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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第三節

星期六

第三節

「好吧,不過我可不想在路上被人抓走,你還是往下縮一點,別讓人看見你這副模樣。」
這一點他確實做到了。雖然這樣的復建未必是人們最欣賞的,但肯定是人們談論最多的。
她轉過頭,朝遊樂場那邊的停車場方向看了看。
「嗯。我感到奇怪的是,這地方別人怎麼沒發現呢。」
他按下沒有鎖的駕駛座一側的門鈕,但沒有繞到另一側去給她開門。即使他走過去,她也會制止他的。她鑽進後座,斯米洛坐到駕駛位置上。他把車發動起來,準備進入車流之中,這時她問道:「那是真的嗎?我們出來的時候你對那幾個警察所說的話?」
「真的嗎?」她的語氣中似乎流露出失望。
他從鏡子里看見她那雙閃爍的眼睛,知道她肯定會把這個當成頭等大事。他把車開到路邊停下。
「保證其他人不打第一槍。」
他不想逼她。任何脅迫都可能讓她拔腿就走。他不能讓她走。還不到時候。
「是的。那麼,有什麼猜測?」
他有生以來還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沒有。」他說道,「哦嗬!我真高興,這個問題終於搞清楚了。」
她從鏡子里看見了他的目光,笑了笑。
他不由自主地轉身對著她問:「你結婚了沒有?」
「答應不了。」
「案子都要由梅森來分配。」他指的是查爾斯頓縣的法律事務官門羅·梅森。
她滿不在乎地從健身包里取出一塊毛巾,擦起胳肢窩來。
哈蒙德放開她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彷彿表示屈服似的舉起雙手。
他們說笑著來到一段通往下面的碼頭的不很平整的木質台階。碼頭平台比水面高出三英尺,約莫十平方碼大小。河水正輕輕拍擊著飽經風浪的木板下面的支柱。平台四周是一些木椅靠背形成的安全欄杆。哈蒙德把他倆的冰淇淋木棍和包裝紙一起扔進廢物箱,然後示意她坐到一張長椅上。
路上的車流一眼望不到頭,而且慢得像爬。斯米洛失去了耐心,把斯蒂芬尼的車開進一條狹窄的小街,結果引得對面來的一輛車直按喇叭。
有好幾秒鐘,他驚得不知所措。她拿起自己的東西,從他身邊匆匆走過,隨口說了句:「謝謝這一切。非常好。真的。」
她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用眼睛看著他,然後微微一笑。
「因為巧妙沒能達到我的目的。」
「我不相信。」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臂,一心想留住她。她站下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轉身對著他,但是沒有正眼看他。
「罪犯一定很厲害。」
「你太厲害了。怎麼這麼快就嗅出有人被殺了?」
「我大概有好長時間沒見過這麼乾淨的犯罪現場了。也許是我見過的最乾淨的。」
不過,在縣警察局和縣司法機關里,至少有一半的男人,也許還有一些女人,都對她有過非分之想。人們在茶餘飯後,常常傳一些與她有關的風言風語https://read.99csw.com,當然這是不能讓她聽見的,因為誰也不想被她狗血噴頭地臭罵一頓。
哈蒙德聽出了這首曲子,卻說不出涼棚里現在是誰在唱,也不知道歌名是什麼。這倒沒什麼關係。這首歌的節奏舒緩、抒情而浪漫。小時候母親勸他學交際舞,他很不情願地學會了。現在他盡量使自己跟上舞步節奏,可是他越是摟著她跳,越是無法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再見。」她說著轉過身,穿過高低不平的場地朝停車場走去。
「就在這兒跳有什麼不好?」
他扮了個苦相說:「我還以為我說得很巧妙呢。」
這百感交集的時刻誰能形容呢?一個人明白了自己的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相比之下,以前所發生過的一切已不值得一提,而今後也不會有什麼能與此相提並論,這種時候,他的心情又有誰能夠形容呢?對這些問題的各種無從捉摸的答案,在他看來已經無關緊要,因為他意識到他惟一有必要知道的就是眼前,是現在,是此時此刻的現實。
「父母親,九個孩子,只有一個衛生間。在我們家,如果膽小或者害羞,那你身上就別想乾淨,或者就等著便秘吧。」
「我得走了。」她掙脫開去,轉身朝放著她的手袋和毛衣的長椅走去。
「我就是想去。」
就在他說「你會和我再跳一次舞嗎?」的時候,她說道:「我真的要走了。」
「有什麼不明白的?我跟你說過我必須走了。就是這樣嘛。」
她躲開了他伸出的手,很快走上台階,匆忙中差點被絆倒。
「你來開車,我要換衣服。」他們的車停放在東灣大街的入口處。他們在人行道上快步向前走去。每逢星期六晚上,街上的人都比較多,現在由於沿街停著救護車和警車,眾多的獵奇者都被吸引到這座新落成的大樓前。
「我沒有必要向你做解釋。我也不欠你什麼。」
誰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斯蒂芬尼跟開車的斯米洛一樣不耐煩。她把半截緊身胸衣一下從頭頂脫下。「好了,斯米洛,現在誰也聽不見你說什麼了。說吧。我就這樣。」
「我手下一個警探也這麼說。這是一起殘忍的謀殺。驗屍官認為盧特也許是在昏迷狀態下被槍打死的。不管怎麼說,當時他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了。兇手就是想要他的命。」
哈蒙德很平靜地對她說:「我不明白。」
「啊呀,羅里,你也太拘謹了。」她說著做了個輕佻動作。
他再次朝她看了一眼。她正在扣一件無袖連衣裙,不過她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衣服上,因為她的眼睛正看著遠處。他差不多能看出她那個聰明的腦袋裡在想什麼。
「我也是。」
「等等。」
她看了他一眼,接著很快把目光轉開去。
斯蒂菲看著他問道:「你準備跟她怎麼說?」
他們的話又是同時說出read.99csw.com,不過哈蒙德把話搶了過去:「再跟我跳個舞吧。上回我發揮得不好,有那幾個海軍陸戰隊隊員在一邊看著我的舞步。」
「謝謝你的巧克力冰淇淋。」
「還是你不想說?」
佩蒂·約翰是嚴格按照規定辦的,因為他別無選擇。人們一般總覺得,一個人如果只有鈔票而沒有品位,就會變得非常俗氣,而他對這幢房屋的修復,特別是他進行的內部裝修,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是,他們一致認為,它的花園在這個城裡是無與倫比的。
他在等候裏面回應的同時,若有所思地答道:「祝賀。」
他們從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來,但是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因為他倆的衣著都不像「官員」。斯米洛的西裝依然那麼筆挺,露出的法式衣袖依然那麼潔白。儘管佩蒂·約翰謀殺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他卻一點汗也沒出。
他輕輕地、但堅定地把她拉向自己,直到兩人腳尖對腳尖地站在一起。他用手臂鉤住她的腰,把她摟過來。摟得比上次緊。緊貼著自己。她有些猶豫,但沒有避讓,而是把手臂伸向他的脖子。他感覺到她的手觸到了他的後背。
他們的腳步隨著歌曲的節奏越來越慢,最後幾乎停了下來。他們完全靜止了,只有她那被微風吹動的幾縷秀髮在撫弄著他的臉。從他們身體接觸的部位所產生的熱量似乎已把他們融化在一起。他慢慢低下頭,準備接受他以為不可避免會發生的親吻。
「現在不是時候。」
為了把那個破舊庫房改造成現在的查爾斯頓廣場飯店,他跟查爾斯頓的文物保護協會、歷史文物基金會、建築審查理事會展開了較量。他的計劃最初都被這些旨在全力保護查爾斯頓特色、控制建設規劃、限制商業性建築的組織否決了。他們最後同意了他的計劃,是因為他保證不對該建築的磚石外表做大規模改動或損傷,保證不對它外表那些來之不易的傷痕進行偽裝,保證不在它的正面安裝挑出遮篷或者能說明其作用的現代標牌。
她沒有接過哈蒙德的話頭,而是繼續舔她的冰淇淋。等小木棍上的東西舔完之後,她才說:「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查問我是不是結過婚?」
「拿不拿得到,全靠你自己。」
「不要改變話題。你知道些什麼情況?」
「我預訂了,所以這裏就全歸我們了。」
由於佩蒂·約翰要求這座建築完全照原樣恢復,所以整個工程用了好幾年時間。負責該項目的第一個建築師被弄得神經衰弱,不得不打了退堂鼓。第二個發了心臟病,心臟科的醫生強迫他退出了工程。第三個雖然將工程搞完,可是他的婚姻也因此泡了湯。
對哈蒙德來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時刻。這種時刻就連最有才華的導演和演員在電影中也很難表現。這是詩人和歌曲作家在作品中千方百計想著力表現卻又難https://read.99csw.com以把握的微妙時刻。在此之前,哈蒙德還錯誤地以為他們已經情投意合。現在他才明白可惜還沒到火候。
「這一聲『嗯……』意味深長啊,斯蒂菲。你在想什麼呢?」
從門前那道帶燈柱的漂亮大鐵門的復建,到後門鉸鏈的重新打造,無一不是根據史料記載進行的。盧特這樣不遺餘力,為的是使他的這幢房子成為查爾斯頓人們談論的中心。
「斯蒂菲,你知道,如果沒有把握,我是不會把任何東西拿到你的辦公室去的。」
「是臉朝下趴在地上,被人從背後射殺的。」
「殺他的人是個行家。」
「我必須走了。」
儘管她只同意再跳一次舞,可是由於歌曲在接二連三地唱,他們一刻也沒有歇腳。實際上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歌曲的更換。他們的眼裡和心裏都只有對方。
他記不得什麼時候這麼開心過。
「正是。」
處於轉輪頂端的椅子還在搖晃,他真不想下來。
上次跳舞的時候,他只是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引導她從舞池中的人縫中穿過而已。上下轉輪的時候,他只是用手攙了攙她。坐在轉輪上的時候,他們手肘挨著手肘,大腿貼著大腿。除了這有限的幾次,他還沒有碰過她。他一直在克制自己想撫摸她的念頭,因為他不想把她嚇跑,也不想讓她覺得他討厭或者是在侮辱她。
「外面真不錯。」
「你走進涼棚的時候。」
「我當時正在跑步。經過飯店的時候看見這麼多警車,就停下來問一個警察出了什麼事。」
「我還以為你在等丈夫和孩子呢。」
「嗯……」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迴避我的問題?」
「我玩得很開心。」她語調平淡,彷彿是在背台詞,「現在,晚上的活動已經結束,所以我得走了。」
她回過頭,只匆匆說了這句話就朝停車場走去。她沒有從中間的路上走,而是避開了大涼棚以及那些準備收攤的攤點,順著掛三角旗的繩子徑直走過去。有些遊樂活動已經結束。搞展銷的人正在收攤,把那些工藝美術品打包放起來。人們帶著所買的紀念品和贏得的獎品朝自己的車走去。嘈雜聲已經不像先前那麼歡快,那麼喧囂。涼棚里的歌聲已不像先前那麼浪漫,似乎添了幾分凄涼。
那些牢牢束縛他的繩索——那些人、那些工作和責任——似乎都被斬斷了。在短短的幾分鐘里,他自由自在地在半空飄蕩。他自由地品味著高高地懸吊在遊樂場上空那驚心動魄的時刻,自由地品味著他早已失去的無憂無慮的心境。自由自在地和一位相識還不到兩個鐘頭的女子呆在一起。
「我……我不能這樣。」
「可是……」
他們在盧特·佩蒂·約翰住的樓前下了車。這樓的外觀很氣派,跟它所在的遐邇聞名的地址「南炮台」很相稱,是多種建築藝術的結晶。獨立戰爭之後,這座喬治王時期的建築上九*九*藏*書增添了不少北方聯邦的風格。南北戰爭中,它的正面又增加了一些希臘式立柱。對這座已然非常壯觀的建築,後來又進行了一些華而不實的維多利亞式的裝修。這些建築藝術的雜燴在歷史區非常典型,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建築反倒使查爾斯頓變得更加優雅別緻。
「問得不那麼巧妙了嘛。」
「我們還沒發現明顯的作案目的和作案兇器,也沒有懷疑對象,這些可不是胡說。」他當時是叫他們不要回答記者的提問。他已經確定在11點鐘召開新聞發布會。他之所以定這個時問,是為了讓地方電視台在晚間新聞中現場直播,這樣他就能在電視上最大限度地露面。
對瞧不起她的藍領家庭背景的人,她經常提這些事,通常也是為自己粗俗的舉止找理由。
風兒輕輕地吹著,不過還是給人們一些拍打蚊子的機會。河兩岸低矮濃密的灌木叢中不時傳出陣陣蛙聲。婆娑的橡樹那低垂而長著青苔的樹枝上,傳來聲聲蟬鳴。
這時羅里從鏡子里看見她把扎在腰上的細皮帶扣上,然後用手把頭髮梳理了幾下。他對她的身體並不感興趣。看見她剛才的舉動,他並沒有產生任何衝動或邪念。他所讚賞的是她的睿智和鞭策她的抱負。她的這些素質使他想到了他自己。
「我自有我的辦法讓他開口。再說,他也認識我,就告訴我了。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斯蒂芬尼到縣法務官辦公室工作已經兩年有餘。在這段工作期間,她給人的印象很深——但並非總是好印象。有些人認為她很潑辣,這一點她也確實做得出來。她伶牙俐齒,而且從不饒人。發生爭論的時候,她從不讓步,這就使她成了一名出色的審判律師和難纏的辯護律師,可是這並沒有贏得同事的青睞。
斯蒂芬尼戴上一個普通胸罩,然後脫下短褲,伸手到包里拿出一條長褲。
她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呼出來,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想沒什麼不好。」
「我看到了。」他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
「啊,這麼說,有些是胡亂說說的?」
斯米洛注意到門前花草繁茂、修剪整齊的花園。他按了按大門上的對講門鈴按鈕。
「嗯,快穿上。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其實你本來也沒有必要去。我一個人就行了。」斯米洛說道。
她邊搖頭邊笑,笑得腰都彎了下來。
她抬頭看著他,笑著說:「我也有同感。」
誰也不會想到斯蒂芬尼·芒戴爾是縣裡的法務官助理。她身上穿的運動短褲和半截緊身運動胸衣都汗濕了,大飯店裡的空調也沒有使它們變干。她那凸起的乳|頭和肌肉發達的細腿吸引了幾個過路男子的注意,可是她卻沒有意識到他們讚賞的目光,因為她在忙著給斯米洛引路。她的車違規停放在雙向行車區。
樂隊晚場的演奏已經結束。現在的樂曲是由音響師播放的,從克里登斯·克里爾沃特https://read.99csw.com到斯特賴桑德的歌都有。夜色漸深,跳舞的人們更加陶醉,所以音響師播放的是節奏稍慢的歌曲。
他們站起身。她準備朝台階走去,可是他抓著她的手,使她轉過身來。
「求你了。」
他們還到轉輪上玩了一次。他們的座椅轉到頂上之後停了停,還令人心驚肉跳地晃動了幾下,哈蒙德真覺得頭有些暈乎乎的。在他記憶中,像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刻還是什麼時候……
「執行命令,無可奉告。」
「我們到了。」
「走?」「跳舞?」
斯蒂芬尼·芒戴爾把她的阿庫拉車的鑰匙扔給斯米洛。
如果她意識到有人對他垂涎三尺,她會假裝不知。這倒不是因為她聽見男人們議論她的下流話會感到討厭或不安。她只是認為這種事太幼稚、太傻氣、太無聊,不值得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
平台的四角都有燈柱,可是上面的燈卻顯得很昏暗。燈柱之間懸挂著跟那個大涼棚天花板上一樣明亮的聖誕彩燈。這些彩燈使得這個普通碼頭平台變得非常溫馨,極具浪漫色彩。
「你答應我……」
「為什麼呢?」
他把兩雙緊緊攥在一起的手抬至他的胸前,把她的手掌放在他的胸脯上,然後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她頭部前傾,把前額擱在他的鎖骨上。他用臉頰輕輕地蹭著她的秀髮。他不是聽見而是感覺到了她嗓子里蠕動著的細小的慾望之聲。他自己的慾望也做出了回應。
「如果你列一份名單,看哪些人巴不得盧特死掉……」
「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的紙和墨水。」
她笑了起來。在剛才的兩個鐘頭里,他們隨意地從一個攤點轉到另一個攤點,不斷詢問小販們那些高熱量食品的價格,時而發出陣陣笑聲。對家庭生產的桃子和豇豆罐頭,他們讚不絕口,並明白了是使用什麼最新設備生產的。他們還在高技術拖拉機的坐墊上坐了坐。在扔棒球的時候,他為她贏得了一個小玩具熊。雖然小販很會兜售,她還是不願意試戴假髮。
這幢三層樓有大進深的雙層陽台,正面是莊重的立柱和優美的拱形結構。三角牆上方是一個穹頂。兩百年來,它經歷了兩次戰爭、多次經濟蕭條和龍捲風的劫難,最近又經歷了一次磨難——來自盧特·佩蒂·約翰。
「不要用雙關語。」
「好吧,再跳一次。」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她有些不高興地說。
「現在我求求你,不要再阻攔我了。」
「哦。」
這時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們凝視著對方。這凝視持續了幾秒鐘,而且在延長,在繼續。他們久久地、靜靜地相互凝視著,雖然外表毫無動靜,內心卻充滿激|情。
「我還沒有結婚。你呢?」
對於他住宅的改造,文物保護協會也提出了類似的要求,不過那幢建築已經年久失修,現在有人能把它買下來,而且能按照原樣進行修復,他們還是很樂意。
「哪些話?」
「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