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知道了，全部交給大叔我吧。那個紙袋裡是什麼？給我看看。」

御手洗潔把厚紙袋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在矮桌上。好多塊玻璃碎片，帶著小螺旋槳一樣刀片的塑料底板，還有白色的金屬零件。

「這些玻璃碎片上面，都沾上了中井大叔你的指紋，另外還有少最的果汁殘渣。不過，像這樣變成粉粉的話，證據就全部消失了。」御手洗潔拍手笑著說，「這麼一來，就算被抓去審判，也沒有辦法證明，大叔你做過的事情，你安全了喲。只要大叔你自己不說出去。」

「沒……沒錯！就是這樣，毫無疑問！……怎麼可能是我殺了他。」中井也說。

「這些事，真的全都是你想出來的，一個人？」

「嗯，彼此彼此，生活本來就充滿艱辛。你拿的是什麼？」

中井不出聲了，他在思考著。

「絕對只有我一個。」御手洗潔狠狠地點了點頭。

「所以什麼啊？我又沒讓你殺了他！……也沒有約好要和你一起私奔！……」千惠子啞著嗓子，粗暴地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讓你死心，我才隨便說的！……」

這裏剛剛舉辦過葬禮，房間收拾得很整齊，日光燈把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堂的。安置在台上的白色棺木，在燈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中井站在音造的棺木前面，大汗淋漓，眼睛裡布滿血絲，鋒利的菜刀刀刃，抵在身穿喪服的鈴木千惠子的脖子上。那刀尖還在微微震動著。

「說得也對……」中井說著，又沉思起來。然後說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要是我女兒也像你一樣，腦袋這麼好使的話，不管怎樣，日子都能好好過了。」

「是明天要玩的東西，裝沙子的瓶子，還有一堆機械零件什麼的。」御手洗潔打開紙袋讓他看。

「所以呀，大叔，你好好想一想。大叔你的罪狀，就只有脅迫江梨子的媽媽，然後在這裏頑抗了一會兒。而且，這還是因為警察來了，才會變成這樣子噢。如果他們沒有來，應該就只是單純的吵架而已。下面的警察先生，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因為他們就只知道這一點事情。所以，你現在馬上下去的話，罪名還不嚴重。現在這樣，只不過是因為大叔你，和阿姨吵架太大聲，周圍的鄰居報了警而已，很快就會被釋放的，就可以回家去了哦。只要你和我都不說，那件事情的證據就都不存在。」

中井被一把推進了警車的後座，他轉頭對御手洗潔說：「小朋友，多謝你了。替我向你的家裡人，還有學校的各位說聲抱歉！……長大以後千萬要小心女人，千萬別像大叔這樣啊！」

御手洗潔拿過放在一旁的牛奶瓶，用手邊的紙片，撮起玻璃粉末，裝進瓶里。然後再拿起紙袋，把拆分成一堆零件的動力裝置，一撮堆兒地放九九藏書回裏面。只有馬達因為太重而沒有能夠放進去。

「等一下……！」

「那些錢已經花掉了嗎？」御手洗潔笑著問。

「這樣就好了。這些東西，以後我會幫助你，把它們丟到別處去的。昨天午飯的時候，大叔你做的事情，除了我再沒人知道了。就連鈴木阿姨也不知道。江梨子也是。所以只要我不說，就不會有別人知道。至於證據，已經像剛才那樣，全部毀滅了噢。真相已經不存在了，大叔你呢，也已經不是殺人犯了。」御手洗潔高興地笑著說。

「好，我知道了。」馬夜川說著，給中井戴上了手銬。

御手洗潔接著拿起螺絲刀，擰開攪拌機下方，動力部分底蓋的螺絲，取開蓋子，然後，他從中間抽出馬達。接著，御手洗把所有能拆開的零件，全都拆得七零八落。馬達、旋轉刀具、軸、電線、數不清的螺絲，全部並排放在桌子上。外殼部分用榔頭敲成扁平的一塊，這麼一來，根本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東西。

「用這個，把這些碎片哐啷哐啷一頓砸碎。」

「小潔，救我啊！……」

「絕對沒有。」

「是誰！……別過來！……不然我殺了這個女人！……」中井的叫喊聲響起。

中井瞪著充血的兩隻眼珠子，默默地思考著。

「然後是這個。馬達部分，我把它拆開來吧。」

「好東西？是什麼？」中井感到好奇。

「那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或者說我們。」千惠子說，「爭風吃醋、吵來吵去，還是算了吧，我好累。在丈夫面前的時候，我就已經夠累了。」

「你這個人，跟小孩子說什麼呢！……」千惠子發出嘶啞的聲音。

「都是因為貧窮嗎？這個國家已經完蛋了，窮到這個程度了啊。從前的我，還有一雙會感動的眼晴。是個單純的、有正義感的男子漢，那樣的眼神，如今已經因為貧乏的生活而渾濁了；因為生活的痛苦，和愚蠢的色|欲而渾濁了。我已經和死沒有兩樣了，真是變得好糟糕啊。我做出這種事，就是個強盜了。一點不錯，就算是這種女人，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我忘記了。如果我現在殺了她，那孩子從此就無依無靠了，事實就是如此。」

「見過攪拌機的人的確很少，但是，我還是信不過，這裏面肯定是有什麼圈套……」

「可是，我能拿那些人有什麼辦法！……」千惠子歇斯底里地叫道。

「對，你說得一點不錯，我還來得及彌補，怎麼之前完全沒想到。」中井一臉茫然地感嘆著，「啊，真是好險！……」

「是我呀，我是塞利托斯女子大學的御手洗潔，就我一個人哦，聽我說幾句吧。」

中井凝視著千惠子，片刻之後，他嘆了一口氣。

「她沒事，很快就會出來的。」潔回答。

「大叔，九*九*藏*書這種事情我知道。」御手洗潔平靜地說道，他的表情也有些悲傷，「我早就非常清楚了。不過，這些事情，必須認真想想呢。其實小孩子也一樣，只要處於弱勢，就很容易變成那樣。」

「我一伸頭就開槍，對吧？……畜生，哪個會上你的惡當！……」

中井呆住了，大叫一聲：「哇噢！……簡直不敢相信耶，你真的是幼兒園裡的小朋友嗎？」說完，中井沉默了下來，就這樣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中井說著，沖千惠子怒吼一聲，「喂，你也過來！……」

「那麼，為什麼你剛才那麼慌張？」

「哦，是這樣啊。」看著裏面裝的東西，一臉毫無察覺的馬夜川巡查笑著說。

「我知道，你有很難受的事情吧。」御手洗潔笑著說。

「然後呢？」中井震驚地問。

「那不就簡單了？馬上還回去就好了呀，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你這個人，還真是好笑。居然對這種小不點兒，認真地發牢騷，你是當真依賴這個小鬼嗎？哈哈，你這樣也算男人啊！……」

「真的只有你自己？」

中井安靜地看著御手洗潔。

車門關上，警車開走了。身後，千惠子也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中井笑了出來。

「雖然我沒有搞明白怎麼回事兒，但你確實殺死了我的丈夫，這一點沒錯吧？」

「真是你啊。你帶了什麼來？……」中井好奇地問，「不過，你懂的吧，大叔我現在已經豁出命了，可不會像平常那麼好心，你做好心理準備哦。」

「不是下面那些警察，故意這麼教你的吧？讓你來這裏，說出剛才那些話？」

「沒什麼保證。但是，就算我說出事實，又有誰會相信呢？只是個幼兒園小孩說的話。證據都沒有了，這才是最關鍵的。」

「你，會為我保密？」

說完，御手洗潔把牛奶瓶放進紙袋，又把紙袋抱在胸前，站起身來，走出房間，咯噔、咯噔地匆匆忙忙下了樓梯。

「喂，怎麼樣！」

「不行！你後面肯定有警察！……」中井憤怒地喊道。

「可以啊，這些證據，我也會幫你丟掉。我保證。」御手洗潔笑著說，「不過，必須在你把江梨子的媽媽，還給江梨子以後才可以。」

「再稍等一下！……」中井叫著，回到了房間。他關上玻璃門，用力按著千惠子的肩膀，讓她坐下來，自己也在她身後坐下來。

中井像是驚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靜靜地想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處理？」

說著，中井不出聲地笑起來，身體隨之搖動著。

「不能相信。這居然是小孩子想到的……」中井嘟囔著，接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對，下面的警察也都知道了吧。他剛才說過一句。」

千惠子九*九*藏*書冷笑著，那副陰沉、刻薄的模樣，並不是御手洗潔所認識的、平日里的江梨子的媽媽。

「沒有啦，這樣，你從樓梯上稍微露一個頭，看一眼就知道了。」

說著這些話，御手洗潔繼續哐啷……哐啷……當個裡根兒啷，徹底地粉碎著玻璃片，直到它們全部變成白色的粉末。

「沒有，還在這裏。一分不少全部都在，就在上衣口袋裡。」

「嗯，你要跟我的家人道歉哦。弄到這麼晚，我肯定會挨罵的。」御手洗潔扁著嘴巴說。

「根據對方的反應，就能夠明白他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情了吧。你去曬台上問他好了。」

「他們完全不知道。他是胡扯亂講的。」御手洗潔連連搖頭，「那個警察以為江梨子的爸爸，死於交通事故，而且，攪拌機這種東西，他根本就沒有見過。」

「弱者的立場……事實當真如此嗎……就算同處弱者的立場，這孩子是如此努力，你卻是這樣。」中井的眼睛里泛著微微的淚光，「你做這種事，真的是因為被丟在了弱者的立場嗎？根本問題是靈魂和格調的差異。」

「不就是花嗎，鈴蘭又怎麼樣了？少問那麼無聊的事情，趕緊給我下來！」馬夜川怒吼著。

「媽媽呢？」江梨子緊張地問。

「垃圾箱里。在被警察拿走之前，我先拿回來了。馬達和刀具部分，都是從大叔家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御手洗潔站起來，打開抽屜，從裏面拖出工具箱，然後打開蓋子，先拿出一把榔頭。

「不是的。」御手洗潔搶先回答，「鈴木音造大叔是死於交通事故。中井大叔怎麼殺他啊？音造大叔是一個人開車出去的，而且，他死掉的時候，中井大叔在自己的店裡。」

中井說完，飛快地冒了一下頭。這一瞬間，大概他已經看清楚了吧，御手洗潔果然是獨自一人，站在樓梯中間的。

中井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說道：「看來好像是真的啊……」

中井這麼一說，千惠子立刻尖叫著，朝御手洗潔的方向靠過來。

「那你去問好了，問一問下面的警察。比如說……嗯，就這個吧，問他知不知道鈴蘭。」

御手洗潔「噓」了一聲，告訴他：「他待會兒就出來了哦。」

「現在還掉的話就沒問題了。那麼，我先下去了，這個牛奶瓶和紙袋我拿走，肯定幫你扔掉。我會先和警察先生說一聲，你過一會兒再出去。」

「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啦。」御手洗潔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笑著說。

接著，御手洗潔把兩樣東西，並排放在榻榻米上。

「現在就幫助你處理掉吧，那個抽屜里有工具箱，我能拿出來嗎？」

御手洗潔一走出一樓的後門，來到戶外，面色蒼白的馬夜川，就沖了過來。

御手洗潔口中說出「鈴蘭」的時候，中井陰沉的臉扭曲起https://read.99csw.com來，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小孩子又怎樣，你的頭腦，還不及這個小孩子的一半呢。別拿別人都當蠢貨！……」中井憤憤地吼了一聲，又自嘲地苦笑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過，竟然被這種女人騙到，我也真夠可笑的。可是啊，御手洗，那個時候她真的說過，說覺得丈夫很礙事，要是不管他一起逃走，絕對會被他追上。所以……」

「怎麼樣，你明白了吧？那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啦。」御手洗潔得意洋洋地笑著說。

接著，千惠子嗤嗤地笑出聲來。

「畜生，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真的就我一個人。我是中井大叔你這邊的，是來幫助你的。」御手洗潔笑著說，「我可沒有告訴警察叔叔哦，進來的時候，我還帶了好東西給你。」

「閉嘴！……你那時候說的那種話，還能怎麼理解，你倒是說啊！……」中井憤怒地說，「別事到如今，還信門開河！……好啊，我明白了，你這傢伙，也別廢話了，我這就送你上路好了！……」

千惠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稍稍扭過脖子，看著身後的中井，問道：「怎麼，你真的沒有殺他？」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中井的臉。

「可是，這種事情有可能嗎？居然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發現了真相？」

「是證據，攪拌機的碎片，還有馬達。」

「像你這樣的小孩子，應該還無法理解吧？守著一間小小的破電器店，一輩子的生活都看得到，大叔我可受不了了啊！……大叔從前是個文學青年呢，也有過美好的夢想。

房間正中央，擺著年代久遠、布滿了傷痕的小矮桌，兩人都坐在矮桌旁邊的榻榻米上。千惠子的臉也被汗水和眼淚，弄得濕漉漉的，看上去精疲力竭的樣子。

中井來到屋外，把菜刀丟到腳下，然後對衝上前來的馬夜川等人說：「能不能路上路過我家時停一下？帶出來的錢，一定得還回去。」

「當然會慌張啊！……我四處借錢，還把店裡的存款全部拿來，就想去一個鄉下地方買個房子。」中井憤憤地說，「可是，你卻對我說出那麼過分的話，所以我完全絕望了，不知道想要怎樣了，覺得只有死路一條了。」

中井拖著千惠子打開玻璃門，走到曬台那裡。然後，他朝著下面大聲叫道：「喂，我問你啊，知不知道鈴蘭！……」

「是啊。」御手洗潔點了點頭。

中並又沉默下來。

「嗯，知道了！……」御手洗潔點頭答道。

中井說完，挾住千惠子的脖子，拖著她整個人，蹭啊蹭啊地向後退，慢慢地靠在了牆壁上。疲倦的狀態一目了然。

「你能保證嗎？」中井不可思議地搖著頭。

「你的父母，想必很開心吧？」中井隨口問道。

「媽媽！……」江梨子叫著跑過去，抱住母親，read.99csw.com哭了起來。

「哎呀，果然母子相逢的場面，最讓人感動啊。母親的愛，以及戀慕母親的心，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被深深感動的馬夜川說道，「小傢伙，我送你回去吧，不過只能坐自行車哦。」

「御手洗小朋友，你看到了吧，這就是女人。絕對不能相信她們哦。從今以後，絕對……絕對不能相信她們。好好看著大叔我是怎麼倒霉的。」中井咬牙切齒地怒吼著，「無論何時何地，都只會想自己的得失，這就是女人。光這樣也就算了，享受完男人、榨乾了男人以後，就把他們一腳踢開，像對螻蟻一樣地嘲笑男人！她們根本不能相信！像她這樣的，根本不是人！……」

「好吧，那你上來吧。慢慢的哦。」中井終於同意放行了，於是，御手洗潔走進了二樓的房間。

御手洗潔一邊笑吟吟地說著，開始用榔頭去敲玻璃的碎片，把它們敲打成更細碎的小片，他花了很長時間，用這種方法把所有碎片，都砸成了接近粉碎的形狀。

中井微笑起來。掛滿汗珠的嘴唇，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閃著亮晶晶的光，但略微有些歪斜。

「說什麼呢，我只是為了生活罷了。在這個世界上，光會說漂亮話是行不通的！為了撫養孩子，你知道我有多麼辛苦嗎！……」千惠子哭著說，「江梨子每天都被人，說成是酒家女的小孩，總是被人欺負，你知道我哭得多傷心嗎！……外面那些裝得道貌岸然的傢伙，實際上有多麼污穢、噁心，你又知道多少！……想盡辦法，一分錢摔成兩半兒來花，緊緊巴巴過日子，這孩子將來，遲早也會變成這樣子，這才是現實！」

「沒有啦。」

「鈴蘭？」馬夜川的聲音充滿驚訝。他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問周圍的人，但是，御手洗潔不在他旁邊，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能夠上去嗎？」御手洗潔笑著問。

「那麼，你就去報復這個欺負你的世界啊！去向那些對不起你的人討賬啊！我又沒欺負過你！……」

聽到這樣的話，御手洗潔露出稍許有些寂寞的表情。

「可是到頭來，大叔做的卻是一場噩夢啊。本來正好趕上收音機大賣的時代，飛一樣地賣出去，賺了點小錢。卻每晚都來這邊喝酒，給這個女人，買了一大堆洋裝和化妝品。然後這個女人說：『要是有一大筆錢的話，真想逃到遠方的街鎮，買一幢房子，在一起生活。』她這麼說了，大叔我就相信了，我還以為這個人，也多少有點喜歡我呢。真是大笨蛋啊，我這種無精打採的大叔，女人怎麼可能認真當回事兒呢。她喜歡的不過是鈔票而已。」

「中井大叔。」御手洗潔一邊叫著對方的名字，一邊從酒吧旁邊的樓梯那裡，悄悄地走了上來。他以前來這裏玩過，知道裏面的布局。他胸前抱著一個大大的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