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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Chapter 4

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Chapter 4

自身的命運。有自身的命運多好呀。
我用手在空氣中一抹,揪扯著、緊握著穿過空間流來的某種抓不住的東西,最上面的一層東西,從黑暗魔法師的面孔上撕下來的一層透明的臉譜。
他者,曾經的他者。
一切都恰如其分。
魔法師沉默了,好像青苔的努力是多餘的。
「你是被具體派到地鐵來的嗎?」
「然而未及時激發的光明魔法師將會犧牲。一個不幸的、孤獨的、被追捕的、有信心獨自與黑暗力量戰鬥的魔法師。」
「是的。就在這裏。」
「您是誰?怎麼知道我的?」
是指示嗎?那麼是來自誰的指示?是朋友的還是敵人的?這就是主要問題。不必指望在生的界限之外差別會被抹掉,我們的死者在戰爭中不會拋下我們不管。
「現在這隻是傷,」我說。「不是致命傷。」
「我的時間很少,」我說,「陣亡者,不管你生前是什麼人,是黑暗使者還是光明使者,你安息吧。你對我有什麼要求?」
「怎麼知道的?」我奇怪地問。
「是的。」
老是想著一件事,
「算了,我走了。」葉戈爾退了一步,「你的煙燒完了。」
地面上方迎著我飄過來一朵滾滾而起的雲、一團濃霧,具有了類似於人的身體。
「啊—啊—啊,」我一邊小聲叫喚著,一邊跌倒在地板上,在最後一刻用手撐住了身體。我的肌肉抽搐,耳朵嗡嗡直響。這次恢復的過程不太舒服,也許是因為不是由頭兒執行的。
魔法師動彈了一下。
「沒有偶然。唉,安東,有時我看現實線很輕鬆,就像看一本打開的書似的。」
我轉過身去。
他笨拙地把手伸進口袋——傷不是致命的,魔法師的抵抗力也是挺強的,但他還是感到極度的疼痛。
「你可以,對不起,沒去趟洗手間?」
她擠出了一句話,好像她的喉嚨被掐住了。我不相信,活了上千年的光明魔法師竟然還會羞愧。他們經常拯救世界,熟知所有合乎道德的託詞。偉大的魔法師,儘管是過去的,絕不會感到羞愧。他們自己也經常被人出賣。
「電話,只用電話。」
「頭兒知道嗎?」我問,「奧莉加?」
他哆嗦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盯住我。當然,他沒見過奧莉加,只見過她白貓頭鷹的形象。
「我一直很難弄明白我們自己的雙重道德,」我說道,「多麼讓人難受和不快。這隻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適應,而我的時間卻這麼少。在不得不設法辯護的時候,在不能保護大家的時候,在你知道專門有個部門每天都在簽發殺人許可,殺那些被獻給黑暗力量的人的許可證的時候。心裏感到很懊喪,對嗎?」
今天麻風病人俱樂部
而且他們總是得逞,或者說幾乎總是得逞。
「我們走,」我說,「談一談。」
天亮時失去自己。
「輕點,」我說,接著用槍身頂住了魔法師的脊柱。「輕點。你已經找到我了,你高興了吧?」
得出的結果並非那麼壞,甚至正好相反。這使我感到不自在。
可我希望,在守日人巡查隊走到這一步之前,我還會有半小時或一小時的時間。
沒有。什麼也沒有。他想到的只是自己。
「會儘力的,」奧莉加溫和地回答,「那你現在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並且越來越少。」
女魔法師緘默無語。
「扔過來。」
魔法師舔舔嘴唇——他的舌頭長長的,微微地分成兩半。我突然明白了,他遲早會得到一張什麼樣的黃昏界的面貌,我開始感到厭惡。
集中意志,我把香煙頭的溫度提高到二百度,並深深吸了一口。讓我們等待。讓我們違反牢固的小規則。
「發布了命令,發現你儘快通報並儘可能消滅你。」
「別在意。這是偽裝,我們會變換身體的。」
他要幹什麼?黃昏界的居民想要與活人交往的情況可是屈指可數的!
「是的。但是你不會死的,我相信。巡查隊在尋找野人,所有的人都被發動起來了。我們把他交給黑暗力量,那對你的起訴將會被撤銷的。」
「不是有人保護你們嗎?」他還是難以確定,我們中誰在誰的身體里,「你們的巡查隊呢?」
「唉,你真是個醜八怪,朋友,」我又用槍身捅了一下他的後背。「這是手槍,它已經裝上了銀子彈,雖然沒有這樣的必要。在黃昏界里它的作用一點不比在人類世界里差,雖然比較慢,但也救不了你。相反,你會感覺到子彈怎麼穿破皮膚,在肌肉的纖維之間移動,砸碎骨頭,扯斷神經。」
「算了,不說這事了。安東,我們還有一刻鐘的時間。你說說吧。」
喜悅、興奮、歡呼。找到了!獵物。我能分到獵物的一部分能量。表彰。提升。榮譽。清算。踩壓我的人!他們會明白的,會付出代價的。
「號碼呢?」我握著手機問。
「是的。」
就我的情況而言——兩者都是。
黃昏界。
「奧莉加。」我朝她跟前走九九藏書去,用手摸了一下臉頰,剎那間完全忘記了我們在年齡上的差距——與無盡漫長的黑夜相比,幾千年算什麼——忘記了我們在力量上的差距,知識上的差距。「奧莉加,你自己相信我能活到早晨嗎?」
「為什麼?」
「我問他,我的父母是否還在名單里。」
他當然記得的。
「去行樂嗎?」坐在方向盤前的男人問道,他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有點像老喜劇里的衰老的舒利克。
換面貌就像扳彈簧一樣。我們的意識保存在別人的軀體里是依靠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格謝爾耗費自己的能量來維持的,只要放棄這種來自外部的能量——我們就會恢複原先的面貌。若是我們中的隨便哪一個人成為一級魔法師,那就連肉體接觸也不需要了,一切都能隔著距離進行。
黑暗魔法師四面環顧了一下,想要找出我的蹤跡。他會從周圍的人們身上吸取力量,可是技術不行。
小夥子默不作聲,沒有動彈。
「你現在才明白這點嗎?」奧莉加點了一下頭,「當然。你是誘餌。」
既然陰謀策劃了三年之久,那麼也應該站在我的角度想出一套方案,因此也會有相應的招法……只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招法呢?
「守日人巡查隊在追捕我,」我解釋說,「莫斯科所有的黑暗力量都在抓捕我。」
他的目光很奇怪,接著遞我給一包「百樂門」。
「真的嗎?就是說,目前還有機會?你知道,我越來越想扣下扳機了。走,兔崽子。」
當然啰,他要離開是很難的。他觸及到了秘密,感覺到了高於人類世界的力量。他拒絕了這些力量,但這是暫時的。
在地下找我要比在地面難。就連黑暗力量的最好的魔法師也無法透過層層土地、透過上面屹立著的莫斯科那些古墓,在人群中間、在緊張的人流中測定出我的生物電場的坐標。當然把車站仔細搜查一遍也不難:到每個車站上去,按照長著我模樣的他者樣子去搜查,就完事了。
「是的。」
並且知道誰也不會答應。
「沒有跟蹤。我們不會撒謊——這麼直接地撒謊。」
我想了想是否需要回憶一下幻覺課程,或者讓自己暫時恢複原先的面貌。可是並不需要這樣做他就相信了。或許是因為他記起了頭兒的化身。
我一下子就成功地攔下了一輛汽車,甚至沒用誘導使司機爆發出捨己為人的精神。或許是因為此刻我戴著死去的黑暗魔法師的面具,非常誘人的面具吧?
「夜晚——再不是我們的時間。今天所有的黑暗使者都要走到莫斯科的大街上。他們將有自己的權力。」
我站在「新城鎮」廣場的中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場景,在還不是最遲的時間里:一個姑娘在等人,也許,是在等小夥子,也許是在等女朋友。
女魔法師點點頭。
明天人們就會發現他。發現一個眾人喜愛的非常好的小夥子。他被兇殘地殺害了。今天我帶給世界多少罪惡呢?帶來了多少眼淚和殘酷、盲目的仇恨?將會有一條什麼樣的冤冤相報的鎖鏈通向未來呢?
「您確實沒有跟蹤我嗎?」他最終問道。
「還給我自己的身體。」奧莉加說。
我若是在人世間,一定會看到人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由於心臟以外的創痛,或者由於心髒的疼痛,非常劇烈的疼痛。
「偶然的。」
「當然啦,」我回答。「當然啦。」
我喜歡夜間的地鐵,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儘管除了令人厭惡的廣告和疲勞的、單調的人類生物電場之外就沒有什麼可看的了。馬達的隆隆聲,吹進虛掩著的窗里來的一陣空氣,軌道上的撞擊聲,以及木然地等著車的人們。
或許,我現在已跨過了這道無法越過的柵欄。
烏雲開始散去。又過了一瞬間——周圍的黃昏界就變得像它平時一樣空虛了。
靠我們的愛就這麼容易捉住我們!
「這是作戰指揮部嗎?它的方位在什麼地方?」
不,我沒再惹他,而是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了。但當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木杖——又粗又短,顯然不是親手做的,而是買的便宜貨時,我如釋重負。
「我現在不是巡查隊員。」我回答。
反正我喜歡。
「即使是又怎樣。現在這能幫助你嗎?」
「我再也不是巡查隊員了。」我把他推到了牆邊,推進了青苔的溫暖懷抱里。讓青苔吸走一點恐懼感,否則就談不成話了。「誰在追捕?」
她點點頭。
而同時我又擊斃了多少邪惡?多少人能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多少人不再流淚,多少罪惡不會再積累,多少仇恨不會再產生?
我們開始背靠背,十字形地伸開雙手,我抓住奧莉加的手指,也就是自己的手指。
誰也不知道,你在向周圍的人索取什麼代價。你的善舉、你的玩笑、你的同情將換取怎樣的回報。
「里加」站,下一個是「阿列克謝耶夫斯基」站。
「回答問題!」
「我知道。」
可是他好像覺得相信這點比相信身體的交換更難。小男孩懷疑地往後張望,皺read.99csw.com皺眉頭。
啊,原來如此!
「有一次家裡沒有別人的時候,他打來電話。他說,女吸血鬼被處死刑。還說,既然我是潛在的他者,儘管沒有明確,我還是從人類的名單上被刪除了。我再也不會有什麼意外,我可以不用害怕了。」
「我要求寬大和審判,巡查隊員。」
我沿著牆走過去,透過水泥牆朝有斜坡的通風井、朝自動扶梯張望。一個黑影正在往上爬去,爬得相當快:一個魔法師沿著梯階匆匆跑上來,但目前還沒有跑出人類世界。他在節約力量。好,來吧,來吧。
「這個回答我接受。用什麼聯繫?」
這時我可就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我知道頭兒是怎麼回答的。
黑暗使者的目光掃視了我全身,然後往下走去,他全身顫抖,停了下來。
「您沒有雪茄煙嗎?」我問一個從旁邊走過的、衣著考究得不可能會抽「爪哇」牌香煙的小夥子。
「你記得打壞杯子的魔術嗎?」
「不過……」
「您好可愛。您怎麼認識我的?」
「你從哪裡來的?現在時間已經晚了。」
「完全正確。」
「要是我死了——這隻能增強她的意志和對黑暗力量的憎恨吧?」
「格謝爾,我們歸還你的禮物!」
「不是拘捕嗎?確切地說是消滅嗎?」
他只喊了一下,接著兩顆子彈炸碎了腦袋。當手槍「砰砰」響過後,沒有聲音了,我慢慢地、機械地又裝上了彈夾。
「沒什麼。我在這裏等同事,等一個姑娘,這個身子就是屬於她的。我們相見完全是偶然的。」
「是的。」
我把手槍插入皮套內,然後走出了黃昏界。
「好的預言我可不會拒絕。」
我沒有一下子察覺到那道驚異的目光。當我知道是誰在看我時,就打了個寒戰。
「要是那樣你就無論如何也脫不掉干係了!」
或許,他是我們的人,或許不是。黑暗使者死後也會到黃昏界去。但是現在這不過是模糊不清的、被衝散的塵埃,黃昏界永遠的漂泊者。
葉戈爾。
一種像吹進來一陣風似的冷冰冰的接觸。小夥子把我與一張標準像進行比較,這標準像大概已分發給莫斯科的全體黑暗魔法師了。他不會比較,忘記了防衛,也沒有發現我的意識在一條與黃昏界打通了的小路上一掠而過,並觸及到他的思想。
「你,你……」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已發生的事。「你,你是安東!你超越了法律!」
「什麼?」我看了看姑娘。
「是的。」
「斯維特蘭娜需要成熟,需要迅速跳幾級。」奧莉加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安東,你是我的朋友。而我說的是真話。要知道,現在沒有時間完全合乎要求地培養一位偉大的魔法師。我們需要她,比你能想象的更需要她。她有足夠的力量。她要鍛煉,要學會聚集和運用力量,而最主要的是,要學會保持力量。」
他試圖攻擊——我就會將一串子彈射入他的體內。這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但大概有人教過他們在與光明使者發生衝突時該怎麼辦。因此他明白,我很難打死一個手無寸鐵和沒有自衛能力的人。
「從訓練地來,我從事游泳運動。不,告訴我,真的是您嗎?」
「我不……」他望著手槍不吭聲了。
「是的,是的,是的!可這一點你既沒有預先告訴我,也沒有告訴她吧?」
他轉過頭——黃昏界中他的臉變了樣,失去了魅力和和善。不,他還不具有像扎武隆的那種徹底的黃昏界容貌。他的臉還是非人的臉。過於往下耷拉的頜、一張寬大的好像蛤蟆似的嘴、一雙細細的渾濁的眼睛。
小男孩,一個半年前陷入巡查隊一場大戰的弱小的他者。他是被雙方推到明處的,一張已被翻開,但至今還沒被牌手打出的牌。不過他們不會為這種牌打架的。
「你撒謊。不過這不重要。發現我以後,命令你怎麼辦?」
我朝地鐵出口跑去,邊跑邊從扣在腋下的皮套里拔出手槍。
這種疼痛是他罪有應得。
我透過售貨亭的牆,透過地面看了看——黑暗魔法師幾乎在最上面,不過還在自動扶梯上。因此,我想弄明白,怪影想幹什麼。我不打算朝電視塔走去,我已準備了另一條冒險、但出其不意的路線,也就是說,警告我要避開奧斯坦基諾電視塔是沒有意義的。
奧莉加提高了聲音:她用固定的句子說出最終拒絕的話。
瞬間什麼也沒有發生。然後我全身抽搐,眼前一切都在旋轉,變成了灰黃色,好像我沉入了黃昏界。剎那間我看到了地鐵站——整座地鐵站:粘滿灰塵的彩色門窗玻璃、骯髒的地板、人們緩慢的動作、生物電場的光譜,像相互被釘上十字架的兩具正在搏鬥的身體。
「按緊急呼叫的鍵。」
奧斯坦基諾電視塔針式的尖頂鑽入了天空。
奇怪的是我從一旁看到了自己。一個小夥子的臉九*九*藏*書是我的,邁著我走路的步伐,穿著我的牛仔褲和高領毛衣,腰裡掛著隨身聽,手上——拿著一隻小包。勉強看出的、微微的笑容——也是我的。就連眼睛、假眼鏡也是我的。
我扣下扳機,子彈就挾著歡樂的歌聲飛過了把我們隔開的一米距離。魔法師甚至來得及看到子彈——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更具有人的形狀,他抖動了一下,但太遲了。
「再見,」葉戈爾轉身朝火車奔去了。在他邁出第三步,就要走出我用咒語罩住的界限時,他差點兒絆個跟頭。
我取出一支煙,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並在自己的上方撒開輕微的咒語。人們的目光朝四面散開去了。
「格謝爾,我們歸還你的禮物。」
他有足夠的能力識破我馬虎的偽裝。相見本身並沒有讓我感到驚奇。這個世界充滿了偶然,但此外,還有一個必然的結局。
敲打透明的門,
「界限在哪裡,你自己會明白的。」我曾對斯維特蘭娜說過。奧莉加很早很早就知道界限在哪兒了,而且比我清楚得多。
黑暗魔法師具有的自我保護的本能綽綽有餘。
「好吧。行動吧。」
不是,這不是守日人巡查隊的成員,派頭不一樣。
我拋掉煙頭,點點頭:
我點點頭,再也沒有說什麼。
奧莉加的能量究竟減弱了多少!在她的身體里,我需要用盡全力才能看到人類情感的秘密世界。而這是那麼簡單,再簡單不過,甚至無法因此而自豪。
「只要挺到我們找到野人之前,堅持住。」
我必須作出決定。必須,但不是現在。
「我今天才明白,」我承認說,「一小時前,當斯維特蘭娜想抵抗守日人巡查隊時,她一下子就躍升到了五級水平。但如果真的開始戰鬥——她肯定會被打死的。要知道控制我們也很容易,奧莉加。人們是可以被引導到不同的方向去的,向善和向惡。黑暗力量——可以因他們的下流、自愛、對權力及榮譽的渴望而被抓住的。而我們——則是可以因愛而被捕捉住的。在這方面,我們是像孩子似的沒有自衛能力的。」
來吧,朋友。
這感覺真好。
人流從旁邊經過,在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就繞開我。他們奇怪地一邊聞,一邊尋找,不知道煙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抽著煙,把煙灰彈在腳下,仔細打量著站在五米外的警察,試著計算一下自己的機會。
唉,你是怎麼被慫恿加入黑暗力量的呢?在你初次邁進黃昏界前發生了什麼事呢?與女朋友吵架了嗎?與父母吵翻臉了嗎?在學院考試考砸了,還是在學校考了2分?在無軌電車上軋痛腳了嗎?
「是的,當然啰。」我肯定道。
我點點頭,伸直腰,拍拍弄髒的手掌。我拍了一下膝蓋,抖掉了牛仔褲上的灰塵。扣在腋下的手槍皮套的皮帶扎得太緊了,必須放鬆些。地鐵里的人已經不多了,主要的人流蜂擁而出了。因此不需要忙著閃避人群了,有了思考的時間:生物電場的光譜冒出來了,別人激|情的餘波源源地傳了過來。
邁上自動扶梯,我感覺到前面有股力量在輕輕地起伏著。我的目光往迎面而來的那條自動扶梯上一掃——幾乎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個黑暗使者。
總之,我走得很急,魔法師跟在我後面上了自動扶梯……但我感到了力量,我已被充滿了力量,一定是奧莉加乾的。她在我的形體里恢復了原先的法力,還使我的身體充滿了能量,這些能量她一滴也沒有用過,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要用,儘管她也面臨著諸多考驗。
他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並按住肚子上的傷口。在黃昏界中血好像是透明的。或許是錯覺,或許是這個魔法師自己的特徵。
「你好,安東,」奧莉加說,「晚上好,葉戈爾。」
而最可怕的是,你的外表沒有改變。或許還變好了。你的朋友們奇怪地發現,與你在一起有多好多快樂呀,如果和你一起共事,那幹活是多麼幸運。你的女朋友發現你身上有許多過去沒有發現的優點。父母對變聰明和認真的兒子喜歡得沒個夠。老師們由於這個天才的學生而感到高興。
魔法師的手掌濕潤了。
我一動不動地站住了。
「你安息吧,陣亡者,」我說,「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
「只要我一走開,你就會與自己人聯絡,」我說道。「或許會從周圍的人們身上吸取足以讓自己復甦和爬到電話機旁去的力量。對嗎?我倆都知道這一點。」
我閉上眼睛,胳膊擱在扶手上。我累了,我有點醉,我什麼也不在意,我聽音樂。
「在口袋裡。」
「你好,葉戈爾。」我不假思索地說,並放大了一下咒語的範圍,把葉戈爾也收入了進來。
當我準備好時,她叫了頭兒的姓氏,我渾身一顫。這算是什麼姓呀!
「我是安東·戈羅傑茨基,守夜人巡查隊的工作人員,」我簡單地說,「還記得我嗎?」
小男孩看了看我。
但我想象得出,他多麼希望學會——至少是學會一些小本領,至少是學會火遁和心靈致動術、暗示、治愈、詛咒九*九*藏*書——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學會什麼本領,但他肯定希望學會的。不僅僅是要知道,而且是要會做。
他的臉露出笑容。他像念咒一樣重複道:
「奧莉加,你馬上就知道了嗎?黑暗力量剛提出抗議你就明白了?他們在追捕我,但目的是迫使斯維特蘭娜馬上離開,對嗎?」
「隨便。我確實沒有跟蹤你。如果你願意,就離開吧。」
「還給我自己的身體。」我重複說。
「是的。別生氣,這裏馬上會很熱,非常熱。」
顫動的影子停在我面前。霧舌從那具軀體里伸出來,並慢慢朝我探了過來。
手槍抽|動了起來,開始發出撞擊聲,懶洋洋地啟動槍機,吐出彈殼。子彈在空中爬行,好像一小群兇惡的胡蜂。
奧莉加準備好了,不再笑了。
「我接受你的仁慈,巡查隊隊員。我要求寬大和審判。」
「喂,你想要我幹什麼?」他喊道,「我們是有目標的,奉命尋找你!我只是在執行命令!我會尊重和約的,巡查隊員!」
「派你一個?」
我一揮手,點燃了周圍的青苔。行了,現在我們要玩恐怖、疼痛、絕望的遊戲。仁慈夠了,寬容夠了,交談夠了。
「給我。」
我望著手機的屏幕。
我還在等待,儘管意識的一角還會有其他的想法,會想到我是敵人,想到我在抵抗黑暗力量,我打死了與他相似的人。
「但是他們正在捕捉我,毫無疑問。說明我不是獵物,只是誘餌。就像斯維特蘭娜是獵物的時候,葉戈爾就是誘餌一樣。」
「反抗呀,」我說,「鬥爭呀!狗崽子,當你摧殘別人的,攻擊沒有自衛能力的人時,你從沒有動搖過!怎麼?來呀!」
「監視。」
「具體的?」
「我們拋開規則地玩一陣吧,」我說,「完全沒有規則。」
根據第一組數字判斷,電話可能在任何方位。手機也是這樣。
「是無法知道。」我附和道,「你願意相信就相信吧。」
我走出地鐵,一下子滑到了門的一旁,並且找了找自己的影子。模糊的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於是我朝它邁了進去。
「我是想相信,」他還是望著地板說,「但我知道房頂上發生的事。我幾個夜晚都在做夢。」
「也許,我得感謝野人破壞了你的計劃吧?」
「我不知道。」
是這樣!
小男孩在這裏,這並沒有使她感到奇怪。她向來是很鎮靜的。
「說什麼?」
又緊張地沉默著,
一切都是那麼簡單。整道謎語編得多麼優美。我搖了搖頭,微微一笑,立即發現有個年輕的、打扮得有點像朋克的小夥子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不,朋友,你錯了。這具性感的軀體是在向自己的念頭微笑。
「我痛恨你們的巡查隊!」葉戈爾喊道。
「您好。」葉戈爾時而看看她,時而看看我,「安東現在在您的身體里嗎?」
「您的領導打電話給我,那個也換過身的。」
「我要堅持多長時間,光明的女人?」
我用另一隻手緊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有機會施行催眠術。所有這些有點蠻橫的年輕魔法師都使用一套標準的咒語,也是最簡單和最方便的咒語。它們需用雙手協同做動作。
「為什麼?」
彷彿陣風吹散了一縷縷白色的煙霧。怪影轉了過來,伸出一隻手——現在我已經不懷疑了,他確實向我伸出一隻手——手透過黃昏界指向東北的某個方向。我朝那個方向看去:他指著正在空中陰燃的、針狀的纖細影像。
我哆嗦了一下,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總之我打算走到支線的盡頭。
「你可以不怕那個女吸血鬼了,」我說,「她死了。根據法院的判決。」
「說吧。」我把槍身頂住魔法師的肚子。
我在手上轉動了一下手槍,望著那張冷笑的臉。他們一直是提要求,從來也不願意作貢獻。
「不會。」她的聲音里沒有懷疑,說明賭注下得很大。
「也得扎武隆允許才行。」
我笑了起來。
黑暗魔法師冷笑了一下,重複道:
「若是小孩留下來的話,那我就會斷定,他將會到我們一邊來的,」奧莉加一邊望著小男孩的背影,一邊說,「最好看一看概率,為什麼你們竟會在地鐵里相逢了。」
「去電視塔吧,」我說著鑽進了破舊的「日古力」2106型車。「最好快些,在關門以前趕到。」
「哪怕堅持到早晨呢。」
總之,在當陰謀的線束朝我身上聚攏時,我就應該馬上明白的。頭兒當然是對的,我不是值得對方花費多年想出危險而代價高昂的計謀的人。整件事的重點在另一方面,完全是在另一方面。
「你不會這麼做!」
在年輕魔法師拿開笨拙的觸手以前,我收回了自己的觸手。就這樣。他法大不強,不能從地鐵里與守日人巡查隊取得聯繫。而且他也不願意。我對他來說是一隻被追捕的野獸,而且是個沒有危險的野獸,是一隻家兔,而不是一條狼。
「是的,是電視塔,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呢?」
有意思,有意思
「守日人巡查隊不需要我,奧莉加。絕read.99csw.com對的,我是個普通的中級魔法師。」
是的,他顯然成熟一點了。不僅是外表,內心也是。我不明白,他竟然能夠在整個這段時間里一直都沒有徹底確定方向,既不停留到光明一方,也不停留到黑暗一方。要知道他已經進入過黃昏界,而且是在那種狀態下進入的,那種既可能轉向光明,又可能轉向黑暗的狀態。但是他的生物電場依舊是純潔的、中立的。
行人成了模糊的煙霧,汽車走得跟烏龜一樣慢,燈光越來越暗,使人感到壓抑,難以忍受。寂靜、響聲變成勉強能聽到的低沉的隆隆聲。
打算利用我們的弱點捕捉我們。利用善良和愛。
「我要求寬大和審判,巡查隊員!」
「隨你的便。」奧莉加伸出雙手——是我的手——抓住我的雙肩。那種感覺是尷尬的,雙重的。她想必也有同樣的感覺,就微微一笑地說:「你為什麼這麼快就陷入圈套了,安東?我還有些古怪的計劃想晚上實行呢。」
「完整無恙嗎?」奧莉加無精打采地問,「噢喲,你這個混蛋。」
正是時候,黑暗魔法師從門裡出現了,他迅速地進入了黃昏界。真是天賜良機,現在只有我能看見他了。別人的生物電場飛濺起來,暗色的火花飛向四面八方。
以前,很久很久以前,這是在巡查隊慣用的稱呼。光明的男人,光明的女人,為什麼這些詞兒失去了原來的意思?為什麼現在它們聽上去就像用「紳士」這個詞稱呼啤酒攤旁骯髒的流浪漢一樣荒謬呢?
奧莉加改用了古老的語言,她的話委婉動聽,就像唱歌似的,這種發音好像是她天生的。但我痛苦地感覺到,她耗費了很多力量,雖然這法術並不算難,總的來說在二級水平。
他猶豫起來。
我全身哆嗦。死者想與我交往。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是想給出建議呢還是警告?
葉戈爾微微一笑。最無聊的魔術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
「怎麼?」當他呆然不動,而且不敢舉起武器的時候,我問道。「來呀!」
「他們告訴過我,五分鐘內就會到這兒。」
「守日人巡查隊。」
就要開張了。
她哆嗦了一下。
「說來話長。因此你真地回家吧。」
「當我處在不太可愛的身體里的時候,我見到過你。而現在對不起,安東有些大麻煩。我們要解決。」
「您需要我幹什麼?」
被撕裂扭曲的軀體倒在了我面前。它開始從黃昏中出來,黑色的面部化妝品從年輕人的臉上脫落下來。
不明白。
「真正的預言是不能盡如人意的。好了,別扯得太遠了。你想恢復自己的身體嗎?」
或許,我已經明白了下一步即將面臨的界限。
「你撒謊。這點很重要,想想再回答。」
「我記得。瞧……」他從我旁邊望去,不吭聲了。
這話聽起來很不客氣,於是葉戈爾皺皺眉,點點頭。他站在站台上——一輛火車正好駛來。
「我要離開嗎?」葉戈爾好像忘了,剛才他還打算離開。
手——如果這能算是手的話——在發抖。一縷縷白色的霧線紛紛斷裂,消失在黃昏中,撒落在地上。
這是黑暗。
「是的。」
「是的。」
奧莉加皺起眉頭,她已經站起身來說:
我沒有時間準備、變換面貌、改變生物電場。我還是沒有預料到,搜索地鐵的工作已經開始了。
「今天你同意我的所有看法。」我沒有一點惡意地說,「奧莉加,要是你們做的事是卑鄙的呢?」
這大概是真話。不過我知道他。
我突然想抽煙,非常想,甚至嘴裏滿是口水。奇怪的是,我難得抽煙消遣,大概這是奧莉加的身體反應。我想象到,一百年前——她是一位叼著帶煙嘴的細長香煙的優雅女士,在某地的一個文學沙龍里,與布洛克或古米廖夫在一起。正在微笑,正在討論共濟會、人民政權、渴望精神完善等問題……
「想一下。」我鼓勵他說。
「是首領,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我怎麼知道,或許,這也是假話。」小男孩移開目光,喃喃地說。他說得很合理。
我踹了幾腳,把這個魔法師帶進兩個售貨亭之間的狹道里。大量地生長在售貨亭牆壁上的青苔抽搐起來了。植物群很想試探一下我們的情緒:我的憤怒、他的恐懼。在這時候連沒有腦子的植物也有足夠的自我保護的本能。
我朝後面看了一眼,看了看在空中燃燒著的針。這個比喻很合適,非常合適……
「說你明白的東西。說吧。你不光是想恢復自己的身體,你還制定了一個計劃。」
撳了一下按鈕后,我使單放機進入了待機狀態。不是因為歌曲與情緒不相符,情況剛好相反。
「格謝爾,我們歸還你的禮物!」奧莉加生硬地重複道。
一個四五級,更像是五級的小魔法師。他顯得很緊張,不停地向周圍掃視。他還不完全是個小夥子,不會超過二十歲,他的頭髮長長的,身上套著一件柔軟的敞開著的上衣,臉上的表情儘管很緊張,但還是討人喜歡的。
然後,我被推著塞進了身體的表皮里。
「是為了斯維特蘭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