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完全不知情，興高采烈地爬下了樓，飛快地跑出小區。那個女子在他身後一直尾隨著他，像影子一般，跟著他回暫住的旅館，跟著他去「好再來」，跟著他去吃飯、睡覺、上廁所，跟著他去偷東西。最後，她決定跟著他一起回西郊村。

「對對對！」陳麻子附和著，「昨天晚上，大半夜時有個女人敲門來著，說是要住宿，我媳婦沒答應。」

突然，他猛地抬起了頭來，目光在四個人臉上逐一掃過。那模樣，就像一頭餓了三天四夜的狼，好像能看透人的五臟六腑，能看見那裡面是否藏著食物。陳麻子老婆和她表姐被老頭的目光嚇得縮在了一起，她們本能地從中讀出了一絲不妙。

這樣想著，黃江水那種久違的如影隨形的感覺再一次襲來。他開始深思這件事了，他仔細思考著自己是什麼時候招惹上了這種東西？又是從哪裡帶回來的？他把自己到臨江城之後的所有際遇和經歷反反覆復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

微微地，她昂起了腦袋，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她嗅到了他的氣息。她的四肢開始緩緩爬動，如同一隻巨大的蜘蛛，穿過高粱地，穿過溝渠，穿過幽深的衚衕httｐs://rｅad.9９cｓw.cｏm，來到了陳麻子家門口。此時，藍老頭正在舉行那場神秘的婚禮。隔著院牆，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某種只屬於她的召喚，只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終於，她達到了終點站。此時天已黑了，她望著黑霧籠罩下的西郊村，又一次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他住在哪裡，那些星星點點的窗口讓她感到無措。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她趴在地上，四肢著地，像一隻狗似的開始四處嗅聞。

可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回頭的瞬間，一個女人漸漸顯現。

那天晚上，黃江水輾轉反側，腦海中來來回回地盤旋著藍老頭那句話——你撞鬼了！你撞鬼了！你撞鬼了！按照老頭所說，他帶回了一個髒東西，這個東西一直若即若離地跟著他，白天它藏了起來，晚上，它便偷偷地鑽了出來。

藍老頭聽到這話，一下就站了起來，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轉了幾圈，回頭對黃江水一字一頓地說了四了字：「你——撞——鬼——了！」

「什麼時辰？」藍老頭問道。

兩個女人也在後頭跟著頻頻點頭。

黃江水躺在床上，腦子越來越混亂，他的大腦好像不聽使喚了，九-九-藏-書漸漸地出現了很多畫面。

黃江水茫然地點了點頭，如實說：「我……我最近總是感覺背後跟著個女人……」

黃江水也看過恐怖片，通常遇到這種情形時必定要有個前因後果。電影里的主角們總是去了某些不該去的地方，或者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東西，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這才惹鬼上身，比如，去了荒墳寺廟，比如，住了死過人的房子。

「沒有？」藍老頭緊緊皺起眉頭來，「這就不對了，怎麼會沒有呢？」

她好像中邪似的，一下就蒙了，一下就昏倒在地上……

這時陳麻子夫婦和陳麻子老婆的表姐回來了，三個人嘀嘀咕咕地進了院子，臉色都很不好看。見到藍老頭和黃江水坐在院子里，陳麻子第一個走了過來：「師傅，我們按照你的吩咐，都去附近打問過了，沒有人家過白事啊。」

待她清醒之後，她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屋子裡，對面是一個打扮怪異的老頭和兩個簇簇發抖的女人。她有點發慌，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竟然穿著一身嫁衣，再往旁邊看，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穿著一身新郎服。她一下就明白了什麼，她頃刻之間就憤怒了。

黃江水https://read.99csw.com的心徹底亂了。他猶豫了再猶豫，終究走出了大門——他要去找藍老頭。找他幫忙，無論這事是真是假、是虛是實，他現在都寧肯信其有、絕不信其無了。

幾個人再次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但黃江水沒有。他被這句話震住了，他猛地想起了幾天前那種如影隨形地感覺，想起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起了夢中的那個女紙人，還有那個穿花裙子、高跟鞋，留著長頭髮的女子。他獃獃地望著藍老頭，有些手足無措。

藍老頭沒有回答陳麻子的問題，他搓著頭皮似乎在想著什麼。半晌，他才猛地抬起頭來：「對了，你們這幾天有沒有見過什麼人？我是說，晚上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什麼怪動靜，或者是遇見什麼怪事？」

她飄在月光之前，飄在他背影之後，看不見臉，只能看到長長的頭髮、長長的裙子、鮮艷的高跟鞋。

深夜，他開始行動，他像一隻老鼠似的穿過街道，潛入小區之中。這一次行動很順利，滿載而歸之後，他心滿意足地爬出了窗戶，順著樓牆外壁的天然氣管子一點一點往下爬。爬到一半時他回頭望了望天。天邊上，月亮格外圓潤，毛乎乎地閃著昏黃ｒeａｄ•99ｃsｗ.ｃom的亮光。他回過頭去，繼續往下爬。

藍老頭愣了一下，微微吸了一口涼氣，他抬起右手，指頭飛快地掐算著什麼。大家心有靈犀，保持沉默，視線集中在藍老頭翻飛的手指頭上，似乎那掐算的不是別的，而是關乎他們生死的命脈。一分鐘過去了，藍老頭還在掐算。

「最近，你們誰經常做夢，夢裡是不是有一個年輕女人？」藍老頭嚴肅地問道。

她的怒火改變了整間房子的磁場，那隻香爐「嘭」的一聲被她的怒火點燃了，屋子裡的人被嚇得面容慘白……

三個人面面相覷，陳麻子老婆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我想起來了，就昨天晚上……」

這份手足無措很快就被其他人捕獲，尤其是藍老頭，他狠狠吸了口涼氣，上下打量著黃江水：「你……是不是夢見什麼了？」

黃江水想到這裏，身體漸漸發涼發冷，他坐起來用力閉上眼睛。可那裡仍舊是揮之不去的黑暗，在黑暗中，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了一個銀鈴一般的聲音，陰慘慘地說：「你死了，我就能嫁給你了，那麼，現在你去死吧！」

在他睡著時它可能就站在他身旁默默端詳，在他穿衣服時它可能就站在旁邊微微地笑著，在他不九-九-藏-書經意時它可能還會伸出手來悄悄地摸他一下，然後，他茫然無措地四下張望，卻什麼都沒發現，繼續傻乎乎地生活。

那一天，天空霧蒙蒙的，他向往常一樣上了大巴。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也上了大巴。她躲藏在那幾個高大男人的背後，一直悄悄地窺視著他。可突然之間她發覺他好像發現了她，於是，她下了車，藏在了路邊茂密的草叢之中。

陳麻子忍不住問：「師傅，到底還要等多久這親事才能結成啊？」

可他沒有，這些恐怖而荒誕的事他都沒做過。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跟著他，為什麼跟著他——他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

「大概……是晚上三點多吧。」

等到車子開動之後，她才走了出來。她有點失落，臉上掛滿無奈。但很快，她便繼續向前走去。她大踏步地在高速公路中央前進，一輛接著一輛的汽車，飛速從她身邊掠過，有的會直接從她身體之間穿過，像穿透一道透明的水氣似的。

那是個臨近傍晚的午後，天一點一點黑下去。他一個人在大街小巷遊盪著，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看頭頂的窗戶和身邊走過的人。他在踩點。終於，他確定了一戶人家，轉身，離開。

可沒有發現哪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