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剛才監控李志林的犯人。

「就我一個，你不是看到了嗎？」

所以說，他在撒謊。

我慢慢地回到桌上，心裏一直想著李志林的話，我睜大眼睛不敢入睡。

我緊張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很生氣，「你又不是小孩，他說夢話你也信嗎？監控好他！別被他給蒙了！」

晚六點，給犯人發葯，吃藥，打幾個親情電話，犯人收拾好監內衛生，清理廁所，鎖好儲物間（防止犯人單獨跑進去實施自殺等行為）。

有時，精神病說話確實挺嚇人。

「可是，我晚上上廁所回來，聽到你的值班室里有人在說話，好像是聊天。」

「這麼晚了，怎麼去醫院。」我這樣說著，5九貳隨後拿出一支溫度計遞給他，「量量體溫。」

他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死盯著我：「齊隊長，你把我媽接上來，行嗎？她自己不敢上樓。我們只見一面，見一面，她就會走的。您去幫我接她吧！」

我透過鐵門向裏面望去，兩個值星員正在值班。

我睡著了。

「少廢話，趕緊回去睡覺。」

我小的時候九_九_藏_書，媽媽常和我說，只有兩種能人看到鬼，一種是精神病人，另一種是小孩子，當然，這話都是她哄我玩的。

李志林的那句話久久盤旋在我的心裏：我媽就在你身後。

監內逐漸恢復了平靜，偶爾會有一、二個犯人出來上廁所，或者洗衣服。

晚上，分監區依然是我自己值班，因為時間的原因，鄧哥被排到和別人一個班，需要過至少四天，我才和他輪到一起。

我的心突然發毛了，難道我床上多了個人？

我看著鐵門，慢慢地把被子蓋上了門，心裏依然放心不下。

我顫微微地把伸到身後，摸了一下，我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我打開值班室的門，看到一個雙眼迷離的瘦弱、年輕犯人正靠在鐵門上，整個人的臉就夾在兩個鐵欄杆中間，氣喘吁吁，「隊長，我好像又發高燒，我要去醫院。」

他悻悻離去，拖鞋磨擦水泥地的聲音都帶有幾分怨悔。

「說什麼？」

三個犯人過來拉李志林，他卻死死地拿著鐵門欄杆不放，甚至試圖把腳勾欄杆裏面去read.99csw.com。

早六點半，我讓對方分監區的民警幫我照看一下，然後，我又帶著十幾個犯人出去打飯打水，這支隊伍，依然成分複雜：啞巴，聾子，獨眼龍，矮老頭……啞巴又開始巴拉巴拉和我說話，我不理他，他仍然巴拉。

第二天，我又給他量了體溫，一直正常，第二天晚上，他仍然頑強地活著。並且饒有興緻、樂此不疲地看了一個小時電視。

我打開電視，看電視劇《奮鬥》，看著看著，我聽到監舍里也響起了《奮鬥》的主題歌，透過離我最近的寢室窗子，也在看《奮鬥》，這似乎是他們消磨時間最好的辦法。我閉上電視，翻開《監管改造手冊》，總算挨到九點，監內的聲音越來越小，監獄的電視到八點就自動關閉，很多罪犯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你說夢話吧！別裝神弄鬼的。」

我又回到了床上，我心裏罵道，今天晚上，誰再叫我起床，誰就不是人。

「隊長，別聽他胡說！」一個犯人說。

五分鐘過去了，36.5度，體溫正常。

犯人寂https://read.99csw.com寞了，就想出去轉轉，哪怕是到下一個樓屋，到監內籃球場站一會兒，去超市買點東西，去食堂打次飯，他們都會眉飛色舞，特別是出工的時候，他們嚷嚷著要上醫院，一方面是看病，另一方面就是躲避勞動。

那上面主要發表監獄新聞以及犯人自己寫的文章。

「隊長說的有道理，我們一定做好。」犯人又快步回了寢室。

我的窗戶開著，對面的監舍樓燈光通明，我試著閉上了眼睛，心裏卻直發怵。

可是，鐵門又響了。

「他說他媽媽就躺在我的床下……」

我正準備睡覺，感覺床里有東西，我身體往靠，卻被什麼堵住了。

罪犯的話，百分之九十是不可信的，因為他們除了擅長吹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撒謊了。

這一夜我頭昏腦脹，在半夢半醒中度過。

我回到值班室，拿出監獄自辦的、面向民警和服刑人員的報紙《新生導報》。

我又摸了一下，發現那東西有稜角，暈，是暖氣片。

「他怎麼滿臉是血？」

「可是，我真的高燒了，我的結核好像又犯了htｔps://reaｄ.９9ｃｓｗ•cｏｍ。」他依然賴賴几几，不依不撓。

把撒謊高燒的傢伙送走，又有一個犯人跑來了。

「也是啊！」

「隊長，他天天說那些神啊鬼啊的，我們都有點害怕，真是受不了他。你說他今晚上說什麼？」

獨眼龍用一隻渾濁的大眼睛，看著我的臉，「隊長，昨天沒睡好吧？」

「昨天，您值班室里是兩個人嗎？」

我心裏一直在想著李志林，他讓我坐立不安，睡前，我又加派了一個罪犯，負責監控李志林，事情安排妥當，七點半鎖了監門。

「他自己把臉往牆上撞，撞破了鼻子。」那個犯人一邊和我說話，一邊用力抱住李志林的腰。

「當然，萬一他是裝的怎麼辦？你們放鬆了警惕，他就會有機可乘，實現他駕鶴西遊，尋母歸天的壯舉了。」我想，萬一那傢伙是裝的就慘了，「如果你們還想要這個月的有效獎分，就把腦袋放清醒點，看好那個傢伙。」

又是一個撒謊的傢伙。

大半夜的，竟說些讓人睡不著覺的話。

我脫衣服睡覺，不過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鐵門「咣咣」作響。

「https://read.99csw.com你體溫正常，回去睡覺吧！」

「值班的民警，哪有能睡好的！」

樓道里又恢復了平靜……

第一版，有一條新聞：就是監獄里有個犯人女兒考上大學沒有學費，全獄民警為他捐款五萬元，我記得當時我還捐了一百元。其餘幾版都是犯人的文章，大多是好人好事，感謝民警，或者是悔罪文……不一而足。

我馬上起來，開門，看到李志林正滿臉是臉地，拍著鐵門，大喊道：「放我出去，我要去看我媽媽，她來接我了，就在樓下，她說，她要接我出去，一起過自由的生活，媽媽，媽媽……」

我猛地回頭一看，值班室黑洞洞的，衛生間里有滴達滴達的滴水聲……他媽的，我的心竟然也沒底了。

民警值班的時候，犯人總騷擾，對民警是最大的折磨。

「您屋子裡死過人的，您又不是不知道。」獨眼龍的語氣突然像變了個人。

之所以量體溫，是為了證明他是否撒謊。

三個人，費了九牛二龍之力，才把他與鐵門分離，在李志林離開的一瞬間，他竟然看著我笑了，「隊長，我媽自己上樓了，就在你的值班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