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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第四節

星期六

第四節

達維表面上像太妃糖一樣柔軟而有韌性,實際上卻像釘子一樣堅硬。堅硬得經常戳出來。她什麼都經受得住。她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因為你缺乏教養,沒有禮貌。」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回來之後,她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你想知道些什麼呢?」
「你丈夫是知名人士。」斯蒂菲繼續說道,「他興辦的事業每年給這個城市、這個縣以及這個州帶來了大量收入。他對公益事業的參与……」
「別說今天,哪一天的都不知道。」
「女士們。」斯米洛狠狠地瞪了斯蒂菲一眼,言下之意是讓她閉嘴。
傑里走的是另一個極端。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她就成了基督教原教旨主義一個組織的成員。她決心投身的是一種崇尚艱苦、不求享樂、禁酒禁慾的生活。她在南達科他州印第安人保留地上種植根類蔬菜,宣傳基督福音。
達維掩飾著不安的心情,笑容燦爛地說:「那當然。」說著,她領他們走進正規的客廳。剛才沒有事先通報就把他們讓進來的女管家,已經到客廳里把燈打開了。
「你們都想見我?」
「怎麼回事嘛,羅里?」達維問道,「你們來到底有何公幹?」
「找個可以說話的地方好嗎?」
達維繼續說道:「我對他們說,下午5點到6點鐘的時候我就在這幢房子里,還說你可以為我作證。你說是不是這樣?」
她把手伸給他。他的手乾爽而溫暖。她的手有點潮,而且很涼。她心想,不知他會不會想到這是因為她剛才端著一杯伏特加的緣故。
「你好,佩蒂·約翰太太。」
他首先告訴她,這不是平常的造訪。
不出什麼大事,斯米洛是不會到盧特家裡來的,可是達維盡量不願意往這方面想。她把高腳酒杯里摻了冰和汽水的伏特加一口飲干,而且注意不使冰塊發出聲響,然後把杯子放在一張靠牆的小桌上。接著她才正式露了面。
斯蒂菲站起來。
「你這麼認為嗎?」達維四下看了看,彷彿是第一次對它進行評估。
他鬆開她的手,指著跟他一道來的女子說:「這位是斯蒂芬尼·芒戴爾。」
克蘭西三十齣頭就因宮頸癌去世,她的傷痕也因此永遠愈合了。有些惡毒的閑言碎語說,她的癌症是性病多次發作引起的。
達維抬起頭,對薩拉笑了笑。薩拉深情地在達維散亂的金髮上摸了摸,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達維把杯中https://read.99csw.com的酒喝完之後,從眼鏡框上面得意地看了斯蒂菲一眼,接著眼睛向下說了一句:「滿意了吧?」
達維又喝了一口酒。
他們聽見她的聲音后同時轉過身,看見她站在上面的樓廊上。等他們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定之後,她才開始下樓。她光著腳,頭髮有些散亂。她下樓的時候,一隻手扶著護欄,就像個穿著長裙參加舞會的公主,在接受眾多普通臣民的仰慕和崇拜。她出生在查爾斯頓一個上流社會的家庭,父母親都出身名門。她從來沒有忘記這一點,而且也決不會讓其他人忘記。
斯蒂菲頓了頓,可是達維無動於衷。她不打算原諒斯蒂菲多次違反一些不成文的禮貌規範的行為。
「這關你哪門子事?」達維不假思索地衝著她來了一句。
「你好!」達維輕輕握了握斯蒂菲·芒戴爾的手,很快就把它放下了。
達維按捺住心中的怒氣,平靜地把杯子送到嘴邊,慢條斯理地回答說:「你想知道我能不能找到人,證明我不在現場,對吧?」
「啊,我明白了。來看看我對這個消息的反應。」
「謝謝你,薩拉。」
「呃,」她說著站起身,「雖然你們都不想喝點什麼,我想我還是來一點。」
「你是北邊什麼地方人?」
「她是在串供。」她衝著斯米洛嚷起來。
達維保持著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那種姿態。
「我們不是來審問你的,達維。」斯米洛說道。
「你們是來推銷警察局舞會的舞票,還是有其他公幹?」
斯蒂菲·芒戴爾表示不要之後,還接著說了一句:「這個房間真漂亮。色彩棒極了。」
「是的。」
「謝謝,不必了。」斯米洛回答道。
斯蒂菲不喜歡達維來打斷她,便繼續說道:「這次謀殺的影響會超出整個社區。我們辦公室將不遺餘力,直到把兇犯緝拿歸案,審判定罪。我向你保證,一定儘快使案情水落石出。」
達維是最小的一個,也是頂著各種流言蜚語,惟一留在查爾斯頓的。克萊夫因心肌梗死倒在他最後一個情婦的床上,時間是在上午的董事會之後和下午的高爾夫球之間。在此之前,馬克辛因患「老年痴呆症」被送進了養老院,其實人們都知道她是因為喝伏特加把大腦喝壞了。
「說得很對。我看你聽到之後似乎並不感到驚訝。我們還是回到我原來的問題上來:你今天下午在什麼地方?不要再說這不關我的事read•99csw•com情,因為你知道,這跟我關係很大,佩蒂·約翰太太。」
「有人能作證嗎?」
「斯米洛並沒有說你丈夫是被人用槍打死的。他說他被人謀殺了。」
斯蒂菲心裏正感到窩火,沒有答理她。
「是在床上嗎?」
「眼下查爾斯頓的人都值得懷疑。」
「我想他是被槍打死的。難道這種猜測不可靠嗎?」
斯蒂菲氣得面頰通紅。
「對不起,佩蒂·約翰太太,我有些失禮了。」
薩拉的表情跟達維一樣深藏不露。
斯米洛再度進行了干預。
「嗯,這至少是個大變化。」她把酒一飲而盡。
「對不起,我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馬克辛和克萊夫·伯頓夫婦是一對好夫妻。他們兩個人都出身於查爾斯頓的名門望族。兩個人都相貌出眾。兩個人都畢業於上流社會學校。他們的婚禮被其他人奉為楷模,至今依然如此。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等解剖完畢。」斯米洛替她把話說完。
「我很難過。」
「背後中彈。兩發。我們認為他是當場死亡。朝他開槍的時候,他可能已經昏迷。」
他的目光非常冷峻,不過他轉過身客氣地對管家說:「伯奇女士,就你所知,佩蒂·約翰太太當時在家嗎?」
達維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感情不外露的本領是自然習得的,尤其是當這一家的父親拈花惹草、母親借酒澆愁的時候——誰都知道她酗酒的原因,可是誰都裝得若無其事。她們家卻不是這樣。
達維的管家薩拉原來是替她母親幹活的。在克蘭西出生之前,薩拉就到了她們家,目睹了主人家的所有變故。她走進房間的時候,以敵意的目光看著斯米洛和斯蒂菲。
「現在不要。」
接著,這個曾經經歷過社交活動的女人轉身對著斯米洛,說出了她對事情的安排:「我要讓最好的人來干。羅里,請務必做到這一點。否則,作為盧特·佩蒂·約翰妻子的我,就將親自來安排。」
「你最後見到盧特是什麼時候?」
羅里·斯米洛並不是冷酷無情、玩世不恭的人。達維·佩蒂·約翰把目光從弧形的樓梯投向門廳,看見斯米洛背著手站在那裡,既不是在看自己那雙擦得錚亮的皮鞋,也不是在看他腳下進口的義大利地磚。不過他的目光似乎完全集中在他腳下那一塊。
達維把手猛地一揮,把一些酒灑到了地毯上:「你到底是誰,啊?」
斯米洛沒有理會她,而是對管家表示感謝。薩https://read.99csw.com拉·伯奇轉向達維,雙手抱在一起。
雖然斯米洛一直沒有抬頭,可是那個女的似乎特別好奇,不住地朝四下里看,把進門處的傢具全都看了個遍。她沒有放過一件歐洲進口傢具。她的目光敏捷而且銳利。達維看了她第一眼就覺得不順心。
「驗屍官準備進行屍體解剖。」
當然,她父親死的情景斯米洛是知道的。這件醜聞的細節在查爾斯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注意到斯米洛在回答時顯得有些痛苦和窘迫。
「你說什麼?」
他們的三個漂亮千金都取了男孩的名字,其原因無外乎是馬克辛每次臨產時都喝得酩酊大醉,抑或是她太迷糊,搞不清生的是男是女,抑或是她想氣氣固執的丈夫,因為克萊夫一心想要男孩,總怪她只生女孩,從來不考慮自己缺少Y染色體。
「謝謝你,薩拉。」
達維正式做了介紹:「薩拉·伯奇女士,這位是斯米洛探長,那位是縣法務官辦公室的。他們是來通知我,說今天下午發現佩蒂·約翰先生被人謀殺了。」
「什麼?」
「沒有。」她把空酒杯放在茶几上,直了直身子,挺了挺肩膀。
「佩蒂·約翰太太,今天下午你在什麼地方?」
「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客廳的地上,穿著衣裳。床沒有用過。沒有任何幽會的跡象。」
三個人在靜靜地等候。達維很冷靜,鄙棄地向斯蒂菲瞟了一眼,然後用手擺弄著脖子上那串大小十分勻稱的珍珠項鏈。這是她初進社交場合時,她父親送她的禮物,但她對父親卻是愛恨交加。她的治療醫生說,這串項鏈表明她不信任別人,其原因是她父親對妻子和女兒們不忠。達維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喜歡這串項鏈。不過,她穿什麼衣服都要戴這串項鏈,不論是穿短褲還是像今晚這樣穿這件肥大的白棉布襯衣。
「許多人都有理由殺盧特。」斯米洛被她看得把目光移開了。
「我知道這在南達科他州叫什麼。」達維譏諷地說。
她走到一個小茶几前,在電話上按了一個鍵。
「斯蒂菲。」
在小酒台前面,她朝晶瑩的玻璃杯里放了幾塊冰,再倒進伏特加。她先喝掉將近一半,把杯子加滿后才走回來。
「嗯,我不喜歡。」接著她就根本不理睬她,轉身對著斯米洛。
「得了,羅里。我不會精神失常的。如果盧特在他那家自鳴得意的新飯店裡遭槍擊而死,他肯定是在那裡會女九-九-藏-書人了。我想殺他的不是那個女的就是她那個吃醋的男人。」
達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鐘,又鄙棄地看了斯蒂菲一眼,然後以唐突的手勢指了指他們附近的沙發。她自己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下來。
「其實這幢房子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一間。不過,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炮台,就這一點好。我丈夫一定要把牆刷成這種顏色。這叫赤褐色,是為了使他能想起義大利的河畔別墅。可是它卻使我聯想到橄欖球運動衫。」她看著斯蒂菲,露出甜甜的微笑。
「哦,討厭。」斯蒂菲低聲嘟噥道。
達維轉過身。
「我們就不要客套了吧,羅里?」她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歪著腦袋朝他微微一笑,「我們畢竟還是親戚嘛。」
喇叭里傳來管家的聲音:「有事嗎,達維小姐?」
達維不認識跟他一道來的那個女人。達維慣於打量她所接觸的女人,所以如果她見過斯米洛的這個同伴,她會記得的。
「芒戴爾女士,在我看來,你個人的保證一文不值。我要告訴你的事情,你是不會高興的。我丈夫被害一案的訴訟用不著你。我從來不要二流的貨色。」她厭惡地看了看斯蒂菲身上的衣服。
「薩拉,請你進來一下好嗎?謝謝。」
「是的,先生。她這一整天幾乎都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
「你什麼時候要,只管吩咐。」
「所以葬禮的安排就要等……」
「對我有懷疑嗎?」
「你不要緊吧,孩子?」
「她是誰?」
她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
達維看著他表白說:「我還以為你剛才說不是在審問我呢,羅里。」
「今天下午晚些時候,有人發現盧特死了。死在查爾斯頓廣場飯店頂樓的一個套房裡。看來是被人謀殺的。」
「是昨天晚上,還是今天上午,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我覺得是今天上午。」達維沒有理會斯蒂菲·芒戴爾表示不相信的哼聲,眼睛一直看著斯米洛。
所以在克蘭西、傑里和達維小時候,嚴重的家庭問題全被掃到珍貴的波斯地毯下面去了。三個女孩很小就知道,無論出現什麼令人不快的情況,都不要感情外露。這樣比較安全。家裡的氣氛極不穩定,而且難以捉摸,父母性情暴躁,動輒發脾氣,往往是拳腳相加,從而打破了表面的平靜與安寧。
「這沒什麼,羅里。我沒什麼要隱瞞的。我只是覺得她缺少點兒靈氣。」她瞟了斯蒂菲一眼,「你們到我家來,剛把我丈夫被謀殺的消息告訴九_九_藏_書我,她就旁敲側擊地問一些帶侮辱性的問題。」
「斯蒂菲,如果沒有必要,我們還是不要涉及佩蒂·約翰的私生活。在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必要。」他接著問達維:「你不知道盧特今天的日程安排吧?」
「拐彎抹角說這些幹什麼呢?」
「他在什麼地……他被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們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照面。」
「怎麼了?」
「他沒說過準備見什麼人?」
今天晚上羅里·斯米洛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跟上次的別無二致。他的舉止和儀錶儼然一副軍人神態。他頭頂上的頭髮已經開始脫落,她之所以能注意到,是因為她處於可以鳥瞰的位置。
「我媽媽經常說,橙色是平民百姓、普通粗人的顏色。」
「我將就你丈夫的謀殺案提出起訴。所以我才要跟斯米洛一起來。」
「這是猜測嗎?」
斯蒂菲·芒戴爾叫起來:「你不能……」
「給二位來點什麼喝的?」
他平和而冷靜,同時又非常客氣地說:「我提議大家都坐下。」
「在這兒。」
達維正視著他的目光。
斯蒂菲·芒戴爾走上前來,彷彿是要告訴達維她還沒有走呢,彷彿她是個重要人物,不可小看。
她身材嬌小,黑頭髮,黑眼睛。熱情的眼睛。渴望的眼睛。她雖然穿著高跟淺口鞋,卻沒有穿長筒襪。在達維看來,這比她打赤腳還要沒有規矩。
在公眾場合一定不要表露太多的情感,那樣是無濟於事的。
達維再次走到小酒台前面。
「獨自一人?」
「誰說他是遭槍擊而死的?」斯蒂菲問道。
「這是我的工作,佩蒂·約翰太太,不管你喜不喜歡。」
達維上次見到她丈夫先前的小舅子,是在當地為警察局舉行的慶功會上。那天晚上給斯米洛頒了獎。慶功會之後,盧特找到他,向他表示祝賀。斯米洛和他握了握手,因為那是他一再要求的。他對他們一直很客氣,不過達維心想,斯米洛探長是不會願意握手的,他恨不得用牙把盧特的脖子咬斷才好。
「斯蒂菲。」那女子說著肆無忌憚地把手伸到達維面前。
這個管家塊頭很大,皮膚黝黑得像紅木大櫥。她聽了達維的話之後,就從一個邊門走出去了。
結果,姐妹三人的感情都帶著傷痕。
「我代表地方法律事務官辦公室。也就是南達科他州盡人皆知的法務官辦公室。」
「不要緊。」
「今天下午5到6點你在什麼地方?」
「你們不一起睡覺?」斯蒂菲問道。
「你要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