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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后 3月18日

三周后

3月18日

「我認為你還在為國家安全部效力。」
「我是三年前被派到這裏的,也是從莫斯科來的。你一定對這裏感到失望吧?」
軀幹和內部器官大範圍損傷
提亞普金醫生沒有意識到身邊這個人的思緒已經跑到九霄雲外,仍然沒心沒肺地接著說道:「我擔心自己會被發配到某個鄉村診所,但沒想到379醫院是該地區眾人艷羡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這裏好太多了。與家裡相比,許多工廠工人更願意在我們這裏過一晚上,我們這裡有乾淨的床鋪,室內洗手間,還有自來水。我們後來漸漸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說的那樣,都真的有病。有些工人為了能在這裏待上一個星期,不惜切斷自己的手指。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把病房留給國家安全部的軍官。這並不是因為我們不同情這些工人,我們也都了解他們的家庭環境,但如果整體生產力因病而有所下降,我們就會被指控為玩忽職守。讓大家維持健康已經成了生死攸關的問題,不僅事關病人的生死,也事關我們醫生的生死。」
「他們是這麼告訴我的。」
里奧用手指敲著前台,他有些不安,扭頭看了看入口。他這次過來純屬個人行為,沒有得到批准。他希望找到什麼呢?他的工作就是找證據證明嫌疑犯有罪,而不是質疑罪行本身。儘管他從政治犯罪的名望世界被流放,面對的卻是這種傳統犯罪的骯髒秘密,過程幾乎一模一樣。他沒有任何證據就將費奧多兒子的死草草歸結為事故,只是因為政黨政策必須得撤回訴訟。他根據交給自己的名單逮捕這些人,而名單都是秘密寫就的。這一直就是他的工作方法。里奧不至於天真到相信自己可以改變調查的方向,他沒有權力。即使他身為高級軍官,他也無法扭轉這種訴訟程序。確定一個方向,就選定一個嫌疑犯。巴比尼奇不可避免地會被發現有罪,不可避免地會死。這個體制不容許出現任何偏差或錯誤。效率遠比真相重要得多。
由於之前從未研究過屍體,至少沒有從法醫角度研究過,因此里奧不太確定該如何進行。在他看來,肢殘屬於狂亂行為,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會有這些舉九-九-藏-書動。她的軀幹已經被撕裂開來,他有些看不下去了。瓦爾拉姆·巴比尼奇的確是合理的嫌疑犯,他一定出於自己讓人無法理解的某種原因才隨身攜帶這些泥土。
我能改變什麼?
「你參加過最初的驗屍嗎?」
站在379醫院外面,里奧重新閱讀驗屍報告,他從原報告上抄下來的要點是:
里奧之前匆匆下結論,認為這是瘋狂攻擊,血跡和肢殘都代表了兇手混亂的思維。但實則不然。這是有條理的、精確的、事先安排好的。
提亞普金檢查了一下女孩的陰|道:「她不是處|女。」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兇手們總是會挖掉受害者的眼睛。」
接待人員和一名四十齣頭的男子走回來,這是提亞普金醫生,他表示只要不涉及任何書面文件,只要他的名字不出現在任何文件裏面,他就帶里奧去停屍房看看屍體。
「沒有,但我聽說過這個殺人犯,我想你們應該已經抓住這個人了。」
米高揚一定是那位政黨官員的名字,他受到保護。但是,那名毆打妓|女的男子和殺害這個小女孩的兇手是同一個人嗎?里奧認為不太可能。內斯特洛夫接著說道:「我逮捕瓦爾拉姆不是因為他說錯了什麼,或者忘記參加紅場的遊行。我逮捕他是因為他殺了這個女孩,因為他是危險分子,因為如果他被關押,該鎮就會更加安全。」
「我希望你別介意我這麼問,但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對。」
提亞普金用筆尖在女孩軀幹的上方大致地比畫了一下胃的形狀。他問道:「在附近沒有找到嗎?」
他在前台詢問能否和醫生說話,解釋說他需要醫生協助他對一名被殺者的屍體進行調查,這具女屍就在他們的停屍房裡。這個請求似乎令接待人員面露難色,問這事是否緊急,里奧可否在一個不太繁忙的時間再來。里奧明白了:這人不想與此事扯上任何關聯。
里奧不知道米高揚是誰。
死前或死後被強|奸
要麼是在調查過程中弄丟了,這似乎不太可能,要麼就是被兇手帶走了。
「被調到這裏?」
提亞普金離開前瞄了一下里奧,似乎希望他好運。內斯特洛夫走過來,里奧開始總結九-九-藏-書剛才的調查結果,生硬地想轉移注意力:「最初的驗屍報告並沒有提到她的胃被切除了,我們可以明確地問瓦爾拉姆:他為什麼要切除她的胃,之後又怎麼處理了。」
「你到底來沃瓦爾斯克幹什麼?」
379醫院是這個國家最著名的醫院之一,據報道還是世界上對全民免費開放的最優秀的醫院之一。醫院坐落在奇卡洛瓦街的頂頭,佔地數公頃,風景優美的庭院一直延伸到森林深處。里奧為之動容,這可不僅僅只是宣傳項目。在這些設施上一定投入了大量的錢,他此時終於理解了為什麼那些顯貴要人不遠千里來到這片風景如畫的環境下康復。他推測,這大批的資金主要是為了保證那些生產「伏爾加」汽車的工人能夠保持健康的身體和富有成效的生產力。
泥土是出於其他原因——讓她保持安靜?
「她的嘴裏有泥土。」
「你從哪裡來?」
「我來這裡是想熟悉一下程序。」
「泥土被保存下來了嗎?」
里奧沒有說話。
里奧是應該承認自己以前在國家安全部效力,還是撒謊,假裝自己只是一名民兵?撒謊可能會簡單一些,他不想破壞這位醫生的談興。
「她的嘴巴以前被塞滿了泥土。」
「她的外陰|部沒有創傷,沒有淤傷,也沒有切口。我還注意到這些傷害都不是針對她的性器官,胸部或臉部都沒有傷口。兇手似乎只對她胸腔以下和陰|道、腸子以上的狹窄地帶感興趣,也就是她的消化器官。這看起來很殘暴,實際上被控制得很好。」
「對,不必回答。我當時是挺失望的,我在那裡有一定的聲譽,熟人家人也都在那裡。我與沃伏西教授是好朋友,我覺得來這裡是降職,當然,結果證明是件好事。」里奧知道這個名字——沃伏西教授是被捕的眾多一流醫生當中的一個。
「那是什麼?」
里奧沒有說話,內斯特洛夫接著說道:「這並不能解釋你為什麼對這個兇手這麼感興趣,我們毫無理由就釋放了米高揚,因為有人命令我們這麼做。」
「她的胃可能有多大?」
在去停屍房的路上,醫生對女孩的屍體是否還保存在停屍房表示懷疑:「如果沒人要求我們,我們不會保存太長時間。我們九九藏書覺得民兵能夠掌握需要的所有信息。」
「是,我知道。」
「這事很緊急。」
「我不能說。」
「為什麼?」
內斯特洛夫用手劃了一下他的側臉:「無論你因為什麼原因被派到這裏,但記住,你現在不是在莫斯科。這裏,我們自有一套解決辦法。我的人都是安全的,他們從來也從不會被拘捕。如果你的行為危及到我的隊伍,如果你將任何損害我許可權的事情彙報上去,如果你違抗命令,如果你破壞起訴,如果你說我的手下無能,如果你敢檢舉我的手下:如果你敢做這些事情,我都會殺了你。」
「這麼精確,我的意思是……」
「我不太清楚。」
「你說是不是某個醫生做的?」
提亞普金首先看到了他,內斯特洛夫將軍正站在門口。不清楚他到底在那裡站了多久,就那麼看著他們。里奧從屍體旁邊走開。
「好的,當然。」
「你們把屍體拿進來的時候是否貼有什麼標籤,以便於識別?」
但這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這個城鎮不是他的,這裏的人民也不屬於他。他也沒有向女孩的父母親發誓要找到真兇。他也並不認識這個女孩,或者對她的故事有所觸動。而且,這個嫌疑犯對社會也是個危險分子——他曾綁架過嬰兒。這些都是讓他不聞不問的充足理由,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我最近才來。」
女孩的腳踝周圍是一圈細繩,細繩打了個死結,一小段細繩沿著輪床垂下來。這看起來就像是貧民的腳鐐。在細繩摩擦皮膚的地方有灼傷的痕迹。
「有嗎?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屍體。」
醫生微笑道:「有可能,但傷口參差不齊,不像外科手術般精確和嫻熟。雖然我不太清楚這是不是他們第一次拿刀,但他們至少切過肉。刀法雖然不太嫻熟,但非常自信,這是有目的為之,不是隨便切的。」
「我能理解。」
「不是他乾的。」
「也許醫生為了檢查她的喉嚨,將泥土洗掉了。」
「沒有。」
嘴巴塞滿泥土,但並非窒息而亡,鼻腔未堵塞。
「我很吃驚。」
「你以前是莫斯科民兵嗎?」
這個人勉強地去看看可以找到誰。
內斯特洛夫對提亞普金說道:「能read•99csw•com麻煩你走開一下嗎?」
「對,可能。」
里奧摸摸前額,發現這裏很冷,但他卻在流汗。這兩樁死亡——費奧多的兒子和這個女孩——是否有何關聯?
拉瑞莎·佩特洛娃躺在那裡,皮膚蒼白,藍色的血管就像細細的蜘蛛網一樣縱橫交錯地分佈於全身。她的頭髮是金黃色的,大部分劉海都被參差不齊地剪掉:就是瓦爾拉姆保留的那縷頭髮。她的嘴巴里不再有泥土——已經被掏空,但她的下頜依舊張著,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牙齒和舌頭都很臟,泥土的殘渣將嘴裏染成棕褐色。
停屍房在地下室,在地下修建得太深,在整個漫長的冬季都凍住了。因此,過道里非常寒冷。提亞普金領著里奧走進一間大房間,房間里地面傾斜,天花板很低。房間一側有一個長方形的大容器,形狀就像一個小游泳池。房間的遠端是扇大鐵門,這道門就通往停屍房:「除非親屬們自有安排,否則我們會在十二小時內將屍體火化,結核病人的屍體一小時之內就火化,我們沒必要儲藏這些屍體。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這可能是他殺的第一個小孩。」
女孩的眼睛睜開著,眼睛是藍色的,也許她的母親是從靠近芬蘭邊境波羅的海地區的小鎮被調到這裏的。想起有個迷信的說法,殺人犯的面孔會印在受害者的眼睛表面,里奧於是將身子湊近些,仔細地看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他直起身。提亞普金微笑道:「醫生和偵探有個通病——都喜歡核實。我們的大腦是否告訴我們那裡有東西,這並不重要,我們想要的就是確認。當然,如果真是這樣,這會讓你們的工作容易得多。」
「對,是的。」
里奧將最後一點圈住。由於地面凍住了,兇手一定是隨身攜帶了泥土。這是一場計劃好的謀殺事件,兇手有備而來。但是為什麼要攜帶泥土呢?如果是想制止某人發出聲音,這絕對是個笨拙的方法;破布、衣服甚至騰出一隻手都會比這容易得多。里奧無從回答,他這次決定聽從費奧多的建議,親自去查看屍體。
醫生打開鐵門,走進停屍房。在等的時候,里奧走進這個大容器,從盆沿上往裡看,裏面裝滿了一種凝膠狀的黑色液體,九九藏書除了自己的倒影,什麼也看不見。黑色的液體表面凝固不動,但從水泥邊緣的污點可以看出液體實際上是暗橙色的。容器一側有一個鉤子,一根長長的金屬桿頂端有一個帶刺的叉尖。他拿起那根金屬桿,試探性地搗了一下液體表面。液體就像糖漿一樣,光滑的表面被打破之後又恢復成以前的平靜。里奧將鉤子沉得更深些,這次感覺到有東西在動——而且是比較重的東西。他再用力一些,一具赤身裸體的屍體浮上液體表面,慢慢地旋轉一百八十度之後又沉了下去。提亞普金推著一張輪床從停屍房裡走出來:「那些屍體都要用冰塊包好,運到斯弗羅夫斯克解剖,那裡有一個醫學院。我找到你要找的女孩了。」
「莫斯科。」
內斯特洛夫就站在里奧對面,女孩的屍體就橫在他們中間:「我被調到這裏。」
刀片長度不確定
「他與這個女孩的謀殺沒有任何關係。」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被強|奸了。」
多處戳傷
里奧沉默半晌,然後問道:「她有沒有被強|奸?」
「她之前有過性經驗?」
里奧準備離開,但是提亞普金一直從地下室那頭走過來,似乎並不著急。他也將身子湊近一些,盯著那團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的肉和神經組織。他用筆尖戳進被剁碎的上腹部,仔細檢查傷口:「你能告訴我驗屍報告上是怎麼說的嗎?」
「我想不太可能。」
他打聽到屍體保存在379醫院。他沒期望屍體會存放在法庭實驗室、病例學家那裡或者專用停屍房,他知道對於這種非法死亡沒有專門的機構來處理。可是,怎麼會沒有非法死亡?民兵在醫院不得不遊說醫生騰出一點時間,比如午飯休息時間或在手術前抽出十分鐘。這些醫生除了自己的醫學知識以外沒有任何其他訓練,他們只會從理論上對受害者的遭遇妄加揣測。里奧看的那份驗屍報告就是在很倉促的情況下所做的記錄,這些記錄是綜合不同醫生的意見列印出來的。在這個過程中,大多數真相無疑就這麼流失了。
里奧拿出筆記,讀給他聽。提亞普金繼續檢查:「報告上並沒有提到她的胃不見了,胃被切除了,從食管上被切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