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鯨賊撲向大隊奴隸和看守，像鳥兒掠過魚塘似的飛過他們。觸手抓著十幾個身體，送進盤卷扭曲的面部深處。雖說隔得這麼遠，但內特還是能確定其中有兩個是看守。鯨賊並不挑食。

「它喜歡這樣，」薇科悄聲說，「喜歡看它們逃跑。」

「你們一下子愣住了。」她說。

「應該沒事，」他的下身感覺涼颼颼粘糊糊的，「我好像尿褲子了。」

蒂姆用一隻手遮住羅傑的眼睛，拖著羅傑爬下斜坡。羅傑的一條大腿上有一團亮閃閃的水漬在擴張。蒂姆扭頭看著內特說，「你沒事吧？」

內特從望遠鏡上抬起頭，發現自己在注視那兩個琥珀色的泳池。視線落在他身上，他感覺到了百億年的恐怖重量。一方面，他知道它們在幾英里之外，怪物棲息在它的高塔上，彷彿一隻長有觸鬚的噩夢禿鷲；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怪物離他有多近，知道怪物只要看見一個地方，就能同時存在於那個地方。

「它知道，」蒂姆說，他的鼻孔淌出鮮血，皮膚慘白，「該死的怪物知道機器被關掉了，知道它可以過去了。這是出發前的誓師大會。」

他們跌跌撞撞爬上山樑。

「內特！」薇科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這個不假，」蒂姆說，「但它想要的還不止這些，」他朝底下的奴隸和看守打個手勢，「它們不止想進食，還希望我們向它們祈禱，為它們歡呼。它們想要受到崇拜。」

「五分鐘，好像，」她捏捏內特的胳膊，「還以為我要失去你了，夏奇。」

另一隻小鯨賊也俯衝向拱門。飛過廣場時，它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伸出一條肌肉觸手，捲走了奧斯卡的殘屍。它也消失在了拱頂里。

鯨賊探下一對鉤爪，抓住珠寶架的一根橫欄，第二對接著落下。它又扇動一次翅膀，將巨大的身體歇在豎檔之間。尾巴垂下去，繞著塔身轉了兩圈。

「天哪。」蒂姆喃喃道。

體型較小的怪物繞著大圈呼嘯盤旋，從兩個方向飛近深坑。巨大的首領飛在高空，遮住了太陽，翅膀扇動時划著幾百碼的弧線。觸手在半空中捲曲伸展，手臂低垂，鉤爪向後。它的思想先刺進他們的腦海，颶風隨即刮到。

薇科和內特轉身滑下山樑，這時重鎚擊中read.99csw.com了他們的思想。

巨翅一扇，鯨賊頭領越過他們落進深坑。內特感覺到了它的離開。原始人驚恐大叫。看守怪物歡呼。這些聲音不怎麼合拍。

鯨賊首領扇動空氣，氣流掀得奴隸和看守東倒西歪。內特沒有拿起望遠鏡，但他似乎看見狂風掀起的沙浪吞沒了好幾個人。

「同意，」蒂姆說，「我們必須讓機器重新運轉起來。」他攙扶羅傑起身，兩人朝著自行車走了幾步。

內特使勁眨眼，明白了為什麼他看什麼都有點發紅。

怪物向上飛去，繞著高塔轉圈。它飛到塔頂，扇動了三四次翅膀。巨獸首領在塔頂懸浮片刻，深坑底下狂風大作。

「確實。」薇科點頭道。她的臉色也比剛才更紅了，就好像一直在拚命喘氣。她的襯衫變成了粉紅色。

狂風和沙礫撲向他們。內特感到沙礫在手臂、面頰、指頭和眼皮上割開了一道道小傷口。他用胳膊護住薇科，薇科抱緊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不需要認為了，」羅傑說，「咱們快走。」他的聲音像是宿醉未醒。他兩眼充血，眼白上有兩團紅圈，像是多長了一副虹膜。

九九藏書巨大的首領躥上高空，彷彿鯨魚劃破水面，隨後漸漸下落。翅膀迎風啪啪抖動，彷彿一面巨帆。觸手在身體之前蠕動。

內特和薇科扭頭望進深坑。所有的原始人和畸形看守同時扭頭，直勾勾地盯著他們。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咆哮——有可能是因為憤怒，有可能是因為快樂，甚至可能是歡呼。也許是在歡迎新鄰居。歡迎他們加入大家族。但內特知道其實都不對。

薇科鬆開抱住他的手臂，抬起頭。她的鼻子和耳朵又在流血。四個人互相看看。羅傑的面頰和嘴唇上有幾道黑泥。蒂姆的耳朵底下有血和沙子。內特擦掉臉上粘糊糊的血泥。

底下的歡呼聲更響了。羅傑閉上眼睛。「媽的！」他說。內特也閉上眼睛。血流衝掉臉上的沙粒。「再也忍受不住了。」

「怎麼可能？」羅傑說，「它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就是這些怪物的存在目的，」薇科說，「記住，它是獵食者，它只想衝過去，繼續獵食。」

他發現鯨賊先抓的是逃跑的原始人。他猜測怪物有點像恐龍，只能看見活動的物體。

飢餓的畫面（念頭）還在腦海里盤旋，就像看過亮點后眼前的紅斑。他搖搖頭，趕走那些畫面，「多久……？」

「媽的，」羅傑說，鼻孔里又淌出兩道鮮血，「我沒聽錯吧？」

底下的奴隸和看守四散奔逃。有些跪倒在地。有些後仰，向塔頂的怪物伸開雙臂。哀號、歡呼、慘叫交相呼應，飄向山樑上的四個人和巨大的鯨賊。

那是飢餓的怒號。

怪物看進他的腦海。他跌倒了，穿過那些觸手，落向鯨賊首領的雙眼，翻翻滾滾沉入無盡深淵。內特感覺到夢幻般的飢火在燒灼他，模糊地知道曾經有一個不存在飢餓的時刻，但他已經不可能記起來了。飢火變得始終存在，變成唯一的存在，變成未來的一切。就這麼無休無止無休無止無休無止無休……

它展開蜷曲的肢體，露出鉤爪。鉤爪一共有五隻，前三后二。按照內特的估計，不算頂端的尖鉤，爪趾每根長四十英尺。

怪物的思緒砸進他們的腦海。

他回到了山樑上三個夥伴的身旁。沙地的顏色變得更深，而且有一絲紅色。他眨眨眼，盡量不抬頭去看怪物九_九_藏_書。他感覺到鯨賊首領的視線從幾英裡外壓在他身上。

翅膀貼著身體暫停片刻，然後重又抬起展開。黑影吞沒了半個坑底。觸手像一朵綠色巨花般綻放。兩隻琥珀色的眼睛——每隻都有一個游泳池那麼大——俯視腳下的奴隸和看守。

他冒險睜開眼睛。羅傑蜷成一團，用胳膊遮住臉。風把兩三鐵桶的沙礫倒在他身上。蒂姆用雙手捂住眼睛和嘴巴。他的兩腿被埋住，一條腿的膝蓋從沙子里抬了起來。

一隻比較小的鯨賊收攏翅膀，全速俯衝，用觸手抓起三個原始人。翅膀展開片刻，拉平身體。它沒有減速，掠過奧斯卡的殘屍，衝進那條拱道。他們看見它沿著有頂棚的步道飛行，很快消失在了那個拱頂里。

內特摸索著去拿望遠鏡。看守展開手臂，彷彿一群快樂的孩子。絕大多數原始人驚恐地蜷縮蹲下。有幾個慌忙逃跑。觸手陡然伸出，抓走了更多的奴隸和看守。內特估計它一下子就捲走了幾十個人。

沙礫在衣服褶皺里堆積，足夠讓他感覺到重量。沙礫鑽進襯衫、鞋子和長褲。颶風在埋葬他們。

內特又搖搖頭，「我認為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四個人望向底下的人群。原始人和三臂怪物在號叫和揮手。「它們想要我們的靈魂。」薇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