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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 062

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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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它會過去的。」看到納姆迪讀這條標語,喬說,「一切都準備好了!」他用厚厚的手掌拍著車門,「它的肚子里已經裝滿了油,是在波塔庫提煉的。聯合特遣部隊雖然關閉了石油的開採,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把油弄到手了。我們總是領先一步!即使用最好的網你也不能捕到一個影子,這是我們在奧尼沙常說的一句話。這輛卡車能裝3萬升油。只需跑一趟,我們一年都不用工作了。我想,下區酒吧里的女孩子們就歡迎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他哈哈大笑著,抓住納姆迪的肩膀,把他的沉默當成了贊成。
納姆迪花了半小時工夫才琢磨出來如何打開引擎蓋。當終於把它打開之後,他卻吃驚地發現卡車的前半身,從擋風玻璃到護柵都被掀了起來,向後倒去。自從來波塔庫之後,他接手的最大汽車是小貨車。納姆迪觀察著汽車引擎的內部,像觀察一個人的胸腔。他認出了風扇傳動皮帶,但其他部件幾乎全不認識。稍停片刻之後,他輕輕合上引擎蓋,對喬說:「它看起來很棒。」喬正在樓上往一隻旅行包里塞衣服和罐裝食品,「好,咱們出發吧。」
土耳其人走過來迎接他們。這是個矮壯敦實的男人,他雙手合十給納姆迪微微鞠了一躬,「你一定是約瑟夫常常提起的那個修車奇才。我們上一次去北方時,汽車在一場沙暴中拋錨了。司機走了幾天九-九-藏-書才到達最近的電話亭。我們來取車時,卻發現一切都不見了蹤影,無論是司機還是卡車。約瑟夫說你能在飛行途中修飛機,能在垂直墜落的汽車撞擊地面之前讓它恢復正常。他說你曾經是伯尼島的國王,在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里……在這段艱難的時光之前。」
一個聲音在卡車另一邊響起來,「約瑟夫,我的朋友!」
「約瑟夫!」
喬看著他,「你不會開車?」
「誰?」
對納姆迪來說,在奈及利亞賣油有些稀奇,就像把鹽運到馬里,把鑽石運到剛果,或者把鹹水運到大海中一樣。
為塞進這個空間里,卡車的駕駛室彎了一個尖銳的角。圓柱狀的油罐穩穩端坐在幾排車輪上。「它需要調試一下,」喬說,「這是你乾的活,過來看看。」
「他們為什麼還從波塔庫購買燃料,卡杜納也有煉油廠。」納姆迪說。他曾在一些通向北方的管線,包括卡杜納管線上工作過。其中一條管線遭到過轟炸,但是據他所知,並沒有被破壞掉。
「現在,」喬說,「馬上,趁天氣乾燥,這是最佳時間,我們不能冒下雨的風險。北方的土地太乾旱了,一旦下雨,人們就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就會爆發洪災,街道都變成了河流,路面泥濘不堪,車輛寸步難行。我每次都是寧願選擇炎熱和灰塵而不要洪水和爛泥。」
掛在納姆迪小屋門前的布帘子嘩read•99csw•com的一聲被拉開了,這種風風火火的風格是喬特有的。「快起床!懶蟲!快起床!」喬興奮地叫著,「快起床!她在這兒!是個大美人。」
納姆迪睡在維修間上面的一間小閣樓里。夜晚,他有時去下區擁擠的小巷閑逛。街上人聲鼎沸,空氣中飄散著各種味兒:從露天廁所里飄出的令人作嘔的臭味,到正在熱氣騰騰的沸水中翻滾著的木薯粉麵糰的香味。波塔庫雖然名義上是一座伊博城市,但是這一點從人們使用的方言中根本聽不出來。納姆迪還聽到了奧格尼和伊比比奧族的口音,甚至還有伊喬語演變出的一些口音,儘管沒有一個人是從三角洲外圍來的。
但是一貫性急的喬已經一個跨步走到了他的前頭,「我的朋友,你用桶送來了星星。」
「土耳其人,」喬抓住納姆迪的手臂,把他推到卡車前面,低聲對納姆迪說,「他雖然不是一個黑人,但仍然是奈及利亞人,所以一定要對他友好。」
現在納姆迪不得不提起一個小細節,「我不知道要不要緊,」他說,「可是我以前從沒開過車,摩托艇當然開過,但是沒開過卡車。」
納姆迪搖搖頭,「不,我明白你需要的不僅僅是機修工。」
「北方是鋪設了管線,」土耳其人說,「但這些煉油廠多年來未受重視,現在只能勉強維持運營。因此阿布賈決定奮起直追。為了設備的維九_九_藏_書護和升級,他們關閉了全段管線。這就造成了複雜的局面。燃料短缺、暴亂、黑市暴利等,對人們的生活是一種可怕的阻礙。不過我告訴你,生活中不存在阻礙,只有機會,生意是動態的。海鹽向北移動,石鹽向南移動。不管是什麼鹽,重要的是它是動的。」
「我憑什麼不對他友好?」
納姆迪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喬言過其實了。然而——「是的,大部分發動機我都能修。」事實上,他從沒摸過這麼大塊頭的車輛。除了現在修小汽車外,他過去主要修摩托艇,有時候處理一下石油公司集油站的小故障。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這個所謂的土耳其人其實不是正宗的土耳其人,而是一個黎巴嫩商人。他的祖輩們有幾代人曾經在這片流域居住過。他現在從事著幾項經營,有合法的,也有非法的,位於下區的街道上或者哈科特港的倉庫里。正像人們所說的,他是那種在飢荒中也能發胖的人。現在他早己放棄糾正自己被叫錯的名字的努力了。
「睡覺的地方在司機座後面,還有放食物和行李的空間。」車門的鉸鏈已經生了銹,擋風玻璃上有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紋,駕駛室塗成了奪目的金綠色,一側寫著一條祝福好運的標語:夢想成真!納姆迪側著身子轉到另一邊,發現還有一條紫橙色的標語:這也會過去的。
「一個機修工兼司機,兩者合二為一。九九藏書卡杜納太遠了,不能光我一個人開車。看,你知道什麼是離合器,知道它起什麼作用吧?」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雙方握手之後就成交了。喬和納姆迪把土耳其人購買的油送到卡杜納,再把他付的報酬進行六四分成。
儘管他現在去不了北方,但在這裏也是有吃有住有工作干,還是很幸運的。他確信是父親供的神幫了他。
喬正在用步伐丈量著卡車的長度——它的長度似乎隨著他一句接一句的讚美在不斷增加著。「總共l6個輪子!如果其中一個爆胎了,你根本感覺不到。」納姆迪發現胎面有磨損的痕迹,但並沒有磨光。
安排卡杜納之行花費的時間比喬預料的要長。「都是因為缺乏誠信。」喬解釋說。這樣,納姆迪就來到了波塔庫臨水一片名為下區的貧民窟的狹窄街道上。給他安排的活兒是調試發動機。雖然他從未受過這方面的正規訓練,但是三角洲長大的人天生動手能力強,所以他很快就學會了。
土耳其人帶著父親般的驕傲看著油罐車,「它會把你們平安送達目的地,再平安返回,如真主所願。」
「那麼,你就可以加擋,減擋。把腳踩在加速踏板上,卡車就向路中間衝去。我們的車塊頭大,其他車都會躲著我們。盡量避免剎車,這隻會導致車速減慢。如果你找不到一個需要的擋位,那就設定一個。你知道這些就夠了。我先開出城,到了空曠的九*九*藏*書路段你來開。」
土耳其人和他們握了握手,說了一些祝福的話后就告辭了。喬站在那裡,緊握拳頭,像一個視察戰場的將軍。「你準備好后我們就動身!」他對納姆迪說,「我們輪著來——一人開車一入睡覺。」
「土耳其!」
有一天,隨著納姆迪小屋的門帘被拉開,漫長的等待終於到頭了。
「你留在這裏調整一下發動機,」喬說,「我去收拾行李。這將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但也是一次收穫頗豐的出行。」
「當然。」
「當然,奈及利亞到處都流淌著石油,」喬說,「問題不在於燃料,而在於燃料的輸送。」他把「燃料」這個單詞拖得很長,聽起來像英語中「傻瓜」的發音,「小夥子,那裡不缺油,缺少的是狡猾。」
汽車修理廠佔據了整整一個街區。這是一個弧形鐵皮建築,像架在油跡斑斑的水泥墩上的一個涵洞。納姆迪不清楚是誰僱用了他,誰是汽修廠的主人。這些事情在相互競爭的行業協會之間往往扯不清。不管怎麼樣,大大小小的車輛總是絡繹不絕。修理師們各忙各的,有的修擋泥板,有的給車皮點焊縫,焊接時噴出的火花像五彩的煙花一樣四處飛濺。
納姆迪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跟著喬下了樓。一輛大油罐車佔據了維修間的一半面積。為了給它讓位,計程車和小貨車只好貼著牆根停放,就像綿羊們給頭羊讓位一樣。
「啊,」喬說,「他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