,我聽到水在他靴子里咯吱咯吱地響。
他又一次以那古怪的樣子看了我一眼。
「是啊,」他說,「是啊,這可完全不行。我本人從沒有信過什麼鬼魂走動。」
「干?」他發出了一陣咳嗽似的笑聲。「干?我永遠都幹不了……不管雨天還是晴天,冬天還是夏天,像我們這樣的都幹不了。明白了吧!」
「怎麼會這樣的?」我問。
「我也不信,」我說,「不管別人有沒有見過鬼,我可從沒有見過。」
「是啊,」他說,「希望你永遠不會。有些人不會。窮人沒錢投宿已經夠艱難的了,鬼還來嚇唬他們。」
我笑了笑。
他答話前發出了一聲十九九藏書分不安的嘆息。
「我的天哪,夥計,」我大聲說,「你總也幹不了嗎?」
我立刻想到他並不是合法公民,而是另一個像我一樣的流浪漢,一位馬路紳士,於是,我同他打了聲招呼,沒過多久我們就聊了起來。他不停地抱怨著又冷又濕的天氣,在爐火旁縮著脖子,牙齒不住地打戰,臉上一片死白。
「鬼,」他說,「鬼。他原來住在這兒。這是個極為悲傷的故事,我不想說給你聽了,反正結局是他淹死了,在那個貯水池裡。他渾身是泥,漂著,他們將他拉了上來。有人看到池裡漂著一個人,有人看見他在學校拐角處,等著他的孩子。他好像忘了他們都是如何死的,結果自己也淹死了。有人說他在這間別墅里來來回回、來來回回地走動。他們只要一聽見他在門前來來回回踱步,就怎麼也睡不著,就像得了天花似的。他確確實實已在那個池子里淹死了,可現在他又在走動。」read.99csw.com
我肯定沒有睡多久,因為我醒來時,爐火依然燒得正旺。躺在不平的木地板上可不容易睡上很長時間,因為身體發麻,稍稍一動就會醒來。我翻了一下身,正打算接著睡時,聽到了通道里的腳步聲,吃了一驚。我在前面說過,窗戶已用木板堵死,小屋裡也沒有其他門,甚至都沒有可供藏身的碗碟櫥。我相當堅強地想到,現在已別無他路,只有坐起身來,正視現實了,那也許意味著被押回伍斯特監獄。兩天前我剛剛從那裡出來,而且由於種種原因,並不急於重新在那兒露面。
「讓我睡不踏實的是銅幣,而不是鬼魂,」我說,「如今啊,那些有錢的,愛管閑事的傢伙,要想得到一夜的休息都不容易。」
「沒錯,」我說,「這,這可不是上路的好天氣啊。可我琢磨,這座別墅並不經常有人光顧,這還是座蠻不錯的別墅嘛。」
屋外,蒼白麻木的向日葵和又高又粗的雜草在雨中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