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啊，東京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老師最近實在脫不開身，不可能上秋田做調查，就只好由我代勞了。」

「這下就完全是咱們的時代了。」到研究所露臉的岩越滿是興奮地告訴津田。

《美術藝潮》是綜合性美術雜誌，而非浮世繪專刊，這本雜誌都願意拿出大版面做專題，就意味著新學說幾乎已被承認。

（當時若斷然拒絕吉村的提議，肯定早就被逐出浮世繪的世界了吧……）

津田語塞。

津田胸中頭一次湧上悔意，同時也察覺到自己口口聲聲說著為了研究，內心深處卻燃燒著小小的野心。

「老師也激動得不行，集學社也瞄準了老師的著作集，打算以這回的新說為中心再出別卷呢。還有，雖然還沒最終敲定，據說要在大會上推舉老九_九_藏_書師升任協會的理事長來著。」

同國府在「恐鳥」分別後，碌碌無為的日子延續了一個月出頭。吉村籌措著一切準備，津田則被攔在整個項目之外。照吉村的解釋，這是為了確保論文能以老師個人名義在大會上發表，津田也接受了他的說辭。其實津田難免窩火，但既然最初選擇了讓步，現在也沒資格抱怨。這種程度的防範也在預料之中，津田只能強迫自己接受現狀。

津田的一無所知讓岩越大為訝異。

之後，津田同國府、凍冴子數度會面，卻終究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快樂暢談。他雖不斷以能力不足做借口，拚命自我說服，但內心深處仍有疙瘩——我會不會太過怯懦？

（我甚至連凍冴子都一起背叛了……）陰暗的研究所里ｈttpｓ://rｅad•99ｃｓw•ｃｏｍ，津田形單影隻。

津田放棄了。這樣的發展的確出乎預料，到頭來，還是自己太過天真。如果現在跳出來反抗，別說『寫樂=昌榮』說，也是給所有相關者添麻煩，大會更不知會變成什麼樣。這是西島久違的新說，新聞界也投入了極大關注。

「吉村雖然去了，不過阿山要給雜誌拍照片，這回就由我陪著走一趟。」

「我自然深知跟當初的承諾相悖，但好不容易走到眼下這一步，一旦穿幫，煮熟的鴨子就飛了。我向你道歉，為了老師，還請忍耐。」

話的內容雖是低姿態，但吉村的口吻卻帶著不準反駁的壓力。

「經過就是這樣。」

吉村帶著英文論文周遊列國，最終有四人同意赴日參加一周后就將召開的大https://read.99csw.com會，他們都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寫樂專家。以岩越為首的學生們忙著訂酒店、製作幻燈，每天都折騰得不可開交。只有津田留在研究所幫忙代課，西島則埋頭準備江戶美術協會大會，跟幹部們交代相關事宜，幾乎每天都在外商談。隨著大會臨近，學生們的集會通氣也越發頻繁，卻沒有哪怕一次叫上津田。一切都是吉村的安排，學生們全相信昌榮說是西島的獨立發現，沒有半點疑心。如果被捅出是津田的成果，好不容易如此高漲的氣氛定會蕩然無存。就連幾乎天天見面的岩越，也絲毫沒發覺那是津田的論文。

一旦選擇明哲保身，往後就再也無法從中出逃。

因之妥協也是無可奈何。

「昨晚跟阿山在『坂本』碰了頭，他親口跟老師報告九*九*藏*書的。說這是美術界歷史性的大發現，到處都議論紛紛呢。」

津田無語。

「現任理事長退居會長，讓位給老師，暫定是這個安排，吉村會替老師進理事會。厲害吧？這一來老師就是名副其實的世界最高權威了！」岩越大笑，「接下來有得忙嘍。大會結束后，老師會應邀去國外演講，我和阿山則去秋田轉上一圈。」津田訝道：「去秋田？」

這是吉村設下的巧妙陷阱，津田恍然大悟。然而，又有什麼辦法？這也是為了「寫樂=昌榮」說著想吧……

吉村滿是歉意地解釋了經緯。岩越剛走不到幾小時，吉村就來了電話，多半是從岩越那兒聽說了吧。

津田確信無疑。

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我真是個膽小鬼。）

「可是這和之前的說法——」

同凍冴子一九-九-藏-書起旅行的三天時光，如今在津田心中宛如遙不可及的夢幻。

（我沒法像國府前輩那樣捨棄浮世繪，如果能做到，也不會在研究所一留就是好幾年。我會留在這個世界，用不同於老師的做法向更多人傳達浮世繪的美好。）

「吉村前輩去了秋田？」

「真的？」津田一陣雀躍，縱然被排除在外，總歸難掩欣喜。

十二月十五日。

「藝潮社決定在二月號的《美術藝潮》上搞一個『寫樂=昌榮』說的專題呢！」

「不是替老師去做調查嗎？」

「先前我跟老師一起去見董事長，突然被問起——結果嘴一快就報了我的名字，真是抱歉……總之，木已成舟，當時就定下了，事到如今很難改口說讓你去。」

（如果吉村的調查之行獲得承認，也就不可能以合作研究者的形式登出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