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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軍訓歲月 一腔熱血為報國

第二篇 軍訓歲月

一腔熱血為報國

很快飛機到了喜馬拉雅山上空,經過「駝峰」時,艙內溫度急劇下降,我眼睜睜地看著艙外成了一片雪白,機翼也迅速結上了一層冰,便不由自主地開始拚命哆嗦,。100多個身著襯衣的熱血遠征軍立即成了冰冷的「擺子軍」。我們都握著拳,牙齒不停地上下磕著,渾身抖個不停。十幾分鐘的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下飛機后才聽說,居然有人在這十來分鐘的時間里被凍死!還有一些飛機在半途中掉下深崖。飛機終於平安飛過了駝峰,我們開始感覺到暖和,然後就是逼人的熱度,到印度了。

美國大兵

直到有一天,我在練習時忍不住沖教官嚷道:「我來印度不是當運輸兵的,我是來打仗的!再不讓我上前線,我就自己跑到昆明,找地方去打日本鬼子!」這一來不得了,很多戰友和我一樣,都紛紛吵著要自己找地方上前線。
我被分在教導一團二連,領回了曾經讓我嚮往不已的軍服,還有襯衣、襪子、鞋子、毛毯等等。在這裏,我驚喜地看到了鄧述義等許多熟悉的同學。同時,我得知原來我們的教導團長就是渝南師管區司令吳朗(吳玉良),我們這批入伍的軍人是招來當空軍或到印度接受美軍的新式武器訓練的。我渴望端著先進武器打日本鬼子的機會,於是放棄了去空軍部隊的選擇,走進了駐印軍的隊伍。
(邱楓口述 杜娟整理)
在江北鴛鴦橋經過幾個月枯燥的操典訓練,我和同學們初步掌握了軍人的基本知識。其間一些國民黨中將以上的官員來看過我們。記憶最深刻的是宋美齡,看著在瑟瑟春寒中凍得臉蛋青紫的小夥子們,她馬上下令給每人發了條美國軍毯,隨後又贈了許多日常生活用品給我們,並殺了許多肥豬給大夥「打牙祭」,這使得我們很久以後還在念念不忘蔣委員長「婆娘」的好處。
飛機起飛了,窗外一片黑暗,離開地面、離開昆明、離開祖國時的那一瞬,心底竟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惆悵。多年抗戰,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中華民族的惡https://read•99csw.com夢,何日我才能重歸故里……
我是比較喜歡美國人的。不管是給我們上課的教官,還是美國憲兵(MP)、普通士兵,我都覺得他們單純、爽朗、友好。
1944年5月7日,在沿途不絕於耳的爆竹聲和老百姓的歡呼聲中,我們懷著滿腔激|情,離開重慶,踏上了去印度的遠征軍之旅。
士兵都喜歡抽煙,而英國的船牌、黑貓煙是大多數士兵們的最愛。可英國士兵不討人喜歡,所以我們寧可拿了盧比去和美國大兵換駱駝煙抽。對我們來說,英國人和美國人長得差不多,可我們很快就學會用他們的發音來區分國籍。比如說美國人說香煙叫sige,英國人卻叫sigeli,後來我們才知道這是國際音標的區別。所以碰到不同的人,我們也會卷著舌頭說不同的音標。
日本人打到獨山的時候,我正在重慶復旦中學念高中。同學們早已沒有心情上課,課堂里的人也似乎每天都在減少,我們每天關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報紙新聞。很快地,和很多同學一樣,我自作主張跑到重慶臨江路兵役署報了名。當時身高177厘米、體重75公斤,雙眼視力極佳的我,彷彿天生就是當兵的料,體檢官只看了我一眼,二話沒說就讓我通過了檢查。報到那天,為了能順利地衝到前線去,我懶得和家人商量,空著兩手便偷偷溜出了家門。在一張表格上填了家庭、學歷、年齡等內容后,我被宣布成為正式軍人。這一年,我20歲。
天性極為好強的我,做任何事都不願落在人後。今天,回頭看看自己的一生:上學時成績最好,當坦克兵時技術最好,工作后業務能力最強,即使是像武術、攝影這些業餘愛好,也玩出了專業的水平。多年後,常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參軍。為什麼呢?也許今天已無法說清當時真實的想法,但在那個年代,身為中國人,好強的我如何能夠在同學們紛紛投筆從戎,走上前線去救國時無動於衷呢?
邱楓(中國駐印軍戰車營中士)
19九*九*藏*書45年3月12日,正是下午,營里突然宣布緊急集合。一群憲兵走上台去,開始點名,突然就聽到了我的名字,糊裡糊塗的,我和另外9個人被帶上卡車,然後關進了重禁閉室、反省室等開始受刑,他們用盡了各種刑法。這時我們才知道自己原來被疑為是共產黨混入軍隊的破壞分子,犯了擾亂軍紀的罪。但我們並不知就裡,所以他們也審不出任何結果,不久便只好派憲兵用火車將我們押送到雷多,記得當時押送我們的憲兵里有一個人叫吳玉璋,他對我們很好,沿途和我們說著話,還勸我們不要太激動,大家都是一腔熱血報國,上面會理解的。一個月內,我們受到不停的調查,都沒查出個所以然,最後被送回了國。直到1946年3月13日,我才被宣布無罪釋放回到重慶。一腔抗日熱血,就這樣被終結。

遠征之旅

日本人的坦克大多是5-15噸的中小坦克,因為火力小,他們把坦克換成了45厘米的大口徑炮筒,這使得我們的38口徑坦克立馬相形見絀。但貪心的日本人完全不顧坦克本身的承受力,大口徑炮彈發射時使得坦克無法承受后坐力,以至於每次發射時坦克都不得不暫停一下。在戰場上,這瞬間的停滯無疑給日本兵造成了巨大的漏洞,因為我們的大坦克無須停留,只須抓住這寶貴的一瞬,一發接一發不停地向敵人發射。雖然日本人的工事一流、坦克質量一流,但我們終於還是把小日本打得落花流水……
1944年元旦至1945年3月,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軍隊最驕傲的一段時間,我作為中國駐印軍的一員,親歷了這段歷史。
美國人單純,熱愛生活,熱愛自己的愛人、孩子。他們常常會和我們談他們的生活,拿了家人的相片給我們看,並且喜歡被別人讚美,那樣他們便會更加高興。在營地里還有不少年輕的美國女兵,她們看上去都很漂亮、大方。每次見到,我們都會伸出大姆指學美國人的樣,大聲地沖姑娘們叫 「beautiful」,她們便會回過頭來,燦爛地沖我們笑,並嚷嚷著「九-九-藏-書你好、大家好」的可愛中文。雖然語言不通,但和美國大兵碰到時,相互間總會使出各種奇怪的方式來表示友好:趁對方不注意踢他的屁股、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打一架、用怪詞稱呼對方,然後大家抱成一團,拍著手哈哈大笑。在蘭姆伽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們和美國大兵交往時就一直說著這些奇怪的半截子外語。他說中文,我說英文,完全不通文理,卻都能比劃著在一塊嚷嚷半天,還說得唾沫星子直飛,投入之極。
以前我從未坐過飛機,本來很稀奇想看個究竟,但我們在昆明巫家壩機場登機時,天還未亮,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沒機會讓我們東瞅西瞅。(2004年11月6日,我和我的戰友們在重慶史迪威博物館又看到當年我們所乘的那架飛機,終於了解到那架飛機的詳細構造。)當時國內物資奇缺,很多軍人入伍后都沒有裝備可發。為了不浪費寶貴的資源,上飛機前,教官要求我們放下背包里的棉衣、毛毯,留給國內的戰友們。穿著薄薄的襯衣,我們登上了美軍飛虎隊的運輸機。
很快我就厭倦在營地里待命的生活,作為一名早已磨刀霍霍、成績優異的軍人,我迫切地希望上前線實現自己的願望。1945年初,前線開始頻繁傳來捷報,但也時時傳來失敗消息,這使得我更加煩躁,每日里茶飯不思,滿肚子都是火氣和牢騷。
我那時很玩命,每一項都申請學習,而且要求自己必須達到全優,在全營技術考試中,我得到第四名!所以很快我就從下士提升為中士。當時的士兵津貼很少,下士12盧比,中士14盧比,上士16盧比,而我因為技術好,享受一大堆技術津貼,每月的薪水竟有40多盧比,在士兵中是相當富裕的人了。印度的貨物在當時我們看來是很便宜的,3個盧布換1美金,1個盧比可以買5塊最好的美國力士香皂;魷魚、大蝦等最好的菜,請戰友們吃一頓也花不了1個盧比;作戰用的墨鏡,我們每個人都備有黃、綠、黑等不同顏色的化學鏡片好幾副;50加侖一桶的印度木瓜酒,只需要付4.5個盧比,當地人就會馬上送貨上https://read.99csw.com門。

異國從軍

我們駐紮在蘭姆伽營地。營地里有美國人、英國人,還有不少印度人。印度人長得很黑,還有長長的鼻毛,看起來很兇悍的樣子,剛開始看到的時候我們竟不敢和他們說話。以前也經常聽到有印度人打英國人、欺負華僑的事情發生,但自從孫立人將軍帶領的中國軍隊來到印度后,無論是印度人還是英國人都開始對中國人很友好,當地的華僑也為我們的到來而感到驕傲無比。

走進軍營

搜索排有10輛坦克,每輛坦克上有一名車長,兼任炮手;一名駕駛;一名副駕駛;一名彈藥手;一名通訊兵,負責坦克內的電台,便於坦克內外的無線電聯絡。搜索排的任務主要是作戰前的搜索,我們有10輛30噸以上的戰車,裏面全部都是最新的美國武器。作為新兵,我們一開始的任務,便是學習這些武器的操作方法。美國人的坦克都是15噸以上的大坦克,火力大、靈活,第一次發射時好多人都受不了炮彈出膛時的巨大后坐力以至於被震傷甚至淘汰。還有人力氣太小無法控制方向桿而把整個坦克開了個四腳朝天。作為一支機械化部隊,戰車營對士兵的要求很高,進坦克前,必須先學會駕駛所有的汽車。當時美國人的吉普車、道奇車、ST派克、JMC10噸大卡,甚至相當於飛機馬力的10噸-47噸的新坦克,像霞飛、謝爾曼,我們全部都能操作。當然,射擊能力還必須達到優秀。連里有的是兵器和彈藥,我們不用考慮子彈,只管埋頭苦練,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有多大幹勁就能練成多大本事。我那時候訓練出來的射擊本事,到現在還能派上用場。退休后我開始攝影,外出拍片子時常常懶得帶腳架,端著相機就像端著步槍,拍出的片子就像命中10環,不管多久的曝光速度也絕對不會模糊。此外,作為坦克兵,戰車駕駛、射擊、基本兵器、偽裝、阻擊、戰地駕駛等10多門技術也必須全部過關,以便戰時根據需要隨時補缺。如果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戰車營士兵的作戰能力和特種兵差不多,每一個都十分全面九_九_藏_書、優秀。
按照當時駐印軍的建制,戰車營是由三個戰車連和一個補給連,以及營部直屬通訊排、搜索排、高射機槍排和工兵排組成;而補給連又分油料組、彈藥組、給養組,編製較大,我們同去的同學都被分到了戰車三、四、五、七營,我則被分到了戰車四營二連搜索排。我們的營長譚寶林上校,連長王之儀,排長周春潮、呂潮珊等,都是黃埔軍校派來的教官。剛開始主要由他們教我們使用各種武器、裝備,駕駛各種汽車。後來便陸續有美國人給我們上課。中國教官上課很嚴厲,美國教官上課很生動,雖然我們聽不懂英語,但教官們手舞足蹈,不停地比劃著,非常有趣,課堂上便經常有很多奇怪的聲音和動作交錯,直到我們完全弄明白為止。因為我們本身都是受過一定教育的知識青年,所以我們學起東西來接受得很快,進步也相當快。
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土地,還有許多陌生的面孔。本來以為外國人很怪異,但剛下飛機我們就遇到了一支正在機場準備登機的美國軍隊。看到我們這支身著黃色軍裝的中國士兵,綠色的美國大兵們遠遠地便沖我們笑著,並舉著大姆指,「頂好、頂好」地沖我們打招呼,這時我們還不知道用外語該如何表達,只好也笑著舉著手,「你好、你好」地回應他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美國人,我覺得美國人很和善。
從重慶到印度,一路長途跋涉,大家身上都臭得不得了。還沒出機場,我們便被要求脫|光了衣服去洗澡、消毒。狠勁兒地搓洗了半天,光著身子正要出澡堂子時又遇到一個美國黑人,他拿著一根皮條哈哈地笑著,挨個地抽一鞭子出門的人,並張牙舞爪地比劃著搓的姿勢。我猛然看到時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那條子上面抹了硫磺油膏,美國大兵正在給大家消毒呢。條子抽在身上很痛,但卻感覺很爽,每一個被抽的人都痛得雙腳亂跳,但卻覺得很好玩,於是滿地的人都跳著,搓著,哈哈地笑著,澡堂子里一片歡騰。到了更衣室,各人的行李處早已擺好一套嶄新的裝備,先前我們脫的一堆臭衣服已不翼而飛。

輾轉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