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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只為自己人 Chapter 6

第三部 只為自己人

Chapter 6

她接觸到粉筆,普通的粉筆,可以用它在柏油馬路上畫畫,或者在學校的黑板上寫「2+2=4」。
難道我們什麼教訓也學不會嗎?
我直到現在才明白,我有多累呀。黃昏界喜歡大家走到它裏面去,而且更喜歡——大家在裏面不安寧。黃昏界是一個來者不拒、貪得無厭的淫|婦。
何須再為這昭然若揭的表情配音呀。
「就連我也能從它上面讀出過去的事情,」我說,「阿利莎·東尼科娃,他者、黑暗力量、守日人巡查隊的女巫、四級力量,我現在正式指控您破壞和約。如果您試圖抵抗,我將不得不打死您。把手放在背後。」
青苔像一塊密實的地毯似的覆蓋在一切東西上面,那緩慢顫動著的條狀苔蘚正在造成一種水在晃動的錯覺。一圈圈的能量正在從我身上流泄出去——青苔既在吸收我的激|情,同時又在努力往遠處爬。但是現在我對黃昏界的這些玩意兒已經不感興趣了。
噢喲,這裏好像一切都荒廢了。
「如果這事能不公事公辦的話,守日人巡查隊就將容忍你的包括三級在內的任何一種干涉。」
扎武隆皺了一下眉頭,但沒有拿開手。當我們握手簽訂協議時,黑暗和光明在我們的手掌之間相遇了。我感到一陣刺痛,彷彿一根沒有尖頭的針扎進體內。
然後,扎武隆朝一動不動的阿利莎走去,輕輕地舉起她,搭在肩上。我等他們離開黃昏界,但是他們沒有馬上離開,黑暗力量的頭兒溫情地朝我笑了笑,然後才走進大門。他稍停了一下,而後慢慢消失。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是嗎?」她那堅定的語氣讓我有些疑惑。可能她是扎武隆的情人?總之挺奇怪的。「阿利莎,還記得有一次我和你締結了和解的個人協定……」
我能理解她感到驚慌的原因。這事會使她名譽掃地。作為守日人巡查隊員,竟然出於私人目的而從人們身上吸取生命力——這是多麼大的醜聞!阿利莎定會被黑暗力量毫不猶豫地交出來受制裁的。
即使心是純潔的,手是熱的,但是腦袋還應該是冷靜的。
他還可能成為任何一方的人,他的未來具有模糊而不明確的可能性。一本翻開的書。命運之書。
是一種尚未創立的宗教的預言家嗎?
「阿利莎,任何一個高級魔法師都能從這東西上獲取全部信息。」
我的手裡迸出了白色的火花。
讓他成為什麼?
「怎麼和平解決?」我一邊把稜鏡藏進口袋裡,一邊問,「走吧。」
「三級,四級——沒有原則性的區別,反正你都要上法庭,阿利莎。你倒霉了。」
每一位總統都有自己的刺客;每一位預言家都有一千個闡釋者,他們會歪曲宗教的原意,會用宗教法庭的篝火取代光明的火焰;每一本書有朝一日都終將會被扔入火中;交響樂將被人改編成流行小曲,並將在小酒館里被人演奏;任何一件壞事都會找到牢固的哲學基礎。
一個挑著貨郎擔的小販站在我旁邊望著我。他並非充滿惡意,但很生氣。
當斯維特蘭娜把粉筆拿到手裡時,他會站在她面前,而且是心甘情願地站在那兒——在這之前,格謝爾會明智認真地對他解釋所發生的事。他,作為守夜人巡查隊的頭兒,莫斯科光明力量的領導,偉大的老魔法師,會講得很好。格謝爾將會談到有關錯誤的糾正。這是真話;格謝爾將會談到展現在葉戈爾面前的偉大的前途,要知道,這很關鍵,這也是真話。黑暗使者會提出許許多多抗議——但毫無疑問,法庭會考慮那個事實,即一開始小男孩因為黑暗的行為而遭受到的痛苦。
「你希望從中得利嗎?」我問。
「這協定引發了什麼後果?」我微微一笑,「還記得嗎?」
「等等,安東。」
我走到她跟前,而她甚至沒有聽到柔軟的綠草地上的腳步聲。模糊的人影在四周輕快地移動——她太專註了。
我好久沒有在黃昏界里進入莫斯科市中心了。
我們能夠活一百年,甚至一千年。我read.99csw.com們很不容易被打死,但人類生活中的種種問題,對於我們來說,只不過就像是一年級學生在本子上把豎寫斜了一般無足輕重。
你們則要給我那個我永遠失去的安寧!
「扎武隆。」阿利莎小聲說。
「安東,我請求,讓我們和平地解決這一切吧!你是否需要三級干涉權?」
是的,他者與生俱來的本性是改變不了的。葉戈爾將是個很蹩腳的魔法師,由於守夜人巡查隊的干涉——他終究會成為一個光明的魔法師。
是啊。我還沒嘗過三級干涉權的滋味呢。
無論我怎麼看待格謝爾,無論我們如何爭論,我仍然是守夜人巡查隊的戰士。
她也可以用它來安排尚未確定的命運。
大地在微微地顫動,地下發出轟隆聲,出現了颶風臨近的呼嘯聲。扎武隆的手掌上出現了一個很小的黑球,並且旋轉起來。
然後直接消失在黃昏界。
「我作為守日人巡查隊的頭兒請求您,巡查隊員安東,這事兒就和解了吧。這是可行的,要知道我的被監護人阿利莎·東尼科娃還沒有給人們帶來很大的損害。作為對她的『嘗試』的一種補償,」扎武隆特別著重突出了「嘗試」一詞,「守日人巡查隊以三級的黑暗干涉行為與你個人的包括二級在內的任何一種光明的魔法行為達成交易和解。我不求你對這個協議保密。我一點也不限制你的行動。我要著重指出的是,巡查隊員阿利莎將為所犯下的過錯遭到嚴厲的懲罰。讓黑暗做我言語的見證人。」
「當然。要麼買東西,要麼走開。」
而現在二級干涉權就在眼前,而且得來全不費功夫。
過路人的眼睛習慣性地朝旁邊看。人們啊,一天中你們有多少次遇見我們,遇見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遇見魔法師和變形人,女巫和巫醫。你們看我們——但是沒有權利看到。即使將來也是這樣。
打住!
「你就這麼不想張揚此事?」我問,「或者,你有什麼原因需要她?」
「你無權提這種建議。」我堅定地說。
光明力量從容不迫的計劃還將延續多少年呢?
世界很容易被推翻和建立,但誰能夠幫助人們不跌倒?
他們打算利用他來做什麼?
「包括二級在內的任何一種干涉。」
我舔了一下嘴唇,看了看被咒語縛住的阿利莎。不管怎麼說,她真是個可憎的壞蛋。而且我對她有個人恩怨。
我感到驚奇——然後就忘了。我後來才了解,小男孩的潛在能力是頭兒有意注入的,以便吸引黑暗力量,同時也讓葉戈爾能夠稍稍抵抗一下吸血鬼。
女巫叫了一聲,轉過身來。她的手裡拿著法器——一塊水晶稜鏡,她剛才正是透過它觀察行人的。她第一個本能的動作是想把稜鏡藏好,接下來,卻將稜鏡向我照來。
我把一隻手伸向口袋拿護身符,召喚來自己的影子,然後跨進了黃昏界。
要是還能知道怎麼走這步棋就好了。
葉戈爾!
但是,至少協議的簽訂沒有使扎武隆感到明顯的喜悅,不論他企圖通過這個協議達到什麼目的,顯然都沒有太大的把握。
「這次情況不同了,現在是我違法了,」阿利莎垂下眼睛,「你將有權……有權回擊。難道你不需要三級光明魔法的授權嗎?任何一種光明魔法的干涉權都不要嗎?你可以藉此把二十個壞蛋改造成正人君子!就地把十個兇手燒成灰燼!可以預防災禍,使時間發生局部的收縮!安東,這還抵不上我愚蠢的舉動嗎?看,周圍的人都活著!我什麼也沒來得及干,我只是剛開始……」
並帶走斯維特蘭娜。
「你真的希望我買些什麼嗎?」
「我什麼也沒有干。」女巫徒勞地想表現出鎮定的神態,「我有攜帶稜鏡的個人許可證。我還沒有開始使用它。」
「請確認拘留的合法性,」我說,「否則我必須得求助了。」
「什麼?!」
「你沒有做這種妥協的權利。黑暗力量的領導不會承認你的保證。」
她能不read.99csw.com能又一次叫來黑暗力量的頭兒呢?
「當然。我總是希望從所有的事情中得到好處。而且一般都會達到目的。」
「我想,馬上會下雨的。」我說。
要看看小小的表演嗎?
黑暗!
大概,斯維特蘭娜將會被告知:葉戈爾的失敗使我苦惱,因巡查隊忙於救她,斯維特蘭娜,而使男孩飽受折磨。
「協議簽訂了。」黑暗魔法師說。
「會有的!」阿利莎搖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扎武隆!」
「當然記得,要知道那次就是我建議原諒你對人類的干涉行為的。」
惡魔開始變身。身體的比例改變了,鱗消失了,尾巴縮進去了,陰|莖不再像紮上釘子的粗棍子,接著扎武隆的身上出現了衣服。
她服從了。接著她說起話來,說得既快又有說服力,似乎把自己所有的理由都用上了:
「永遠不要相信黑暗使者。」
他也皺皺眉頭,也感到一陣刺痛。
那次他差一點沒把我打死。
是的,大概我看上去真的不錯!
是首領、領袖、新的政黨和革命組織的主席嗎?
「需要,我愛她。」
我是個平庸普通的他者。我沒有也不會有格謝爾和扎武隆所有的力量。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對發生的事有自己的看法。甚至連這個意外的禮物——光明的魔法權——我也不能利用。這才合乎我一向遵循的棋賽規則。
我選了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猛地一下從自己的影子里跳了出來。
「傻女人!」惡魔吼道。舌頭縮回嘴裏的牙齒之間,差點被犬牙咬傷。「貪婪的傻瓜!」
我模糊的疑慮會有怎樣的代價?而在這些疑慮中什麼是真正的關心,什麼是小小的個人利益?什麼是光明,什麼是黑暗?
我在路上被撞了一下。一個健壯的剃光頭的小夥子,腰間別著手機,脖子上掛著金鏈條,他用鄙視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著我,漫不經心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什麼話,然後晃著膀子繼續走他的路了。挽著他手臂的女友笨拙地模仿著他,也做出了那種小混混所特有的「幸福的笨蛋」式的目光。
可是為什麼呢?要知道一切都是正確的。這樣做有可能糾正所犯的錯誤,為個別被選中的人和整個人類世界創造幸福的未來。這樣做還得卸除我背負的犯錯誤的包袱。而對斯維特蘭娜來說,她會認識到她的成功是以別人的不幸為代價的。她會加入到偉大的女魔法師的行列。
最初我們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以至於我們留戀地懷想起籠罩在人類世界的炎熱。青苔突然著火了,沿著整條街燃燒起來。自然,扎武隆不是故意要燒壞它們,只不過打開大門需要一股大得使青苔來不及消化的力量。
我看了一下背朝我站著的姑娘。我看著,並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陰笑。一個與光明魔法師不相稱的笑容。好一個「能量不大」!
他將會帶領人群的。我不知道他如何帶領,也不知道他將會把人群帶往何處,但他一定會帶領的。只是黑暗使者也將相應地作出自己的反應。
「你不懂,這是你的運氣。我在為你招攬人群,吸引顧客。」
在離條石馬路五米的地方,一股紫光衝上天空。閃光很刺眼,我不由自主地眯縫起眼睛,當我又朝這個方向看時——昏暗中有隻藍色的氣泡慢慢地移動著。從裏面費力地走出一個鬍子拉碴、長滿鱗片的怪物,看上去隱隱約約有些像個人。扎武隆穿過黃昏界的第二層或第三層應聲走來,與黃昏界的第二層或第三層相比,這裏的時間流逝得就像人類的時間對於我們來說那樣緩慢。
他的反應還真是奇怪,令我頗為意外。
「我能把被捕的人帶走嗎,扎武隆?」我問。
但是要改變人類世界的命運,也不是一定要成為他者。做他者甚至有礙於事。好得多的做法是利用守夜人巡查隊的支持……帶領,帶領那些人群,他們是那麼需要我們臆想出來的幸福。
「該你說話了。」扎武隆說。
該去請扎武隆幫忙了。
https://read.99csw.com但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在陰沉沉的空間里,在沒有陽光的天空下,我並不是獨自一人。
他的話有他的道理。但這時我卻頂撞道:
即使我還不知道要做什麼,我也已經知道該往哪走了。這也不錯。
究竟是在哪兒?對象是誰?女魔法師會打開誰的命運之書?就像奧莉加說的,戰鬥準備了十二年。尋找一個能把儲存至今的一小段粉筆掌握在手中的偉大魔法師用了十二年時間。
我試著憑自己的實力來解決這事兒。
但我在作案現場碰到了她,而且旁邊可能就有其他的巡查隊員。如果她想要抵抗正式宣布拘留她的巡查隊員,那麼我就有了就地消滅她的理由。
我把作戰用的護身符小圓盤緊攥在一隻手裡,等待著。
「我不相信。」
「喂,朋友!」
「扎武隆!」她懇求地喊道,「扎武隆!」
惡魔的短尾巴在阿利莎的腿上抽了一下,撕碎了她的綢裙子,把她掀倒在地上。醜八怪的眼睛一亮——深藍色的光籠罩住女巫,她立即變得像石頭一樣了。
阿利莎沒有得到幫助。
她甚至不會懷疑這些話。
「安東,等等,我求你,請聽我說……是,我試過稜鏡,但你要明白,他們第一次把這種力量的護身符託付給我!安東,我不是傻瓜,在莫斯科市中心攻擊人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安東,我倆——都是他者!讓我們和平地解決這一切吧?安東!」
是以創作改變千百萬人意識的音樂家、詩人、作家嗎?
醜八怪用細細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下,從嘴裏滑出一條長長的分為兩半的舌頭,在阿利莎的頭上舔過,頭髮上留下了白色的黏液。他用尖利的爪子抓住阿利莎的下巴,小心地抬起她的頭——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信息的交換是短暫的。
高級魔法師算得到以後很多步棋,在他們的遊戲中不會有所謂的偶然。有皇后,也有小卒子,絕不會有多餘的棋子。
我還從沒呼叫過自古以來就有的力量來作證人。我只知道,這不需要任何特別的咒語。然而,讓光明屈尊為我們所做的事做擔保的時候不多。
扎武隆的臉上一陣抽搐:
她的眼睛里閃出淚水,這也許不是假裝出來的。在女巫本質之下,她仍舊還是個最普通的姑娘。一個可愛、膽小、有過失的姑娘。難道她錯在走上了黑暗之路嗎?
「扎武隆!」阿利莎依然把手放在背後,朝畸形的醜八怪撲去。她靠住他,把臉埋在扎人的鱗片上,「幫幫我!」
「安東,我願意以四級或三級干涉作為交換!任何一種在三級法力範圍內的干涉權,這對光明使者絕對是有利的!不是我這種愚蠢的稜鏡遊戲,而是一次貨真價實的干涉!」
要看變戲法嗎?要吞吞真正的火嗎?要讓條石馬路裂開來並噴出礦泉水嗎?要治愈十個乞討的殘疾人嗎?要用憑空氣變出的餡餅來給流浪兒充饑嗎?
這是很嚴重的,姑娘,這太嚴重了,你大概發瘋了。三級水平——這可不是你本身的力量,你在利用別人的護身符。
噢喲喲!
這真是命中注定的。
「你要它們幹什麼,這都是賣給遊客的破爛。」小販不再笑了,但臉上沒有了先前那種緊張的、含有敵意的神情。「熱得要命,所以我不管逮著誰都想發泄一下,要是下一場雨就好了。」
難道是格謝爾秘密地、不易察覺地進行了干涉,才使我那次幸免於難?
是創造新的社會理論的思想家嗎?
「我會謹慎的。」
我真想朝整條阿爾巴特街嚎叫,說我是個多大的傻瓜。但是我臉上的表情已足以說明這一點了。
想行善——想得手也在發癢!
這與人類又有什麼關係?
「要謹慎。」
但是有得必有失。如果可能,我情願跟你們交換,人類。請拿走看到影子和進入黃昏界的本領,並接受巡查隊的守衛任務和改變周圍人的意識的能力。
「沒有用的,」我說,「走吧。」
我呆立在路中央,一眼看上去像是在瞪大眼睛打量著擺在櫥窗里的那些九_九_藏_書缺乏創意的青銅像、畫著國家領導人面孔的套娃以及仿製的霍赫洛瑪裝飾畫。
「扎武隆!以前守夜人和守日人有過這種合作嗎?有過真正的、而不是在捉拿變節者和瘋子方面的合作嗎?」
所以就不行。
我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我們並排站了一會兒,然後我慢慢地加了勁兒,把女巫的手臂扭脫臼了。要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出現類似場面會顯得相當可恥。但我們,即他者的力量並不來源於性別,甚至也不來源於鼓起的肌肉。我們的力量來源於周圍——即黃昏界以及周圍人們的身上,不知道阿利莎從周圍世界里吸取了多少力量,也許超過了我。
但是,至少我還有一點時間。還有權走自己的一步棋,惟一的一步棋。
現在我有權使這整條街振作起來。進行一場全面的道德重整——讓剃光頭的小夥子到精神病醫院去當護理員,讓他的女朋友飛奔到火車站,乘火車趕到被她成功地遺忘掉的那個正在外省某地苟延殘喘的老母親身邊去。
我笑笑回答:
「魔法稜鏡嗎?」我問道,「阿利莎·東尼科娃,您進行了三級魔法干涉。」
是的,我們什麼也沒有學到。或許是我們不想學。
醜八怪靠兩條羅圈腿有點搖搖晃晃地站著。腳趾上的利爪時而縮進去,時而重新滑出來。然後他走了一步,在我和一動不動的姑娘之間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信使帶什麼和為什麼從東方到莫斯科來。」
就在這時,約兩米外的地方,打開了兩扇黑色的大門。
我放下手,迫使青苔散開,而讓稜鏡跳入我的手掌里。它是涼的,非常涼。
我不知道,像往常一樣,用於分析的情報不夠。就這事兒可以想出三十三種版本,但它們全都是相互抵觸的。
如同在「馬戈拉朱」餐廳,扎武隆差點用「夏巴藤」打死我的那一次嗎?
儘管那次挑釁是格謝爾策劃的,但扎武隆似乎真的認為我是屠殺那些黑暗魔法師的罪人。
三級魔法干涉?
我由衷地哈哈大笑。
「扎武隆,我在呼喚你!」她的聲音變成了尖叫。我發現,周圍的人影移動得有點快了:人們感覺到莫名的不安,加快了腳步。
「要是那樣就好了。」
「是,我知道,知道!」
想振奮一下嗎?
「好極了。局勢使我感到緊張,所以很高興得知現在有人和我一同分擔這種不安。」
人家會為那些本該用來打擊妖魔鬼怪的火球而扔給我一把零錢;礦泉水噴泉原來是迸裂的自來水管,這些以乞討為生的殘疾人原來比大多數過路人還健康和富裕,流浪漢散開了,因為他們早就明白: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該做什麼她都會聽話地去做。
「沒有。任何合作對雙方而言都意味著某種失敗。」
扎武隆微微一笑:
我突然感到脆弱,對於這脆弱我以前似乎已經習慣了。扎武隆或格謝爾輕而易舉地使用的那些才能,對我來說不僅僅是無法觸及的,甚至是不可思議的。
「就讓光明成為你的承諾的見證人。」我說。然後向扎武隆伸過一隻手。
「我像白痴嗎?」我問。
可能就因為如此,我才不想用妥協的方法解決這件事吧?完全不是因為與黑暗達成協議具有危險性?阿利莎利用稜鏡的魔力干涉人類世界,企圖吸收某個人生命的部分能量。這是三級或四級魔法。為此我會獲得二級干涉權。這是——很多,很多的干涉。事實上是全面干涉!我可以讓一個晝夜一起犯罪案件都不發生,可以讓一個絕妙的、同時又是有益的發明出現。在巡查隊的歷史上,有很多次我們需要三四級干涉權,可是沒有,只得盲目行事,膽戰心驚地等待對策!
我們互相點點頭,然後我走了,加入了人流中。
我聳聳肩。
當然扎武隆以惡魔的面目出現不是為了讓我印象印刻。他要是以人的面貌出現,在黃昏界的深層里恐怕活不了一分鐘。而現在他大概必須不得不呆上幾個小時,甚至可能是幾天。
難道必須用我的愛縫製勝利的旗子嗎?
我甚九*九*藏*書至希望扎武隆不要應答。那麼我就能把阿利莎拉出黃昏界,把頭兒或者某個作戰隊員叫來,直接交出這個傻女人,到月底能得到一筆獎金。唉,可現在我還能撐到得領取獎金的時候嗎?
我在阿爾巴特老街上行走。路上有畫呆板肖像畫的畫家,演奏單調音樂的音樂家,出售千篇一律的小商品的商販,眼睛里露出標準的感興趣的神情的外國人,帶著司空見慣的氣憤神色從千人一面的套娃旁匆匆路過的莫斯科人……
「要我等什麼?」
這麼說,他還有其他和我算賬的計劃?
對,這樣就能摧毀籌備已久的守夜人巡查隊的戰鬥!對,不再當戰鬥人員!變成一個普通的、自己能使用一鱗半爪法力的光明魔法師。這是最好的情況,最差的情況則是——等待我的將是永恆的黃昏界。
「要挑選什麼嗎?」
噢……當然需要,任何一個光明魔法師都幻想得到類似的自由行事的無限權力!哪怕一瞬間能感覺自己是個當之無愧的士兵也好,誰也不想做那種呆在戰壕里沮喪地望著休戰白旗的、渾身長滿虱子的士兵。
我知道格謝爾打算幹什麼,準確地說,是斯維特蘭娜將按他的指示幹什麼。我了解了他想怎麼辦這事,我甚至還想象得出,他將利用和約里的哪些漏洞為他干涉命運之書的行為進行辯解。我掌握了行動時間,惟一我想象不到的是作戰地點和將被改變命運的對象。
他是個獨特的小販。身體結實、面孔紅潤、胳膊粗壯,胳膊上的脂肪和肌肉比例均勻。他打量著我,顯然沒有覺出有什麼威脅,於是出語挖苦:
「你說的一切都會對你不利。」
要求斯維特蘭娜不要同意格謝爾的意見,不要掌握最高魔法,不要操縱別人的命運嗎?
是的,我理解格謝爾,理解所有的高級魔法師,他們與黑暗鬥爭了幾千年。不能永遠無所事事地活著,不能永遠坐在戰壕里——這會比敵人的子彈更能毀掉自己的軍隊。
黑暗魔法師的臉色難以捉摸。看來,以惡魔面貌出現的他感受得到更多的情感,或者說那時他認為不必要掩飾這些情感。
我咽了一口唾沫。從守日人巡查隊的頭兒那裡得到這樣的保證……
她不知不覺地哭了,眼淚將眼影化開,如同墨汁般流了下來。
我看看天空,聳聳肩膀。好像是有點變天了,像烤箱似的清澈的藍天上有一團東西移過來了。
「不要給我壓力。」
我發覺我的情感盾牌即將被壓彎了,於是搖了幾下頭說:
熱。
「扎武隆會承認!」
「四級。」她迅速地回答。
我走到阿爾巴特老街中心段,這時我覺察到了——微微地、剛剛能感覺到,有種力量在動。有人就在我身旁運用魔法,能量不大,但……
而我惟一的機會卻是——離開這場棋賽。
這樣一來,他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次個人的失利,因為是我先發現他是他者的,而且還是個好的他者。目前他還是個普通人,在未來的善與惡的永恆之爭中,他將是我們的一個敵人。只有在我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還記得他的命運尚未確定。
我們甚至彬彬有禮地互相鞠了個躬。好像不是兩個敵對力量的魔法師,不是光明的擁躉和黑暗的僕人,而完全是關係很不錯的熟人。
就在今天,今天午夜。
「我沒有抵抗。」阿利莎說,並且鬆開手掌。棱晶輕輕地落到青苔里,青苔馬上像炸了鍋似的波動起來,把水晶稜鏡蒙上了。
「好,招攬吧。只是要積極些。假裝買東西。你還可以故意裝作付錢給我。」
一個差一點成為非法狩獵的犧牲品的小男孩。一個為了躲避犧牲而在恐懼中走進黃昏界的人,因此而被推向黑暗。一個命運尚未被確定、生物電場還保存著嬰兒般鮮潔的小男孩。是的,這很少見,還在第一次看到他時,我就為此感到大為震驚。
「我同意阿利莎作的承諾。」
他顯得特別認真。
為什麼?
「我是安東·戈羅傑茨基,守夜人巡查隊隊員,」我說「阿利莎·東尼科娃,您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