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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聖瑪麗樂博食屍鬼的故事

第三篇

聖瑪麗樂博食屍鬼的故事

「然而,很多人害怕自己生命不可避免的結束。就像有些人害怕那些和我們膚色不一樣的人。其實,死亡和不同人種的膚色一樣都是非常自然的。」
「今晚,你得面對他,」福爾摩斯說道,「我和華生醫生會和你在一起。」
倪詩鋒譯
「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我說,「你必須承認,那個笑聲有點食屍鬼的味道。」
「你相信一個食屍鬼寧可吃腐爛的屍體,也不願意吃上這麼美味的早餐?」
說完那句話,福爾摩斯帶我來到那座墳墓的背後,雖然身處那種陰森森的環境下,我倆還是儘可能地放鬆。福爾摩斯從來都不在乎寒冷和潮濕。但是,我得承認,寒冷和潮濕似乎都已經滲透到我的關節里。在寂靜的黑暗裡,我渾身僵硬。堅硬的土地和我靠著的更為堅硬的墓碑都沒有絲毫緩解的作用。
「當然,華生。我記得,那個議案是在一八三二年通過的。你在醫學訓練中得到的屍體是合法的。那麼,公墓的呢?我現在說的是倫敦的這個公墓。」
「我想你是對的,」斯瓦拉說道,靠上前去想要看個清楚,「但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裏,那個怪物怎麼了?」
「恐怖,」福爾摩斯說道,「可怕。我知道。但是,華生和我見過很多和食屍鬼一樣可怕的東西。有沒有辦法知道,它一般在什麼時候來襲?」
「有一段時間,」我說,「那也不是很久遠的事情。那個時候,墳場大多就是教堂的墓地。這對公眾的健康帶來了極大的危害。教堂的墓地很擁擠,有時候,你甚至可以看到死人的骨頭從地下鑽出來。孩子們在屍體上行走,這些屍體剛剛被埋葬在淺淺的墓穴里,上面就是教會學校和禮拜堂的地板。上面的活人呼吸著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有毒氣體。這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不健康的。所以政府就通過了法律,允許私人建造公墓,比如說聖瑪麗樂博就是其中的一個。」
「我看到了,福爾摩斯先生。」
「有時候,刀可不是什麼好武器,」福爾摩斯說道,「我想我們的美國朋友有一句諺語叫:拿雞蛋碰石頭。」
「無知才是他們恐懼的根源,」我說,「這也是人類恐懼的根源。」
「首先,」我說,「『食屍鬼』這個單詞來自阿拉伯語『阿爾枯爾』。這個詞的意思就像是『抓住』。」
「對於一個醫生來說,」我說,「死是沒什麼可怕的。死是生命的一部分。」
「我承認,你很少犯錯。」
「華生,很好。你一次就擊中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向你保證,那都是臆想的。我父親是個堅定的基督教徒,他的信仰也感染了我和我母親。我們家唯一的錯誤就是他們的婚姻以及我的出生,所以我們才搬走的。」
「還沒呢,華生,」福爾摩斯小聲說,「但是應該快了啊,過來。」
斯瓦拉看著這塊新墓地,走到我們邊上。「我沒有告訴你們整個故事。」
「你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吧?」他說道,嗓音柔和,但卻很響亮。
〔美國〕比爾·柯里德
我微笑了。「但是這個不同,我相信。」
我懶洋洋地坐在椅子里,開始解釋:「我知道你認為理性是最重要的,所以只有不理性的東西才能讓你這麼不安。因此你肯定在讀一些和靈異事件有關的東西。而報紙上最靈異的東西就只可能是聲名狼藉的食屍鬼。」
周圍一下子變成了怪誕的半黑狀態。天空朦朧,沒有月光的影子。倒是大霧在這個時候似乎發出了磷光。我還能夠看清楚周圍的東西,只是模糊不清,像是在夢裡。
倫敦的十二月,永遠都是一年中最沉悶的一個月。黃色潮濕的大霧瀰漫在街上,滲透到石頭牆壁的裂縫裡。但是有一年十二月,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分享著的貝克街212b號宅子卻是異常暖和。在我品嘗哈德遜太太準備的早餐時,火爐里已經生好了火。早餐是特地為了驅趕戶外的寒氣而準備的:英式雞蛋蔥豆飯,和我曾經在印度吃到的那種不一樣;烤麵包和雞蛋;黃油麥片;新鮮烤餅;還有裝在鍍銀的壺裡的咖啡,那個壺擦得很亮,能從它圓滑的表面看到我臉龐變形的鏡像。
福爾摩斯沒有讓他把話說完,「本傑明·斯瓦拉。」
「我親愛的華生,」福爾摩斯說,顯得有點不耐煩了,「你是不是想說公墓里還有其他什麼人?」
福爾摩斯微笑著,微微地點了點頭。「我不想這次也錯。超自然生物?他們是不存在的,親愛的華生,你是知道的啊。」然後,他又吐了好幾口煙霧,繼續說道,「你對公墓了解多少,華生?你對人類中的食屍鬼又了解多少呢?」
「他以前在這裏出現過,而你卻沒有受傷。」福爾摩斯問道,拉下提燈的外罩。
「當然,」福爾摩斯說道,「他對斯瓦拉家族的仇恨,特別是對本傑明的仇恨,read.99csw.com讓他在學校里欺凌他。之後,他覺得那還不足以滿足他,就想到其他一些惡毒的事情。當斯瓦拉家搬到倫敦之後,福布斯沒有了樂趣,於是就尾隨而至。這是我坐火車去謝菲爾德的途中獲知的。我想要在倫敦找到福布斯。但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我沒有辦法。我並沒有為此而氣餒,因為我知道我們會在何爾登的墳墓碰到他的。」
「我可以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本來就不是你熟悉的人嘛。他只是最近下葬的傢伙。就是這個原因,我們的食屍鬼很有可能來光顧他。快點,華生。我們不想錯過與這個有趣的鬼怪的約會。」
「一定有人需要你的幫助,要不然他才不會這麼早就跑到你這裏來呢。」為了訓練我的推理能力,我這樣說道。
「我相信這是你說過的最不好笑的笑話。」福爾摩斯說道。他把椅子推回,站起來。「我想我現在要用小提琴拉幾首曲子,這個煩悶的十二月天里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一些容易熟記的調子,」他繼續說道,「但是,我並非那個意思。華生,如果你仔細想想,他們與這個食屍鬼毫不相干。布柯和哈爾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食屍鬼。作為一個醫生,你應該記得,他們把受害者屍體賣給解剖學校,實際上就是賣給諾克斯醫生。但是,他們不是直接從墳墓里盜竊屍體。現在,我倒是想起了那些罪孽深重的盜屍男孩,比如說聲名狼藉的羅伯特·克勞奇。」
福爾摩斯看了看周圍怪異的墓碑。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這個位置不錯,華生,既不是太遠,也不是太近,食屍鬼肯定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說。
「華生,你對這個神秘的單詞的了解讓我很吃驚。」福爾摩斯說道,「我是不是可以假設,食屍鬼習慣於抓住他們的受害者?」
「華生,那還不容易啊。有些人會混淆聲音的方向,特別是在晚上,而且還是大霧天氣。」
「我原來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我想他們又開始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為了抵擋早晨的寒氣和大霧,窗是關著的,他把窗戶打開。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聽到街上沉悶的腳步聲,而福爾摩斯敏銳的耳朵早已經察覺那個聲音。然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我確信,福爾摩斯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通常都會自己領悟到。我自己也碰巧知道一些這方面的事情。這都是我在醫學院的時候,大家討論過的事情。所以,我也很高興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然而,福布斯卻堅決否認他的毀屍行為。」
「那麼我呢?」斯瓦拉問道,這個時候他終於抬起了頭。
「我並不懷疑,」福爾摩斯說道,「但是我想親眼看看。」
「爪子,啊?」福爾摩斯說,「我相信爪子挖東西很方便啊。但是,為什麼這個食屍鬼會襲擊聖瑪麗樂博公墓呢,請告訴我。」
福爾摩斯對我淺淺地笑了笑。「好吧,華生。我相信你的推理能力是真的提高不少了,快和我一樣強了。」
我向前跑去。斯瓦拉已經從驚恐中蘇醒過來,加入了福爾摩斯與食屍鬼的搏鬥。當我趕到的時候,我看到他們面對的並不是午夜的妖怪,而是個普通人。當然,這個人看上去比任何食屍鬼都要惡毒。他舉著刀在自己面前揮舞,逼福爾摩斯和斯瓦拉不敢靠近。
「華生,這個就是你所謂的食屍鬼,」在我靠近的時候,福爾摩斯說,「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我敢肯定他的名字就叫斯坦利·福布斯。」
「你要做的就是跟著我。」他說道,「我會帶你到剛剛下葬的喬納森·何爾登的墓前。」
「不完全是。但是,在他父親的教誨下,他肯定耳濡目染了一些民間傳說。一個父親告訴他的孩子關於自己本土的文化也是合情合理的。何況,孩子也喜歡聽妖魔鬼怪的故事。而在他們討論本傑明遇到的這些意外時,他父親肯定和他提過食屍鬼的故事。」
「有可能是。」斯瓦拉說道,眼睛睜得很大,「但是,我懷疑倫敦肯定沒有人能夠依據這些現象得出你推斷出的結論。」
「我的父親是個帕西(帕西(parsee),指那些因為宗教迫害而逃到印度次大陸的波斯人。)印度人,基督教的皈依者,福音牧師,」他說道,「我母親是英國人。你肯定可以想象這種不尋常的家庭組合——至少在一些人眼裡看來是這樣的——成了驚恐的根源。不是我們自己驚恐,而是其他人。」
「那麼,」福爾摩斯說,「聖瑪麗樂博食屍鬼的日子就到此為止了。」
「是超自然生物嗎?我不懷疑。」福爾摩斯折好報紙,拿起煙斗。他吸了好幾口,煙斗才重新冒煙,然後他說,「關於食屍鬼,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並不像我們的客人那麼吃驚。這個時候,我也想起了《泰晤士報》上提到他的名字。但我也得坦白,我的確不知道福爾摩斯是怎麼推斷https://read.99csw•com出我們的客人就是那個守夜人。
我都不需要仔細回想。我在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想起了自己當兵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
不一會兒,他已經把樂弓搭在琴弦上,而我又再一次聽到了聖瑪麗樂博食屍鬼的笑聲。
他聳了聳肩膀。「謝菲爾德有很多人不喜歡這樣的異族通婚,他們更加不喜歡異族通婚誕生的孩子。」
「的確是次不愉快的就餐,」福爾摩斯看著餐桌說道,「根本不像你面前的美食。」
「如果我真的是那麼做的,那不正是推理嗎?」
「很好。就那麼做吧,我們要走開了。」
「啊,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那是個人扮的食屍鬼了。」
「很高興你們能來,」斯瓦拉說道,那麼說來的確是他。在他走近的時候,我認出了他。「如果食屍鬼出現的話,我還是很擔心你們的安全。」
「是的,盜屍者不僅僅是為了把屍體賣給解剖學家,他們還會順手牽羊。他們會取走他們在屍體上找到的任何東西。福布斯做的和他們是一樣的。」
「我的意思是你通過閱讀今天早些時候的報紙才下這樣的結論。你看到我在讀的報紙的頁面,你知道什麼樣的文章會引起我的注意。」
「斯坦利·福布斯是其中之一,他在學校的時候以折磨我為樂。他和他的朋友使我的生活……非常不愉快。」
「我倆應該在那塊大墓碑後面等待,」福爾摩斯繼續說,「假如食屍鬼出現,我們就與他正面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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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明白他的意思前,得先思慮一番,然後我說,「你是在說像布柯和哈爾(1828年,威廉·布柯和威廉·哈爾謀殺案曝光,他們總共將17具受害者的屍體賣給愛丁堡醫科大學,最主要的主顧是羅伯特·諾克斯醫生。)一類的人嗎?」
「你是聖瑪麗樂博公墓的守夜人。」福爾摩斯繼續道,「你是直接從工作崗位上跑到這裏的。」
我倆去公墓的那個晚上和前幾天晚上一樣天氣糟糕。濃重的霧氣瀰漫在空氣中,十分寒冷,在我們去公墓的路上,汽油燈上都起了暈環。我和福爾摩斯似乎是這條幽暗的大街上僅有的行人。當然,我倆偶爾也會看到由於石子路崎嶇不平而咔噠作響地駛過的馬車。
「而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讓你身負如此奇怪的罪惡?」
「那畢竟是《泰晤士報》嘛,」我承認道。
他說對了。一會兒之後,哈德遜太太把客人帶到了我們的房間。他是個身材不高、棕色的皮膚、但卻很壯實的年輕人。他開始環視這個房間,水汪汪的棕色眼睛在厚厚的眼鏡片後面似乎是被放大了。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然後就開始盯著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把煙斗放到附近的桌子上。然後,他抬起頭,敏銳地注視著我。「你說吧,華生。你運用我的探案方法的能力已經嚇倒我好幾次了。也許,這又是一次。你認為是什麼事情讓我煩躁不安的?」
「真的不要嗎?他們的臉很恐怖,皮膚已經腐爛,黃色的尖牙散發出骯髒、腐爛的屍體的味道,因為他們就是以屍體為食物的。」
「什麼意外?」
「我當然也不確定,」他一邊說,一邊給鬆餅抹黃油,「但是在我看來,斯瓦拉很容易受騙,特別是在黑暗中。你肯定注意到他有多麼近視吧?」
福爾摩斯點了點頭,知道他說的意思,他和其他人一樣深知學校暴力。「我可以相信,我想你沒有看到食屍鬼。」
「是的,」他說道,「誰都知道,華生。你能夠再具體點嗎?」
福爾摩斯又摸了摸報紙。「你必須承認這張報紙上還有其他不理性的內容。」
我猶豫了。「我也知道食屍鬼似乎是種不太可能存在的生物。在我和你認識的這段時間里,我知道,我們所遇到的所有一切東西,不管是吸血鬼,還是看似靈異的獵犬,都有一個符合邏輯的解釋。但我也知道,那些告訴我食屍鬼的人完全相信它的存在。其中有一個人甚至發誓說,他與其中一個斗過。在他看到它之前,它在吃一個剛剛下葬的小孩子的屍體,它用長釘似的爪子把孩子從地下挖出來。」
福爾摩斯對他點了點頭。我以為他現在有些不耐煩了。也許,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故事的關鍵。
「那麼,他看起來像福布斯嗎?」
「任何你可以和我說的事,都可以和華生醫生說,」福爾摩斯說道,「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讓人不高興的意外。」
我伸出手中的槍。福布斯看了很久,什麼都沒有說,翻動著手中的刀,用手拿著刀鋒,刀柄對著我們。突然他把刀扔向斯瓦拉,斯瓦拉剛好來得及避開,刀呼嘯著與他擦肩而過。福布斯沒來得及看刀是否打中,就轉身逃跑了。
「我也不是很確定,」我承認說,「食屍鬼可能真的有那種習慣,或者食屍鬼有可能和鬼魂不同,有肉體之軀。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抓九_九_藏_書住一個。」
「有人把我的過去告訴了那個公墓的主人,我的假想罪惡就像那個食屍鬼一樣,再次跟上了我。」
「我很想知道。」福爾摩斯說道,「如果食屍鬼如此兇險,你怎麼可能幸免於難呢?」
「那麼我呢?」
「我就是。」福爾摩斯回應道。然後,他指著我說,「這是我的朋友華生醫生。」
「華生醫生和我明天晚上會和你一起站崗,」福爾摩斯說,「我們倒要看看這個食屍鬼能做什麼,但是別告訴任何人我們也會在那裡。」
「那怪物只不過是個氣球,」福爾摩斯說道,「上面畫了一張可怕的臉。你的前校友用了一種老套靈媒的騙人手段,把氣球掛在釣魚竿上,我想我們肯定能在附近發現那根釣魚竿。」
福爾摩斯已經跑過墳墓,穿過邊上的一塊方尖石碑。開槍的聲響還在我的耳邊縈繞,我聽到有人在叫喊、掙扎。
「華生,說得很好。那麼,我們都不是無知的人。所以我們就不該害怕食屍鬼。如果他們是超自然生物,他們也只可能存在於那些無知的人的心裏。如果他們是人類,我們就可以打敗他們。」
「你猜對了。」
「太讓人吃驚了。」
「根據我從《泰晤士報》上讀到的報道,那個食屍鬼打開了墓地,毀掉了你負責的墓地的屍體。」
我說,我注意到了。福爾摩斯繼續說:「即使是在最好的情況下,他要看清楚東西也得需要很多幫助。晚上,他幾乎就是盲人。再加上食屍鬼的那種嚇人勢頭,還有他的那點迷信思想,人們很容易利用這種情況來恐嚇他。」
福爾摩斯經常告訴我,從一個人的手和鞋子可以推斷出很多東西。他再一次證明了他的理論。
「你跟這些事情有關嗎?」
福爾摩斯現在似乎更加感興趣了。「什麼東西變得困難了?」他問道。
「有人埋怨你和你的家人的過錯,是確有其事還是憑空想象?」
「是的,食屍鬼。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會激怒這麼恐怖的惡魔。他跟我到了這裏,現在,連我自己爭取到的這個卑微的職位——挖墓人和墓地的看守人——都沒有辦法保住了。」
「福布斯真是個可憐的傢伙,」我說。
「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在讀的《泰晤士報》。」
「比方說斯坦利·福布斯。」我說著,喝了一口哈德遜太太美味的咖啡。
「我逃跑了,」斯瓦拉說道,他的眼睛還是望著地面,「我無法面對。實在是太恐怖了。」
儘管斯瓦拉要求我們不要去,但是顯然他很高興,下一次他遇見食屍鬼的時候可以有伴了。他離開的時候,和我們倆都握了手。在他走了之後,我問福爾摩斯: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福爾摩斯用手肘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想自己那個時候正在打盹呢,因為我神經反射般地從墳墓後面跳出來,手伸進褲袋裡掏槍。
「哦,也許還有另外一個人。」福爾摩斯說,「或者兩個吧。不管怎麼樣,你跑來不是為了和我討論我的推理能力吧。華生,讓我們幫客人脫下外套,坐下來聽聽他的故事。」
「請說得再具體一些,」福爾摩斯說道,斯瓦拉轉身看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
「布柯是個屠夫,哈爾是個小偷,諾克斯是那個買牛肉的男孩,」福爾摩斯說道。他不喜歡詩歌,但是當我們談到那些關於可惡的罪犯活動的打油詩時,他和任何英國人一樣熟悉。
當我們到達公墓門口,福爾摩斯示意他會走在我的前面,那條路蜿蜒地在墓碑和墳墓之間延伸。
那個年輕人愣了愣。我並不奇怪。我已經看到福爾摩斯許多次這樣推理了。
「你確信自己真想會會那個可惡的怪物?」
我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坦白地說,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食屍鬼的故鄉。
「我面前的美食,」我說道,注視著他的眼神,「我想自己已經把大部分吃掉了。」
「但是,你怎麼能夠這麼確信呢?」
「你看到了?」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我說道,在一塊餐巾上擦了擦手指,「你似乎有些煩躁不安。讓我來猜猜原因。」
我按他說的做了,還幫客人放好了帽子和圍巾,當我們舒適地坐下來后,福爾摩斯就讓斯瓦拉先生開始講他的故事。
他吐了兩口氣,煙霧縈繞在臉龐的周圍。然後他說:「華生,你知道的。我之前也錯過的。」
「明天,」斯瓦拉說道,「如果這次我沒有辦法阻止食屍鬼侮辱屍體的話,我肯定就要失業了。如果我的父母都做得很好,那也不會怎麼樣。但是,自從我父親來倫敦之後,一直找不到一所要他的教堂。他現在為蔬菜水果商工作,收入很微薄。我掙的錢也才夠家裡糊口。」
「一點也不吃驚,」福爾摩斯解釋說,「我看到你手上的老繭,那可能是經常使用鐵鏟的緣故。而且,我注意到你食指上的老繭,你左腳鞋子上的泥土是聖瑪麗樂博公墓的泥土,而今天的《泰晤士報》說你剛剛被僱用。」
他站起來,爬到墳墓的角落凝視一番之後,https://read.99csw.com示意讓我跟上。我跟了上去,自己的關節抱怨似的吱嘎作響。我在墳墓的邊上看到的一切,馬上讓我驚醒,不再在意抱怨的關節了。
「謝謝你,福爾摩斯,謝謝你對我的理智的肯定。但是,有的時候我必須說,我比你想的更容易受騙。」
「那麼,我們明天去公墓的時候,看個明白就好。」他說道,手中轉動著煙斗,略有所思地看著,「華生,你最好把手槍帶上。」
「我在印度和阿富汗待過一些時間,也許比你更加了解這種動物,」我回答道。
「那麼,現在這樣的意外沒有了嗎?」
第二天早上,早餐吃得很晚,我問福爾摩斯,他怎麼知道我們要遇到這些事情。
斯瓦拉驚恐萬分地站在墳墓邊上,墳墓上空飄浮著一張像圓球一樣、牙齒不齊的食屍鬼的臉,他的嘴巴扭曲變形。他突然向斯瓦拉襲來,斯瓦拉掄起藏在邊上的一把鐵鍬向他打去。他沒有打中,那個可怕的食屍鬼頭顱飛走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然後又飛撲過來。斯瓦拉再次用鐵鍬打他,還是沒有打中,於是將鐵鍬向頭顱扔去,頭顱很輕鬆地避開了。斯瓦拉想站穩,但是他的膝蓋一彎,人倒在了地上。
「是的,但只有一次。」
「不,一點都不像,比他更加恐怖。不像我見過的任何死人或是活人。」
「何爾登?這個名字不熟悉啊。」
報紙在福爾摩斯的手中颯颯作響,報紙上有某種化學藥品留下的污跡,報紙經常是這樣子的。
「那麼你也必須承認,你是以間接的方式才下定這個結論?」
斯瓦拉沒有看他的眼睛,「發生了……意外。」
「我很榮幸,」我們的客人說,「我的名字是——」
「自從食屍鬼侵犯墓地以來,我就一直坐在附近看著墳墓。」
「也許吧,」福爾摩斯說道,「或者他根本就沒有睡覺,我們馬上就知道了。」
福爾摩斯對著我微微地笑了笑。「華生,你和我一樣不相信食屍鬼。你可能假裝相信,至少有那麼一點,你可以回想自己在印度的那段時光和聽說的那些事情。但是,我知道,在你的心靈深處,你是最堅定、最理智的人。」
「你在開玩笑吧,福爾摩斯。但是,我想你是不會開聖瑪麗樂博食屍鬼的玩笑的。」
「但是,那個笑聲的方向不對啊?」我又問道。
「『出沒』似乎不適合用在這裏。鬼神才出沒。食屍鬼似乎有其他令人不悅的習慣。他也不一定是『到』倫敦來,他可能一直都在這裏。」
「推理。」我說。
「是啊,」福爾摩斯說道,「無知、仇恨和迷信,並不會像那個畫過的氣球那樣爆炸、消失,這真的不妙啊。」
「華生,該你了。」福爾摩斯說道,我就開了槍。子彈打中福布斯的右小腿,他卧倒在地,在地上滑了好幾尺遠。
「我相信這種夜行動物已經來到了倫敦,找到了那個特殊的公墓,開始經常出沒于那個公墓。」
儘管天氣還是很糟糕,但那天餘下的時間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時間里,福爾摩斯還是待在外面。他沒有討論他的去處,也沒有向我解釋。我也沒有問他。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他那偶爾沒有解釋的離開。
「當然是福布斯了。」福爾摩斯說。
「我不想那麼做?」
「我當然能,」我馬上振奮地回答道,因為我已經開始享受這種遊戲的樂趣了,「你在讀一篇關於聖瑪麗樂博食屍鬼故事的文章。」
「我們到了。」福爾摩斯說。我必須承認,自己有一陣非常驚恐。
「我肯定要帶的。」我說道。
「不,我永遠都不會做這麼可怕的事情。我從孩提時就皈依了父親的基督教,但是有些人認為我是罪惡的,真難以忍受這樣的指責。」
「我想也是。那麼,你是說斯瓦拉無知?」
「而且,」福爾摩斯繼續道,「你很明顯是印度人的後裔。《泰晤士報》上提到的名字,你手上的老繭,鞋子上的泥土——所有這一切都表明,你就是文章所指的那個人。而且,你是直接從你工作的地方跑過來的。」說到這裏的時候,福爾摩斯得意地看了看我,但我假裝沒有注意到,「因為你為所謂的聖瑪麗樂博食屍鬼而苦惱,那些都是基本知識。」
「但是,我沒有那麼做,」我抗議道,「我的確是讀過那篇文章,但我是根據你的不安和我對你思考問題的了解得出的結論。」
我想了想我在《泰晤士報》上讀到的一些東西。事實上,那裡並沒有解釋食屍鬼的出現,而只是一種誇張、生動的盜墓行為的描述。
「按你平常的辦,」福爾摩斯說道,「就像什麼都沒有變化。」
「邪惡的不一定是超自然的東西,」福爾摩斯說道,「血肉之軀同樣可以很邪惡。事實上,他們做得更惡毒。」
「你什麼也找不到。」福布斯說道——看來的確就是他——他向前迫近,揮舞著手中的刀。
福爾摩斯兩眼放光。「最近日子有點悶,華生。這個時候,我也沒有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可做。你會和我一起去的吧?」九-九-藏-書
「是的,的確如此!」斯瓦拉大聲說道,越來越激動,「我看到不僅一次,非常可怕。屍體被撕爛了,扔得到處都是。他們的壽衣被撕成碎片,臉被撕破。再勇敢的人也會被嚇倒。」
「食屍鬼?」福爾摩斯問道。
「當然,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些盜屍人。但是,自從議會通過議案,規定讓救濟院和太平間之類的地方向醫生們提供醫用屍體后,現在已經沒有克勞奇那種人了。」
黑色提燈的幽暗燈光照在一堆黑土上,站在邊上的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我猜想那應該是斯瓦拉。那個男人朝我走來,我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緊握住藏在那裡的手槍。
「推理,不管怎麼樣,我承認那篇文章的確讓我很惱火。我們的那些國人會這麼愚笨,居然相信世界上真有靈異生物的存在,而且還是在我們的街區。」
「毫無疑問,」福爾摩斯說道,「這種人到處都是,有沒有特別值得留意的人?」
「你不相信食屍鬼?」我問道。
「當然,」福爾摩斯說道,「即使是食屍鬼,也一定是從某個地方來的,有個起源。那麼這個到底來自哪裡呢?」
「什麼時候都可能來。但是,一般情況是在新的葬禮之後。」
「何爾登是個富裕的人,我和他的家人說過幾句話。他們告訴我,他的一些私人物品將會和他一起下葬,其中包括一枚貴重的金戒指和一塊懷錶。福布斯毀掉屍體,讓他們看起來似乎是被吃掉的,實際上他是為了搶劫。」
「下一次葬禮是什麼時候?」福爾摩斯問道。
我放下杯子,說:「福爾摩斯,那讓我想起了一些其他事情。那個所謂的食屍鬼在攻擊斯瓦拉時的笑聲……那是怎麼做出來的呢?」
「華生,動手!」福爾摩斯大叫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取出槍,向那個可怕的、向我們襲來的頭顱開槍。第一槍沒有打中,而福爾摩斯已經離開,朝墳墓方向跑去。我又開了一槍,這次算是命中了,但是結果卻讓人出乎意料。那個食屍鬼的頭顱炸成了碎片,飄走並消失在大霧中。
「華生,你沒有讓我失望啊。」福爾摩斯漫不經心地從煙鬥上挑去煙灰,「你就是有很有用的情報。你在講這些的時候,似乎都不怕那些屍體和腐屍。」
我跟著他。路越走越黑,我們離大街也就更遠。公墓的路上沒有汽油燈,似乎那些燈會打擾在這裏安睡的死者。福爾摩斯伸手到自己帶護肩的斗篷里拿出一個黑色的提燈,他點上燈,在幽暗的燈光下,我們向前走。我們走過低低的墓石和花崗石墓碑,上面裝飾有白色十字架、祈禱的雙手、飛翔的老鷹和升天的年輕人,輪廓隱約可見。大霧環繞著較高處的幾塊墓碑,遮蔽了它們的地基。我感覺自己能夠聞到新翻動的墓地的氣息。我停下來,抹去臉上的霧水,安慰自己這隻是大霧的緣故,而不是出於內心的焦慮。
「那些並非完全不理性的東西有時候也讓我不安,」福爾摩斯說道。
我望著他所指的方向,看見一個大墳墓,前面是紀念逝者的一塊墓碑,要是在白天陽光的照耀下,肯定是白晃晃的,而現在只是泛著怪異的灰色亮光。墳墓上裝飾的雕像顯然代表了一具正在復活的肉體,穿破泥土的桎梏,從冰冷的地下升起。
福爾摩斯不是一個早起的人,沒有和我分享食物,事實上,他在用前天剩下來的煙草準備他早餐前要抽的那管煙斗。他對自己非常滿意,立即就點亮了那根氣味混雜的煙斗。吸了幾口之後,他在沙發上坐下,開始翻閱《泰晤士報》。他一般先是翻到私事廣告欄(報刊上登載的尋人、尋物、離婚等啟事的欄目),但今天他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我注視著他越來越激動地讀著那東西。
斯瓦拉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教區的一些房子上出現一些污言穢語。小動物和寵物開始丟失,後來我們發現它們都被惡毒的人殺害了。一些人……一些東西……吃掉了它們,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子的。那都是我的錯。」
我坦白說自己不能去。福爾摩斯走向煤斗,那裡藏著他的雪茄煙。他選了一根,我等他點著后,才開口說:「你不相信食屍鬼是超自然生物,但如果你錯了呢?」
「絕對不是。你只是看到了報紙的頁面,看到了文章。」
「這些傳說中的靈異怪物的罪行,不應該怪你。」
「我說了,我的父親是位牧師,」斯瓦拉繼續說,「但是他的教區里」——這裏他提到了一個在謝菲爾德郊區的住宅區——「有些事情變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什麼事。我們教區的花園裡到處盛開著玫瑰,蜀葵長得比我還高。蜀葵里有蜜蜂,但是我們不在乎。」他搖了搖頭,「但是,你可能不想聽那些東西。我們在那個地方度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時光。之後,形勢越來越困難。不幸的是,我們離開鄉下的家,來到了倫敦,事情就起了變化。」
斯瓦拉搖了搖頭說:「我非常想得到你的幫助,但是我不贊成你去與食屍鬼面對面。它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