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科賈，我們最遠把她送到洛科賈，行了吧？那裡的市場里警察少，多一個人不容易被發現。」

「你昨天就是公開喝的。」

當馬路一側的清真寺的金色穹頂和尖塔與馬路，另一側的彩色玻璃和十字架退到後面的時候，喬揚揚下巴說：「前面是國家體育館。」這是一座能把所有人團結在一起的聖殿，也是奈及利亞國家足球隊「超級雄鷹」的家。喬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敬看著它退去。

納姆迪問阿米娜：「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但是你也痛恨奧卡達。」納姆迪說。奧卡達是一種摩托的士，有時司機一家人都坐在上面，他們像表演特技一樣在車流中鑽進鑽出，切斷了大型車輛的去路，造成交通擁堵。

這塊名為祖瑪岩的巨石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不僅象徵著奈及利亞傳統的地理中心，即人們所說的「奈及利亞的肚臍眼」，也是北方信仰伊斯蘭教的州和南部信仰基督教的州的分界線。它又大又圓，突兀地盤踞在被千年雨水剝蝕得滿身是花紋的峭壁上。岩石的側面一道道自上而下的隆起可能是酸雨或眼淚留下的痕迹。

阿布賈太大了，它的景觀都是傾斜的，從賓館到清真寺，從教堂到足球場。一個舉目無親的人如果留在這裏，會感到自己非常渺小，納姆迪想。

「怎麼回事？」他從夥伴身上翻過去，拉開帘子，正要爬下來，發現了睡在下面駕駛室的女孩。

喬嘟嘟嚷嚷地罵了納姆迪一句，再也不提此事。

寬闊的街ｈｔｔｐｓ://reａd•９9ｃsｗ.ｃｏm道讓納姆迪想起了伯尼島上裝有空調的走廊。這個城市雖然被熱空氣包裹著，然而摸上去的感覺卻是冰爽的。

納姆迪和喬醒來時，兩人臉對著臉，喬身上還散發著隔夜酒的酸臭味。

女孩動了一下，毯子滑落下來。雖然她身上裹著寬大的袍子，喬也能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他腦海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畫面：其他的肚子，其他的夜行人，其他的避難所，其他的陌生人——他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他的主日學校的老師。不能把她踢出去，也不能帶上她一起走。她肯定會給他們帶來麻煩，這一點他確信無疑。

但是「夢想成真」號已經從鱷魚嘴裏安然脫險。因為卸下了重負，現在車身變得輕飄飄的，如果沒有人為的控制，它也許會像氣球一樣飄起來。

「我知道。」喬說，他心裏也是這麼想的。

「還不放鬆？你好像特別放鬆。」

「我的名字是約書亞，不是約瑟夫。另外，我是伊布人，不是伊博人。」

「搭車，沒別的。」納姆迪看著阿米娜，「是下一個城市嗎？」

她點點頭。喬惡狠狠地把鑰匙插|進點火開關孔里，喉嚨里咕噥了一聲，是介於咆哮和嘆息之間的一種聲音。她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他知道這一點。「阿布賈，最遠只能到阿布賈。」他朝停車場邊上的公共廁所指了指，「你們先去方便一下我們再出發，在到達首都之前，路上不停車。她可以躲在卧鋪間里。這也算是htｔpｓ://ｒｅａｄ•９9csｗ.com我們這次外出做的一件好事。只能做這麼多了。」

「我們不能把她丟在這裏，」納姆迪對喬說，「在我和她一起分享了食物，並給她提供了住宿之後，我們就不能這麼做了。」

喬往女孩那邊瞟了一眼，連話也懶得和她說，「她想要什麼？」

納姆迪從上面的卧鋪間爬下來，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現在他們三個坐成了一排，就像三個坐在一條板凳上的學生。

他們回到車上時，女孩還沒有睡醒。喬覺得剛才的緊張有些傻。他看著熟睡的女孩，而納姆迪又返回小吃攤去給女孩買吃的。他買了加了芒果汁的烤羊肉，濃濃的香味把女孩喚醒了。

「確實是，」納姆迪說，「我的朋友，這太危險了，到處都是警察和軍隊，把她丟在阿布賈非常危險，對我們來說也很危險。」

「是的，但是我不能放鬆。」

清真寺宣禮塔和教堂的尖頂出現了：這兩座建築矗立在獨立大街的兩邊，隔街相望。喬說：「為了不偏向任何一邊，它們的建築尺寸精確到了英寸。」

「她想在市場工作。在我們開車進城的時候，她說阿布賈城管制太多，你也是這麼說的。她在這裏無法生存，他們不會給她留一條活路的。」

「我是恨他們，」喬說，「所有卡車司機都會詛咒他們，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不，阿布賈不是奈及利亞。阿布賈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是一個新發明。」

進入阿布賈城后，阿米娜又爬回到卧鋪間。阿布賈九-九-藏-書城的白色大門很快出現了。他們穿過大門，進了這個夢境般的首都。寬闊的大馬路、裝修豪華的賓館、交通暢通無阻的公路，這就是阿布賈城，一座行政市，一個白人和英國女王受到款待和矇騙的展覽品。它像一張藍圖似的擺在那裡，尺寸精確，井然有序，甚至連交通信號燈也全都正常工作。

納姆迪朝卧鋪間看看，想把阿米娜喊醒，喬卻說：「不，讓她呆在裏面吧。我們不能帶她去餐館，回來時可以給她帶些吃的，但是她不能離開卡車。」

喬不許阿米娜坐到前面的禁令並沒有持續太久。上了公路之後，他就允許她從後面的卧鋪間下來了，但條件是一旦看到路障，她必須趕緊躲到後面去。幸運的是沒有碰到一個路障。警察和軍隊都被召集到卡杜納對付暴亂分子去了。到處都是烏煙瘴氣，暴動已經蔓延到其他城市，蔓延到喬斯高原和更遠的地區。

「我不喜歡有交通信號燈的城市，」喬說，「你知道那會給司機的行駛速度帶來多大影響嗎？」他最痛恨踩剎車，「這個城市甚至不允許奧卡達通行。什麼樣的城市不允許奧卡達通行？」

阿米娜搖搖頭。汽車每向南走一公里，她就比從前多向南走了一公里。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唯一的行李被弄丟了：她忘記取出那個藏在涵洞里的破水罐了。

喬瞪著他，「你把我當成一個傻瓜耍著玩嗎？」

他們在「媽咪」市場的一個院子里吃飯。院子里有一些流浪的音樂家在吹奏長笛。中間的一個大https://read.99csw.com燒烤架上正在烤著羊肉。吃到一半時，喬突然意識到他們不該把女孩單獨留在車上，因為車上放著他們的錢。「快喝完你的啤酒，」他對納姆迪說，「我們必須抓緊回去。」

「終於到了！」喬說，「我們又可以開懷暢飲，好好快活一把了。」

「不能？我們已經把她帶出了卡杜納，這已經足夠了。」

納姆迪笑了，對阿米娜說：「即使掌握最先進設備的科學家也不能區分伊布和伊博的區別。」

坐在前面的座位上讓阿米娜感到放鬆。在卧鋪間里她只能蜷縮著身子，她擔心這樣對胎兒不利。納姆迪遞給她一瓶馬蒂納，這種飲料在波塔庫很受歡迎，其廣告語稱「一瓶飲料頂一頓飯」。她喝下去之後感覺到它立刻滲進了嬰兒的體內，同時也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突然增加了。汽車在平坦的熱帶草原上疾駛。慢慢地，熱帶草原讓位給了怪石遍布的岩層地形和其他各種稀奇古怪的地貌。空中有鳥兒飛過，是長著黑色翅膀和象牙色喙的犀鳥。

「我們這裡有一位女士。」納姆迪提醒他。

喬嘀咕了幾句，大概意思是罵納姆迪傻，在自找麻煩。「約瑟夫，這是阿米娜。阿米娜，這是喬，伊博人喬。」

「你知道嗎？」喬說，「當貧民窟出現在阿布賈的時候，政府嫌其影響市容，用推土機把它們推平了。一個誠實的人在這裡是沒有奮鬥機會的。」

納姆迪擠擠眼，轉過身去，繼續睡覺。喬眨眨眼，慢慢意識到納姆迪在他旁邊。

納姆迪和阿米娜大聲聊著ｒeaｄ•99csｗ.ｃoｍ天，喬卻不理睬他倆。前面是花崗岩小山，道路變得曲折起來。每到一個拐彎處，喬都幾乎要把整個身子撲在方向盤上。

納姆迪開車重新上了公路，繼續向南駛去。喬和阿米娜換了位置：喬躺在卧鋪間睡覺，女孩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吃東西，吃完后她反而覺得更餓了。

女孩醒了。她坐起來，低垂著眼帘。

「如果他們發現她在卡車裡怎麼辦？他們會把卡車從上到下搜一遍，不放過任何角落。這是你想要的嗎？」

「你昨天也喝啤酒了。」

「你們已經見過面了？」納姆迪問。

「好，你開車吧。」喬減緩車速，讓「夢想成真」號在路邊的一個臨時停車站停下來，「我餓了。」

但是有件事必須得問清楚。「約瑟夫，」他說，「這個女孩我們該怎麼辦？」

「你吃屎去吧。」喬罵了句髒話。

「我們不能那麼做。」

「該怎麼辦？我告訴你該怎麼辦。我們將離開她，把她丟在加比停車場，過了這個交叉路口就是。」

「但是現在我們可以公開喝了。」

他把納姆迪踢醒，「這是什麼？你不應該像一些夜裡尋歡作樂的『傻瓜』那樣把她們帶回來！」他跨過正在酣睡的女孩，伏在司機座上低頭查看墊子下面的錢。還好，錢安然無恙，納姆迪因此也免除了一頓暴打。「納姆迪！快付給她錢讓她走吧！」他吼道。

「祖瑪岩，」他說，「就在前面。」

「她想再走遠些，這還不夠遠。」

「這裡有舊烏斯市場，新烏斯市場，在清真寺附近的星期五市場。她能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