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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星期三——第四日 第四十節

八月十五日,星期三——第四日

第四十節

門的下方有一個小窗口,說是窗子,其實用的是跟門相同的材質,什麼也看不見。她想起以前家裡養貓時,後門口的拉門上也開了一個和這個相同的「貓咪出入口」。從這頭不論推還是拉都打不開,可見應該是從走廊那頭上了鎖。
隔了一拍呼吸,才第一次聽見說話聲:「晚上七點零五分。」
響起敲門聲,同時電燈也亮了。混濁的黃色燈光使空氣似乎變得更污濁。敲門聲再次響起。小操求救似的靠近門。
大概是昏過去了,四周變得比剛才更暗。電燈泡還沒亮起,黑暗彷彿蹲踞在房間的四個角落。
「醫生,要救我出去,對你來說很危險吧?如果是,你就敲一下門。」
一定是這樣。昨天下午,她確信聽見外面頻呼「小操」,那是悅子的聲音。過於高興之餘,小操連忙沖向窗邊,甚至忘了如果真的受到藥效控制,根本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窗下,悅子和由佳里兩人正在放聲互吼,接著悅子仰望這邊,小操連忙大聲呼喊,想盡辦法要把窗戶打開。
今後會變成怎樣昵?
「謝謝。」小操說著把那張紙條折起來,塞九-九-藏-書進睡衣胸前的口袋,上了床,開始數數。六十秒是一分鐘,六百秒是十分鐘,三千六百秒就是一個小時……
待在乾淨的病房,躺在厚實的床上,蓋著舒服的毛毯時感受到的恐怖,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那時的恐怖只不過讓小操發抖,而現在在這個地方感受到的恐懼和厭惡,卻削弱著小操的力氣。而且,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力氣盡失,最後就只有等死。
哭著哭著又開始抽搐,每打一次嗝,下巴就抖個不停。抽泣逐漸變得激烈,聲音也越來越大。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正在喃喃自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因為真行寺小姐來找過我。
就在這時——
「你現在很危險吧,醫生?」
小操小聲回答:「好。」之前在榊診所時也同樣要提防偷聽,所以才會採取相同的方法吧。
回過神時,她正倚著門,癱坐在地上。
一旦意識到這點,就再也無法剎車。小操大聲哭叫,跳到地上,用盡全力去撞門,右手握拳一陣亂敲。敲得手都痛了,還是既無聲響,也沒人出現。
那個可怕的護士已九*九*藏*書經沖向窗下的悅子和由佳里身邊。當小操被強制帶離窗邊時,她眼中殘留的是那個護士抓著悅子手臂的情景。真行寺小姐,快逃,快逃!她不停叫著,右手似乎刺進了針頭,意識逐漸不清……
「拜託,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快要瘋了……」
咚。然後,過了一會兒,又塞進一張紙條,上面寫滿了字:「我知道你很難受,但現在還不能放你出去。因為鎖打不開。不過,忍到晚上就行了,你要加油。今晚,緊急警報會響。到時,我就能救你出去。」
她把臉緊貼在門縫間低聲說,門上立刻響起咚的一聲。
現在囚禁她的這個房間糟得簡直無法拿來和榊診所的病房比較。這是個天花板低矮、只有四疊大的房間。唯一的照明是從天花板垂下的電燈泡。牆壁和地板都是灰色水泥,緊貼著天花板開了一個約等於大學筆記本橫放大小的窗子。沒有鑲玻璃,只有鐵柵欄。
水泥和金屬的房間。這是個不容許逃亡的房間。榊診所封死的窗子雖然很恐怖,但至少還顧及了房客的感受,不是完全被封鎖。然而,這裏不同。根本九-九-藏-書不在乎住在裏面的人會怎樣,一旦被關進來就再也出不去——這個房間只有這種功能。
小操壓低聲音迅速說道:「醫生?你是榊醫生?」
她不能亂叫,消耗體力。到目前為止,只要藥效差不多快退了,就會有人算準時間進來。她不能陷入恐慌,一定要冷靜。她只能這樣告訴自己。本想做個深呼吸,可是實在太臭了,她沒辦法深深吸氣。光是照普通方式呼吸,都讓她想吐。實在憋不住只好用嘴巴呼吸,但她覺得這個房間內沉澱的污氣似乎也跟著進入體內,於是連忙閉上嘴巴。不經意低頭一看,腳邊正爬過一隻大蟑螂。她尖叫一聲跳到床上,拚命找東西來打蟑螂。這時候,蟑螂已經爬到便器上。反正這種枕頭,她死也不會再把頭放上去。她思索著該打幾下才有用,右手抓著枕頭,憋住氣,戰戰兢兢地探頭往便器裏面看。沒有積水,只有一個黑黑的洞。她難以置信地繼續盯著,蟑螂又從那裡爬了出來。
隔了一會兒,又有一張紙條塞進來。大概是寫得很急吧,字跡潦草不堪:「對。不過,周圍房間還有病人,也許有人九*九*藏*書在偷聽,所以不能出聲交談。知道嗎?」
小操每次夢想將來時,如果要她列舉最不希望自己變成怎樣,她總是會舉出當未婚媽媽、不斷地結婚又離婚、變成三流酒吧的陪酒女這三樣。可是,這裏卻是現實中的「地獄」。即使在噩夢中她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竟然會和污穢的便器共處一室。
「怎麼,看來葯下得還不夠嘛。」
房間的門上塗著品位極糟的綠色油漆,傷痕纍纍。大概是懶得把油漆刮乾淨重新上漆,每次只是直接在剝落的地方補漆吧,表面凹凸不平。試敲一下才發現,門是金屬制的。
室內有的,是一張硬邦邦的床。光是碰到就會渾身發癢的毛毯,潮濕得令人悚然的枕頭,以及固定在地板上毫無遮掩的便器。可能是下水道堵塞吧,不時飄來一股令人反胃作嘔的惡臭。
這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
小操看了兩次紙條,才低聲說:「我知道了。可是,請你先告訴我,現在幾點?如果知道是幾點,我就能數著時間熬到警報響起為止了。好嗎?」
她跳回到床上,踮著腳尖,第一次流下淚水,淚水源源不絕地順read•99csw.com著臉頰滑落。
這時,那個「大醫生」走進了房間。
他以無賴的口吻說。小操只顧著拚命敲窗,然而隔音效果完美的窗子似乎要封鎖小操,紋絲不動。然後,她就被大醫生從後面將雙手反剪。雖然她奮力抵抗,可是右手被壓住后,光靠麻痹的左手根本不是對手。
她用指甲抓門,一邊空虛地刮著油漆,一邊狂亂地繼續嘶喊,腦袋裡逐漸空白。也許是缺氧……這樣下去或許會死掉……我不要死在這裏……
地板和門的縫隙間滑入一張紙片。她撿起一看,上面寫著:「保持安靜。」
小操連忙站起來,死命拍打著全身,確認沒有蟲子爬到身上。她用右手抱著身體,努力挺起腰,盡量縮小和地板的接觸面積。
小操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這和她待在榊診所時看過的筆跡神似。
貝原操很害怕。
恢復意識時,已經在這個恐怖的房間里了。身下薄得不能再薄的床墊、後腦的枕頭摸起來都黏黏的,她不禁彈起。只有睡衣,還是和這段日子穿的一樣。可是,皮包不見了。沒有表,猜不出時間。窗口雖然有微微的陽光射入,但卻分不清到底是上午還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