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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總會的女招待

第九章 夜總會的女招待

蒂娜接過水杯,沒有喝,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問:「你昨晚怎麼樣?」
「我也沒想到瑪麗居然會販毒,這可是要判重刑的大罪。」
「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看你文文靜靜的,沒想到你還會武功。你的身世好傳奇啊。」
「不說去哪裡,我不會跟你走。」
看到這一幕,曉露感到一股熱血湧上臉。她似乎比瑪麗更感到恥辱。在夜總會裡,海倫時常看到有人吸毒。躲在角落裡,將白色的粉末放在鋁箔紙上,用打火機在下面加熱了,用力吸吮著毒煙。吸完后,將鋁箔紙往垃圾桶一扔,便跑到舞池中央拚命蹦躂。吸毒者中有許多是打扮新潮的年輕女孩,吸毒之後,極度亢奮,脫了衣服,只穿著內衣,在舞池裡瘋狂扭動,嘴裏發出尖叫。不僅客人吸毒,夜總會的小姐吸毒的也不少。一次,海倫和莎莎一起陪一桌客人,正喝著酒,莎莎突然哈欠連天,拿起手袋便向衛生間快步走去。海倫覺得不對勁,偷偷跟過去,在衛生間的洗漱台前,看見莎莎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和一瓶礦泉水。她往小盒子里倒了一些粉末,用礦泉水化開,拿出一個注射器將盒子里的液體抽進針筒里,迅速地注射到靜脈里,然後靠在牆角閉上眼睛。看到這裏,曉露連忙退回繼續陪客人。幾分鐘之後,看到莎莎也回來了,一掃剛才的萎靡不振,容光煥發地與客人拼酒,調情,表現得特別High。看著莎莎放浪形骸的模樣,海倫心裏說不上是厭惡還是同情。午夜2點下班后,海倫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聽同屋的三個小姐交流當晚遇到的客人,收穫的小費,心裏五味陳雜,空虛和迷茫如霧一樣籠罩下來。
「你什麼時候得罪過我們海倫?」蒂娜問。
「當然可以!有你這麼一個長得又靚,腦子又聰明的妹妹,我巴不得呢!」蒂娜很乾脆地答應下來。
「你是張婉晴的姐姐!難怪我一直就覺得你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你,又不好意思問。真是該死,請姐姐見諒。」
「我的俱樂部正缺人手,過來幫我怎麼樣?」張婉柔問。
「來深圳玩啊?」曉露問。
蒂娜道。
「話又說回來,你們也不能因此把自己當成千金小姐,碰也碰不得,惹惱了客人,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分寸一定要拿捏好,這中間的學問大著呢。」
「在愛情中,了解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互相有感覺。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特別,和我以前認識的女孩子都不一樣,雖然你在夜總會上班,但給我感覺依然很清純。而且你多才多藝,能文能武,我剛才叫小提琴手過來演奏,不過是附庸風雅,我根本聽不懂。但我看你聽得很認真,覺得很感動。」
三位小姐打量了一會兒張曉露,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那個叫瑪麗的起身為蒂娜倒了一杯水,道:「蒂娜姐大駕光臨,可惜我們這裏連熱茶也沒有,只能喝涼開水了。」
波仔打的送曉露回宿舍。在樓下告別的時候,波仔突然摟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曉露,你跟了我吧,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曉露沒有回答,掙脫了他的胳膊,轉身上了樓。
「想和你開個玩笑。我們走吧。」
「年紀大的客人雖然難看點,但也有好處,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家室的人,什麼沒見過?最多手不規矩,一般不會太過分,給小費也大方。你們這些人,將來但凡能抓住一個老鬼,後半輩子也就有靠了。」
「哪裡,技藝不精,不足掛齒。」
蒂娜沒有為難,很爽快地答應了。放下電話,曉露回到宿舍,洗了一把臉,換了一件白色棉布連衣裙,就出去了。在東山湖旁的雨花石西餐廳,波仔看到素顏的曉露走進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波仔笑道,對曉露眨了眨眼。曉露臉紅了,正想阻止,小提琴手已經開始拉了起來。小提琴手左手持琴,右手拿弓,頭髮一甩,美妙的音樂便從琴弦上流淌出來。曉露沒有受過音樂教育,亦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聽小提琴演奏。小提琴那華麗而舒緩的音質讓她覺得蕩氣迴腸,她專註地欣賞著這首《愛的禮讚》,被弓弦之間緩緩傾注出的深情柔美的旋律深深地感動。一曲終了,波仔拿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小提琴手,小提琴手鞠躬道謝,轉身離去。
曉露答。
波仔道。吃完飯,波仔又提議一起去散散步。曉露同意了,兩人出了餐廳,來到湖邊,沿著東山湖邊走邊聊。廣東一帶的男人身材大多矮小,曉露穿上高跟鞋身高超過一米七,日常遇到的比她高的男人不能說罕見,至少也是不多。穿著球鞋的波仔能比穿高跟鞋的曉露還稍高一點,這讓她覺得很舒服。波仔長得清瘦清瘦的,眉眼修長,輪廓分明。單眼皮,高鼻樑,一副金絲眼鏡讓他帶著幾分文氣。是大多數女孩都喜歡的類型。波仔很健談,這些年走南闖北地跑業務,讓他見多識廣,談資頗豐。他興緻勃勃地說著各地的奇聞逸事,添油加料,插科打諢,不時把曉露逗得大笑。談笑風生中,兩人的關係拉近了。波仔對曉露似乎很感興趣,看她的神情始終專註而興奮。曉露到麗都夜總會工作一個多月來,天天掛著假笑與各式人等虛與委蛇,第一次可以這麼輕鬆地和一個青年男子聊天散步,且這個男子一直在向自己投以愛慕的眼光,這對曉露是一種新鮮的體驗,讓她有些陶醉。波仔詢問曉露的過去。
「我還有押金在麗都那裡,還有……」曉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婉柔一眼,「這個月的工資和提成沒有結算,現在馬上辭職,我怕麗都不給我結算。」
「這……我晚上還要上班呢。」
「我家在廣州。家住在石榴崗海軍大院里。父親病退前是海軍醫院的會計,母親是護工。」
「陪我一起唱《萬水千山總是情》,唱好了,便算是謝我了。」
蒂娜笑眯眯地說:「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我最喜歡這樣的故事了。海倫,你今晚就在六號包房上工吧。」
「只要你開心,不用管價錢。」
「我一定好好工作,報答姐姐的知遇之恩。」
「押金有3000。這個月我做了20天,提成也有2000多吧。」
「哦。來麗都多久了?」婉柔問。
過了幾天,蒂娜被放回來了。蒂娜不承認自己與毒品有關,警方也沒有證據證明蒂娜牽涉其中。加上麗都的老闆去打通了關節,為她作保,所以關了幾天後,她就被放回來了。曉露請蒂娜吃飯,說要替她壓驚,去去晦氣。兩人到了上次去過的那家川菜館,點了同樣的菜,吃了起來。
終於輪到張曉露進去了。她看到坐在大班桌後面的是一個穿花襯衫的中年男子,頭髮被電吹風和摩絲打理得紋絲不亂,看樣子他就是經理了。他旁邊還坐著一位30歲左右的漂亮女人,穿著藏青色的職業西服套裙,頭髮盤得整整齊齊,一副白領麗人的模樣。曉露知道,這個女人職務是客戶經理,也就是俗稱的「媽咪」。曉露微笑著對兩位點點頭,徑直走到大班桌前坐下。
曉露答。
曉露看著張婉柔,心裏一直在鬥爭,不知道她是否認出了自己。要不要自己主動提起一年前在省武校與她妹妹合影那一幕?若自己主動相認,會不會反而讓她起了戒心?曉露正在猶豫間,張婉柔的手提電話響了。她接完電話對曉露說:「我的朋友在包廂等我,我先去了。」
「來我們麗都的客人多是港澳台及東南亞的富商,他們喜歡說英文,所以我們這裏的小姐都有英文名,你就叫海倫吧!」
「剛才又陪幾個臭男人喝了幾杯,現在不想喝了,來個果盤吧。」
「是不是不敢去啊?」波仔道。
「通訊設備。」
波仔道。
「我一見姐姐,就覺得親切,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這就是姐姐說的有緣吧。蒂娜姐,我從小就很孤單,也沒個姐姐妹妹的,特羡慕人家有姐姐,你能做我的姐姐嗎?像親姐姐那樣的姐姐?」曉露看著蒂娜,眼裡充滿了希冀。
「但是,海倫,夜總會畢竟是娛樂場所,你想冰清玉潔是不可能的。你想想,若什麼都不肯犧牲,憑什麼做小姐的賺得比大學畢業生還多呢?」蒂娜左手托著右臂,細長的手指夾著煙,乜眼看著曉露說。
「好。就來一瓶酩悅玫瑰香檳。」
蒂娜道。
蒂娜走後,曉露看著手上的那一千港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是啊,我在深圳跑業務,晚上和朋友出來玩。這個瑪麗是泉哥的老相好,他每次來深圳一定來找她。」

2

三個小姐頻頻點頭。
他們點的酒水、小吃、果盤很快上來了,各人便摟著自己剛才挑中的小姐唱起歌來。這群人的歌喉實在不敢恭維,只能用鬼哭狼嚎來形容。只有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子唱得還像那麼回事,曉露注意看了他幾眼,聽別人叫他「波仔」。曉露陪的客人叫「泉哥」,長得黝黑精瘦,脖子上掛著一根粗粗的金鏈,手上戴著三個金戒指。泉哥唱起歌來比公鴨還難聽,看他拿著麥克風,搖頭晃腦唱歌的樣子,曉露又好氣又好笑。不唱歌的時候,泉哥便喝酒,舉著酒杯到處找人乾杯,他喝完一杯,曉露便趕忙拿起酒瓶又給他斟滿。泉哥去上衛生間了,波仔拿著點歌單過來:「剛才聽你唱得不錯,等會兒合唱一首如何?」曉露謙虛道:「哪裡,我也是亂唱的。」
她把曉露推到波仔身邊,笑著轉身出去了。波仔請曉露坐下,問道:「你什麼時候來深圳的?」

3

「兩個人玩,就玩最簡單的上訴吧」。張婉柔道。上訴是色盅玩法的一種,就是比大小,誰大誰贏。
蒂娜笑罵道。
波仔道。曉露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紙,打開一看,是一套日本資生堂的化妝品。
「還不是從泉哥那裡來的?這個泉哥利用瑪麗幫他販毒,據說瑪麗手上還有一本銷售下線的通訊錄,這回她的罪輕不了,等出來估計頭髮都白了一半了,這輩子也就完了。瑪麗人不壞的,只是跟錯了男人。」
「謝謝蒂娜姐,我剛出來做,什麼也不懂,全仰仗姐姐扶持。」
波仔舉起酒杯,「來,乾杯!祝你永遠青春美麗!」
「雜事還是挺多的,我最近比較忙,有點顧不上這裏了。你做我的私人助理吧,替我接接電話,有空的時候,四處巡視一下,發現問題及時告訴我。」
為了保險起見,張曉露決定先在廣州選一家夜總會應聘,取得一些工作經驗,以便到了深圳之後,能順利成為那兩家夜總會的女招待。張曉露挑了一家在廣州生意很紅火的帝豪夜總會應聘。經理看見進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隨便問了幾句話,立即決定錄用,當天晚上就讓她上工了。帝豪夜總會那天晚上的生意特別火爆,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小姐也一撥一撥地被客人挑走。曉露因為剛來,被排到後面。到了晚上十點多才被媽咪帶到一個包廂里。曉露與九個女孩進了包廂,站成一排,供客人挑選。這樣的read.99csw.com形式,讓曉露覺得很屈辱,看身邊的女孩,倒是一個個無所謂的樣子。曉露與另外四個被挑中的小姐留了下來,其餘五位小姐魚貫走出包廂。這五個客人皆為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聽口音是從香港來的,看他們的言行舉止,便知是常泡在夜店裡玩的,對夜總會的環境非常熟悉。
張婉柔笑著輕輕拍著手:「太好了,我玩了這麼久,還第一次這麼快就看到有人開出五條。」
「對不起,前天晚上趁你上洗手間的時候,我打開過你的錢包,偷看了你的身份證,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第二天晚上,曉露來到夜總會上班,發現氣氛有些異樣,不僅不見蒂娜的身影,瑪麗和莎莎等好幾個小姐也不見了。她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出事了。前一天晚上,莎莎跟客人出台宵夜的時候,毒癮發作,倒在路邊,被人報警。警察將莎莎帶回局裡,經審訊,向她提供毒品的居然是瑪麗。瑪麗被警方抓獲,蒂娜等人也被警方叫去問話了。曉露大吃一驚。她立即想到泉哥。為瑪麗提供毒品的上家多半就是泉哥。波仔與泉哥關係不淺,估計也牽涉其中。曉露驚出一身冷汗。昨夜的浪漫和歡愉頓時成了一場噩夢。正想著,她的尋呼機響了。她找地方回電話,是波仔的一段留言:「曉露,我有急事回香港,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等著我,我會再來找你的。」
泉哥與小姐喝了一杯交杯酒,臉色平復下來。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曉露感激地看了波仔一眼。波仔偷偷問了聲:「你挺有個性的啊,剛出來做?」曉露低聲答道:「是。今天第一天上班。」
曉露道。
「沒有。他找我幹嗎,要是他來夜總會,你不也看見了?」曉露答。
婉柔拍了拍曉露的肩膀,「功夫沒荒廢吧?」
曉露不好意思地說:「蒂娜姐開玩笑吧。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倒先知道了。」
「是啊,我家就在成都附近。來深圳四五年了,剛來深圳的時候,這一片還荒涼得很,哪有現在那麼繁華!」蒂娜說。
「我不知道什麼曲目,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你挑一首能代表我的心意的曲子獻給她吧。」
波仔道。曉露看到瑪麗靠在泉哥的肩頭,兩人在竊竊私語,看樣子的確交情不淺。波仔沒有與曉露多說什麼,大多數時候都在和其他朋友猜拳喝酒,曉露無聊地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瑪麗乖乖地坐在泉哥旁邊,除了替泉哥斟酒,也不怎麼說話。波仔要和海倫一起唱首歌,兩人便合唱了一首《片片楓葉情》,贏得一片叫好。唱完歌,兩人坐在角落裡喝酒聊天。
「我叫張曉露。」
「我們上次見面不過幾分鐘,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
1991年的中國,娛樂業遠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即使在處於改革開放前沿的深圳,上檔次的夜總會也是屈指可數。麗都夜總會和明珠夜總會是深圳最著名的兩家夜總會。那裡有最豪華的包間、最夠勁的音響設備和最漂亮的小姐。兩家夜總會的生意皆十分火爆,每天夜晚一到晚上10點,門口便停滿各款高級轎車。張曉露選了麗都夜總會去應聘。那天下午,她拿著填好的表格,被前台接待小姐領到經理辦公室前,發現經理室門口已經坐著幾個年輕靚麗的女子在等候。事先已經了解到因為麗都夜總會的生意紅火,來這裏消費的客人非富即貴,給「小姐」的小費也特別慷慨,這裏「小姐」的收入是其他夜總會小姐的幾倍,所以麗都夜總會對「小姐」的要求也特別高,沒有十分姿色和一技之長的「小姐」是沒有機會進去的。娛樂業的競爭是最殘酷的,長江後浪推前浪,各領風騷三五載。夜總會需要不斷輸入更靚麗、更新鮮的「小姐」來保持對客人的吸引力。有些「小姐」幹不了多久就被客人看上,買一套房子包養起來。也有運氣好,一步登天成了富商太太的。這些小姐空出來的位置也需要人頂替,所以,夜總會的招聘廣告下面註明:此信息常年有效。張曉露坐在最後一張凳子上,打量著身旁那些衣著時尚的女子,一個個身材高挑,容顏俏麗,年紀都不超過20歲,心裏不禁為她們感到悲哀,長得這麼漂亮,幹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到夜總會做「小姐」呢,辜負了爹娘給的好皮囊。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來應聘的嗎?在別人眼裡,自己和這些女孩有什麼區別?張曉露在心裏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曉露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名爵俱樂部。名爵俱樂部位於福田中心區的香蜜湖一帶,這裏依山傍水,空氣清新,風景優美,是深圳著名的豪宅區。這裏的居民不多,能住到這裏的人,在市民眼裡屬於非富即貴的上流階層。名爵俱樂部位於香蜜湖的中心地帶,是一座非常醒目的標誌性建築。主樓是一棟歐式風格的六層樓房,奶黃色的弧形外牆,屋檐及窗戶上鑲著美麗的石膏花紋,屋頂是紅色的,上面立著高高的塔尖,讓人想到中世紀歐洲的城堡。從圍牆的欄杆往裡望,綠茵如毯,鮮花怒放,修剪齊整的灌木錯落有致。在深圳這個到處喧囂如大工地般的城市,乍然見到這樣一處清雅美麗的處所,不禁讓人心生愉悅。
「是啊,自古四川就是出美女的地方。我第一眼見到蒂娜姐,就猜你是四川人,氣質高雅,富有女人味兒。」
波仔說到激|情處,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點著。香港的繁華曉露只在電影上看過,對她更具吸引力的是,那裡是許多大名鼎鼎的明星居住的地方。在曉露心裏,香港是比深圳更繁華的花花世界,她對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亦有一種神秘的嚮往。對波仔的賺錢宣言曉露並不反感。改革開放的號角已經吹響,全國各地的人才蜂擁來到深圳,就是為了在這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尋找賺錢的機會。發財是每個普通人的夢想,無可厚非。曉露轉過身,看到海港這邊到處是正在建的高樓,腳手架上掛著紅色大標語:「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錢。」
還在英才武校的時候,她就讀過海倫?凱勒的自傳《我的生活》,被海倫的故事深深感動。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欣賞小提琴曲,而且是專門為我演奏的。謝謝你。」
「我要跪地請求嗎?」波仔站起來,作勢要下跪。曉露連忙站起來阻止,「你幹什麼!這是公共場所,別被人笑話。」

9

「會跳舞嗎?」
「你知道你舞劍的動作有多瀟洒嗎?你剛才的樣子真的是好靚啊!」波仔由衷地讚歎道。
泉哥舉起酒瓶向曉露敬酒:「我最敬佩有孝心的人,上次得罪了,現在我喝完這半瓶,算是給你賠罪。」
「走,我送你去,把行李拿過來。」
曉露答。
蒂娜開著自己那輛紅色的寶來車陪曉露到汽車站旁的旅館取了行李,之後又請她到一家川菜館吃晚飯。蒂娜點了夫妻肺片、宮保雞丁、泡椒魚頭等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啤酒,和曉露對飲起來。
「毛毛雨啦,能認識海倫這樣的小姐是我的榮幸。」
「你好!」曉露面色平靜地起身讓座。
婉柔道。兩人相擁著又跳了一曲舞。那天晚上,曉露一直在豪華包里陪婉柔跳舞,跳累了坐下來就喝酒,一直玩到午夜2點才散場。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婉柔都帶人到麗都玩,每次都叫曉露過去陪,兩人跳舞,玩色盅,喝很多的酒。曉露的酒量算是好的了,每次結束時還是覺得頭暈腦漲,看張婉柔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腳步都有些發飄。每次張婉柔走時都沒忘記給曉露小費,有時一千,有時兩千。曉露說聲謝謝,便毫不客氣地收下。張婉柔連續來了四天之後,突然不再出現了。
波仔道。於是大家紛紛喝酒吃菜,話題轉向別處。宵夜吃到3點多鍾大家才起身要散,瑪麗跟泉哥走了,其餘的小姐跟蒂娜回宿舍。曉露離開的時候,波仔在她手裡塞了點東西,曉露感覺到是錢,正想拒絕,波仔對她眨了眨眼睛,把她推上了計程車。在車上,蒂娜拍著曉露的手說:「波仔喜歡上你了。」
「你的舞跳得不錯嘛,是我在麗都遇到的最好的舞伴。」
曉露答。
「兩杯血色瑪麗!」張婉柔轉頭對旁邊系著黑色領結的男侍者囑咐道。血紅的雞尾酒上來后,曉露問:「玩什麼?」
三個小姐紛紛表態。
「嗨,海倫!你現在這個樣子比在俱樂部看到的更靚了!」波仔沒等曉露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送上讚美。曉露笑著坐在對面的座位上。波仔用雙手捧出一個精緻的紙袋:「這是送給你的。」
「唉,瞧你可憐見的,既然我們遇上了,就是我倆有緣,你就跟著我好好乾吧,我會照顧你的。」
「我叫蒂娜,是這裏的客戶經理。」
曉露答。
「波仔和泉哥好像不是一條線,他沒參与進去。不過他和泉哥關係這麼密切,少不得要受牽連。不知他從哪裡聽到消息,腳底抹油跑回香港了。」
小提琴手說。
「要我放尊重點?有沒有搞錯,小姐,你今天是不是第一天上班?叫媽咪過來,問問她怎麼調|教的小姐!」泉哥怒極反笑,指著曉露說。
蒂娜邊走邊說。
「海倫,」波仔說,「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叫什麼嗎?」
「不,沒錯。是太意外了。我從來不過生日,所以自己都不記得了。」
「起立!」那位自稱姓王的經理命令道。曉露莫名其妙地站起來。
張婉柔道。果盤上來了,張婉柔用牙籤挑了一小塊雪梨,慢慢放進嘴裏。看得出她剛才喝了不少,上眼皮都紅了。
在石榴崗海軍基地,有一大片家屬區,大多為六七十年代建造的蘇式家屬樓。海軍基地下屬單位眾多,人員構成複雜,且流動性大,雖然住在一個大院,但大多數人互相併不熟悉,鄰里之間也多老死不相往來。張曉露(陳嬌又用回在省武校的化名)成了其中一家人的養女。養父姓張,叫張祖成,55歲,原海軍醫院財務處會計,因為中風導致半身不遂,已經癱瘓在床多年。養母李秀琴,48歲,原海軍醫院的護工,半年前患了嚴重腎病,已經轉成尿毒症,每個月都要上醫院做透析。張曉露進了大學但沒有住校,每天下午下課後返回家中照顧病中的養父母。一天,她坐在開往石榴崗的公共汽車上,突然悟到自己當年為什麼會被劉教官從武校挑中。除了政治上可靠外,自己的身世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為一個沒有親生父母監管、孤苦伶仃的孩子再造一個身份相對簡單些,那些父母健全、人丁興旺的人家的孩子,執行起任務該沒有這麼方便吧?這麼想著,張曉露眼裡湧上了淚水。養父多年前就已經病退,工資低得可憐,養母原本只是醫院的臨時工,病後只能辭工,家裡的經濟早已捉襟見肘。這樣的家庭供一個大學生讀書自然有困難,所以,張曉露在對外經貿大學酒店管理專業學了三個月後,不得已輟學了。她準備去深圳打工,賺錢為養母治病。張曉露坐在「綠島」咖啡廳靠窗的座位上,等待米處長。下午1點,身穿休閑套裝的米處長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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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仔哈哈笑起來。曉露鬆了一口氣,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波仔笑了笑,過來挽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天晚了,我們走吧。」
「去宵夜而已了,不是叫你過夜了。這群小姐都去,連蒂娜也去。你不用怕了。」
「是。這是我第一次品嘗到這麼美的酒,酩悅不愧是香檳之王。」
「還是海倫懂事,改天一起喝酒。」
「包房裡烏煙瘴氣的,悶死了,不如出來和你玩。」
「海倫,我們麗都從來不強迫小姐出台,一切都是自願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剛進來,一下走不出那一步。我不安排你去包房,先在大廳的酒吧干一段吧。來夜總會玩的也不都是色鬼,大多數客人都是體面人。」
「蒂娜姐,你到麗都多久了?」張曉露小心翼翼地問。
「看你這個騷樣兒,是不是見到一個長得精神點的後生哥,叫你倒貼你都干啊?你是沒吃過年輕男人的苦頭。來夜總會玩的年輕仔,會對你們真心嗎?花言巧語幾句,你們就當真,到時騙了你的人,騙光你的錢,再把你當垃圾一樣丟去,你哭死都沒有人同情你!」蒂娜收起笑容,柳眉倒豎,教訓起瑪麗來。
蒂娜拍了曉露一下。
「你們這裏最好的香檳是什麼?」波仔問。
波仔道。曉露笑著點了點頭。張曉露在帝豪夜總會只當了一個晚上的「小姐」,第二天便不辭而別去了深圳。她沒想到,她做「小姐」的第一個晚上認識的波仔,以後會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與他的糾纏會對自己的人生產生重大影響。
尋呼機在一分鐘之內響了三次,尋呼者沒有留下姓名,顯示的號碼卻是街口的公共電話。曉露疑惑地跑下樓,正想往電話亭走去,突然從牆角閃出一個人擋在自己面前。
曉露連忙說。
蒂娜說。
不知為何,曉露心裏鬆了一口氣。她不希望聽到波仔被抓的消息,但也清楚,他這一跑,在泉哥的案子結案之前,他不敢再來深圳了。瑪麗被抓,似乎沒有給麗都夜總會帶來什麼影響。麗都的生意和往常一樣紅火,沒過多久,消失的幾個小姐不再有人提起,好像她們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一天晚上,曉露剛上班不久,酒吧里還沒有客人,她坐在吧台前無聊地拿著一副色盅自己搖著玩,想著心事。波仔果然一去不復返,再無音訊。對他,除了名字,曉露一無所知。就連鄭立波這個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像張曉露一樣。波仔,像一陣雨倏然而至,又悄然離去。留下的唯有那一晚的記憶而已。不過是一段風流韻事罷了,曉露心想。作為一名夜總會的吧女,這樣的風流韻事沒什麼了不起。
「你怕什麼,怕我賣了你?賣了你誰幫我點錢呢?」波仔開了句玩笑。
蒂娜首先做了自我介紹。蒂娜的皮膚很白,整個人看上去很嫵媚,臉上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即使穿著職業套裝也難掩她的風流體態,舉手投足顯然經過長期修鍊,足以吸引每個經過她身邊的男人的目光。這是個在風月場里打滾多年的人精。
「曉露,遇到問題要多動腦,少動口,這樣的問題以後不要再問了。這是你第一次執行任務,我再強調一遍紀律。我們的工作上不能告訴父母,下不能告訴愛人。任何一點疏忽不僅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損失,也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夜總會的環境複雜,你要注意保護自己。身為一名特工,身手敏捷不是最重要的,頭腦靈活才是重點,遇事頭腦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衝動。記住,你是為了給養母治病不得已輟學的大學生,你每個月要回來一次看望你的養父母,回廣州的時候給尋呼台留言,加上999,第二天中午1點我們會在這裏見面。有緊急情況打這個電話。」
「海倫是希臘神話里的一個美女,兩個男人為了爭奪她,引發了一場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爭。但美國也有一個著名人物叫海倫?凱勒,是一名盲聾女作家和教育家,她自強不息的精神曾經感動了千千萬萬的人,被美國《時代周刊》評選為20世紀美國十大精神偶像。」
波仔道。曉露還在猶豫,泉哥已經在前面喊了:「快點走了,磨蹭什麼!」曉露看到蒂娜也換了衣服出來了,只好跟了上去。一群人坐著計程車來到夜市的大排檔。雖然已是午夜,這裏依然油煙滾滾,熱鬧非凡,小吃攤、燒烤攤前都坐滿了食客。
「波仔呢?波仔被抓了嗎?」曉露試探著地問。
「我們海倫原來可是大學生呢,和你這個四眼秀才可是一對。」
「慢慢來吧,每個剛進來的小姐開始都放不開,看得多了,你就習慣了。」
「芝華士12年能喝一整瓶,啤酒能喝兩三瓶。」
「還有,我常常晚上出去應酬,難免遇上不懷好意的人,你還要兼任我的保鏢。」
「原來是你在搞鬼,怎麼不用自己的大哥大呼?」曉露停住腳,奇怪地問。
蒂娜把煙滅了,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曉露的手。
說完,仰頭把半瓶啤酒咕嚕咕嚕地倒進嘴裏。
「拿2000塊錢到省人民醫院替李秀琴交治療費。記住,必須是你親自到收費處去交費,剩下的你留著吧。」
「真的?」曉露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那就謝謝姐姐了。」
曉露道。
「養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怎麼能不管她。」
「泉哥是在香港認識的朋友,大家都在大陸跑生意,常常一起出來玩。」
「今晚不想喝酒,就想和你聊聊。」
「養母的病好之後,你想幹什麼呢?」波仔又問。
「這幾個都是我的客戶。」

8

「蒂娜姐,」曉露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我,我不想……我能不能不出台?」曉露鼓起勇氣說了出來。出台就是客人看上了某位小姐,將她帶出夜總會過夜。出台時需要向領班報告,夜總會登記后收取出台費。蒂娜看了曉露一眼,沒說話。從包里拿出一包綠摩爾香煙,抽出一支,點燃,輕輕吸了兩口,吐出一個煙圈。
「海倫!我太喜歡了。謝謝蒂娜姐賜名!」張曉露做出欣喜的樣子,笑盈盈地說。
「哦?你懂得還真不少。懂這些的人怎麼會來夜總會做小姐?」蒂娜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看著曉露。曉露便把事先編好的身世告訴蒂娜。這些身世真假參半,原籍在吉林,因父母離異,父親把她送人,從小在廣東長大這些都是真的,只是撫養的人家變成了廣州海軍基地那戶姓張的人家。
曉露道。
曉露說。
「真是個苦命的女子啊,這麼說,我是第一個為你慶祝生日的人了?」
「你這麼多才多藝,在夜總會上班太委屈了,你將來怎麼打算?」波仔問。
波仔道。
曉露道。
「你看樣子是北妹,廣東話怎麼說得這麼好?」婉柔不經意地問。
「這是我這個月在麗都夜總會的小費和酒水提成,一共3400塊。」
「既然不怕,就走啊。」
「那事我已經忘記了,以後就別提了。」
波仔道。
「謝謝姐姐。只是我能力有限,怕幫不了姐姐的忙呢。」
曉露答。蘭姨家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從小到大,曉露連生日紅蛋都沒有吃過一個。
「哈哈,一個禮拜沒見,還沒忘記我啊,滿足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好嗎?」
瑪麗噘著嘴低下頭說:「人家隨便說說的了,蒂娜姐何必當真。」
婉柔道。
「我倒不怕你賣了我,我們倆誰賣誰還不一定呢。」
「養父十多年前就癱瘓在床,我們生活得很艱難。我從小就好強,拚命讀書,發誓一定要考上大學,為自己掙一個好前程。可到底掙不過命,剛考上大學,養母就查出來得了尿毒症,為了治病,家裡欠了一大筆錢,單位、親戚都借遍了,後來再也借不到錢了……如果沒有錢做透析,養母的病只能繼續惡化。為了給養母籌集透析的費用,我只好休學出來打工,可我一個女孩子,做什麼一個月能賺幾千塊呢?」說到動情處,曉露的眼睛濕潤了,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沒讓它落下來。曉露的一席話讓蒂娜起了惻隱之心。她拉過曉露的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孩,唉,其實我們誰又不是被生活逼到這一步的呢?但凡有更好的路走,也不會踏入這一行。不過,這一行幹得好,一個月賺的錢勝過那些大學生半年的工資呢。你的樣子很清純,談吐又不俗,這一類型的小姐最受客人歡迎,給的小費也多。今天下午你一進來,我就想一定要把你留下來。」
張曉露就這樣成了麗都夜總會的女招待「海倫」。每天睡到下午才起床,和同宿舍的另外三名小姐一起隨便弄點吃的,太陽下山後,就開始化妝,準備晚上穿的衣服。6點鐘準時走到夜總會上班。麗都夜總會裝修得金碧輝煌,頗有格調。牆壁貼著華麗的紅色燙金壁紙,天花板懸挂著古典的黃銅色燈具,沙發和牆邊櫃是歐式風格的,走廊上掛著一幅幅風景或靜物油畫。大廳每天晚上都有演出,駐唱的歌手和樂隊都是當時一流的,也常有港台歌星到這裏走穴。麗都的招牌還有DJ馬克。馬克是個名副其實的洋人,高大帥氣,一頭金髮紮成馬尾,常穿破洞的牛仔服,充滿著野性的魅力。麗都的音響設備全從義大利進口,效果非常棒。音樂從懸挂在牆壁四周的高低音喇叭里傳出,迴旋在俱樂部的各個角落,讓人陶醉。
曉露的臉更紅了,囁嚅道:「只上了三個月而已。」
「走就走,誰怕誰啊!」曉露心一橫跟著波仔走了。波仔正要伸手攔的士,曉露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穿得太隨意,剛才穿著一件半舊的灰色長袖T恤和牛仔褲就跑下樓了,腳上套著的還是一雙人字拖鞋,便道:「等我回去換套衣服和鞋子。」
「對不住,對不住!」女服務生連忙把果盤放到茶几上,過來道歉。
曉露假意推託。
蒂娜嘆了口氣。
「是。」
曉露起身謝了蒂娜。
張曉露答應。但她又想起一個問題,不解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見過張婉柔呢?」米處長淡然一笑:「張婉柔兩年前就進入了我們的視線。派你去省武校學習,讓你成為武校的明星,就是為了讓她對你眼熟,為將來接近她創造條件。」
「拆開看看吧,從香港帶回來的,希望你喜歡。」
曉露答。
「不提了。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嘛,現在我們不是坐在一桌喝酒了嘛。」
蒂娜無不自豪地說。
「還是姐姐記性好,一面之緣,竟然連我的名字都記得。」
蒂娜說。
「會。」
波仔趁機抓住曉露的手,說:「那麼我現在正式請求你做我的女朋友,你答應嗎?」曉露紅著臉看著波仔道:「我們之間並不了解……」
「好。」
婉柔問:「這筆錢有多少?」
「酒店管理。只學了三個月就退學了。」
張曉露恍然大悟。對米處長的深謀遠慮表示佩服,又對自己一年前就成為一顆棋子都渾然不覺而有些心驚。
一個月後,曉露按照約定回廣州,在綠島咖啡廳與米處長見面。曉露拿出九*九*藏*書一個信封給她。
「哎——」蒂娜拖長了聲音答應著,臉上終於笑開了。
米處長說。
對波仔的再次出現,曉露心裏是暗暗高興的,但還是婉拒了。
「現在養母每個月透析的費用都要2000元,等她的病情好轉了再說吧。」
「好了好了,泉哥,消消氣。」
「啪!」泉哥揚手打了服務員一個耳光,嘴裏罵道:「說聲對不住就得了?你弄髒了老子的褲子!臭婊子!你給老子舔乾淨!」女服務生的左腮被打得腫起來,她嚇得跪在地上,不停地道歉:「對不住,真的對不住!」曉露看不下去了,她過去扶起那個女服務生:「她只是不小心,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不餓,就不去了。」
曉露把自己的簡歷說了一遍:出生不久,父母離異,剛滿月就被爺爺送給廣州一個遠親收養,至今沒有見過親生母親。她特別提到爺爺對自己的影響,因為爺爺出身於武林世家,按他的要求,自己從小被送到武校習武,曾獲得過若干個國家級和省級武術比賽的冠軍。因為這個特長,被廣州對外經貿大學特招,本想好好念書,大學畢業后找個好工作,沒想到因養母患病,只讀了三個月就被迫輟學。這些簡歷大部分是真實的,所以曉露說得很自然。有場景,有細節,波仔深信不疑。
曉露答。她從不覺得自己的生日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為什麼到麗都來做吧女?」曉露把原因大概說了一遍。婉柔輕輕地「哦」了一聲,眼睛看著曉露,突然問:「你的真名是叫張曉露吧?我認識你。」
「多謝蒂娜姐教導。」
原來坐在波仔旁邊的小姐坐過來,嗲聲嗲氣地說:「泉哥,莫生氣了。來,喝杯酒消消氣。」
員工宿舍就在夜總會後面的一棟五層高的樓房裡。一二層是保安、廚師等男員工住,三樓以上是女工宿舍,一般是女服務員和剛來的小姐在這裏住,四個人一間,每人只有一個床位而已,私人物品都放在各自的床底下,小姐們工作時穿的那些紅紅綠綠的晚禮服只能拉一根鐵絲掛在床頭。蒂娜把張曉露領到五樓的一間宿舍,指著右邊那個空鋪說:「以後你就住這裏。雖然擠了點,但上下班方便,也比較安全。」
曉露握著手裡那團紙幣,不做聲。回到宿舍打開手一看,是五張百元人民幣。她苦笑了一下,把錢放進包里,洗洗睡了。
曉露定了定神,往豪華包走去。豪華包的面積比普通包廂大兩倍,裏面可以容得下三四對人跳舞。曉露進去的時候,看到裏面一群人正在喝酒唱歌,張婉柔拿著酒杯蹺著二郎腿在沙發上坐著,一見曉露進來,便站起來拉著她跳舞。有人在唱《月亮船》。音樂響起,曉露輕輕地扶住張婉柔的腰,跟著音樂節拍踏著舞步。今晚的張婉柔穿著一身飄逸的黑色長裙,耳垂上戴著一對長長的鑲鑽耳環,臉色緋紅,一雙眼眸亮閃閃的,比上次看起來更漂亮了。她似乎沉醉在這美妙的音樂里,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曉露胸前,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頭。張婉柔身上有一種奇異的香味,不是平常的香水味,是一種類似麝香與花果香的混合。絲絲縷縷的香氣從張婉柔的髮鬢、玉頸間散發出來,把曉露熏得有些暈了。恍惚間,她想起教官琳達,彷彿眼前懷裡的妙人就是琳達。曉露心裏一陣發熱,扶在張婉柔腰上的手加了力,兩人開始旋轉。婉柔的長發和黑長裙飄了起來。一曲終了,張婉柔拉著曉露的手回到沙發上坐下。
之後的兩天都沒看到張婉柔在麗都出現,曉露心裏有些失落。第三天晚上,終於看到蒂娜滿臉喜色地走過來,告訴她:「海倫,張總又來了,在豪華包,叫你去呢。」
波仔笑起來,對曉露眨了眨眼睛:「我想起昨天在什麼報紙上看到一句話,五音不全的人偏喜歡唱卡拉OK,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果然不錯啊。」
米處長道。張曉露把那張紙條撕成碎片,揉成一團,扔進桌上的煙灰缸。米處長拿出打火機,將那個紙團燒了,悠悠地說:「好的習慣,一開始就要養成。」
「走?去哪裡?」曉露說。
波仔一飲而盡后,放下杯子,讚歎道。
曉露吃驚地看著張婉柔。
「來兩份A套餐。」

7

波仔道。不一會兒,香檳送上來了,由一位穿黑色長禮服戴白手套的男招待開啟,粉紅色的香檳隨著白色的氣泡緩緩地注入兩隻高腳玻璃杯里。波仔舉起香檳酒對曉露說:「曉露,祝你生日快樂!」
「婉晴怎麼樣了?」曉露問。
曉露雙手抱拳,客氣地說。
「是嗎?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多小費呢,像撿來的一樣。」
他們下了車,蒂娜、海倫這些容顏靚麗、衣著光鮮的美女的到來,引得食客們紛紛側目,讓夜市更加熱鬧了。他們在一家叫「歐記美食聯盟」的招牌前停下,攤主連忙熱情地上前招呼,送上乾淨的餐具,殷勤地端茶倒水。波仔讓曉露坐在自己身邊,倒茶給她洗了碗杯,又用餐巾紙擦了擦筷子,遞給曉露。波仔的溫柔體貼讓曉露心裏放鬆些了。她看了看衣著整齊的波仔,又看看其他男人,泉哥他們個個敞胸露懷,滿口粗言穢語,不時大聲咳嗽,毫無顧忌地把一口痰吐得老遠,心想,這個長相斯文的波仔怎麼會和這群粗俗不堪的人混在一起。宵夜上來了,居然有一盤蛇。一桌人一人一瓶啤酒開始暢飲。曉露不吃蛇,波仔又為她點了一盤烤魚。曉露看到小姐們都很放鬆,包括蒂娜都放下了架子,嘻嘻哈哈地與他們猜拳喝酒,便偷偷問波仔:「你們和蒂娜很熟嗎?」
「請假吧。我前段時間回香港了,今天一回來就請你吃飯,給個面子?」波仔道。
曉露說。
曉露壓抑住心中的驚喜,答道。
「蒂娜姐,在裏面受苦了吧。」
「跳舞,主要是講默契。你的腳步清楚,所給的暗示肯定,和你跳舞,感覺自己像雲一樣飄逸輕鬆。」
波仔道。
「慢慢學吧,在實踐中學到的東西勝過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你放心,跟著我,工資不會低過你在麗都做吧女。」
經理「嗯」了一聲,用紅色簽字筆在張曉露的那張表格上打了一個鉤。那天下午與張曉露一起面試的五個小姐,只錄取了張曉露一人。領班「媽咪」領張曉露去職工宿舍,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
「那……好吧。」
「會跳哪幾種?」
張婉柔道。曉露盯著婉柔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過了幾秒,終於想起來了。
婉柔道。曉露正想說什麼,一個男人走過來,對婉柔耳語了幾句,她起身,從包里拿出一沓港幣丟給曉露,跟那個男人走了。曉露拿起桌上的港幣,居然有整整兩千。蒂娜這時走了過來,說:「這個張總是我們這裏的熟客,她是名爵俱樂部的老總,俱樂部自己有酒吧,卻喜歡在外面玩。她每次來都找漂亮的女孩喝酒,小費一出手就是一兩千。她可有兩個多月沒出現在麗都了,今天一來就被你遇上了,你運氣真好呀。」
曉露明白了,這是在考察自己的身材和儀態。便退回門口又走了一次,再次回到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王經理與領班「媽咪」對視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他低頭看了看張曉露填的表格,問:「你是廣州人?」
「張婉柔!」曉露一眼就認出她來,在心裏叫出了這個名字。
「婉晴在新加坡上中學,現在讀二年級了。」
「是。」
「我老家是東北的,不過從小在廣東長大。」
曉露第一次來到這裏,新奇地打量著四周。
曉露低著頭說。
蒂娜說。
「喝點什麼?」芭比娃娃問。
一連幾天沒見張婉柔的身影,曉露心裏有些發慌,要是張婉柔像波仔一樣黃鶴一去不復返,這剛開鑼的戲不知如何演下去。一周后,張婉柔終於再次出現在麗都。這次她來得很早,沒有去包房,直接到酒吧找曉露。
波仔笑道。
曉露答應了。連續一個多月在夜總會那種地方陪喝、陪聊也倦了,波仔這個人看起來還不討厭,換個環境出去透透氣也好。曉露給蒂娜打電話,謊稱自己身體不舒服,請假一天。
「謝謝蒂娜姐。」
波仔道。曉露抿了一口酒,往泉哥那邊看去。瑪麗好像生氣了,和泉哥在爭執什麼。包房很吵,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午夜2點,泉哥起來結賬,又招呼小姐們一起出去宵夜。波仔對曉露說:「一起去吧?」
波仔含糊地答道。
「請你放尊重點,不要太過分了!」曉露也火了,站直了對他說。
「啊哈,還有人敢幫腔,你是不是也想和她一起給老子舔褲子啊?」泉哥流里流氣地笑起來。
波仔道。
「你唱得也不錯,聽你唱歌很舒服。」
曉露從剛才的感動中回過神來,嗔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
「她的毒品從哪裡來的?」曉露問。
波仔驚奇地說。
蒂娜平日是個嚴厲的人,對手下的小姐並不好說話,但只與張曉露認識了不到一小時,就開始對她另眼相看了。
「昨晚那個台商喝醉了,吐了我一身,噁心死了。蒂娜姐,下次為我介紹一個年輕點的客人吧,這些老傢伙一點意思也沒有。」
張婉柔道。
波仔一把拉住曉露的手。
「哪裡,是你跳得好。」
波仔舉起右手做宣誓狀。飯後,兩人來到船艙,伏在欄杆上,眺望大海。帶著微腥的海風輕輕吹在身上,讓剛喝了酒的兩人有些醺了。波仔指著遠處告訴曉露,那邊就是香港。
米處長對張曉露交代了任務。
「是去回電話嗎?不用費事了。」
「什麼賺錢做什麼。除了搶劫殺人不能做,其他都可以做。」
曉露給蒂娜倒了一杯啤酒。
「看劍!」伴著一聲輕喝,柳條點在波仔的胸前。波仔的魂被拉回來,曉露黑白分明的丹鳳眼正盯著自己。也許就是在那一瞬間,波仔真的愛上了曉露。幾秒鐘過後,波仔才想起叫好,用力鼓起掌來。曉露丟開柳條,略帶羞澀地說,獻醜了。
婉柔向她介紹說:「俱樂部屬於私人會所,實行會員制,只對會員開放,非會員必須由會員帶領才能進來消費。我們這裏不像夜總會那麼熱鬧,人員魚龍混雜,客人來這裡是為了結交朋友,我們為他們提供一個高雅、寧靜的氛圍。」
「記下了嗎?記下了就毀掉。」
「是,你是第一個記得我生日併為我慶祝的人。」
這些願望雖然簡單,卻是她心裏真實的想法。波仔對未來的構想也很簡單,那就是賺錢。他的理想是成為像李嘉誠那樣的大富豪,而不是一個為老闆跑腿的馬仔。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賺到大錢!曉露想引導他一下,便說:「有錢也不代表一切啊!」
「不錯嘛,比我的工資還高多了。」
「是啊,我們一定向蒂娜姐好好學習。」
「我還真是榮幸呢,成為第一個為美麗的曉露小姐慶祝生日的人,這樣,你永遠都忘不了我了。」
「蒂娜姐好!請多多關照!」張曉露知道和蒂娜搞好關係對將來的工作至關重要,便做謙遜狀向她靠攏。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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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量怎麼樣?」
「在車站附近的小旅館里,我昨天剛到深圳,隨便找了家旅館住。」
「想不起來嗎?一年前在廣州,省武校的操場,我為你和我妹妹拍過合影。」
莎莎和安妮也圍上來,說:「蒂娜姐教訓得是,我們記住了。」
米處長把電話號碼寫給張曉露。張曉露默念了三遍,牢牢記住了那個號碼。
「你好,海倫!猜猜我是誰?」
曉露答。張婉柔笑了笑:「這就夠了。你今天就去麗都辭工吧,把行李拿過來,我們俱樂部有員工宿舍。」
「你答應了!太好了!從此我就有姐姐了!」曉露高興地拍著手,大聲地對蒂娜叫道:「姐姐,姐姐!」
「退回到門口,再走一次!」王經理說。
曉露跟著蒂娜往包房走,剛走進六號包房,就聽到有人叫道:「沒錯,就是她!」曉露定睛一看,一名戴著金絲眼鏡的男子正站起來朝她笑,她認出他就是上個月在廣州帝豪夜總會見過的波仔,意外地叫了聲:「是你,你找我?」波仔指著旁邊那位精瘦男子說:「我跟泉哥剛才出去上洗手間,看見你正從洗手間出來,覺得面熟,一直跟著你,看到你在外面的酒吧工作。我說我們上個月在廣州的帝豪見過,你和泉哥還起過衝突,泉哥還不信,我就讓蒂娜把你叫來認認。」
「看把你嚇的,開個玩笑而已。」
「跟著我,慢慢地你們會被調|教出來的。」
「那個泉哥也是你的客戶?」曉露問。
曉露老老實實地答道。
波仔含笑看著曉露。曉露的身份證是米處長給的,上面信息與實際不符。這一天並不是她的生日。
波仔答。
波仔回頭看了曉露一眼:「不用換了,我帶你去買新的吧!」兩人乘坐的士來到國貿商廈,波仔拉著曉露的手直奔女鞋專櫃,說:「我們先從鞋子買起吧!」兩個小時之後,曉露身穿ELLE的粉色禮服裙,腳蹬DIOR的銀色鑲鑽高跟涼鞋,手上挽著GUCCI的白色手袋,出現在波仔面前。波仔輕輕吹了一聲口哨:「OK!港姐冠軍也不過如此!我們走吧!」兩人又乘車來到蛇口,在碼頭下了車。只見一艘豪華游輪停泊在岸邊,郵輪上寫著「海上世界」幾個字。曉露隨波仔沿著扶梯上到第三層的一間法式餐廳。波仔報上名字,穿著海軍水兵服的迎賓小姐將他們領到一個靠窗的卡座坐下。餐廳裝修得頗有歐式古典風格,浪漫華美。卡座上的座位是吊籃式的藤椅,上面纏著紫色的吊鐘花。窗框鑲著一圈美麗的白色石膏花邊,往窗外看去,可以眺望到大海藍天。女招待皆穿著海軍水兵服,活潑俏麗。
曉露跟著波仔來到他事先預訂好的酒店。當看到鋪著雪白床單的大床上,用紅玫瑰花擺成的愛心造型時,她驚喜地尖叫起來。多年之後,陳嬌對我回憶起這一段,眼裡依然閃爍著溫柔的光芒。一個19歲的女孩對愛情所有浪漫、虛榮的夢想,都在那一晚實現。以後她遇到的多段男女關係,都沒有這樣華麗溫潤的質地。
他轉頭對跪在地上的女服務生說,「還不快叫人把這裏打掃乾淨!」嚇得臉色發白的女服務生立即站起來,開了包廂門逃了出去。不一會兒,進來兩個男服務生將地上清掃乾淨。泉哥餘氣未消,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看著曉露,曉露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波仔過去拍著泉哥的肩膀說:「泉哥,大人大量,與這些小姐計較顯得多沒風度啊。這個小姐連胸都沒有,一看就是剛出道的了,還不懂事。我剛才挑的那個小姐胸又大,又溫柔,和你換怎麼樣?」說完把曉露拉了過去。泉哥哈哈大笑:「原來波仔你喜歡胸小的,早說呀,一開始就讓給你了。」
「來,我們再去跳一曲。」
「看得出來這位先生深愛著這位美麗的小姐,我就演奏一曲《愛的禮讚》吧。」
米處長輕笑了一聲,把信封推回去。
「海倫的媽媽病了,需要一大筆醫藥費,供不起她了,她便退了學,來夜總會賺錢給媽媽交醫藥費。海倫本不該是入我們這行的人,只是命不好。」
「是嗎?海倫原來是大學生啊?」一桌人睜大了眼睛問。

1

「你是波仔。」
瑪麗說。
「謝謝!」曉露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撲鼻的絲絲酒香,夾雜著白檸檬和葡萄花|蕾的芳香,帶著微微的辛辣感。曉露只覺得口感醇厚,舌齒留香,令人回味。雖然曉露並不是第一次喝酩悅香檳,卻是第一次品嘗出它的好來。在麗都酒吧,小姐們為了把酒推銷出去,想方設法讓客人喝酒,同時也利用一切機會把酒灌進自己肚裏。多喝一杯酒意味月底的提成就會增加若干人民幣。那些酒汁滾下喉嚨,從未給味蕾帶來過美妙的享受。無論是上萬一瓶的路易十三還是幾元一瓶的珠江啤酒,在曉露嘴裏都是一個味兒。
「嗯。我知道了。」
曉露知道酩悅香檳的價格,便道:「太奢侈了,喝這麼貴的酒幹嗎?」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曲子?」小提琴手彬彬有禮地問。
「錯了嗎?今天是9月12號,不是你19歲的生日嗎?」看到曉露奇怪的表情,波仔不安地問。
曉露笑了笑:「不過是碰巧罷了。」
曉露認真地算起來。婉柔笑起來,輕鬆地說:「小意思,我給麗都的經理打個電話就解決了。」
「請問兩位吃點什麼?」點餐女招待染了一頭金髮,在腮邊點了一顆黑痣,貼了長長的假睫毛,像一個會動的芭比娃娃。
「你別管,跟我走就是了。」
「我是吧女,不是小姐,從不出台。」
盯著照片看了一分鐘,想起來了:「她是我在省武校認識的張婉晴的姐姐!」米處長微笑道:「這就是我挑選你來執行這個任務的原因。她叫張婉柔,今年30歲,香港人,身世不詳。在孤兒院長大,10歲時被人領養,在香港完成中學教育后被送到加拿大留學。1989年回到香港,現在是深圳名爵俱樂部的總經理。」
曉露答。拿起色盅隨意搖了兩下,打開。只有一對三點。張婉柔拿起色盅也搖了兩下。打開,有一對五點。曉露喝了一口酒。再搖,打開是一對二點,一對三點。張婉柔搖的是一對六點。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血色瑪麗。輪到張婉柔先搖,這回她搖出了一副三條。曉露搖出來的也是一副三條,但點數比張婉柔的大。還是張婉柔輸。她又喝了一口。張婉柔拿起色子反覆搖了足有一分鐘,打開,是順子。張婉柔笑了笑,看著曉露,翹著蘭花指,拈起酒杯邊緣那個紅艷艷的櫻桃放入嘴裏。曉露似乎有意要露一手,將色子搖得嘩嘩響,將色盅在頭上轉了幾個圈,「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這是從香港電影里學來的,其實這些動作不過是用來唬人的,並沒有什麼實際作用。打開,居然是五個五點。這是最大的數了。
「為什麼?」婉柔有些意外地問。
「今天我還來不了。」
「好久沒練功,比在武校時退步不少了。但對付一般的小流氓沒有問題。」
曉露點點頭,把信封收進包里。問:「情報是不是有誤?張婉柔這一個月都沒在麗都出現過。」
「不信嗎?」曉露問。她走到湖堤邊的柳樹旁,伸手掰下一枝柳條來,然後斂神聚氣,以柳條當劍,表演起劍法來。皓月當空,春風微醺,一個白衣少女在湖邊舞劍。這樣的場景人生能有幾回見?波仔看呆了。
「她這段時間在香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深圳。你放心,只要她回深圳,就一定會在麗都出現,你就在那裡等著吧。」
波仔笑著問曉露。
曉露答。
米處長說。
「哈哈。」
「你能為養母做這樣的犧牲,這份孝心真是難得。」
「好聽嗎?這曲《愛的禮讚》,正好代表我的心意。」
曉露說。
「來了一個月了。」
曉露道。
蒂娜停止說教,轉頭問曉露:「你的行李在哪裡?」
波仔過來勸道,「今晚我們兄弟幾個自己出來尋開心,莫為了一點小事讓大家掃興。」
「謝謝,謝謝你送給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曉露應道。曉露從廣州返回深圳的第二天,沒有等到張婉柔,卻等來了與波仔的再次邂逅。那天蒂娜扭動著腰肢,風情萬種地走過來說:「海倫,去六號包房一下,有客人找你。」
張婉柔道。
「除了交誼舞,還有探戈和倫巴。」
「我是什麼眼神?男女之間那點事能瞞過我的眼睛?這個波仔不錯的,長得斯斯文文,對女人出手又大方。常來夜總會玩的人里,他的口碑不差,是個有紳士風度的人。」
「難怪,我說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至少你的音準,不像他們跑調跑到八百裡外了。」
之後一連幾天都不見波仔和泉哥出現在夜總會,曉露心裏有些悵然若失。看到瑪麗似乎也是鬱鬱寡歡的樣子,想問一下她泉哥的動向,又怕她猜出自己實則是想打探波仔的消息,遭她恥笑,便忍住不問。倒是瑪麗沉不住氣了,一天晚上下班后,偷偷問曉露:「海倫,波仔最近找過你嗎?」
曉露紅著臉說她知道。
「嗯,這酒不錯,是正品。」
曉露奉承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好話聽起來就是受用。蒂娜笑了一聲道:「我老了,這一行是吃青春飯的,我已經退居二線,現在是你們的天下了。你條件這麼好,好好乾,過不了多久,麗都的頭牌就是你了。」
波仔笑嘻嘻地說。
「聽別人唱歌都像受罪,是吧?」波仔笑道。曉露笑而不語。一個叫「大飛」的人正在聲嘶力竭地唱《上海灘》,難聽得讓曉露想找棉花把耳朵塞起來。
「我來和你玩,好嗎?」一個柔柔的女聲傳來,打斷了曉露的胡思亂想。曉露抬頭一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女子的年齡在30歲上下,一頭黑色的長捲髮披到腰際,穿著一件黑色喬其紗上衣,黑色裙褲,妝容精緻,舉止優雅,看上去非常漂亮。
曉露連忙起身道謝。張婉柔從小坤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曉露:「明天我在俱樂部等你。」
「蒂娜姐,你是四川人吧?」曉露問。
波仔道。

6

「哦。」
張曉露仔細聽著,不敢漏過一句話。心想,這樣一個人,怎麼會進入米處長的視野呢?「張婉柔在香港、深圳兩地不定期居住,在深圳時晚上喜歡去夜場玩,麗都夜總會和明珠夜總會是她常去的地方。你任選其中一家去應聘,成為那裡的女招待,等她來玩的時候,想辦法接近她。」
「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
曉露不好意思地說。
瑪麗自言自語了一聲,不再問了。一周之後的傍晚,曉露的呼機響了,她跑到街口的電話亭回電話,話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波仔說。
張婉柔怕曉露找不到地方,特地站在門口迎接,遠遠看見曉露過來便招手示意。白天的張婉柔與夜晚的她判若兩人。此時她盤著髮髻,妝容淡雅,舉止端莊,一身香奈兒的白色西服套裙讓她顯得氣度非凡,言行舉止分明是一位職業女強人的架勢。張曉露九-九-藏-書看著眼前這位女子,有些不敢相信她就是曾經與自己相擁跳舞時溫柔如水、性感迷人的張婉柔。張婉柔帶曉露往主樓走去,隨意參觀了一下。曉露在廣州和深圳已經進出過幾個夜總會了,但還是為名爵俱樂部的豪華程度感到震驚。到處金碧輝煌,絲織花鳥牆布,鍍金吊燈,波斯地毯,西洋油畫,雕花描金傢具,讓曉露有走進皇宮的感覺,麗都夜總會和這裏相比只能算是土財主的別院。俱樂部有舞廳、餐廳、酒吧、保齡球館、棋牌室、室內游泳池、桑拿室等,休閑娛樂設施一應俱全。俱樂部很安靜,聽不到喧嘩的聲音,每間房門口都立著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服務生與穿著裸|露肩背的晚禮服的女服務生,見到客人經過便將身體鞠成九十度躬,用英語問候。
張婉柔說。
張曉露道。
婉柔道。曉露笑起來,沒想到婉柔這麼會說話。
舞台下面是一個面積頗大的舞池。客人們伴隨著馬克的音樂舞動,或溫情脈脈,或激|情四射。舞池天花板四周不時打出冷綠的鐳射激光,變幻著各種形狀,讓整個舞廳變得更加璀璨,彷彿置身於迷人的冷艷宮中。大廳後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旁是一間間裝修風格各異的封閉包房。海倫每天站在大廳的酒吧台前向客人們推銷酒水,這個工作正合她的意。在這裏,可以觀察到每一個進出夜總會的人。她每天晚上都期待著能看到張婉柔的身影,但總是失望。來夜店喝酒的客人都喜歡玩一種叫色盅的遊戲,誰輸了誰喝酒。色盅玩得好的人,除了膽子大反應快,還得有一定的心算能力。客人們常邀請小姐參加這個遊戲,曉露曾跟琳達和賈教官苦練過色盅,水平自是不一般。在不經意間就將色盅玩得出神入化,讓人眼花繚亂。清純的外形與她玩色盅時的瀟洒自如形成的巨大反差,讓她魅力非凡。海倫很快成了酒吧最受歡迎的吧女,每天晚上都要轉幾個檯子,忙得只恨自己分身乏術。每天周旋在一群陌生人中間,交杯換盞,打情罵俏,曉露由開始的不習慣到漸漸習慣,但對這種賣笑生涯由衷地厭惡。張婉柔遲遲不露面,又讓她心如火燎。沒有教官,沒有同志,曉露覺得自己像一隻在黑暗中漂泊的小船,找不到行駛的方向。一次她到包房給客人送酒,看到一個禿頂的客人正抱著同屋的瑪麗在沙發上調笑,禿頂客人把臉貼在瑪麗的胸前,用舌頭舔瑪麗的乳|頭。瑪麗仰著頭「哧哧」地笑。其他客人在旁邊若無其事地喝酒、唱歌。
「張總,你來了。喝什麼酒?」曉露微笑著迎上去,語氣平常,就像對一個普通的客人。
「啊?」曉露露出意外的表情,「現在客人不多,聊一會兒沒關係。張總想和我聊什麼?」婉柔沒有說話,看著曉露。之前兩人已經有過近距離接觸,在包廂里跳舞喝酒的張婉柔總是臉色緋紅,神情亢奮,第一次看到她清醒而嚴肅的模樣,曉露竟有些陌生的感覺。曉露在婉柔的注視下,有些緊張起來。她不安地看著婉柔,等她開口。
「蒂娜和我們是老相識了,她還在做小姐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雖然她現在當上了媽咪,我們來她也不能不給面子。」
蒂娜說。
曉露答。
「謝謝你。」
婉柔道。
「婉晴把你倆的合影裝在鏡框里掛在牆上,我一去她的卧室就能看到你。」
「海倫今天剛來,除了瑪麗是做了一年多的,莎莎和安妮也剛入行不久,蒂娜姐今天就給你們上一節培訓課。做小姐並不下賤,一不偷二不搶,憑自己的本事賺錢,心安理得。我們麗都夜總會的小姐各個氣質都不錯,你們就是要將自己的好氣質保持下去,千萬別做出粗俗下賤的樣,你們不是站街的『雞』!該矜持的時候矜持點,如果你讓客人第一次就得到你,那你也就最多只值一千塊!客人越難得到你,才越顯得你值錢。這和談戀愛的道理一樣,輕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會珍惜,得手越快,丟得越快。懂不懂?」蒂娜站在屋子中間,教導這四個十八九歲的姑娘。
「你又不做人家老婆,管人家有意思還是沒意思,給的小費夠就行了。」
曉露說。
曉露也由衷地讚歎道。菜一道道地上來了。牛扒、鵝肝、水果沙律、奶油牡蠣湯,每一道菜都用造型別緻的器皿盛上來,器皿上還配以賞心悅目的鮮花,精緻得讓人不忍下口。餐廳前方,有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士在拉小提琴,輕鬆優美的旋律在餐廳迴旋。見曉露被小提琴手吸引住了,波仔打了一個響指,立即有一個女招待走過來,波仔對她耳語了幾句,女招待點點頭,轉身離去。過了一會兒,那位穿黑色燕尾服的小提琴手走了過來。
波仔給曉露倒了一杯酒。曉露接過酒喝了一口,看了看周圍的人,屋裡這五個男人,除了泉哥,其餘的人都沒見過。
「快三年了。唉,我算道行淺的,做了這麼多年,還上不了岸。再做兩年,就告老還鄉回成都吧。深圳這地方,氣候太濕熱了,任你怎麼樣的美人坯子,到這裏幾年也成了黃臉婆。你看看廣東這一帶的女人,一個個皮黑肉糙,齜牙咧嘴的,哪裡比得上我們四川人?不是我誇自己的家鄉,我們四川的水土就是養人,尤其養女人。不是我吹牛,廣東這一帶的夜總會,頭牌小姐至少有一半是我們四川出來的女娃。」
「好,這個曲目聽起來正應景。」
「所以說她蠢呀。做小姐並不賤,只要想上岸,總是可能的。但染上了毒品,就真的成了賤貨了,誰也救不了,死了都不得超生的。我每次看見吸毒的人,就像看見死人一樣,知道他們活不了多久了。不是自己吸毒死,就是被公安抓起來槍斃。我知道莎莎吸毒,但沒想到毒品是瑪麗賣給她的!這個天打雷劈的婊子婆,這麼會害人。」
張婉柔回答。轉而問道:「曉露,你在大學原來學的是什麼專業?」
曉露婉拒道。
「脾氣不好做不了這一行的。今天要不是我解圍,他把媽咪叫來,你和那個服務生都有麻煩。」
「什麼?我生日?」曉露呆住了。
「相信我,我鄭立波一定會對你好的,你跟了我,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哦。那他們就是還沒有從香港回來。」
「聽說海倫是一個外國美神的名字,上一個叫海倫的小姐可是我們俱樂部的頭牌,半個月前被一個港商看上,搬到別墅去住了。希望你也有這樣的好運氣。」
張婉柔帶著一陣香風,裊裊婷婷地走了。曉露看著她穿過舞池,往包廂那頭去了。張曉露看著她的背影,悵然若失,不知自己剛才的表現是否得體。但無論如何,目標終於出現!曉露打了一個激靈,亢奮起來,將波仔拋到九霄雲外。沒想到,當天晚上11點的時候,張婉柔再次出現在曉露面前。
曉露心裏一陣狂喜。這幾天一直在為如何接近張婉柔而焦慮。原想等兩人再熟悉些,找合適的機會向她訴苦,求她介紹工作。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如此之快,沒等自己開口,她就主動提出來讓自己到她身邊工作。
「先回學校讀書,拿到大學文憑,畢業后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每年假期的時候去旅行,全國各地走一走,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到國外看看,看看別的國家的人民是怎麼生活的。」
曉露把手裡的港幣分了一半給蒂娜。
「販毒、走私難道可以做嗎?」曉露笑道。波仔愣了一下,詭笑著對曉露耳語般地說道:「只要能賺錢,為什麼不可以呢?」曉露嚇了一跳。她猛地閃開,看著他說:「你說什麼?你真的……」
「那個老鬼,頭上就剩三五根毛,腆著大肚子,嘴巴臭烘烘的,還特別好色,一雙咸豬手到處亂摸,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年輕仔多多少少總養眼點啊。」
蒂娜循循善誘。
「見者有份,這一千給蒂娜姐。」
坐定后,米處長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相片交給張曉露。相片上是一個白衣女子正在從車上下來。雖然是偷|拍的,但拍得很清晰。從相片看,這個女子的身材和長相都相當出眾。張曉露覺得這個女子有點面熟,便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曉露眼裡閃著淚花看著蒂娜說。
曉露看見泉哥正摟著瑪麗看著她笑,便也笑著說:「泉哥,上次得罪了,不好意思。」
蒂娜毫不推辭地笑納了。
瑪麗說。
「還不到兩個月。」
「老娘在公安也認得幾個人,他們倒沒給我什麼苦吃。我只是氣不過,瑪麗那個小婊子販毒,居然把我牽扯進去,今年真是背時!」蒂娜猛地喝下半杯酒,氣急敗壞地說。
曉露「撲哧」笑出聲來。這時泉哥回來了,波仔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過了一會兒,發生了一點意外。泉哥起身去找人拼酒的時候,撞上進來送果盤的女服務生,泉哥一個踉蹌,酒杯沒拿穩,掉在地上,酒撒在泉哥的褲子上。
曉露有些意外地接過來,打開紙袋,拿出裏面的盒子。盒子用天藍色的包裝紙包著,中間還扎著漂亮的粉色蝴蝶結。生平第一次收到這麼精美的禮物,這精緻的外包裝竟然讓她捨不得一下拆開。
「好呀,還玩色盅嗎?」曉露對正在陪的一桌客人說了聲抱歉,便起身與張婉柔坐在另一張空桌上。
「你做什麼生意啊?」曉露不經意地問。
這是曉露第一次接觸到私人會所,覺得很新鮮。
「不,有錢就能自由地選擇一切!有了錢,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有了錢,你就可以給養母做最好的治療,就可以在大學無憂無慮地讀書了!用得著退學到夜總會這種地方上班嗎?」波仔道。曉露問:「你打算怎麼賺錢?」
波仔道。曉露「哦」了一聲,低頭吃了一口魚。蒂娜笑著看著他們,說:「波仔,今晚我看你一直都在和海倫說話,都不理別人了,是不是看上我們海倫了?」曉露紅了臉,看了一眼波仔。波仔道:「哪裡,蒂娜姐手下個個都是靚女,我一個都不敢得罪,只是我看海倫剛來,不懂事,所以多和她聊聊。」
泉哥嘴裏叼著煙說:「上次的事情過去就算了,老子都不記得了。看來你和波仔有緣啊,讓我這弟弟見過一次就念念不忘,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你還沒去過香港吧,以後我帶你去香港玩。香港被內地人稱為購物天堂,世界各地的名牌應有盡有。維多利亞港的夜景非常美麗,但我更喜歡上太平山頂看夜景,香港的有錢人都住在山上,那裡的一套房子都要千萬元以上,從太平山頂往下望,可以看到整個香港的夜景是那麼的璀璨輝煌。每上去看一次,都激起我的鬥志,一定要賺到大錢,住到這裏,俯瞰芸芸眾生。」
屋子裡另外三個小姐大約剛起床不久,每個人都還穿著睡衣,懶洋洋地靠在床上。蒂娜向其他三人介紹張曉露:「這是新來的海倫,以後和你們住一屋。海倫,這是莎莎,這是安妮,這是瑪麗。」
「最好的是法國的酩悅香檳。」
波仔不由分說地拉著曉露就走。
曉露答。
張婉柔道。那張合影張曉露自己都沒見過,沒想到張婉晴會這麼珍視它,還把它掛在卧室的牆上。
「海倫,你家在哪裡?父母是幹什麼的?」婉柔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