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章 畫師的不在場證明 第六節

第七章 畫師的不在場證明

第六節

「挺值錢嘛。」
(就在這一帶了。)
「是哦,大概是『溫泉風景』之類吧,總之差不離。」
國府完全無法想象良武每天端詳郵票的模樣。
「我今天被關禁閉,差點兒給老媽煩死。」良武撓撓頭,笑道,「之前搗蛋闖了禍,剛才還真以為警察找上門了……」
「找到了!」婦人拿著舊巴巴的大學筆記本回到門口,上面似乎留著記錄,「全送給親戚的孩子了,小傢伙喜歡集郵,硬是央求了好久。」
「不太清楚他的目的。現在進了府中站前的拉麵館,沒有可疑舉動。之前在五反田的咖啡館和一名看似暴走族的男子有過談話,畢竟我是單槍匹馬,又不能直接詢問內容——自然,明天一早就拜訪新宿的郵票商,眼下已經關店了。不過國府至今也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個人認為他和案子無關——接下來他也該回家了,確認之後可以收隊嗎?好的,明白。」
「怎麼了?」
女店員斷然道:「那就的確賣給那位先生了。」
「我回來了。」
店鋪很好找。一進門,五十來歲的發福店主立刻親切相迎。店裡沒客人,國府簡短傳達了來意。店主明白上門的並非買主,滿臉不耐煩,卻也沒打斷國府。
沒想到松下良武星期六也待在家裡。
國府一口氣打開玻璃格子拉門,掛在門上的鈴鐺丁零作響。
「大概是去年十月吧……我記得還沒開始供曖,但也稍微有些冷了。」
「記不起來……之前的確從那小子手裡收了一捆明信片,可也不能張張都記得。而且這種東西又不稀奇,我收的貨都堆成山了。」九-九-藏-書
良武的玩笑逗樂了國府。
「先生有何貴幹?」
「對了,你都賣給哪家店了?」
良武抱怨之餘又添加了番茄汁。
「是沒錯,我家一直在這兒。有什麼事嗎?」
「不過應該和那本書無關,這是爺爺過世之後才整理的。」
「因為想要郵票嘛,就順便收集了。明信片雖然沒啥稀罕,在店裡要三百日元才能買一張呢,我那些放到百元店也值三萬不是。結果總共才賣了五千,這生意也做得太黑了。」
店主說明道:「我只記得打包了一捆東北溫泉的明信片。」
「爺爺過世是在六年前,那孩子現在也該上大學了吧。」
「慘了,那事兒該不會讓嬸嬸給知道了吧?」
國府啞然。因為明信片的年代遙遠,他下意識地以為這也該是陳年舊事。
「哎呀,這是寄給爺爺的,怎麼會在您那兒?」
「有三百張吧。」
國府從口袋裡取出疊好的明信片複印件讓婦人過目。
年輕刑警放心地結束了通話。
國府啞然咀嚼著這句話代表的意義,空腹感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我想想看啊,應該是去年春天左右吧。實在急著用錢,就把郵票啥的一起賣了。」良武思索著回答國府的提問,「怎麼說也是打小學拚命積攢的寶貝,我還哭了一場呢。」
「良武君?」
「你好,我是良武。」
臨別之際,良武不忘補充。
到底是陌生人的來電,應答的聲音充滿警戒。國府開門見山直述用意,半途良武的語氣也轉為安心。
一月二十九日。
「如果是那種東西——」店主指著標有「https://read.99csw.com淺草十二階」的美術明信片,「多少還能有些印象吧。」
國府穿行於鶴見的古舊住宅街。他手持昭和十年前後的區劃地圖複寫,圖紙中勾著一個紅圈。國府原以為街道已在戰亂中面目全非,早有撲空的覺悟,實際走街串巷卻發現道路幾乎保持原貌。越接近目的地,地圖的吻合度越高,看來這片土地曾在當年的空襲中逃過一劫。
「這張似乎是鳴子溫泉的照片。」
「是國府先生吧?」
主人大笑道:「放棄才好,不能貫徹到底就只是浪費時間。」
「怎麼樣的人啊……就是普通人嘍。對了,應該留了名片。請稍等,我記得是在抽屜里……」
「請問松下勇二先生是——一」
「請問是哪一年的事情?」
男子匆匆切斷電話,裝作若無其事地尾隨國府進入月台。此人正是在總門寺附近同小野寺有過交談的年輕刑警。
「我是那兒的熟客,報上名字老闆自然知道。」
店主在收銀機下面的抽屜里翻找起來,國府的胸口砰砰直跳。
國府緊追不捨。如果線索就此切斷,之前的努力就會全部付諸流水。
「抱歉,但這件事我非查不可。」
國府一陣眩暈。
「就算你再怎麼問——」
國府嘗試著引出店主的記憶。
「不跟你開玩笑,光郵票的零售價就能上七十萬呢。店家這兒說不行那兒說不好,砍價那叫一個狠。我只能挨他宰,沒辦法,誰讓急著用錢呢。現在想來還一肚子火,那臭老頭。」良武憤憤不平。
國府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這座鎮子坡道不少,九*九*藏*書國府有些氣喘。他挨戶查看著地圖紅圈一帶的住家。雖然只是瞅瞅門牌,但畢競是在陽光普照的午後時分,多少有些難為情。路過的行人甚至誤以為國府是推銷員,紛紛避而遠之。
「原來如此,辛苦您了,還專程上門。」
「啊。」
上了年紀的婦人從屋裡走出,訝然打量國府。幸好國府看樣子不像匪類,婦人放下心來,禮貌地詢問來意。
國府記下那名大學生松下良武的住址和電話號碼,道謝后就此告辭。婦人提供的住址位於五反田,正好在回程途中。國府在鶴見車站撥通了電話號碼。
店主將名片遞給國府。看清姓名的瞬間,國府倒抽一口涼氣。
婦人閣下一句「稍等」就進了屋,留國府一個人心急如焚。
「嚯,你還挺能收集嘛。」
「當時老闆剛好外出,那位先生說一捆當中有三分之一都不想要,讓給他便宜點兒。我說不曉得該怎麼定價,最後他還是全買下了。」
「是我爺爺,他老人家早就過世了。」
「是叫『東北溫泉信』吧。」
店鋪左側牆壁用隔板搭著架子,其中成捆成捆地堆著美術明信片。「昭和初期東京都火車」、「日本火山」、「國立公園」……附著各種標題的膠圈將明信片按主題分類,每捆都有好幾十張。也有一張一張用玻璃紙單獨包裝的商品,標價都是天文數字。此外還有不少明治時期的淺草風景。
「可是這下完蛋了,明信片我是偷偷賣掉的,真沒想過會讓嬸嬸知道。」
良武笑道:「要不我在胸口別朵玫瑰花得了。」
「客氣啥,多虧你我才終於能出門。」
九-九-藏-書國府所持正是津田送來的複印件,收件人是鶴見的松下。
店主抄著手,努力回憶。
「假如給這張明信片分類,會用什麼標題?」
婦人似乎錯以為國府是政府人員,沒追問具體原因,國府也省得解釋。
國府終於在一棟老房子跟前發現「松下」的門牌,不由得拿起地圖確認。絕對沒錯,當年的住所地址的確就在這裏。意外的順利讓國府激動不已,他本以為老早之前就沒了。
良武報出的店名在新宿,國府也知道那裡。店鋪雖小,卻時常往雜誌上打廣告。
「我記得最後賣了十來萬吧。」
(正好是發現昌榮畫集的時間!)
良武滿不在乎地嘿嘿一笑。國府提出見面詳談,良武欣然答允。兩人約好一小時后在五反田站前的咖啡館碰頭,國府穿著苔綠色防水外套,應該很好辨認。
「哦,那小子啊。」看來店主的確對良武印象頗深,「最近都不見他上門呢。」
「是個怎麼樣的人?」
走出新宿車站,已將近六點。自打十二點離開公司都過了五個多小時,一路下來國府的肚子也開始叫喚。不過調查能早則早,郵票商的店鋪應該就在三越里街,國府加快了步伐。
「您說整理?」
「是想當作遺物送給親戚們留個紀念。我想想,是誰來著,很稀罕爺爺的美術明信片,當時就整理出來一起送了……」
「真不記得賣給這人了?」
「聽說他放棄集郵了。」
複印件右下方的文字難以辨識。
「真的完全想不起來?」
「啊,找到了,找到了,這兒寫著『東北美術明信片』,是我特意做的備忘。」
國府無視店九-九-藏-書主的揶揄遞出複印件,對方接過去一陣端詳。
談話結束后國府站起身,良武說要留在店裡等著跟朋友碰頭。
「有什麼印象嗎?」
「被夾在一本書里,因為某些原因需要調查那本書的來歷。」
國府急忙追問道:「請問還記得具體時間嗎?」
「美術明信片總共有多少?」
國府剛進店裡,就被梳著大背頭的年輕人叫住,男子個頭不算高。
「剛剛結束通話,正在買票。好的,回頭聯繫。」
國府進行了說明。
「有犯罪的味道喲。」
店主若有所思道:「嚯,鳴子是在仙台附近吧……咦,該不會是那誰?」
店鋪里側傳來女性的說話聲,店主恍然大悟地叫嚷起她的名字。女子披著藍色外褂來到店裡,店主向她轉述了國府的來意,又遞上複印件。
「對,應該沒錯。」
的確是個和善的好青年嘛,國府不禁暗贊。
(什麼情況,怎麼偏偏是他?)
「想請問你這張明信片——」
國府激動地質問,這是連接一切謎底的關鍵。
男子叼著吸管點點頭。他穿著皮夾克,配上鬆鬆垮垮的黑長褲,夾克裡頭只套了件薄了恤。他面前擱著冰激凌蘇打。國府對著良武坐下,說道:「抱歉啊,讓你特意出門。」
「唉,怎麼說……我也鬧不準是不是那人,去年夏天有位客人常來店裡,雖然我不記得你這張有沒有被他買走,但他說過用東北名勝古迹做主題的美術明信片都成,先後買了一大堆……當然並不是鳴子溫泉這種,還得更古老些的地方,像松島或者弘前城之類,基本都是明治時代的東西。」
「哎呀,是那時候的傢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