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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勾心鬥角

第六篇

勾心鬥角

「您對依靠自己而發跡的人的想法,大概是來源於愛情小說和美國人的成功秘訣吧。我不僅了解我的丈夫,而且還熟悉更多的所謂依靠自己起家的男人。我可以很有把握地告訴您,他們這些人,事實上全是靠別人扶植起來的。而那些扶植他們的人又是憑藉機遇、環境和搞歪門邪道而飛黃騰達的。他們即便成為歷史名人,但仍然只能是一些可鄙的幸運兒……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我丈夫和薩巴泰利都是法西斯民防軍里的志願兵。薩巴泰利後來當上了公共工程部長。這就是我丈夫發跡的原因。薩巴泰利是一個您難以想象的壞傢伙。在一個秩序井然、公正清廉、不玩弄騙人勾當的社會裡,才能和品德決計不會受到制約,那麼,如果運氣好的人,他們可以到某個公共機關去當門房,要是運氣不好,就只能去看守監牢,不過……」
「我是可以去的。不過,再過兩年,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我們還會得到另外的四十萬馬克。」
「我是從我掌握的情況中得出的結論。您大概還不知道,您的妻子,暫且這樣稱呼吧,同別的男人鬼混呢。」
「沒有的事!」
「您自然會明白的……您確實愛她嗎?」
「午夜十二點一刻。」
他打了一個拒絕回答的手勢。
「一會兒我再談她。現在請您告訴我,您明白了嗎?」
她的那副眼鏡放在窗台上展開著的一本書上。她在等他時,一邊豎耳靜聽大門的動靜,一邊開始閱讀那本書,但僅僅讀了幾頁就擱下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好奇心驅使他想了解那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在等待他的時候,為了消磨時間,她選讀的是什麼作品?但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等他呢?難道是他陷入了圈套?莫非他被出賣了?或者是指派他來的那個人,突然反悔,改變了主意?
不等他回答,她便拿出一瓶白蘭地和兩隻酒杯。他手裡拿著酒杯,面對著她,一邊呷酒,一邊愜意地睨視著照片上他的女人。他也呷了一口酒,像從昏厥中剛剛蘇醒過來的人一樣,左右環顧。一幢多麼漂亮的房子。他把照片還給了她。
「關於我的妻子?您擔心的是我能不能承受住談論關於我妻子的事?」
「究竟在等誰?」她帶著譏諷的冷笑反問。
「從那時起,您就對他產生了懷疑?」
「恕我冒昧,我向您提出這個問題並非出於好奇。」
「好吧,再一次祝您成功。」她關上了門,背靠著門站在那裡,臉上顯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像咀嚼著每一個音節似地喃喃自語:「無聲手槍,蓄意謀殺。」她走近窗戶,看著他走出大門。
「隨您怎麼說吧。」
「再過六個月,您還可以從我這裏得到五十萬,相信嗎?」
「照這樣說,您也承認,不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您的丈夫啦。」
他跨進門檻,踏著刻有古航海圖的瓷磚地面,邁了幾步;兩腳沉重得猶如陷進了泥潭。當他抬頭看她時,她關好了門轉過身來,臉上仍然露著笑容。她指了一下長沙發,讓他就座。此刻,他仍然在捉摸著怎樣弄清這一誤會,他想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於是又問了一句:「我說您究竟是在等誰呢?」
「我想,要多打幾槍,他是一個很健壯的人。」她說話的聲調猶如在殷切關照一個體質孱弱的孩童。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裝了消聲器吧?」
「唉,您還是不信任我。我非常了解我的丈夫:他不可能今晚不同您約會。在幾點鐘?」
「真的嗎?我還以為您是一個談吐利落、思維敏捷、反應靈活的人呢。也許由於我的丈夫一點也沒有向您談起過我和我的性格,以及我善於剖析隱私的能力,所以才使您感到驚訝和迷惘。我們共同生活了十五年,https://read.99csw.com像他那樣的男人,如今對於我這樣的女人來說,就好像一本展開著的書,一本非常枯燥乏味和平庸無奇的書。您的看法呢?」
沒有回答。
「不完全明白。」
「或許吧,不過您怎麼能這樣說呢?」
「當然是出自我這方面的原因。我儘力要擺脫他,使他在我的生活中,白天和黑夜都只能佔有一個微不足道的位置。我只要他向我提供津貼,數目不大,但不得間斷。不,我並沒有別的男人。或者說得準確點,我只同別人相好過一次,那是我開始厭惡我丈夫的時候。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考驗他一下,結果考驗失敗了,因此,請您別想入非非。」
她正在滔滔不絕演說的興頭上,突然給打斷了,她雖然示意讓他提問,但表露出一種失望和憤懣的神情。
「您已回答了我的問題。」
「這些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不清,但卻不容置疑。這是六月二十日十一時在馬志尼廣場(與下文的「人民廣場」均為羅馬有名的廣場名。)拍攝的,您同我的丈夫在一起;這另外的一些則是七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時在人民廣場拍攝的,您一個人,停好車后正在下車關門;還有一些照片,上面還有您妻子的尊容……您想欣賞欣賞這些照片嗎?」
「我想是不會認錯的。」
「那是一種既費時又費錢的事,但看來還是值得的。在頭一兩年內,偵探給我的報告只談到了他對我的不忠。實在令人發笑:他的不忠!在我們結婚不到幾個月,我就已經領略到了。他總是用錢收買女人,不斷在女人身上花錢。他同我結婚也算是付給我的代價,他認為我的價格不那麼高,不管要繼續支付多長的時間,總還是可以承擔得起的。」
「依照我丈夫的計劃,相反,他卻需要同您的妻子掛上線。當您執行我丈夫的計劃時,由於不慎或偶發事件而敗露,這種聯繫就派上用場了。那時,他就可以說:我同他妻子有私情,他得知后,出於報復,殺了我的妻子;我丈夫或者會揚言:我妻子來找我,要殺死我,他攔住了我妻子,我妻子侮辱了他,或者以什麼方式激怒了他,於是採取暴力,殺死了她……但您不要為懷疑所困擾,不要懷疑我丈夫會同您妻子狼狽為奸,讓警察跟蹤您的足跡。他不會考慮得那樣細緻。而且我可以斷定,您的妻子永遠不會允許出現這種結局。我想我是認清了您妻子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明白什麼呢?」
「我懷疑過您的丈夫,只是沒有深究。我起先認為您丈夫同我們過從甚密,就是為了親近我的妻子。但我的妻子並不是那種人,後來疑心也就消除了。我再沒有理由懷疑他是在打我妻子的主意。如果他想從我們這裏,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那他早就說了。」
「關於我的丈夫呀。」
「多少?」
「如果您不是懷著這種猜疑離開這裏,我倒會認為您是一個十足的蠢貨……」她看了看掛鐘,笑眯眯地站起來,「恕我冒昧,我要問您,您原來打算怎樣殺死我?」
奇怪,鑲在厚重黑框架里的眼鏡,竟然使她顯得更為年輕了。透過鏡片放大的眼神,似乎表露出驚訝和恐懼的情緒。不過,她自己卻既不驚訝,也不恐懼;相反,她扭轉身去坐,像是向他示威。她拉開了寫字檯的一個抽屜,取出了一疊紙樣的東西。當她轉過身來走近他時,他才看到她手中捏著的是一沓照片。她說:
「您知道嗎,您是很上相的。」
「緝察長嗎?斯科托警長在嗎?……請馬上給我接通他的電話……啊,警長,我在這樣的時刻能在辦公室找到您真是太幸運了……我是阿爾杜伊妮夫人……是這麼回事,我擔心,非常擔心……我九九藏書丈夫……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太丟人了,但我不能不對您講了……我的丈夫同一個已婚的女子私通,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女人……我發現了,因為我請了一個偵探盯梢,我顧不得臉面了,我要向您訴說……不,我並不想控告他通姦;我倒擔心他會出事……因為,您看,今晚那個女人的丈夫來了,一個年輕的教師,他非常激動,神態恍惚。我有點大意,結果讓他進來了。他坐在這裏等我的丈夫,態度逼人。大約有兩個小時。我想讓他談談,他不願回答,沒說了幾句話。現在走了……對,走了幾分鐘了……我給我丈夫掛了電話,想提醒他,但他已經離開辦公室了。這時已該到家了,您不能幫個忙嗎?……對,好吧。」她幾乎要哭了,最後說:「過半個小時左右,我再給您掛電話……謝謝。」
她的嗓音仍在震顫。
「不過,我倒不認為他是您所說的那種愚蠢透頂的人。眼下我乾的這件事無疑是件蠢事,他的行為笨拙而不檢點……但他是一個自強的男人,起碼他是這樣告訴我的,所有的人都是這樣說的。他如今腰纏萬貫,有權有勢,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不管怎樣,我以為……」
〔義大利〕萊奧納多·夏俠
「您……」
「顯然沒有。」
「是呀。而且還可以說,比您妻子好多了。」
「儘管這樣會浪費我們的時間,不過,還是讓您知道為好……但您幾點鐘要同我丈夫會面呢?您最好立即把這件事告訴他:我們未來友情的基礎將是您今晚同我丈夫的會見。你們幾點鐘見面?」
「我的罪過肯定不會比您多。」
「讓我好好想想吧,您也許正在為我設置圈套。」
「這些照片。還有,我在這兒等待您。現在懂了吧?」
「那麼請問,我應當承受什麼呢?」
事實上焦距不準,但這並未遮掩了他的本來面目,卻使他妻子和爵士(指小說中女主人公的丈夫。)的形象有點模糊不清了。
「在哪裡?」
「我很滿意聽到您這樣評論他。但您以前就應當能夠認識到他是一個蠢人。不過我理解,您是如何被他的所謂才華、舉止、名望和金錢財富所征服的。他一直以某種程度的機智、不聲不響地在顯示著他如何善於撈錢的本領。他有錢,這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再說,我也上當受騙了。我倒不是現在賣後悔葯:我唯一感到懊喪的是,我是出於愛情同他結婚,而不是為了金錢。當時,不管怎樣我都是會同他結婚的。我甚至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失誤。然而,我不只適應了,確切地說甚至沉湎於那種生活,在那種環境里,我可以為所欲為,喜怒無常。這種環境向我提供了一個女人希望獲得的一切,包括可以鄙視同她一起生活的男人。可是這個蠢人把平衡的生活破壞了。」
「因為今天在飯桌上,我丈夫問我今晚可有外出的打算,比如說去電影院啦,拜訪某個女友啦。他可能很晚很晚才回家,因為他的一家公司要召開理事會,這類會議今年夏天已經開過兩次了,這第三次會議應當是一次成功的會議。對於他是好事,對於我便是不幸。這不只是因為我很了解他才這樣說的,凡是同他交往密切的人都知道,這完全是十足的迷信,對數字『三』的迷信,『九』就更不用提了,他會迷信得發狂。這樣什麼第『三』次會議啦,三號啦;還有,您正好是九點鐘來到這裏的。難道不正是他告訴您,要您九點整來按門鈴的嗎?」
「我真不知從何說起,我現在有點迷惘。」
「我明白的也是您知道的。」
「我感到有許多事令人莫名其妙,比如說眼前吧:為什麼恰恰read.99csw.com是今天晚上您在等我?」
「是的,您已經回答了。我對您說的是在這之前,我應當首先知道,您是否承受得住;而您並未問我應當承受什麼,也沒有問我這跟您的妻子和您對她的愛情究竟有什麼關係……而是立即抓住了『首先』這個字眼。首先是什麼意思?對呀,您擔心的不是您的妻子,而首先是您自己。很對。這就好了。」
「您應當相信。您應當明白,我的計劃風險最小,而現在您正在執行的計劃,卻足以把您投入監獄,這就像數學公式那樣確鑿無疑。偵探組織已被授權,我一旦出事,將把報告和照片複製件交給警方……而現在,如果您執行我的計劃,就是我違背諾言,甚至有意出賣您,您擔的風險也只不過是拿不到另一筆錢,大不了因情殺的罪名被判刑,坐兩三年牢,而在這期間,總會有一次赦免。不過,請不要忘記我的忠告:如果落入圈套,您應當死死咬定,您鋌而走險的原因,是您的妻子背叛了您,是我的丈夫使您傷透了心。任何情況下都要這樣說。」
「我看沒有。」
「是的,千真萬確。請您不要惱怒。那些打您妻子主意的男人,能夠從她身上撈到什麼便宜呢?你們是天生的一對伉儷,生活美滿,情趣相投,又從不吵嘴和慪氣,鄰居們都以羡慕的眼光看著你們……偵探給我提供的關於你們情況的第一個報告真有趣:她,二十二歲,在幼兒園任教,長相俊美,性格活潑,儀態優雅;他,二十七歲,中學代課老師,熱情莊重,十分多情而又安分守己……第二個報告和以後的其他報告在談到您的情況時,沒有什麼不同之處;但關於您的妻子,報告卻揭露出一種不容置疑和令人深感驚奇的活動。這種活動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金錢啦,因此,即使真的到目前為止,您還蒙在鼓裡,那也不要著急,是為了錢,只是為了錢。……您知道嗎?有一次,僅僅一次,她還同我丈夫在一起鬼混過。」
「他已經在漢堡的一家銀行里,將一筆巨款存在了我們的名下」。
「同我相似,也同其他女人相似……我們追求物質生活,我們用物質享受取代上帝、世界和愛情。商店的櫥窗是我們的蒼穹,壁櫥和美式廚房是我們的天地。但我們家,廚房已不再烹調飯菜,那裡電視機主宰一切……我父親是小資產階級,他一生都是租用住房,從來不曾想到有必要自己佔有一幢房子。而今天,沒有一個革命者不嚮往成為自己住宅的主人,甚至不惜借債,或者求助於為期二十五年還清的互助金去獲得一幢住宅。永恆的思想和地獄的思想在為期二十五年的銀行貸款中融為一體了。銀行主宰著玄學。但我們且不管它……總之,您的妻子同我很相似,現在所有的女人都很相似,而這,也正是最糟糕的。還有您的妻子對什麼都有點無所謂,或者也許是天真無邪吧。我相信,當我丈夫向她建議合夥搞什麼的時候,首先動情的正是她……對了,我順帶問一下,他是怎麼向你們提出這個建議的?」
「從那時起,您就求助於一個偵探組織。」
「……這可能是他那顆有組織才能的腦袋精心策劃出來的一個細節吧。但您哪裡曉得,他雖然有一顆腦袋,但他的腦袋的組織才能是何等不健全!我還想補充說,當他決定將這樣棘手的充滿危險的使命交給您的時候,他一定是看重您是一位數學教師。他勉強懂得乘數表,因此他的一個信念就是,他組織的所有成功的搶劫,都得益於完美和準確的數學。在對銀行的某些搶劫中,甚至可以聽到銅管樂,報紙對有關搶劫作過報導,幹得都非常利落和漂亮……而一旦乾的並非無懈可擊的時候,他就要對新聞報道read.99csw.com進行認真的研究,找出其中的漏洞和失誤,予以補充、修正,使之達到理想的地步。眼下發生的事情就與此如出一轍。您一定還記得幾年前發生的那件有名的凶殺案和審判吧。我丈夫對它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以致他派一名僱員,每天一早就到巡迴法院為他佔座位,以便他有空時去旁聽,而他也確實不止一次地去過。他尋找那些導致當事人被推上被告席的錯誤和漏洞,而他這次正好也犯了一個錯誤。如果今天您……不管怎樣,如果事情是按預定計劃進行的話,至少會有十幾個人回憶起他對那次審判所表現出的特別興趣,尤其是經常給他佔位子的那個職員,還有和他很熟悉,坐在審判席上,不時向他投以親切微笑的那位法官。」
「是的,這涉及您的妻子。您我二人註定要長期地、牢固地保持友情,許多事情我們不應當去計較,我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您將會有何種反應。當然,不言而喻,這也只有您樂意才行。」
他頓時感到異常憤慨,企圖用激烈的言詞來回敬。可是她沒等他開口就搶先說:
「您是不願回答我的問題呢,還是要讓我明白,您對妻子是毫無感情可言?」
「是呀,我是在等您……請進來吧。」
「是這樣的,我……」
「那好,我們還有時間……現在,也許您給我提些問題為好。」
「看來您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還是發出了那種令人厭惡的震顫的笑聲。「您愛她嗎?」
「離這裏約三十公里的一條鄉村小道。」
「從此時此刻我的處境來判斷,他是一個蠢人。」
「不過他們這夥人有錢有勢,受人尊重……您要我向您提些問題,現在可以提嗎?」
「我不是一個罪犯。」
「請您不要生氣。我知道我既不漂亮,又不年輕,您甚至還可以對我說,我是一個又丑又老的女人。但我卻要說,您也許會胡思亂想,以為能夠獲得我的全部金錢,而不是一部分,您可以踏著我丈夫僵冷的屍體,邁向我充滿活力的身軀,從而達到您的目的。而從現在起,我就想把我們之間的事情講個明白。」
「我想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她帶著威脅的口吻加重語氣地說出了這句話;接著又改用一種勸說和憂鬱的語調說:「您看,因為在這之前應當首先知道,您是否承受得住。」
「自然,那麼請告訴我,您明白了什麼?」
她的聲調帶有譏諷,卻無惡意,表現出幾乎有點心不在焉的神態。此刻,他終於感到要下手干他應當乾的事情了。但是他又下不了手;他迅速估量了一下形勢,覺得不能也不應當再干那件事了。他表示想看看那些照片,於是她便把照片遞給了他,自己站立一旁,懷著輕鬆愉快的心情看他翻閱,就像讓人欣賞自己家庭和孩子的照片一樣,有點焦急地在等待著那些讚賞的客氣話。但是,這位看照片的男人,頓時變得麻木痴獃,他的感覺、思想和動作對他來說突然顯得那樣遲鈍、遙遠和可怕的沉重。這時客氣的恭維話反倒從女人的口中溢出,平庸而尖刻:
「沒有。」
郭世琮譯
她的聲音有點顫抖,好似懷著激動而歡快的心情,等待所期望發生的事情那樣。他想,這準是一個誤會,他在忖度這誤會可能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茫然地站在門檻外,有點迷惑不解。他想,她準是在等待一個什麼人,她不認識的一個人,或者是她剛剛認識不久的人,抑或是已經多年沒有見到過的一個故舊。而且,她也沒有戴眼鏡,誰都知道,通常她是戴眼鏡的。
她坐在長沙發上,旋即又站了起來,在室內來回踱著方步。她用手撫摸傢具,彷彿在演奏一首悅耳動聽的曲子https://read.99csw.com。她在幾幅油畫前停住,看了看手錶,就朝電話機走去,撥了號碼,激動地說:「我丈夫還在辦公室嗎?……已經走了?……我很擔心,非常擔心……對,我知道,他回來得晚已經不是一次了;但今晚發生的事使我坐卧不安……有一個青年人來找他,這個青年人神情恍惚,顯出威脅的態勢;他一直坐在這裏等他,現在剛剛離開。他使我很害怕……不,不只是一種印象,我還知道是什麼原因使這個青年人情緒異常,咄咄逼人……我的丈夫走了多長時間了?……對,謝謝。晚安……對,夜安。」
「當然想知道了。」
「您在等我嗎?」
「二十萬馬克。」
「我並沒有承認什麼。您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也已談到了這個程度,如果您願意在天使的天平上,衡量一下兩種可能的行動——執行我丈夫的計劃,或者執行我的計劃——帶來的好處,那是您自己的事。不過用天使的天平來權衡這類勾當,那是很糟糕的。」她向他投以禮貌的微笑,「您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貪婪的罪犯,您是不甘心放棄發一筆大財的機會。」
「真的嗎?」
正當他伸手去按門鈴而又有點猶豫不決的一剎那間,門卻突然地開了。一個女人微笑著說:「請進,我正在等您吶。」
她送他到房門口,像母親一樣露出慈祥的微笑。他向柵欄門口走去,她正要關門,卻又叫住了他,低聲叮囑了他幾句:
「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好極了……現在您走吧,不然就不能按時到約會地點了。祝您成功。」
「用手槍。」
「是的,但我想……」
「我的希望?」
「回答得簡明而又透徹。現在您可想知道,我是怎麼了解到這件事的嗎?」
「您以為我把您當成另外一個人了吧。」她收起了笑容,顯得更年輕了。「不,我等待的正是您……是的,我沒有戴眼鏡,我只是在看近物時才戴的。在您剛進大門時,我就一眼認出了您。現在靠近了,也許需要戴上眼鏡。這樣,不論是您還是我,就都不會有半點誤會可講了。」
「關於什麼呢?」
「有過難以承擔的時候嗎?」
「我這就要告訴您。」
「照這樣說,今晚您與其來我這裏,還不如直飛漢堡和……」
「請您不要使我失望:如果您真的不明白,那我的希望就落空了。您的希望也同樣會化為泡影。」
「對,還有您的希望。我不是說過,我們將成為朋友嗎?那麼,請您對我說實話:您明白嗎?……不要怕說出來,這裏沒有安裝任何竊聽器,也沒有偷錄我們談話的錄音機。您不信,可以檢查……我是請您干一件事,非常便當輕鬆,很快就可以完成,收入也很可觀,而且還不擔風險,更不用說我正在把您從大難臨頭的危險之中拯救出來了。所以您應當承認,我至少有權力了解您的智力水平究竟怎樣……現在,您可明白了?」
「這首先是什麼意思呢?」
「但我們並沒有說要會面呀。」
「我說,為什麼您變成了一個使他難以容忍的人呢?」
「手槍里?是的。」
「怎樣的女人?」
「但是,我的妻子……」
「請隨便坐吧。」女人指著身邊的長沙發說。他軟癱地坐了下去,像自己的存在突然塌了方似的。她隨即問道:「您想喝點什麼?」
「那為什麼要問呢?」
「甚至可以說在此以前就開始懷疑了,不過從他對那次審判表現出特殊的興趣以後,我明白了,他已制訂了一個嚴密的計劃,把他的圖謀付諸實施。」
她放下話筒,又撥了另一個號碼,說話的語調更加激動和傷心。
「您的妻子真是一個美人兒。我不曉得您是否知道,她長得同摩納哥的公主十分相似。看著這些照片,說不定會認錯人的。我說得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