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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萬無一失的謀殺

第六篇

萬無一失的謀殺

12月巧日那天晚上,已經是周吉第八次到「亞里士多德」酒吧了。他終於發現了和佐。和佐在最裡面的包廂,已經喝得有七八分醉。周吉覺得心臟突然有被勒緊的感覺,脈搏的跳動也急遽加速。面對獵物實在很難保持冷靜,但是他還是勉強讓自己安靜下來,坐在比較遠一點的位子。
「怎麼搞的,事情倒過來了。」
「……」
「然後我會對她說,你出外辦事很辛苦,太太要放你一天的假,隨便你要去看電影或是辦其他的事。我會給她零用錢讓她出去。不過我也會和她同時出去,還會對著二樓說:『餐廳給你準備好了三明治。』然後出去。我事先已經約好朋友到箱根去兜風。殺了你以後,我只要打通電話,泉先生,就是泉壽司店的小老闆就會來接我。我整天和他在一起,當然會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對她意外的插話,在場的工作人員都面露驚訝之色,看著這位肥胖的少女。惠子難為情地紅了臉,但是立刻認真地回頭看著問她話的主任。
「所以我說過,最好不要有車。和佐先生後來結婚了嗎?」
在東京已經住了30多年了,周吉仍無法完全消除粗野的熊本腔調,生氣時尤其明顯,說話也更粗魯。語尾的故鄉腔調十分濃重。
「我不會疏忽這點。前天晚上,你洗澡的時候,我就叫惠子來,推說匾額不正,叫她扶正。換句話說,她的指紋也照樣留在你碰過的那一面。」
「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啰啰唆唆地解釋,不過你還是耐心聽下去。惠子在擦過匾額玻璃之後,和我同時出去,在她出去之前所擦過的玻璃上,如果有你的指紋,那表示在惠子出去后,你還活著。刑警會解釋為你和小偷搶匾額時留下的。至於上面為什麼沒有小偷的指紋,那是因為他戴著手套。從這個角度來判斷,你是在我們出去之後才遇害的。換句話說,我和惠子同時出外,我和泉先生去兜風,根本不會有機會回來殺你。」
「昨天我打掃房間時,不小心打破了寫樂的玻璃。這種事如果被先生知道了,我會挨罵。所以太太偷偷叫來人換掉玻璃,還說我不必賠。太太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人。」
「所以,你希望我不要殺你嗎?那是辦不到的。」
「不必聽下去也知道了吧?」
周吉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性格誠實不欺,但是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他只要生氣立刻就紅著臉,不論對妻子或是女傭都會大吼大叫;在電視上看到令人難過的新聞時,就會聲音哽咽。為了在老婆面前保持丈夫的威風,他經常需要做些不必要的努力。因為他是這種個性,所以當他已經知道妻子在外面有不軌行為後,還要演毫不知情的愚蠢丈夫的角色,是需要煞費苦心的。可是經過長達三個月,連他都驚訝自己演技的進步了。就像那晚憑著錄音確定對方是和佐時,性急如他,居然還能冷靜地演出傻丈夫的角色,真是不簡單。周吉在心裏暗中盤算著復讎計劃,但是表面還是裝作若無其事。他也害怕過分表現溫柔反而會引人疑心,所以偶爾也會故意打破菊花盆,反過來斥責妻子。
周吉用手捅了一下這張曾經是他妻子的臉,露出牙齒嘲笑。

他以滿足的口吻敘述他如何以乾冰遙控殺人的過程后,用從餐廳帶來的牛奶滋潤喉嚨。
周吉做完后,打開車內燈,仔細察看座位或車底有沒有遺落的乾冰的粉末,看到了就小心地撿起來。如果為了這些細節而引起懷疑,實在划不來。
真弓很快就熱好牛奶,倒在杯子里,用盤子端出來。現在再怎麼樣,想到今天要做的事,周吉就覺得喉嚨阻塞,平時輕易能喝完的量,今早就沒辦法喝下去。
一直畏畏縮縮待在那裡的惠子突然開口了:「那是玻璃店老闆的吧。」
「不用了。我剛起床,不想吃東西。給我一杯茶吧。」
「什麼?」
周吉對版畫多少還有些興趣,但是對西畫卻是一竅不通,所以根本不了解和佐十郎是什麼風格的畫家。於是,他從第二天開始,就去拜訪畫廊的主持人,或是打電話到一些美術雜誌的編輯部去查問。他得知這位37歲的畫家仍然單身,而最近有顯著的進步,一幅作品可以賣到1萬元。每當工作告一段落後,就會開著保時捷到遙遠的東京去喝酒,他是八重洲口一家叫「亞里士多德」酒吧的常客。和佐長得細眉大眼、鼻樑筆直,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周吉認為他在女招待之間一定很受歡迎,這樣還要勾引別人的妻子。想到這裏,周吉就更生氣,自己都感覺出臉頰火燙起來。
周吉笑著走過去。
「真是好久不見了。尊夫人好吧?」
對周吉而言,他大可不必急躁,只要耐心等待機會來臨就行了。等到氣溫下降,和佐要回大磯時必須要等關緊車窗的季節來臨。當然,這段時間里,真弓還是每個禮拜一次利用外出練鋼琴的機會和畫家幽會,但是周吉不再感到憤怒,他依舊裝出不知情的樣子。這個男人早晚要被周吉殺掉,就讓他趁現在享受享受吧。周吉像悟道的高僧,平靜地等待機會的來臨。
「……」
「如果美滿就不必送禮物了。不拍馬屁進不了房間,這才得買禮物呀!我得趁蛋糕店沒打烊去一下。你自己愛喝什麼就喝什麼吧。」
周吉匆忙掛下聽筒,喘一口氣。豎起耳朵注意聽,門外不像有人的樣子。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冷汗,想到明天的幽會,心裏一陣興奮。雖說嘴巴上說的話顯得缺乏熱情,但是實際上,對他來說,和女招待幽會是相當大的刺|激。如果誇張一點,這已經成了周吉現在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事了。
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想惹無謂的糾紛。
「我跟蹤你們三個月,才錄到音。」
「是嗎?這樣說,我有老花眼的徵兆了。」
「怎麼回事?」
周吉插好插頭,打開蓋子,是架小型的錄放機。
她顯得並不很遺憾,繼續說:
「我懂了。對你來說,這個方案的確很好,難怪你要吹噓一番。可是,你安排的不在場證明還是有缺點,真是遺憾。」
「早呀!」
現在,毫無疑問地已經知道對象就是那個男人,這算是鐵定了。可以開始作報仇計劃了。周吉在心裏反覆地說給自己聽。
「太好了。我在酒吧外面的公共電話亭打的電話。」
「如果寄來訃聞,也不能不聞不問,你就寄奠儀去吧。」
「嗨,早安。」https://read.99csw.com
「我想我要報復。敢搶我最親愛的妻子,對這個傢伙一定要報復,否則我絕不甘心。」
11日早晨,在床上用力伸了下懶腰。回想起昨天愉快的偷情,他下流地笑了。然而,這也是剎那間的事,很快,周吉立刻皺起眉頭換了一副嚴肅表情。現在不是回想那種事情的時候。
「我覺得有一點偏右。」
周吉走過去拔出插頭。

真弓張開嘴巴,像狗一般地喘氣。這女人事到如今還以為能獲得饒恕,這點倒讓周吉感到意外。
之所以要費那麼多時間才查出那個男人的真實身份,實在是因為和佐遁身有術的關係。周吉是在兩個多月以後,才知道自己上當了,恨得他咬牙切齒。那是偶然發現的。原來都是和佐先來,另外開一間房間等待,等到真弓來了以後瞞過服務生的視線,進入她的房間。經過一段時間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間,各自走出旅館。如果周吉再多用一點腦筋,他就會發現約會的人沒來,失望而歸的人不只是他的妻子,還有另一位男子也是如此。無論如何,周吉的努力終於得到報償。昨天,周吉搶先來到旅館,在估計的五個房間里分別安裝了麥克風,終於從其中的一個房間錄到了秘密談話。
「……」
「沒有問題,我要經過第三京濱國道回去。」
五分鐘就足夠把口袋裡的乾冰放到坐墊下面了。他關掉車門燈,鎮定地抬起駕駛座旁的座位和後座的坐墊,灑下許多白色的小塊狀乾冰。經過幾次實驗,他已經算好自乾冰氣化,到使車內充滿二氧化碳,過程大約要兩個小時。周吉在中途下車,不會受到特別的影響,可是和佐就不會安然無事。他在到達大磯以前,不是窒息死亡,就是會因為意識模糊而撞車。不論是哪一種情況,他一定會發生車禍。就算他運氣好,沒撞死,也一定會受重傷。即使是救護車立刻趕到,也不會發現無色無臭的二氧化碳。
「可是你死了,就沒有人聽我的光榮事迹了。所以,趁你還活著的時候多聽一聽。我幹掉和佐用的是間接殺人法,這樣做的缺點是殺人和被殺的雙方都享受不到刺|激感,那是最大的缺點。」
「第一點,如果有人懷疑你在報案之前把匾額拿到溫室去按屍體指紋,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照你剛才說的,你的不在場證明能不能成立,完全在玻璃的指紋上。所以如果不能否定警察的這個疑問,你的不在場證明就沒有意義了。」
「喲,你覺得奇怪。哦!對了,你大概不明白我殺死你以後再出去,為什麼能造成我的不在場證明?你想得不錯,警察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只要專家來檢驗,很容易就可以查出你的死亡時間。讓他們的鑒定出現錯誤,就是我要安排的重點。」
「我才不去呢。和你在一起比去旅遊快樂多了。你答應了嗎?」
「你應該聽得懂我說的意思。我再說明一次,我是將留有兩個人指紋的那面玻璃翻過來,所以玻璃表面當然會有你和惠子的指紋。」
「是我,聽得出來嗎?我是幸子,你太太在嗎?」
「那個老闆中指化了膿,所以用繃帶包著。他還說很痛,可是打過針就好多了。所以,那不是強盜的指紋。」
「讓我等這麼久,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店裡明天休息,員工要到鹽原去旅行。我去過兩次了,不想去。明天,老時間,老地點,你會來嗎?」
他決定把殺人的日期定在3月10日,之所以定在那一天,只是因為那天是陸軍紀念日,並沒有特別的理由。藍圖已經完成了,他只要依照計劃行事,一切都能順利解決。
「是,從玉川學院到現在……」
「我忘了要帶給內子的東西了。我把她最喜歡吃的蛋糕放在酒吧里了。」
真弓盯著周吉出油的臉孔,一直沒說半句話。與其說她是害怕,不如說已經認命了。
真弓語氣里顯得很頹喪,同時也像是豁出去了。
「我忘了給老婆買禮物。」
「哈哈哈,也許是戲曲。」
「你要她做什麼?」
「胡鬧。到底什麼事?」
「早餐我想喝牛奶。還有,昨晚我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把惠子借我用一下吧。」
真弓自結婚以來首次表示強烈的反抗。就在這一剎那,周吉的巨掌打了她一個耳光。
關於殺死和佐的方法,連周吉自己都沾沾自喜,認為高明之極。以往那種跟蹤其後、找機會下手的直接方式,周吉認為是最愚蠢不過了。他所想出來的方法,只要完成一切準備,再動動按鈕,事情就完成了。他盡可以坐在遠離事故現場的地方,喝酒看電視,就算是當局懷疑到他身上,也絕對找不出他殺人的證據。
和佐也許是相信他和周吉太太偷情不可能被發現,還故意問候周吉的太太。他和周吉不同,喝酒以後臉也不會紅,只是眼睛四周微泛紅潤而已,配上他英俊的面孔,看起來更為高雅。
「大概是吧。」
「這點說出來,我會吃虧。在反轉過來的玻璃表面雖然有我的指紋,但是沒有惠子的指紋。擦玻璃的人沒有留下指紋,那不是很奇怪嗎?」
按預定計劃,前一天下午,周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他最喜歡的盆景書,等妻子走進來。吃過午飯,真弓沒有休息,一直在院子里整理櫻草。最近她對花草特別熱衷,大概是藉著整理花草排遣心緒吧。不過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也該口渴了,應該很快會到客廳才對。周吉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待機會。
只要聽一句就夠了。周吉粗暴地關掉錄音機。聲音立刻消失。
警車和刑警相繼趕到。家裡的氣氛立刻變得很緊張。周吉以更緊張的神情接受警方詢問。臨時充當調查室的餐廳桌上,水仙花已經枯萎。和警方面對面坐在餐桌旁的周吉,以純熟的演技演出股票投資專家的鎮定,以及妻子被害后的丈夫兩種角色。
「什麼事。」
周吉站起來對真弓要求,就在真弓點頭的時候,他好像不經意地發現了什麼,指著牆上的匾額說:
「從春天到現在,有八個月……不,九個月沒見了,真是難得。」
「……」
「你好像有點懂了。我剛才說過,在報案之前,我又把玻璃翻轉過來,所以當警察到達時,玻璃上還留著你的指紋,你想會得到什麼結論呢?」
周吉假裝繼續看書,內心忍不住得意地笑。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照他的意思在匾額上沾上指紋了。就算真弓發揮了最大的想象力,也九-九-藏-書不可能發覺她無意中的行為,卻替謀殺自己的丈夫提供了不在場證明的重要證據。
當知道對方是和佐時,周吉確實相當驚訝,幾乎忘記要呼吸,悵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未點燃的香煙,完全被口水浸濕了。和佐十郎曾經和他來往密切,周吉做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偷自己的老婆。
「真的那麼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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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輕斥妻子。然後,他畫了一張證券公司的位置簡圖,交給她股票,就把惠子趕出去了。
「什麼?」
「嗯?」
「知道嗎?這次和和佐的情形不同,我要從正面向警察挑戰。殺死你之後,我會把房間弄亂,讓它看起來像是被洗劫過一樣。假如懷疑到我,我也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剛才我也說過,對你是很抱歉,但是我絕對安全。哈哈哈,你好像很遺憾。」
他打開車門,故意裝出踉蹌要跌倒的樣子。
第二天,周吉醒來時已經過了中午,他迫切地想看電視新聞。洗好臉來到餐廳,只見真弓在這種冬日還戴著深綠色的太陽眼鏡,默默地看電視。
「我去叫惠子。」
「原來如此,謝謝你。不過,為了謹慎,還是到玻璃店去查一下。對了,還有你……」
周吉在心裏想,和我這個鄉巴佬比,也難怪真弓會被他誘惑。
「什麼缺點?」
「經過那一次后,我有了信心,也知道警察很容易矇騙,因此,這一次,我要用自己的手直接殺死你,可是我本身卻絕對安全。」
「混蛋!不要再任性,你給我聽好。」
「住口!我殺他是證明我是如何地愛你,而你竟然高高興興地背叛我……」
「主任,發現了很奇怪的指紋,不知道是不是兇手的?」
「玻璃上有隻小蟲,你清理一下吧!」
「……」
「當然是我殺的。那不是車禍,是謀殺。就是警察也沒有察覺我發明的方法。一點也沒有起疑,就當做車禍處理了。」
和佐死了將近一個月,真弓的悲傷似乎一點兒也不曾稍減。看到真弓這種情形,周吉恨不得下次結婚時就娶一個農家女算了。管她是不是個身材粗壯的醜女人,也許外貌相當的夫妻反而幸福……殺害畫家的第一個目的達到了。如果立刻就不到那家酒吧,說不定會引起懷疑。為此,周吉繼續到那家他不認為好玩的酒吧幾次,照顧一個老是喝醉酒的女招待的生意。也許是緣分,他和這位年紀不小的女招待變成常常在旅館幽會。
時間已經進入12月,酒吧里已經把裝飾華麗的聖誕樹擺出來了,從聯邦德國原裝進口的昂貴音響不斷地播放著聖誕歌曲。周吉雖然不討厭喝洋酒,可是在這種幾近胡鬧的氣氛中喝白蘭地,卻一點情味也沒有。如果不是為了要接近和佐,他早就跑出去,找一個更愉快的場所喝酒去了。
「……」
「先不要生氣,讓我自吹自擂一番我是如何殺和佐的吧。而且我要提醒你,你不能責難我。應該受到指責的是你,你背叛了我。還有那個從我手裡搶走寶物的臭畫家。」

真弓已經恢復冷靜,也以淡淡的口吻說。
妻子用手帕捂住鼻子回答。偷情的男人死了,用感冒藥能治療悲傷,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若是想讓對方放心,最好的辦法就是笑。周吉根據這種想法,只顧高聲大笑,如此一來,女招待們自然會配合著發出性感的笑聲。和佐原是萬般無奈地跟著搭腔,最後也融入氣氛,開些洒脫的玩笑,甚至拍著周吉的肩膀大笑起來。
「我怎麼會丟下你這麼可愛的人不管,回到老婆那裡去呢?哦?」
「今天玩得很愉快,辛苦你了。」
昨晚睡得很晚,所以睡到快11點才起床。他以異於平日的麻利動作換好衣服去洗臉。他的鬍鬚濃密,刮起來像在挖樹根一樣,可是也沒有刮傷。他對自己的鎮靜感到很滿意。
「……」
正如他所期望的,真弓用食指摸了一下玻璃表面,然後又靠近去看,確定沒有小飛蟲。
真弓把女傭惠子當成妹妹般照顧,有時候甚至會偏袒惠子,這使得周吉感到更不愉快。
「……」
女招待忍著哈欠,無聊地等著。
「等一會兒,惠子就會回來了。她做夢也想不到平時不常來的溫室會躺著一具屍體。她看不到你,一定會問:『太太呢?』因為她對你很好。我會告訴她:『太太突然有一點兒頭痛,在卧室休息。』如果她要去看你,我會告訴她你已經睡了,不要去吵你。因為讓她看到卧室是空的,麻煩可大了。」
今年春天,和佐和周吉還是同住在玉川學院附近的鄰居。因為雙方都愛打麻將,幾乎三天兩頭就要在麻將桌上爭勝負。周吉家的庭院很大,即使玩牌玩到深夜也不會影響到左右鄰居,因此,他們幾乎都在周吉家打麻將。因為真弓對這種賭博不感興趣,只是偶爾幫忙送來茶點,自己從來就不參加戰局,因此,真弓何時何處能與和佐接近,周吉實在感到大惑不解。
「是民謠嗎?」
「說的也是,最近很難找到人願意當女傭。」
周吉感到頭暈目眩,坐立不穩,跌坐在沙發上。這時候,他才完全了解了真弓死前所留下的那莫名其妙一笑的意義。
「所以我決定殺你的時候要直接下手。和佐那傢伙,一直到昏迷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謀殺的,而我自己沒辦法看到他發生車禍死亡的情景,想起來我就遺憾。」

「沒看到,就說是惠子打破的,那是不對的。」
「太殘忍了……」
妻子從來沒有拒絕過周吉的要求。這次,他也是看準這點才提出這個要求的。因為他在殺人之前必須支開女傭。而真弓當然不可能識破這個企圖。
很久都沒有聲音。過了一分多鍾,真弓正忍不住想問「是什麼」的時候,錄音機才發出聲音。
「今天下午,我會比惠子早一點兒回來,丟下頭痛的老婆出去,當然會掛在心上。急著回家,更能顯示出我是個愛妻子的人,在泉先生看來,會顯得更自然些。再說,當我回到這個空無一人的家以後,會迅速地把房間翻得亂七八糟,讓它看起來像有小偷來過似的。我會把那幅貴重的寫樂匾額丟在地上,或是打翻所有裝有貴重物品的盒子……你在二樓睡覺,聽到樓下有翻箱倒櫃的聲音,就會下來察看,必定會和在客廳行竊的賊相遇。當你看到小偷手上拿的是你丈夫看成https://read•99csw•com寶貝的寫樂匾額時,就想去奪回來。小偷看到你的樣子,一時心虛,丟下匾額,只拿走珠寶盒,想從溫室逃走。可是,對女人來說,珠寶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你就像橄欖球選手一樣抱住小偷。於是發生格鬥,你被殺死。這位小偷先生清醒過來以後,看到自己犯下滔天大罪,嚇得連戰利品都丟下就逃啦。當然,在溫室里丟一些珠寶,或是把空的珠寶盒翻過來,都是我的工作。」
周吉的報仇計劃,經過一個禮拜的思考後大致已經形成。周吉是真心愛著真弓,但只要想到妻子背叛自己,氣憤就使他無法成眠,他利用這些不眠的夜晚,細細地研究推敲計劃。他打算製造車禍的假相,先殺死和佐,讓真弓徹底地傷心,最後再告訴她這不是車禍,是周吉親手乾的。當她知道意外的真相,一定十分驚訝和傷心,到時候,再慢慢殺死她。
「……」
真弓倒吸了一口氣。
「糟了,我得回酒吧去。」
勉強說到這裏她就說不下去了。
「不是你,那是惠子了。」
「現在,我在這裏殺死你以後,就回到客廳去,若無其事地看電視。我最近也擅長演戲了,不論做了多殘忍的事以後,我也能保持鎮靜。不過,這也是你的功勞。
「你看到惠子打破的?」
「沒有。」
「早安。」
「你感冒了嗎?」
報仇就得要殺人,這是一開始就決定的了。周吉可不像法國男人,老婆被人奸了,聳聳肩就了事。但是叫他和妻子離婚,讓對方付一筆遮羞費,同樣也無法彌補他內心的傷痛。對周吉而言,對付姦夫淫|婦最好的辦法,就是遵照古法,將他們砍成四段,心裏才會感到舒服。他不委託私人偵探調查,完全自己著手進行,也是為了避免日後可能遭受敲詐。

「我還要去干一會兒,怕黃昏時會突然冷起來。」
他摸著身旁肥胖的女招待的寬裙子說。
「你等著看吧。」
「是呀,不知道誰會搬進來?但願是個喜歡麻將的人。」
一切完成之後,周吉打開門鎖,正想坐回沙發,電話鈴響了。如果再早一點,真會嚇得他打破玻璃呢!這時候有誰會打電話來?
周吉壓低聲音呵斥。這不是誇大其詞,他內心真是很緊張,怕真弓在這個時候走進來。
「不要這樣……」
「你太亂來了。如果內人在這裏,會很麻煩的。」
「你已經知道了。」
周吉盡量以平常的口吻說話。為了使她了解情形,必須要慢慢說。
當跟蹤妻子發現她進入大木的旅館時,周吉衝動得想衝進去打她一頓,但是他拚命地克制自己,必須查出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現在總算有了結果,他確定妻子的情人是畫家和佐十郎。錄音帶里真弓有很多次在叫和佐的名字,有時候還會尖叫。那個男人一定是和佐沒錯。
「好了,好了。」
周吉瞪了妻子一眼,然後邊拖邊拉,帶她到屋子后的溫室里。這裡是他以前迷上洋蘭時建造的,現在幾乎閑置不用。今年夏天颱風刮壞了玻璃屋頂,到現在還沒有修理。因為它位於住宅的側面,離道路和鄰居有段距離,即使發出很大的聲響,也不怕有人聽到。
妻子的聲音帶著鼻音,很顯然是哭過了。不合季節的太陽眼鏡恐怕是為了掩飾哭腫的眼睛的。他知道他的計劃成功了,要不然真弓為什麼要哭。
下樓時,真弓正在客廳看雜誌,聽到丈夫的腳步聲,她抬起頭。她的眼神清澈,絕不會讓人想到她會背叛周吉,那是一副很清純的臉孔。
「那麼和佐先生是……」
想起這事,惠子又開始哭泣,然後抬起滿臉淚水的圓臉。
「噢,那個畫家怎麼了?」
可是,只有妻子的指紋,還不是很有力的證據,還需要惠子的指紋。他等待這個機會。
「正在洗澡。」
「這回不能打麻將,可無聊了。」
「還是你好,高興玩到什麼時候,也沒有人管你。真羡慕單身漢。」
周吉一面伸手拿報紙一面說。紅酸梅配粗茶,這是他們夫妻倆多年的習慣。真弓開始準備茶具,周吉看她一眼,覺得她的臉色比平常蒼白,他依舊以平常的口吻說:
她看出來后探身過來。兩個人都對音樂沒興趣,所以家裡只有一台電視機,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音響。真弓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錄音機,好奇地看著丈夫安裝錄音帶。
周吉說得口沫橫飛,抓起用來開關屋頂的繩子撲向真弓。
可是他還是不能放心,也許她和過去出去幽會一樣,找個合理的借口出去。為了防她來這一招,周吉準備在和佐出殯那天,交代很多事情給妻子做,把她整天都鎖在家裡。想到那天真弓的表情時,他差點把嘴巴里的茶水噴出來。
聽周吉這麼說,她似乎覺得非常可笑,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他的前妻知道了一定很驚愕。即使是外國人,一定也應該有感情。」
她說有真弓指紋的重要玻璃在我出去幽會時打破了……那麼,我剛才悄悄翻過來的那一面根本不會有真弓的指紋。這麼一來,不在場證明就不能成立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來是錄音機啊。」
周吉揮著手打斷談話,離開了妻子的房間。周吉是從股票商行職員一步一步幹起來的,只要談到股票,他是大家公認的天才,但是,一旦要講道理,他就怕麻煩,也不耐煩。碰到這種情形,每次都是做丈夫的首先撤退。儘管如此,周吉也知道妻子對他的缺乏教養感到不滿。
「你還算是晚的。很多人在50歲以前就有老花眼了。」
周吉和往常一樣神采奕奕地打招呼。女人像動物一樣敏感,只要稍許顯出異於平日,就可能引起懷疑。
周吉的笑聲乾乾的。
當他幻想著這兩樁殺人案時,他激動的情緒,就像嬰兒聽到搖籃曲一般,會逐漸穩定下來,沒過多久就會漸漸進入夢鄉。在失眠的夜晚,他在心中研究殺人計劃,倒也算很好的安眠藥。
周吉想笑,可是肌肉緊張得不聽指揮。而且,大概是興奮的關係,嘴裏特別干,他又用牛奶滋潤喉嚨。
周吉和往常一樣和女招待開玩笑,逗她們,眼光卻謹慎地往裡面瞄。和佐在上衣裏面穿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一身便裝打扮,十分瀟洒。他還沒有看到周吉。
「你一副菩薩面孔,做的事和外表不一樣。」
真弓站起來,跟在丈夫的後面走進餐廳。
「……」
周吉愣了一下。奇怪的指紋這句話使他感到不解。
「是。」

九九藏書
周吉粗大的手指按了按鈕,裏面的錄音帶開始旋轉。
「噢,這不是和佐先生嗎?真難得!」
「你已經醉了,我去拿吧,五分鐘內就回來。」
惠子在大家一片忙亂中回來。看到意外事件,先是驚恐地呆立在那裡,接著是號啕大哭。經過周吉安慰之後,隨即擦乾眼淚,準備茶水,然後以非常恐懼的表情坐在男主人身邊。
主任明快地下達一些指示,而惠子還在結結巴巴地為打破玻璃的事道歉。可是周吉卻是聽而不聞。
真弓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抽咽著。如果丈夫不在面前,她一定會大哭一場。可是,不過是以前的一個鄰居死了,就號啕大哭,丈夫一定會起疑心。強制壓抑著悲傷,對她來說固然是很難過的事,但是由於周吉清楚她的心理,就覺得可笑了。但周吉並沒有因此露出笑容,他繃緊臉上的肌肉,做出嚴肅的表情。
事關真弓,和佐一定會熱心幫忙,這也是意料中的。果然,他毫不懷疑地回到「亞里士多德」酒吧。
周吉說完就進入自己的家裡,充分利用報案前的15分鐘,像精密的機械一樣準確地工作。他把房間布置成偷竊未遂殺人的現場,任何人看到都不會起疑。
「不要急,現在要談到安排我的不在場證明了。在向警察報案之前,我還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戴上手套,取下寫樂匾額的玻璃,把它翻過來。」
「……」
「……」
周吉一面接受警方的詢問,一面期待他們趕快發現真弓的指紋。那時候,他的不在場證明就像是鐵一般的事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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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替他解釋。周吉沒有回答,把事先帶來的小皮包放在桌上,牛奶推到一邊。
「有什麼好驚訝的呢?我沒有道理把殺和佐的重大秘密隨便告訴你呀!就是因為要殺你,才告訴你一切的。」
周吉得意地冷笑。
「是笑了。你好像非常得意自己的傑作,可是卻犯了很大的錯誤。關於這點我不能告訴你。你設計的不在場證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後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每當和那個叫幸子的女招待睡覺時,周吉也會想起真弓的事,不由得對這種諷刺性的演變露出苦笑。可是他並不想因此原諒妻子。因為真弓背叛他是鐵一般的事實,即使是現在周吉有了外遇,也不能抹殺那個事實。他就這樣以九州人慢條斯理的個性,開始進行第二個計劃。
「真叫人羡慕,你們真美滿。」
突然,那位技術員從開著的房門走進來。他有一點兒駝背,臉色很難看。周吉心裏高興得要拍手,這個人終於來了。
「那真是可憐。我不太了解畫,不過看得出來他是很有前途的。」
周吉怒斥一聲,抓住真弓的頭髮把她的臉用力轉過來。這是他過去從來沒有過的粗暴行為。真弓只有驚愕地任由周吉擺布。
「真遺憾,不過還有一點。」
「亞里士多德」酒吧位於東京站八重洲出口左前方的大廈地下室。它的風格和名字給人完全相反的印象,是家下流低級的酒吧。周吉每隔兩三天會去喝酒,和女招待盡情說笑,直到打烊才走,藉此等待與和佐見面的機會。
「就是那樣。」
「沒有有趣的新聞,倒是有個壞消息。就是和佐先生,那個以前住在隔壁的畫家。」
「啊,很晚了,計程車恐怕會拒絕載客。和佐先生,能不能送我一程?」
周吉驚訝得幾乎站起來,直瞪著惠子。
「好吧。我知道了。要掛了。嗯,晚安。」
到了12點多,周吉好像突然發覺似的看手錶。
「問題是在這以後。我會裝作不在意地指著客廳里的寫樂匾額說上面有灰,吩咐她立刻清理,讓她把玻璃表面擦亮。這麼一來一切污垢都擦掉了,玻璃上自然只會留下她的指紋。懂嗎?」
「嗯,也許是吧。我太太在這方面從來沒有表示不滿,實在太好了,應該頒發感謝狀給她。」
真弓說完就沉默不語。看得出來她全身僵硬,原來就粉白的臉變得更蒼白。
「現在,終於輪到你了。」
她以微弱的聲音回答。只要薄薄地塗上一層口紅,真弓的臉就會顯得非常美。現在的她,雖然依舊很美,但是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她心裏大概很想去參加情人的葬禮,做最後的告別,可是她又沒有特別的理由到大磯那麼遠。她一定感到很遺憾。周吉心想:這叫自作自受。
「我忘了。」
「死了。掉到平家前面的馬入川……」
「啊。」
「好像是的。剛剛吃過葯。」
和佐的性格像狐狸一樣,非常謹慎。周吉已經看過許多次真弓進入旅館,過了幾個小時以後單獨出來,可是就是查不出來對方是誰。賄賂服務生也沒有用,只知道真弓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這個他早就知道了。當初以為是他愚蠢的妻子老是被放鴿子,乘興而去,敗興而返,還在心裏嘲笑她。但是看到妻子和平時不一樣,眼神中充滿陶醉和滿足感,他毫無疑問地從這裏面察覺出妻子的確有外遇。一旦周吉知道自己被騙,就更認真地監視妻子。
「太殘忍了,何必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惠子小姐也是人,不可以隨便懷疑她。」
那天晚上,周吉夫妻倆邊喝著櫻花茶邊聊天,而周吉竟然奇妙地還記得當時太太是穿著藍色的羊毛衣。可是當開朗、善於社交而且健談的和佐離開以後,他們的麻將搭檔就不再顯得那麼富有活力了。在無法補充搭檔的情況下,這個麻將圈也就不知不覺地解散了。單身畫家和佐十郎也逐漸從他們的記憶中消失,最近已經很少想到他了。而這個和佐,現在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而且是妻子外遇的對象。
「殺真弓的計劃得延後一天了。」
「那麼,我跑一趟吧。」
溫室成為殺人的第一現場。和預想的一樣,鑒定科的刑警們用沾有鋁粉的棉花球仔細拍,拍得溫室里到處是鋁粉。特別是兇手應該摸到的珠寶盒和寫樂的匾額,因為這些東西很可能查得出指紋,所以有一位年紀較大的技術員仔細地在那裡工作。
說是去一下,卻花了20分鐘左右,他跑了七家西點麵包店去買冰淇淋,留下乾冰,其餘的部分丟進水溝里,然後用早就預備好的鉗子打碎,裝入大衣的四個口袋裡。最後,他才重買一個大蛋糕,拿回酒吧。
「早安。」
「不是我弄的。」
「好久沒有吃『甜不辣』了,做一點兒來吃好不好。肉固然很好,吃多了會積累膽固醇。」
九_九_藏_書他在箱根遊玩時,像平日一樣,是個開朗的股票商人,看起來非常愉快。他和在圍棋俱樂部認識的壽司店夥計一起坐快艇環繞蘆湖,在纜車上和小姐調笑,愉快地玩到黃昏才回家。
他們一同走到隔一條街的收費停車場,周吉故意裝成喝醉的樣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偶爾還停下來痛苦地深深吸著深夜的涼氣。勉強走到停車場,坐上深藍色的保時捷后,周吉突然拍了一下正在為引擎加溫的和佐肩膀。
周吉關掉錄音機,臉上松垮的贅肉痛苦地扭曲著,然後跌坐在彈性很好的沙發椅上。想蹺起腿時,發現絲綢料的浴袍上沾有煙灰,周吉不耐煩地拍掉,又恢複原來的姿勢,陷入思考里。
「該殺你了。」
真弓無言。
「哦,你笑了?」
「太滑稽了。你聽到和佐死後,心裏在痛哭,可是表面上還要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我對你的所思所為簡直瞭若指掌。」

周吉故意朝錯誤的方向問。
他在心裏自言自語。
那幅匾額據古董店的老頭說是寫樂的真跡,是幅藝人圖,他便買了下來。姑且不論真偽,光是花了500萬的高價,就足以令他引以為傲。事實上,周吉已經事先仔細地擦拭過匾額,不會有污垢。
關掉錄音機后,覺得彷彿還聽得到床鋪摩擦的聲音,或是甜言蜜語,還有呼吸聲,這些思潮擾亂他的思緒。周吉甩一下頭,換蹺另一條腿,急躁地把手指拗得「咔滋、咔滋」響。妻子真弓帶著女傭到歌舞伎座看打炮戲第一天的演出。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周吉一個人。
「我希望她能到兜町(日本證券公司集中的地區。)走一趟,我的膝蓋有一點神經痛。」
「你剛起來,食慾不會太好。」
這天晚上,等到妻子進浴室后,他讓惠子泡茶。惠子是個18歲的誠實女孩,身材和真弓恰成對比,矮小而肥胖。但是皮膚很美,也用些脂粉。真弓老是說:「再過兩三年就替她找個適當的人嫁了。」周吉也贊成。
「……」
「不,我不要聽。」
「不知道。」
他激動得說不下去。喝了一大口牛奶,喉嚨發出咕嚕一聲。
然後,又花了將近一個小時讓和佐消退酒意,周吉也陪著多喝了兩杯白蘭地,兩個人這才站起來。時間都已經計算好了,乾冰也買好了,所以周吉一點兒也不慌張。
「原來你說最後笑的才是勝利者,就是指這件事嗎?」
和佐假裝迷糊,分明是心裏有愧。可是周吉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表現出來,他握著畫家白皙纖細的手,像電影里的外國人一樣,誇張地搖動著。
「是你看花了,上面什麼也沒有。」
「胡說,雇女傭幹什麼的呀!」
又過了30分鐘,真弓才進來。表面上,夫妻還是和和睦睦的,真弓一面把果醬塗在惠子送來的餅乾上慢慢吃,一面喝茶,絮絮叨叨地談著樸素的櫻草以及長得像發簪一樣的有很多小花的西洋櫻草。真弓偏愛日本櫻草,周吉並沒有特別偏愛,最後還是同意妻子的意見。這是重要時刻,應該避免為一些小事情而發生爭執。
後來和佐搬到大磯,理由是原來的房子太大了。大約在一年以前,和佐和他那位猶太籍的法國妻子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離了婚,從此就過著沒有父母也沒有孩子的自由生活。因此,他一個人住在兩層樓加起來七十幾坪的房子里,嫌大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和佐就在櫻花樹冒出葉芽的季節,把傢具和畫具裝上貨車,依依不捨地向左鄰右舍道別,然後,自己也開著保時捷轎車,跟在貨車後面走了。
「玻璃店……什麼意思?你說仔細一點。」
「你想跟以前一樣借口練鋼琴去參加他的葬禮,可是我先下手為強,要你油漆大門。你氣得幾乎要跳腳,卻不能反抗。把練琴的時間順延一天,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從樓上的窗戶看到你咬牙切齒地在刷油漆,笑得肚子痛。最近很少這樣笑了。」
真弓往周吉的大茶杯里倒茶,顯得比平時沉默。本來是要哭的,現在咬著牙拚命忍耐。周吉看著妻子的表情,心裏感到非常滿意。如果告訴她那是我乾的,她一定會非常意外。想到這裏,他幾乎衝動地要說出一切,因此急忙轉移話題。
「平常你認為我是鄉巴佬,看不起我,才會和那個沒有才能的畫畫的偷情。可是,最後要笑的,卻是我,明白了嗎?」
「辛苦了。沒有你的事了。去洗澡睡覺吧。哦!順便把匾額扶正一下。」
真弓沒有發現周吉的意圖,重新戴好紅色圍巾,穿上涼鞋去院子。
周吉的外貌長得像熊襲(日本古代民族)人,粗粗壯壯的,大概是基於補償心理,他特別喜歡身材苗條、腰肢纖細的女性。真弓婚前在百貨公司和服專櫃工作,臉蛋和身材都很纖細,正是周吉心儀已久的那種類型。周吉一見到她,驚為天人,靠著財力,硬是把她娶過來。生氣時,他固然會對她怒吼,可是,另一方面,他也以自己的方式,比任何人都愛惜她。她想要什麼,一定有求必應,對她的任性舉動,也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周吉以自己待她如此,所獲得的報酬竟然是她的背叛,除了恨妻子外,也氣自己一向老好人的表現。
「你不是要去旅行嗎?」
「他的外國妻子,會不會因為先生每晚打麻將不在家才跟他離婚的?」
「哈哈哈。你不愧是個聰明人。死期將至,難得你還能這麼鎮定。可是,我剛才也說過了,我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笨。活人的指紋有汗腺,會出汗,也會有油脂。如果我整天去兜風,回來再從屍體取得指紋,上面就沒有汗和油脂了。因為等到我發現屍體的時候,你的手指已經幹了。」
周吉揚起粗大的眉毛,假裝剛發現和佐的樣子。這時有三個女招待圍著畫家,都是一流的美女,看得出來,她們並不是為了生意才討好和佐的。這個福氣,是紅臉粗脖子的周吉所無法享受的。
畫家做出終於想起來的表情:
在暖氣房裡,她種的兩盆紅色水仙花開得十會艷麗。
「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新聞。」
「是四隻男人的指頭,不是只有四根手指,可能是右手的中指用紗布包著。」
「不要做出無聊的表情。仔細聽我說,因為這是重點所在。你記不記得前天我說有小飛蟲,讓你的指紋沾在玻璃上面?其實,那天我已經把沾上指紋的玻璃偷偷翻轉過來了。所以惠子從兜町回來以後,我讓她擦玻璃,你的指紋是在背面,不會被破壞。」
口吻和平時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