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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第二節

星期六

第二節

麥迪遜沒有去碰趴在地上的屍體,而是對它進行了仔細的研究。他首先畫出輪廓線,然後從不同角度拍照。接著,他檢查了死者的手和手指,特別注意看了指甲縫。他還試了試兩隻手腕的靈活程度。
「是啊,不過那就沒意思了。而且那樣還可能被你拒絕。」
「再說一聲不必客氣。」他領著她繞過另一對舞伴,「你是這附近的人嗎?」
其他人離開房間之後,斯米洛獨自在裏面走了一圈。他親自查驗了所有的東西,包括所有的抽屜、壁櫥、嵌入式保險柜、床墊下面、床底下、衛生間里的小藥品櫃、抽水馬桶的水箱。他檢查了佩蒂·約翰可能留下的任何東西,因為那上面可能留下罪犯的蛛絲馬跡。
「既然這樣,我看就沒有必要把我們參加遊藝會的活動局限在跳舞上了吧。倒不是剛才跳舞不好。好得很。我有很久沒有剛才那種美好的感覺了。」
「也未必。」斯米洛仔細想了想之後說,「可能是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使他失去了平衡。於是他就摔倒了。」
直到他完成了初步檢查,讓助手把死者翻過身來,他們才第一次有了驚人的發現——佩蒂·約翰髮際線附近的太陽穴上有一處很厲害的傷。
「為避免摔倒,他拚命抓住桌子邊沿,也許他的頭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摔暈了。」他揚起眉毛,以詢問的目光看著麥迪遜。
她笑著搖搖頭。
對於最後那句不著邊際的話,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過他並沒有責怪她。如果他再這樣,她不等曲子結束就會離開的。他領著她繞過一對正在做複雜旋轉動作的舞伴,接著他毫無表情地問了一個蹩腳得不能再蹩腳的問題:「你常到這兒來嗎?」
「嗯。」
「不是。還和女朋友去過。我帶她進恐怖屋,目的是為了和她親熱。」
「你沒有必要來保護我。」她說道,「我自己就可以應付。」
「星期一行嗎?」
「足夠了。」
他問道。廣場飯店所有的設備都是一流的。
她沒有放慢腳步,但痛苦地看了他一眼。
「布蘭查德先生。諾姆,是叫這個嗎?」
「我也是。我記得跟小夥伴們去過。當時我們十五歲左右。是找地方買啤酒的。」
「我相信你可以。打發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是每個漂亮女人都必須具備的本事。可是你是個不願意讓別人看笑話的女子。」
「呃……」哈蒙德穿過人群跟在她後面。
他笑了笑。
「你當時完全可以邀請我跳個舞什麼的。」
「不想拿運氣冒險。」他說著笑了笑,覺得她態度有所緩和。不過他高興得太早了。
「我能請你喝啤酒嗎?」
「這個嘛,如果他們這麼快就投降,我們的國家安全就成問題了。」他的手緊摟著她的腰,以優雅的華爾茲舞步從他們身邊閃過,並得意地朝他們微微一笑。
屍體被抬走之後,斯米read.99csw•com洛問犯罪現場調查組的一名技|師:「怎麼樣?」
安樂椅。都是軟包面的。只有咖啡桌桌面是玻璃的。他慢慢走到那張桌子前,側過頭慢慢向下,直到眼睛和桌面齊平。桌上原先有從小吧台上取下的一隻杯子和一個瓶子。不過已經被犯罪現場科的人放進物證袋裡了。
「那是你最後一次去?」
「我也一樣嘛。」斯米洛的話中沒有絲毫的歉意,「我要毒物檢查結果,什麼都要。」
「他們還不願意這麼說。」
「她?」
「假定盧特是要過來拿飲料,一頭栽倒了。」他大聲說出自己的推測。
「買著了嗎?」
「你才來不久嘛。」
「腦子真快。」
她聽見這話笑了笑。這一下哈蒙德更加得意,覺得自己傻乎乎地憑一時之勇救了她。他對她可謂一見鍾情。不過隔著舞池跟近在咫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她的眼睛避開了他熾熱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著他身後某個地方。在壓力之下,她顯得很冷靜。這是毫無疑問的。
此刻正看著浸透血污的地毯而若有所思的斯米洛抬起頭。
「兩天吧。」
「他肯定是臉朝下趴著的時候被人從背後打死的。」斯米洛說完之後,看了看麥迪遜,希望能得到認可。
「死前多久呢?」
「玩玩費里斯大轉輪?」
「找不到了?」
她微微聳了聳一隻肩膀,表示承認。
「不用了,謝謝。」
「不用客氣。謝謝你跟我跳舞。」他握了握她的手。她轉身準備離開。
一點不錯,那三個當兵的就站在舞池邊上,一面喝啤酒,一面用眼睛瞅著他們。
身材瘦小的驗屍官約翰·麥迪遜肯動腦子,面部透著機敏,說話輕聲慢語,斯米洛對他非常尊敬——這是很難得的。
偶爾幾次,由於雙方大腿有輕微的摩擦,引起他些許衝動,但他仍可以自控。他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她那低領口下的胸脯,不過他很像個正人君子,沒有朝下看。他的想象就像悶熱天氣里的馬蠅,四處亂飛,還不時撞在牆上。
「是他認識的人。」
雖然她同意繼續跳舞,但是她的緊張心情絲毫未減。儘管她沒有急於回過頭去看什麼,可是哈蒙德覺得她想回頭看。
「我想你也注意到我了。」
「徹頭徹尾。」
「他至少是暈乎乎的,這麼說不過分吧?他可能就倒在這兒。」他伸開雙手比劃著地上的輪廓線,也就是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是的。」
「這個現在還有點亂。」
「呃,好吧。」他出了口大氣,這足以說明他覺得輕鬆多了。
她明白此話不必當真,便笑了笑,不過他如果不當心她的笑,那就真是個大傻瓜了。
從這個角度,斯米洛看見了幾個潮濕的圓環,還沒有干透。這是佩蒂·約翰曾經放過杯子的地方,杯子下面沒有放墊子。他的目光慢慢地、一點九*九*藏*書一點地從玻璃表面掃過。指紋技|師在桌子邊沿處發現了一個看似手印的痕迹。
「推他的那個人接著就對著他的背後開了兩槍。」有個警探說道。
她猛然站住,轉過身,微微仰起頭,用眼睛盯著他。
麥迪遜用手推了推眼鏡,然後有些不安地說:
「或者是罪犯的。」
「是我。」一個女子用手肘把那個巡警推向一邊,好像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她把擋在犯罪現場門口的繩子撥到一邊,然後走進房間。她的黑眼睛掃視著房間。當她看見地上的血跡后,失望和反感地呼出了一口氣。
此刻他感覺良好。他的小臂摟著她的細腰,她的手——沒有戴結婚戒指——搭在他的肩頭,而他們的腳步則隨著慢節奏的舞曲在緩緩挪動。
「呃,可別讓人說騎士風度已經不見了。」
他用鑷子從死者上衣袖子上鑷下一顆不明微粒,把它小心地放進一隻物證袋內。
斯米洛立即反駁說:「這我可不管。」與他共過事的人誰也不會懷疑這一點。
「嗯。」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他小舅子?」驗屍官微微點了點頭。斯米洛接著說:「我從來不讓我的個人私事跟我職業上的事情攪和在一起。把你的想法跟我說說看,約翰。任何可疑的細節都不要遺漏。」
麥迪遜點點頭。
「是啊,我也不知道這名字是哪兒來的。就這麼冒出來了。」
她把手臂放下。這時哈蒙德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還摟在她腰上,於是只好鬆開了她。他的手放下后,她朝後退了退,離開了一段距離。
「飯店是新開業的,對我們有利。指紋不是那麼多。所以說。大多數指紋可能就是佩蒂·約翰的。」
「是你編的?」
「當時情況很不妙。」
「我讚賞你的勇敢。」
「音樂也很優美。」
「分文不值。」
「謝謝你。」她說道。
「爆米花的味道很香。」
「安全監視攝像機呢?」
「麥迪遜已經把屍體抬走了?見鬼!」
「把別人惹火是盧特的拿手好戲,他這方面是出了名的。」斯米洛說道,「我們要做的是把範圍縮小到一個人。」
人們從他們身旁繞過去。一群小男孩跑過來,差點兒撞在他們身上。他倆很快就被孩子們腳下揚起的嗆人塵土裹了起來。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女孩哇哇哭起來,因為她沒有抓牢,氣球從她的小手上飛了起來,朝樹梢飄去。兩個文身的少女從他們身邊走過,裝腔作勢地點著香煙,嘴裏還嘰里呱啦地說個不停。
「說嘛。我要儘快見到帶子。」他是衝著他們幾個人說的,「這是一起非常明顯的謀殺案。除了我之外,誰都不準接觸媒體。嘴巴要緊。明白了嗎?罪犯的作案痕迹會逐漸消失的,所以要立即行動。」
「這我就不指望了。」技|師說著皺起了眉頭,「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乾淨的現場呢。」https://read•99csw.com
「是不是很成功?」
這就使他琢磨開了:跳完舞之後,她想幹什麼呢?他想她可能會溜開。也許是很客氣地離開,但畢竟是離開。幸好此刻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憂傷、甜美的民謠。歌手的嗓音很細,像是沒經過什麼訓練,不過對每一段歌詞卻很熟悉。哈蒙德覺得,這次舞跳得時間越長越好。
在一片喧囂聲中,她竟然奇迹般地聽見了哈蒙德低聲說的這句話。她沒有用眼睛看他,但是他看見她微微一笑,而且聽見她因窘迫而發出的輕微笑聲。
他慢慢朝門口走去,這時一個警探嘟噥道:「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他們是不喜歡這樣的。」
「不去恐怖屋?」
「佩蒂·約翰的鑰匙在自己的口袋裡。」另一名警探報告說,「動機不是搶劫,除非這個動機未能得逞。他的錢包在上衣口袋裡,被壓在身子下面,而且似乎沒有被動過。什麼也沒有少。」
「好地方。」
「沒有。」
「祝賀你,斯蒂菲。你打破了自己的速度記錄。」
「南方口音。」
「探長?」
「我是說如果你晚上沒有飯局……」
「所以,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跳個痛快,好不好?」
「可是你並不這樣認為。」
斯米洛總共只發現一本基甸國際的《聖經》和一本查爾斯頓市的電話號碼簿。他沒有發現佩蒂·約翰的記事本、收據、票據、便條、食品包裝紙或者其他個人物品。什麼也沒有。
「不必客氣。」哈蒙德回答說。
落日的餘暉照著她淡綠色的眼睛。她把眼睛微微眯起,用比她頭髮還黑的睫毛擋住陽光。他心裏思忖:這雙眼睛真漂亮,直率、坦誠、很迷人,這會兒又充滿了好奇,似乎想知道他怎麼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站在門口的警官用大拇指衝著走廊指了指說:「她非要進來。」
「嗯,我是自作多情了,對吧?」
「具體時間很難確定。」
「也許是愚蠢。他們可能會把我打個半死。」
斯米洛直起身,腦子裡在思索可能會發生的情況。他退到離桌子比較遠的地方,然後又朝桌子走過來。
「如果你覺得現在談這個不方便,我們可以以後再詳細談。」
他發現小吧台上少了兩瓶蘇格蘭威士忌,可是現場只有一個瓶子,或許是兇手很聰明,臨走把自己喝的那瓶帶走了。現場還有三隻乾淨的高腳酒杯。可是後來斯米洛找客房管理部門核對時才知道,每個套房裡https://read.99csw.com高腳酒杯的標準配置數量是四隻。
她的聲音使哈蒙德從恍忽中醒來。他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便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那幾個陸戰隊隊員都走了。音樂已經結束,樂手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樂器,樂隊指揮則叫大家「呆在原地」,並說他們稍事休息之後接著演奏。跳舞的人們紛紛朝桌子或者吧台方向走去。
「謝謝,可是我真得走了。」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接著便難為情地低下頭。
「你的朋友呢?」她問道。
「看來似乎是這樣。」驗屍官說道。
斯米洛很快向四周掃視了一圈。地毯。沙發。
斯米洛轉身看著派到飯店來查驗保安系統的警探。
「他們走了。」
「那我們幹嘛不一起玩個痛快?」
「錄像帶在什麼地方?」
「怎麼樣?我今天晚上閑著沒事。像這樣沒有安排的……」
「這就是說,我的周末要泡湯了。」
斯米洛看了看說話的那個警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那警探說道:「沒有破門而人的痕迹。門上的鎖也沒有被撬的痕迹。所以罪犯可能有鑰匙,要麼就是佩蒂·約翰給他開的門。」
「我的辦法起了作用,這使我很高興。如果不成功,我就得對付三個,那倒是很榮幸的事情。」
斯米洛抬起手臂看了看手錶。
可是他們從以往的經驗中知道,斯米洛是個鐵面無私的人,他布置的任務是不能討價還價的。
羅里·斯米洛看著盧特·佩蒂·約翰沒有閉上的眼睛,自言自語地問道:「誰殺的呢?」
他做了一個演示動作,但是十分小心,不碰任何東西,尤其注意不碰屍體。
「你一進涼棚我就注意到了。」他承認道。
「不過,如果除暴安良之舉再成時尚,那就別提了吧。」
「不過這隻是初步猜測。我看他好像是臨死之前先摔倒了,或者被人推了一下或者打了一下。」
「好了。這麼說我們就有事幹了。」斯米洛說道,「不過離破案還差得遠呢。我們還沒有找到兇器和疑犯。這幢大樓里到處是人。除了工作人員,還有住店的客人。有人可能看見了什麼。我們開始進行調查詢問吧。把他們集中起來。」
他心想:很擅辭令,克羅斯,頗具才氣。
「很漂亮。」
她搖搖頭,表示晚上沒有安排。
「你也每次都這樣嘛。」
「你看見了?注意到我了?」
他咧開嘴笑了,因為她太迷人,而且對他的調情滿不在乎。他二十年來還沒有像這樣調過情呢。
「這你也知道。亂嘛。一團糟。錄像帶現在還說不清。」
「很有眼力。」
斯米洛低聲詛咒了一句。
她微笑著伸出手。
「原本不是。」
「你能很快把這個做完嗎?」
「你覺得罪犯打過他?」斯米洛邊問邊蹲下來仔細看,「還是先開的槍,他倒下后才受了這處傷?」
「你每次都這樣。」麥迪遜善意地笑了笑,「我儘力而為吧。」
她抬起read.99csw.com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邁克·柯林斯警探輕輕地吹了聲口哨。
「當然,我得先把傷口更仔細地查驗一下。」麥迪遜沒有再提死者和探長的關係。
「我謝謝你的俠義之舉!」
「這倒是真的,羅里。我不這麼認為,看上去造成的損傷並不厲害。腫在外面。這往往說明內部沒有受傷或者傷得不重。不過,有的時候我會感到非常驚訝。」
「但是,我初步猜測,他頭部受傷是在死亡之前,而不是死亡之後。傷勢很重,可能造成多種腦部損傷。任何一種都可能致命。」
「這是暗示嗎?」
「我的朋友?」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真殘忍哪,夥計。人已經倒在地上了,還從背後朝人家開槍。那傢伙一定是被惹火了。」
「我是在田納西州長大的。」她說道,「離納什維爾不遠。」
他的舞伴跟他很相配。她的頭頂正好到他的下巴。儘管他很想把她摟得緊一些,可是從把她摟過來到現在,他還沒有打破她心目中設立的界限。
「啊,再次向你表示感謝。」
斯米洛轉身對著麥迪遜博士。
「他們不想善罷甘休,對吧?」
驗屍官在進行屍體解剖之前有些猶豫,不願說得太肯定,這是斯米洛可以理解的。
就犯罪現場而言,除了客廳地毯上的血跡之外,這個現場彷彿是個不毛之地。
警探們先後走出房間去盤查飯店的客人和工作人員。對於這種詢問,人們自然會反感,因為這是很丟面子的事情。這樣的任務令人不快,讓人討厭。
麥迪遜博士是個南方黑人,在一個地道的南方城市中確立了自己的權威和地位。對在逆境中取得業績的人,斯米洛歷來尊敬有加。
「哦,從來沒聽說過嘛。」他說著輕聲笑起來。
「結果跟想買啤酒那次一樣。天知道,我盡了力。可是我似乎總是跟那個姑娘……」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感到她突然緊張起來。
「我想也是。」
「負責錄像帶的那個人保證說,很快就能有帶子。可是你知道……」他聳起肩膀,彷彿想無可奈何地說,真拿他們沒辦法。
「眼下可以說他是中彈而死的嗎?」
「實際上,十多歲之後我就再也沒參加過這樣的遊藝會。」
對這些,他們全然沒有反應。喧鬧的遊藝會似乎沒有滲透到他倆靜悄悄的世界之中。
「是意外?」有個警探問道。刑偵科的人都有點怕斯米洛,而且也不喜歡他,可是對他再現犯罪現場的才能,誰也不會提出異議。房間里的人都停下來,認真地聽他說。
「我得說得合情合理。讓人聽了覺得我們是一起的。很熟悉。至少得說一些能把你帶進舞池的話。」
「有可能。」驗屍官回答說。
「怎麼個亂法?」
他們走到大涼棚邊上時,他先跨下去,然後把她攙下去。這純粹是不必要的禮貌姿態,因為向下跨一步頂多也就一英尺半。他跟她的腳步一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