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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我沒有病,」露絲大聲叫道,「我——沒有——病!」
他走過去,站在她面前。「訂個協定吧:我們把你搬到上面的副樓,給你請個精神治療醫生,你在那裡接受治療。」
「那不是一個道歉就能完的事,是不是?」
「把你的話收回去!」他咆哮道,「不能那樣說她。」
「露絲,露絲。波莉和我都很擔心你,」他說道,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門,「你表現不正常已經很長時間了。自從弗洛西生病以來就不正常了。你最近做的這些事情——呃,不是你希望從一個有小孩要照顧的人身上看到的。」
「露絲,接下來我們這麼辦。我把孩子們帶到西蒙家,」她說,「我會告訴他發生了一個意外。你給凱特打個電話,跟她說你不知道怎麼辦,讓她來管。她擅長這個。你現在心煩意亂,但儘管去做,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們會把加雷斯如何在襲擊你時絆倒的故事編圓的。」
「可憐的數學老師,」波莉站起來,說道,「總是擅長邏輯推理。」
「需要道歉的不是我。」
露絲掙脫開加雷斯,抬頭看著他。「你想跟我說什麼?」
「放好了。」波莉轉過身,喜形於色,「都放回原處了。」
「安娜,你為什麼不帶著弗洛西去跟那些男孩玩玩?」她說道。
他同情地看著她。她也盯著他,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露絲感覺自己身體里有一部分正從顱骨頂端朝外直冒。加雷斯站在那裡,看著她,好像她是個瘋女人似的,好像錯的是她,而不是他和那隻母狗。她向前伸出像爪子似的雙手,向他衝過去。她想把他推倒、推開,或者是推出門去。
「哦,露絲!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接著,她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從蔥翠的風景中飄進了各自的世界里。
「你是什麼意思?」她問道。這是個真正的問句,她希望他揀自己想說的說。
晒乾后,她們把這些東西重新打好包,又去干別的事情。
「沒事。只是再別這樣了。」安娜說道。
「放開她!」他大叫道,「放開她!」
波莉用皮包骨似的小胳膊把蛋舉起來,退到水池邊,用抹布和有機濃縮洗衣粉擦掉上面的每一絲血跡,然後用茶巾擦乾。
「是個意外!一個可怕的意外。如果你願意,這事你可以不管。」波莉想出這個點子時看上去很欣慰,「女兒們還有你,可——如果你現在把我殺了,你絕對跑不掉。想一想那樣做會有什麼價值!四個孩子沒有了父母。如果不替我考慮,替他們考慮一下吧,露絲。把槍放下。瞧,我們可以度過這一關的!」
「你們肯定在交流。」她說。
她突然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里。如果她要從這個陷阱里爬出來,不僅要面對加雷斯一事所帶來的恐懼,還要對付波莉這個萬惡之源。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是本能,以求保全自己。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那支槍上。那是加雷斯的槍,放在儲物櫃的最頂層,顯然是想藏起來,可沒有藏住。那個傻瓜。它放在幾個波莉清理儲藏室時沒有清理掉的蘋果酸辣醬罐子後面,幾乎是一覽無餘。
她們離自己的家越來越近,露絲看見廚房窗戶里加雷斯交叉的雙腿。他坐在桌旁。但要感謝上天的是,他並沒有朝她們這個方向看。
「這就是他絆倒的原因,」她說。「他控制不住自己了,是不是?」她對露絲說道,「我是說,看看他對自己的畫室乾的那些事。他給我打電話,說是你乾的。到處是一片狼藉,還有威士忌。他過去好像並不是沒有困難的時候。當他沖向你,襲擊九_九_藏_書你時,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要幹什麼,露絲?」波莉又問道。
她們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打著盹,呼吸著山楂花甜美、略帶吲哚酸的味道。
「波莉從布萊頓給我打來電話——她忘了手機——跟我說她好擔心你。你對我的作品干出那樣的事來,你能想像得到,我也很擔心你。」他指著廚房那邊、花園那頭敞開的被洗劫過的畫室。
露絲攬住她,在濕漉漉的草地中間,她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而弗洛西試圖把一朵雛菊花放進嘴裏。
可今天,天氣預報說天氣晴朗。露絲和安娜把所有的濕衣服晾起來,把亂七八糟的廚房收拾整齊,然後一起做三明治,又從餅乾罐里拿出幾塊露絲一兩天前放在裏面的烤餅。她們把三明治和烤餅塞進小背囊,露絲把弗洛西綁在胸前的嬰兒袋。她們準備出門去遠足,去爬那座奶頭山。她們吃力地爬上山那邊的山脊。她們俯視著深深的山谷,山谷里有一塊田,田裡全是羊,形成一個巨大的「S」形,從田的一邊朝另一邊移動。
「你是怎麼想的,露絲?」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倦,她以前從未聽見過他這麼疲倦的聲音,即使在他精神處於低谷的時候也沒有。
「你知道吧,自從你去過卡帕蘇斯島之後,克里斯多斯再也不一樣了,露絲。」她突然地、使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再也不了。」
她們低頭看著地上的加雷斯。
「看看你乾的好事,露絲?」露絲轉過身,第一次注意到波莉也在場,她坐在角落裡的扶手椅上,露出半個剪影。她臉上的表情雖然很嚴肅,但露絲相信自己能看見她眼中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露絲醒來的時候,太陽還在西去的路上。她感到臉上有點紅,有點熱。她想起一兩個星期前出門時還要穿上厚厚的毛衣和巴伯爾防水外套。
「醒醒,安娜,」她輕輕推著身旁的安娜,「快點,我們要去外面用露珠洗臉了。」
「我們好幸福,我們好快樂,每分每秒直到一天結束!」安娜面帶微笑,抬頭看著她的母親,唱道。
早餐,她給孩子們吃了法國烤麵包和楓糖漿,然後把濕漉漉的帆布背包拿進來。她和安娜把包里濕透的東西分類,整理好,連同潮濕的嬰兒車,搬到石階上晒乾。兩個人一起干同一件事情的感覺很好,它讓露絲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說得好。」露絲咕噥道。
「這些我以前都聽過,」露絲說,「我聽厭了。」
「你會有很多時間見他的,晚點吧。」露絲說道,「在這之前,我真的需要你帶著弗洛西出去一下。」
他停下來,用手指梳著頭髮。他又吸了一口氣,咬了咬嘴唇。「你知道嗎?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張飯票、一個精|子庫和一個達到目的的手段。」
露絲顫抖著把槍放下,把彈匣清空。
她們回到屋裡,露絲給浴缸里放滿熱水,倒了許多沐浴油,準備洗個泡泡浴。她仰卧在水裡,含了一口泡沫,讓它在嘴裏輕輕爆裂。她看見自己的身體在雲一樣的泡沫里浮現出來,看上去像皺紙似的,它似乎與她此時腦海中的露絲沒有任何關係。
「你把一切都搞砸了,露絲。一切都是為了你,可你卻如此過分而不自知。我們一直在保護你。」
露絲木然地點點頭。
可在這種平靜的外表下面,露絲始終有一種恐懼之感,一種彷彿飢餓的感覺,緊緊攫住她的內臟,使勁擰著。她太熟悉這種感覺了。當暴風雨即將來臨時她通常都會有這種感覺。
露絲回到扶手椅里,把臉埋在手掌里。她感到https://read.99csw.com膝蓋上有雙手,抬起頭,看見波莉蹲在自己面前。
露絲喘息著。她感到自己已筋疲力盡。
加雷斯看著她,既同情又厭惡。「難道你不覺得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這裏嗎?布萊頓之行無意之中暴露了你的意圖,是不是?難道你不覺得如果你一直撒謊會讓你生病嗎?」
露絲哼了一聲。說出那樣的話來,真是可笑!
安娜翻翻白眼,知道不好堅持了。她接過嬰兒車,向後花園推去。露絲心想,安娜看上去好成熟啊,像個大姑娘,可她不願意想像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她會成熟到什麼程度。
露絲拿起此時已經完全晒乾的嬰兒車,把弗洛西放進去。
露絲試圖不去看加雷斯,她站起身,從窗帘縫裡向外窺視。她看見波莉走過去,把孩子們叫到一起。她面帶笑容,跟他們交談自如,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她說的什麼話甚至還讓他們歡呼起來。
她們回到奶頭山山頂時差不多下午4點了。從這裏,她們正好可以看見自己家的房子和花園。當露絲看見車道上停著的福特Galaxy時,心裏咯登了一下。尼科和亞尼斯在屋后盪鞦韆。
「我只好把你過去的經歷,你的那個孩子、可憐的弗蘭克告訴了他,」波莉繼續說道,「你能理解嗎?」
「你不用做任何事情。不用做飯,不用做家務。」波莉微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羊還會拼寫呢。」安娜格格笑道。
「昨晚的事我感到抱歉,寶貝。我真的是太累了。」
「我很高興,真的,」波莉繼續說道,「比我希望的還要快,但一切應該回歸原狀。我們的關係又回到從前了。萬物都像橋下的水,是不是?」
1點鐘的太陽很烤人,露絲和安娜脫得只剩下了背心。新季節的暖意撫摸著她們的皮膚,她們在一棵盛開的山楂樹下安頓下來,享受著她們的小小的盛宴。露絲把自己的短袖圓領緊身汗衫攤在地上,和安娜仰卧下來,弗洛西趴在她們兩個人身上。露絲給安娜講了五朔節歐洲傳統民間節日,是歐洲春天裡最古老並且最重要的節日之一,用以祭祀樹神、穀物神、慶祝農業收穫及春天的來臨。五朔節的主要傳統要素是火,它貫穿于節日的所有活動中。、火以及新的開始的故事。
「最好把上面的指印擦乾淨,放回原處,」她說。露絲接過茶巾時,波莉握住她的手。她深情地看著她的眼睛。
「加雷斯!」她喊道,「加雷斯!」
波莉雖然仍然舉著手,但她側著身子,開始緩慢向前移動。當她拿起那個血淋淋的瑪瑙蛋時,露絲一直用槍指著她。波莉面朝露絲,蹲下來,挺直背,把蛋撿起來。
「我從哪裡說起呢?你幹了很多越來越瘋狂的事,包括搗毀我的畫室,撕毀我的畫作,」他突然咆哮起來,同時站起身,砰砰地敲著桌子,震得咖啡里的勺子嘎嘎直響,力量之大,露絲真擔心咖啡杯會被震碎。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跟我的女兒在布萊頓消失了幾個小時,又在半夜丟下波莉和兩個男孩,跑到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讓大家為你蒙羞。」
為什麼什麼事情都不能恆久不變呢?為什麼最終都要分崩離析呢?
露絲轉身面對波莉,用槍直直地指著她。她將瞄準器抬高,讓槍口跟波莉的前額在同一水平面上。她在遊樂場上射橡皮小鴨之類的東西時總是射得很好。她相信自己能射中目標。
露絲再也忍不住了。她向波莉衝過去,將手指插|進她的頭髮里,拽住,又用指甲抓。波莉大吃一驚,癱倒在扶九-九-藏-書手椅里,露絲一拳又一拳地猛擊波莉的頭部。
「真的。否則會是什麼樣呢?」波莉快速說道,「我們相交那麼多年,露絲…」
「你的孩子?」
「爸爸回來了。」安娜說道。
「你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了,加雷斯。她身體不好。」波莉碰了碰他的胳膊,勸道。
她們站在那裡,手牽著手,看著下面。露絲最不願做的事情就是把女兒們帶下去,可她幾乎沒有選擇。
露絲轉身看見了回到扶手椅里的波莉。當波莉看見槍時,露絲第一次看見她那病態的笑容開始閃爍不定。
「我擔心我的孩子。」
她都幹了些什麼?
波莉站起身,取下後門上的門閂,然後再次轉向露絲,她的眼睛里像在冒火一樣。
露絲爬到碗櫃旁,扶著碗櫃站起來。她剛才倒下時碰到了頭,此時感到頭昏眼花,可她有一股力量是如此強烈,什麼東西都阻擋不住。她把雙手伸到碗櫃架子上安娜裝蛋的籃子里,找出兩個最大的縞瑪瑙和大理石構成的蛋,蛋很大,她幾乎握不住。她轉向站在廚房另一頭的加雷斯和波莉,他們像看動物園裡的動物似的看著她。
露絲心想,再也不會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兩隻手裡各拿著一個蛋,衝過去。她沖向加雷斯,舉起石頭,向他的腦袋上砸去。加雷斯大吃一驚,試圖躲閃,可太陽穴上遭到了致命的一擊。他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倒下去時,他的頭部在阿加爐向上翻起的蓋子上磕了一下。這一切發生得很快,露絲幾乎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本能地朝後跳了一下。他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面朝上貼在爐子側面發燙的加熱板上,一股血從他鼻子里哧哧地流出來。
「可我想見爸爸。」她嘀咕道。
加雷斯跳起來,衝過去,猛地拉住露絲的胳膊,將她從波莉身上拉開,然後猛地一推。她趴在了地上。
「露絲,你覺得這樣做會無法挽回,是嗎?你覺得你受到的傷害很深,連我也要除掉,是嗎?」
露絲哼了一聲。
「夏天真的來了。」安娜歡快地說。
她打開門,來到花園。
加雷斯停下來,吐出一口氣。「露絲,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撒謊。波莉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這事我是唯一的證人,露絲。唯一的證人。」露絲看得出來,波莉在難逃一死的絕望時刻心裏在想什麼。她才不會上當呢。
「難道你不明白嗎?加雷斯不是你殺的。是他自己倒下的。是個意外。一個意外,露絲。」
「波莉心地善良,同意把這一切承擔起來。她太好了,自己的事都忙得不可開交。」
她低頭看著睡得正香的女兒們。弗洛西依偎在安娜的懷裡,安娜用一隻胳膊攬住她,保護著她。露絲為她的女兒們感到非常悲哀。無論現在發生什麼,她們都將是長期的受害者。女兒們受到的傷害雖然是間接的,但無論是什麼樣的傷害,她們都得承受。
「你的寶貝波莉?你的小婊子?」
「露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說真的,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你好。」波莉說。
終於要了結了。
她爬上工作台,在指尖的支撐下立起身,像個登山員似的靠在架子上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剛好夠著,雖然在把槍拿下來時,一個罐被帶了下來摔碎了。黏糊糊的半流體物質濺得石地板上到處都是。露絲幾乎無心關心這個,只是在心裏記下要把這些辣醬清理乾淨。她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技能,或許是從某部電影里學到的,她啪的一聲把槍打開。子彈好像上膛了。很好,她心想。
「你在https://read•99csw•com幹什麼,露絲?」波莉站起來,問道。
波莉站起身,站在加雷斯一側稍後一點的位置,俯視著露絲。她仍然面帶微笑。
可什麼用都沒有。
「我很抱歉,露絲。為發生的一切感到抱歉。為這一切抱歉。為可憐的我們,也為可憐的他。」
「我要錄唱片,」波莉說,「但這件事可以在巴斯做,這樣我可以兼顧家裡和孩子們。」
她將耳朵貼在閂上的門上。廚房裡悄無聲息。誰知道她回廚房裡時會發現什麼東西?她唯一的希望是孩子們都還在外面。
「我不想失去你。」露絲小聲說道。
露絲低頭看著她,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管她在想什麼,她臉上都沒流露出來。
「別動!」露絲喊道,波莉舉起手,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生了根一樣。
加雷斯抬起頭。「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露絲?」
「你好。」
「我給加雷斯打電話,他把我乾的事說了。我們決定讓你去看看病,你去看病時他應該跟你一起去,於是他就來接你了。可你玩起了失蹤的花招。跟女兒一起失蹤了,露絲。跟女兒一起。」波莉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深沉的、通情達理的調子,她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放在下巴下,好像在為《精神病醫生》面試角色似的。
一時間,露絲和波莉都嚇得僵在了那裡。露絲向加雷斯衝去,試圖把他從爐子上拉開。可他是個大塊頭,死一般地沉。她把他從加熱板上拉開時,臉被撕破了,留下了一層燒焦的皮。她抽泣著,乾嘔著,在他旁邊跪下來,壓迫他靜止的胸脯,試圖讓他醒過來。
露絲抬頭看見波莉正站在那裡俯視著她,兩隻手放在臀部上,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微笑。有那麼一兩秒鐘,露絲無法動彈。她的腦子裡除了要迅速採取行動之外一片空白。接著,她就像動物跨越屏障似的,掙扎著站起來,跑到儲藏室,把門在身後砰地關上、閂上,不讓波莉進來。她站在那裡,喘息著,直到自己緩過氣來。
「你知道你那樣做就等於砍掉我的胳膊嗎?露絲,你從來都不理解我的工作是嗎?你只是把它看做一種掙錢的手段,這樣你就可以去韋特羅斯超市買東西。」
他們坐在那裡,看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他們提出的這個計劃是世界上最為簡單和明顯的事情,好像他們是在為她好。露絲的肩膀耷拉下來,眉毛低垂,她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你清楚我是什麼意思。」
弗洛西一覺睡到早上9點才醒來。露絲余醉未醒,心裏有些難受,她翻了個身,把睡衣撩起來,把乳|頭塞進弗洛西的嘴裏。弗洛西幾乎是立刻就把奶頭叼住了,露絲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奶水在向下流淌。她感到吃驚,自己體內還有奶水。
「不過,露絲,你知道的,一切都結束了。你知道我不可能讓你再回來了。你撒了這麼多謊。」加雷斯說。
過了片刻,女兒們都醒了。露絲把野炊的東西收起來,她們沿著弧形的山脊又開始了她們的旅程,向「鄉村小屋」走去。她們要走六英里多才能到家。
她在搞陰謀詭計方面好像非常有經驗。
可因為加雷斯很高,而她才中等身材,他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吸收了她的衝擊力,通過雙腳傳遞到石地板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緊地攥住,她感覺骨頭都在疼,而他卻一動不動。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她,好像她是件髒東西似的。她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露絲髮現自己凝視的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她把槍端在胸口,輕輕將門打開,側著身子回到廚房。加雷斯還躺在地上,還是https://read.99csw.com她離開時的那個姿勢,跟剛才一樣一動不動。等把波莉結果了再去理他吧。
「我知道你在忙什麼,」露絲對波莉厲聲說道,「別賴在我撒謊上。」
「聽著,露絲,好好聽著。我們一直在交流,我和波莉。」
「我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從那裡出來。」波莉說。
露絲一言不發。她只是重新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拉開保險栓,手指扣在扳機上。
「你只管集中精力把身體養好,然後我們再從頭開始。」加雷斯說。
弗洛西抓著她的奶頭吮吸時,她的心思集中在床頭柜上那本小小的獨立式的日曆上。他們搬進來時她就把這本日曆放在這裏了,目的是為了掌握每個人的活動情況。她原來的打算是作為提醒之用,比如:送安娜上學時是否要帶著泳衣,是否要為收穫感恩節準備罐子,或為郊遊準備費用。可它沒有起到這樣的作用。她從來都沒有及時記錄過,在過去一兩個月里,上面沒有任何記號。現在看著它,她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5月1號了,她總是試圖把這一天當做特殊的一天,它標志著新的開始。
「讓大家蒙羞?」露絲說道,「我非常、非常抱歉。」
長時間的沉默。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露絲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然後推開前門,進入廚房。加雷斯面前放著一隻咖啡杯,坐在那裡等著。他轉過身,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
她們沿著半圓形的山樑向前走,最終會沿著這道山樑走回家。
波莉走過來,把茶巾遞給她。
「把蛋放回籃子里。」露絲說道,波莉按照她的話,爬到椅子上,把蛋放回碗柜上的籃子里。
集法官、陪審團、行刑人於一身,他坐下來,怒視著她。
過了片刻,露絲突然掙脫開她,把槍放回到儲藏室。她回到廚房裡時,波莉正跪在加雷斯的雙腳前,解開他的鞋帶。
安娜雖然睡眼惺忪,但她知道5月1號的這個儀式。這是她每年都要重複的一個儀式。幾分鐘后,她和露絲已經跪在後面草地的中央、將露珠朝臉上擦了,弗洛西躺在她們旁邊的毯子上。
露絲又感到喘不過氣來了。她調整了一下站姿,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槍端穩。
「露絲。」
露絲側著身子,走到後門,鎖上。她用槍指著波莉,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把窗帘全部拉上。最後,她把前門也鎖上了。現在,孩子們進來的危險不存在了。她可以為所欲為了。
「你把我當做一個男人看過嗎?當做一個有性別的東西看過嗎?」
露絲笑起來,就連弗洛西也從弔帶里伸出頭來向那邊張望。
「希望如此。」露絲說。
他對她怒目而視。「克里斯多斯最好,我沒他好。你能換一種眼光看我嗎?」
「我們一直在討論這個,露絲,」加雷斯繼續說道,「我很生氣,想帶你去醫院,給你切個片。可波莉替你爭辯,說你需要的是休息,卸下肩上的責任,她說女兒們也應該能見你。我們得替她們著想。」
晨曦照亮了屋檐深處,將一切鍍上了金色,這是卧室最為漂亮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又溫暖又安全。露絲跟女兒躺在一起,覺得事情已到緊急關頭,反而更輕鬆了。她有一種感覺,在即將到來的這天里什麼都可能發生。昔日的樂觀精神離她遠去。奇怪的是,她對這種可能發生的變化感到很興奮。她腦海中浮現出弗蘭克的樣子,想到弗蘭克眼中的善意。
她們慢慢向下走去。小山的這邊看不見多少太陽,長長的草地上有很多爛泥,很滑,讓她們時刻都有倒下去、向自家的房子滑去最後摔死的危險。露絲更為喜歡一種比較能控制的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