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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 2月17日

二十年後

2月17日

她問醫生是否想喝點什麼,也許應該喝點熱的東西,因為外面很冷。他接受了她的建議,當她接過外套時,他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庫茲明上校站在門外,兩名表情嚴厲的年輕士兵陪伴在其左右。
庫茲明跟瑞莎告別。
她的聲音非常動聽,柔和而平靜。她在小茶壺裡泡了一些茶葉,然後將茶倒進一個高玻璃杯中。茶水很濃,幾近黑色,水倒到杯子的一半時,她轉身問他道:「你喜歡多濃的茶水?」
瑞莎噁心地將目光瞥向一旁,有點不置可否。扎魯賓的手順著她的大腿往下滑:「不用擔心,你的丈夫睡得很沉,他不會打擾我們的,我們也不會打擾他。」
「謝謝。」
「說說你丈夫的情況。」
瑟瑟發抖,寒意襲人,他睜開眼睛,他正在水下,快速地在下沉。頭頂上就是冰塊,他試圖向上游,但水流一直將他往下拉。冰上站滿了人,全都低頭看著他,看著他淹死。他的肺部一陣劇痛,無法呼吸,他張開嘴巴。
「你準備說什麼?」
「我準備說他真的病了。」
「是一種滋補藥——幫助他睡眠。」
「他發燒了,他說他身體發熱,但又感覺到冷。他一直在發抖,不吃東西。」
瑞莎瞥見兩排長滿污垢的牙齒,顯然是吸煙太多所致。她也笑了一下,作為回應。即使國家安全部沒發出任何警告,但她還是預料到安全部會派人過來,她等著這個人自我介紹:「我是扎魯賓醫生,我被派到這裏來給里奧看病。」
瑞莎聽著丈夫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讓她感到驚詫不已。這種感傷來自哪裡?也許每個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變得多愁善感。她讓他躺下來,沒過多久,他又沉沉睡去。扎魯賓醫生離開差不多十二個小時了。一個微不足道、自負無恥的老人是一個危險的敵人。她暫時放下焦慮心情,跑去煮湯——這是用五花肉熬成的濃稠雞湯,而不只是用蔬菜和雞骨頭隨便煮煮的湯水。雞湯在慢火上燉煮,等到里奧能夠開口吃東西,就可以準備給他吃。她用勺子攪動雞湯,為自己盛了一碗。剛弄完,就聽到一聲敲門聲。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她也沒在等什麼訪客。她操起一把刀,還是同一把刀,走到門跟前時,將刀放在背後:「誰?」
「是這樣的,但只有我在這裏,話由我說了算,他們只相信我說的話。」
「但他顯然是病了。不管是不是醫生,誰都能看得出來。」
「因為你是醫生,而我丈夫病了。」
他靠她這麼近,她都能聞到他的呼吸聲。他的身體湊向她,嘴巴微張,黃色的牙齒離她越來越近,彷彿她就是一個蘋果,他馬上一口就能把它咬掉。她一把推開他,他抓住她的手腕。
一名年輕女子打開門。醫生看過里奧的資料,知道他跟一個名叫瑞莎·加夫里洛夫娜·德米多瓦的女子結婚,她二十七歲,在學校當老師。資料上沒提她是否漂亮。她姿色出眾,出眾程度足以列到資料當中。這些事情至關重要。他尚未準備好這一點。他是個好色之徒,他不喜歡那種張揚炫耀的美麗,而偏好那種含蓄之美。這個女人就是如此。不是因為她沒在自己的外表上下工夫,相反,她是想方設法讓自己的美麗不受人注意。如果有款式可言的話,她的髮型和衣https://read•99csw•com服都屬於最普通的款式。她顯然不希望任何男人關注自己,這在醫生看來更具魅力。她會成為一個挑戰。在年輕的時候,醫生就是個沉溺於女色之人,在某些社交圈中也算是個人物。想到自己以前戰無不勝的經歷,他對她報以微笑。
「我是里奧的妻子瑞莎。你有身份證明嗎?」
卧室里沒有窗戶,空氣燥熱污濁。扎魯賓僅從味道就可判斷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病了,出乎意外的是,他竟然頗感失望。他坐到里奧的床邊,同時思忖如何掩蓋這種情緒。他給里奧量了體溫,體溫很高,但不至於危險。他把聽診器放在里奧胸部,聽不出任何異常癥狀。里奧沒有罹患肺結核,所有癥狀表明他得的就是感冒。瑞莎站在一旁,觀察著。醫生能夠聞到她手上的肥皂香味,他喜歡和她保持這麼近的距離。他從包里拿出一個棕色的玻璃瓶,倒出一勺濃稠的綠色液體:「請把他的頭抬起來。」
「我就會說你的丈夫撒謊,我就會說他出於我不知道的原因極力想逃避工作,我會建議對他進行調查。」
「如果你準備和我睡覺的話,我準備在記錄上這麼說。」
他們回到他父母的老公寓慶祝自己的婚禮,鄰里朋友展現了他們的親切殷勤。老人們唱一些不太熟悉的歌曲,但回憶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人群中總是出現一些冷漠而嚴厲的面孔,費奧多的家人都在現場。里奧還在跳舞,但婚禮已經變成葬禮。所有人都盯著他看,窗戶上出現了一個竊聽器。里奧轉過身去,看到一名男子的輪廓貼在玻璃上。里奧走向他,擦掉玻璃上的水蒸氣。這人是米克哈伊爾·季諾維夫,一顆子彈穿過他的腦袋,下巴被擊得粉碎,腦袋也被打得稀巴爛。里奧退後一步,轉過身來。屋子頓時空無一人,只剩下兩個小女孩——季諾維夫的兩個女兒穿著髒兮兮的破衣裳。這兩個孤兒肚子脹得老大,皮膚上起著水泡,衣服上爬滿了虱子,眉毛埋在蓬亂的黑髮下面。里奧閉上眼睛,直搖頭。
「他健忘嗎?」
她不得不返回。扎魯賓撅起嘴唇,吹了吹茶水表面。茶水熱而甜。她有些緊張不安,而他卻享受著讓她等待的過程。
她伸手去夠架子最上層,襯衫後面被拉扯上去,露出一塊白|嫩的肌膚。扎魯賓覺得自己有點口乾舌燥。她拿下來一罐深紫色的果醬,轉開蓋子,遞給他一個勺子。他舀出一勺果醬,放在舌頭上,啜了一口熱茶,果醬頓時在口中融化。他有意火辣辣地盯著她的眼睛,意識到他的慾望,她滿臉通紅。他看著紅暈一直蔓延到她的脖頸。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裏嗎?」
醫生沒有回答,他不想花心思去編一個謊言。這種偽裝成藥物的液體實則是醫生自己的發明:一種巴比妥酸鹽與迷|幻|葯的混合物,並用糖漿調了口味。它的作用是使身體和心智失去能力。口服之後,在不到一小時之內,肌肉首先鬆弛,哪怕動一下都像是難以想象的高難度動作。沒過一會兒,迷|幻|葯就開始發揮作用。
兩個人各自閃到一旁,刀子依然架在扎魯賓的脖子上,直到他走出廚房。瑞莎還站在廚房門口,手裡還握著那把刀。醫生拿起外套,胡亂地穿在身上。他拿起皮包,打九_九_藏_書開前門,面對射過來的明亮的冬日陽光,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只有孩子還相信朋友,而且只有愚蠢的孩子才相信。」
他把她拉得更近,抓得也更緊。
她將蓋子擰上去,將罐子放在一旁,朝卧室走去。他沒挪窩。
「也許你想檢查一下?」
里奧站在雪地里,面前就是河,安納托里·布洛德斯基站在河對岸。他已經成功渡河,幾乎到達森林這片安全地帶。里奧跟著他走過去,結果只看到,在自己的腳下,被厚厚的冰層鎖住的都是他拘捕的男男女女。他環顧左右——整條河裡塞滿了他們冰凍的屍體。如果他想到達那片森林,如果他想抓住那個人,他就不得不從這些屍體上走過去。毫無選擇——這是他的職責——他加快了步伐。但他的腳步似乎讓屍體都蘇醒了過來,冰塊開始融化,河流開始流動,翻滾。里奧陷入一片泥濘,現在能夠感覺到靴子下面踩著的每張臉。他無論跑得多快都沒用,這些臉孔無處不在,後面前面到處都是。一隻手抓住他的一隻腳——他掙脫開來。另外一隻手抓住他的腳踝,接著第二隻手,第三隻手,第四隻手。他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等待著被拖下去。
聽到他走了以後,瑞莎的雙手還在顫抖,她仍然握著那把刀。也許她給了他一些暗示,讓他認為自己會跟他睡覺。她在腦子裡將事情過了一遍:開門,對他可笑的笑話報以微笑,接過他的外套,沏茶。扎魯賓被迷惑了,她根本沒做什麼。但也許她應該和他調情,假裝自己接受了誘惑;也許這個老渾蛋只需要以為自己的殷勤已經博得芳心就已足夠。她摸摸自己的眉頭,這件事情被她搞砸了,他們現在已面臨危險。
「醫生,你剛才說他病了,你說他在發燒。」
他的手移到她的裙子底下。
「如果這與他的工作有關,我一無所知。」
瑞莎背後還握著那把刀,她需要雙手接受禮物,便將刀片插在裙子背後。插好之後,她走上前,接過紙袋,紙袋很沉,有點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你們進屋嗎?」
「再多點水也許更好。」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有什麼變化?」
「你泡多濃都可以。」
她沒有吭聲,扎魯賓姑且把這當做默許,於是他走到她跟前,試探性地將一隻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她沒有動彈。他們可以在廚房裡做|愛,沒有人會知道。她的丈夫不會醒來,她可以愉悅地呻|吟,想發出什麼聲音都可以。
她走進卧室,坐在里奧身邊。他的嘴唇在嚅動,彷彿在無聲地禱告。她將身子湊近些,試圖聽懂那些話,但幾乎聽不見,都是隻言片語,讓人無法理解。他在發囈語。他抓住她的手,他的皮膚又濕又冷。她抽出手,起身吹滅了蠟燭。
「他真的病了,你剛才就是這麼說的。」
「我的丈夫會好嗎?」
庫茲明對這句話置之不理,他示意站在身邊的年輕軍官。這個人正抱著一個紙袋,他上前一步,將紙袋遞給她:「這是扎魯賓醫生送的禮物,因此沒必要感謝我。」
「我希望水還是熱的。」
里奧急促地喘息,睜開眼睛。瑞莎坐在他的身邊,試圖讓他平靜下來。他迷茫地環顧四周,他的神志一半留在夢境當中,一半面對現實世界。這才是現實世界,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回到現在九*九*藏*書。鬆了一口氣之後,他抓住瑞莎的手,一口氣咕噥咕噥說了一長串話:「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你覺得我很粗魯,盯著你看。就是為了打聽到你的名字,我在地鐵上下錯了站。而你卻不告訴我,但你不說,我就不走。於是你就撒了謊,說你的名字叫蕾娜。整整一個星期我談論的全部內容就是這個名叫蕾娜的漂亮女人,我告訴每一個人蕾娜有多漂亮。當我最後再看到你時,說服你和我一起走走,我一直叫你蕾娜。走完路之後,我準備親你,而你只準備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第二天我就跟每個人說,這個叫瑞莎的女人有多棒,所有人都笑話我,說上個星期是蕾娜,這個星期是瑞莎,下個星期不知道又是哪個人。但從來都沒有別人,永遠都只是你。」
庫茲明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沒有必要,我沒必要打擾他,我相信醫生在醫學方面的看法。再說,別認為我是個膽小鬼,我擔心被傳染上感冒。」
在廚房裡,瑞莎抱著胳膊站著。她皺著眉頭——本來完美的白皙皮膚上出現一點點細紋。扎魯賓真想用自己的舌頭舔平那道細紋。
她扶起丈夫,讓他坐起來。扎魯賓將液體倒進他的喉嚨里。等他呑下去之後,她將里奧的頭放到枕頭上:「這是管什麼用的?」
根據第一棟建築底層水泥柱上貼著的建築平面圖,124號公寓就位於第三個小區的第十四層樓。一個金屬盒子,也就是所謂的電梯,只能乘坐兩人,如果不嫌擠,乘坐四人也未嘗不可,電梯咔嗒咔嗒地一直開到十三層樓,在那裡稍停片刻,好像是喘息片刻,然後再繼續往上走。扎魯賓需要靠雙手扒開轉動不太靈活的電梯門。在這個樓層高度,從水泥通道灌進來的風吹得醫生兩眼蓄淚。他瞥了一眼冰雪覆蓋的莫斯科,然後向左轉,來到124號公寓跟前。
「如果他發燒,最好暫時別吃東西。但他沒有食慾也與他服用甲基苯丙胺有關。你知不知道這個事情?」
瑞莎走上前去,抓起掛在挂鉤上的帽子,扔到他的腳下。趁他彎腰撿帽子之際,她啪的一聲關上前門。
扎魯賓說了句話,看似像個笑話:「他會活下去的,他可不是溫室里的花朵,只要保暖就行。」
「他有時候不吃飯,整晚都在外面,但這也是他的工作需要。我注意到他在長時間工作之後,容易有一點神不守舍。」
「他在發燒,我正準備說這個。」
「你確定嗎?他們本來已經有所懷疑了,我只需要稍微旁敲側擊一下即可。」
「我被派到這裏的目的是看看你丈夫到底是真的病了,還是只是想逃避工作。」
「就像這樣?」
當里奧睜開眼睛時,他正站在一間單調的辦公室里。瑞莎站在他的身邊,穿著一件淡紅色的裙子,這條裙子是他們結婚當天從一位朋友那裡借來的,為了穿在她身上不至於顯得過大,臨時匆忙改過。她的頭髮上戴著一朵從公園裡摘得的白花。里奧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灰色套裝,這身套裝也不是他的,是他從同事那裡借來的。他們在一間破舊的辦公室里,辦公室位於一棟破舊的政府建築里。他們就那樣肩並肩地站在一張辦公桌前,一名禿頂男子聳著肩在看桌上的文件。瑞莎遞上他們的文件,等待著那個人檢查他們的九九藏書身份證明。沒有誓約,沒有儀式,沒有鮮花,也沒有賓客,沒有眼淚,沒有祝福者——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穿著借來的最好衣服。沒有小題大做,只有中產階級才會大驚小怪。他們唯一的見證人,這個禿頂的公務員,將他們詳細的資料放進一本厚厚的、經常翻閱的賬本里。文件審閱結束之後,公務員遞給他們一張結婚證書。他們就是夫妻了。
「他不需要有助於睡眠的藥物。」
「果醬會比較好。」
今天早晨,庫茲明少校跟扎魯賓醫生說里奧突然離開了。他在一次重要審訊過程的一開始就走開了,聲稱感覺有些發燒,無法再繼續工作。少校對他離開的時間頗為關心。里奧是否真的病了?還是他的缺席另有原因?為什麼他確定自己身體沒有問題,絕對可以工作,但在審問嫌疑犯之後就改變主意?為什麼他企圖單獨審問那位叛國者?這位醫生就被派到這裏來調查里奧病情的真實情況。
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反應。她的冷靜讓扎魯賓更想得到她,他繼續說道:「當然一次就夠了,除非你愛上我,如果是這種情況,關係可能會繼續。我們說得更清楚些吧,只要合情合理,你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重點是沒有人會知道。」
突然,他鬆開手,雙手舉向空中,瑞莎正拿著一把刀對準他的喉嚨:「如果你對我丈夫的情況不太確定,請通知庫茲明上校,他也是我們的好朋友,讓他再派一名醫生過來。他們可能更願意聽第二個人的意見。」
「十分鐘就能換回你丈夫的性命,這不是一個很高的代價。你為他也該這麼做。」
扎魯賓醫生戴上他的貂皮帽,拿起皮包,在擁擠的有軌電車上邊推邊向前走,一路敷衍地道歉。人行道上結滿了冰,他一邊下車,一邊扶著電車的一側作為支撐。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老了,腳步有些打滑,生怕自己會摔倒。有軌電車開走了。他環顧四周,希望自己沒有下錯站——他對東郊不太熟悉。但是他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他要去的目的地在冬日灰色天空的映襯下蔚為壯觀。馬路對面綿延數百米的是一排四棟U字形的公寓小區,從周圍環境中脫穎而出,建築成對聳立,彷彿其中一幢建築是另外一幢建築的倒影。醫生對這種現代設計感嘆不已,這裡是數千個家庭的住宅。這不僅僅只是一個住房規劃,而是通往新時代的紀念碑,再也沒有人可以私自擁有一層或兩層房產。所有這些已全部消失,被夷為平地,而就在原地聳立著規劃完美、政府設計及擁有的公寓,公寓層層疊加,鱗次櫛比,全部被漆成灰色。他從未在任何地方看過一模一樣的形狀朝這麼多的方向重複蔓延,每一棟公寓就是下一棟公寓完美的複製。每棟建築頂層上的厚厚積雪彷彿都是上帝畫的一道白線,似乎在說夠了,剩下的天空是我的。扎魯賓心想,這是他們接下來的挑戰:剩下的天空。它當然不屬於上帝。在這四棟建築當中,其中124號公寓是國家安全部軍官里奧·德米多夫的家。
在廚房裡,醫生斜倚在牆上,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她準備茶水。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醫生說出真相了。她咬住嘴唇,試圖不讓他們看出自己鬆了一口氣。上校繼續說道:「我已九_九_藏_書經跟你的學校聯繫過了,我說你需要請假照顧里奧,我們需要里奧恢復健康。他是我們最優秀的軍官之一。」
「扎魯賓醫生已經將情況彙報給我了。」
「謝謝,但現在已很晚了,而且我也累了。」
醫生脫下帽子,找到身份證,遞給她:「請叫我伯里斯吧。」
「你會喜歡的,許多女人都很喜歡。」
她的手開始顫抖,打開門。
她關上門,走進廚房,將紙袋放在桌子上,從裙子背後抽出刀。她打開紙袋,滿滿一袋都是橙子和檸檬,這在一個食物短缺的城市可是奢侈品。她閉上眼睛,想象著扎魯賓因她的感謝而獲得的滿足感,她感謝不是因為這些水果,而是感謝他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感謝他將里奧生病的真實情況彙報上去。橙子和檸檬不過是在告訴她,她欠他的。只要他突發奇想,他可以讓他們倆都雙雙被捕。她將水果全部倒進垃圾桶里,她盯著這些色澤鮮艷的水果,然後又將它們一一從垃圾桶里撿起來。她可以吃他的水果,但她不會哭。
從醫學觀點來看,即使尚未檢查,醫生也認為里奧健康不佳是由於長時間接觸冰水所造成的,麻|醉|葯的服用也有可能加重了肺炎。如果是這種情況,如果他真的病了,扎魯賓就會表現得像個醫生,幫助他恢復。但如果他裝病,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扎魯賓就要像國家安全部軍官,就假裝給他服用普通藥物或補藥,給他服用一種藥效強勁的鎮靜劑,讓里奧在二十小時之內卧床不起,防止他逃跑,這樣一來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決定如何處理。
瑞莎脫口而出:「請你自己看看里奧吧——」
扎魯賓的腦海里浮現一個想法,瑞莎在廚房裡臉紅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已成形,等到他聞到她手上的肥皂香味時,這個計劃已經具體化。如果他向上彙報,里奧沒有生病,他只是借故離開,這個人一定會遭到拘捕和審問。加上關於他行為的其他所有疑慮,他會受到嚴重懷疑,就極有可能被捕入獄。他的妻子,這位美麗的妻子最終會落得形單影隻和脆弱傷感,到時候她就需要一位盟友。扎魯賓在國家安全部的地位與里奧旗鼓相當,甚至略高一籌,他確定自己到時候能夠提供一份令人滿意的、舒服的方案。扎魯賓雖然已婚,但他可以讓她成為自己的情婦。他相信瑞莎的生存本能會重新進行調整。但既然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想要實現自己的目的可能就沒那麼複雜了。他站起身來:「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公寓里點著蠟燭。瑞莎解釋說現在只是間歇停電——十層以上的樓層定期都會出現停電問題。他們經常會碰到停電問題,有時持續一分鐘,有時持續一天。她對此表示道歉,她不知道電什麼時候會再來。
「我想先喝完茶,不著急。」
「如果我不同意呢?」
「庫茲明上校。」
「他有你們這些體貼的同事真是很幸運。」
她將水杯遞給醫生:「要加糖嗎?」
當她用茶壺將水杯注滿時,扎魯賓的眼神在她身體上下游移,在她的胸部和腰際逡巡。她的衣服有些過時寒酸——一件灰色的棉裙子,厚襪子,白襯衫上罩了一件針織衫。他奇怪里奧為什麼不利用職位之便讓她穿一些國外裁剪的高級服裝。但即使是大路貨和粗糙面料也難掩其魅力。
「他們不會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