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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 第十七節

星期一

第十七節

哈蒙德點點頭,遞給她一個信封,裏面放著預付金。
「好吧。」她依然半信半疑地說,「誰是嫌疑犯?」
「不。」
「我跟他沒有什麼不和。」
「是啊,」他咕噥道,「就是這類情況。」
「很顯然,她已發現佩蒂約翰另有新歡。我們到達那裡時,瑪格麗特呆在衛生間里,手裡抓著一把摺疊式剃刀,就擱在手腕部位,威脅著要自殺。斯米洛好說歹說才勸她扔下了剃刀。他給她的私人醫生打了電話,醫生十分友善,趕過來為她進行了治療。後來,斯米洛讓我開車把他送到了佩蒂約翰的幽會地點。
兩眼適應了黑暗並且確定了他的方位以後,他發現了要尋找的目標。她獨自一人坐在酒吧的盡頭,陰鬱地凝視著高杯酒。哈蒙德假裝不理會那些在打量他的警惕而不懷好意的目光,朝著她走了過去。
「我相信這一點。」他仔細端詳著她的眼睛,「你現在醉到什麼程度?」
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她清了清嗓子,挺起胸來。
這一點是不容爭辯的,因此哈蒙德一言未發。由於為她感到難為情和尷尬,他便打量著貼在他們檯子上那個唱片選擇器上的手寫的「已出故障」標記。紙條和透明膠帶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泛著黃色。自動電唱機無聲無息地立在遠處的旮旯里,沒有亮光,彷彿已經與瀰漫在酒吧里的那種沮喪氛圍渾然一體。
「是啊,嗯……」她咕噥起來,顯得將信將疑,「還有那個斯米洛。」她伸手端起她那杯威士忌,但哈蒙德從桌子對面伸出手,從容不迫地從她手中奪下了酒杯。
「不過我不怎麼爭氣。」
「跟大家了鰓的差不多。瑪格麗特·斯米洛是個病歪歪的人。我想,她是時而狂躁,時而抑鬱。斯米洛是個十分關愛妹妹的哥哥。當她迷戀上盧特·佩蒂約翰時,羅里從一開始就不贊成。說不定那是他在忌妒妹妹的生活中出現了新的保護人,或者是當別的人都視而不見時,也許他已經識破了佩蒂約翰的真實嘴臉。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羅里對那門婚事持的是反對態度。」
「達維曾是她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不過她現在又瞄上了另一個人。」
「證據?哇!洛雷塔。」他邊說邊抬起了雙手,「我想讓你乾的事情是保密的,只是違背了職業道德。但是它不違法。我只是想為一個嫌疑犯清除一下障礙。」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但沒有去追問她是怎麼知道他和斯蒂菲之間的私情的。她掌握這一內情,足以表明她不愧為偵探高手。
「你理應這樣。」
哈蒙德訕笑起來。
她藉著酒勁注視著哈蒙德。
「你可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惱火。」
「我撥的電話號碼是你上次留給我的。」
不僅他的目擊證人不見了蹤影,連洛雷塔也音訊全無。
那件事的真相同樣也不容爭辯。洛雷塔·布思曾經供職于查爾斯頓縣警察局,後來因酗酒過度而被解職。她日漸貪杯的根源在於丈夫的暴死。他因駕車猛地撞上橋台而當場血淋淋地死去。他的死因被判定為意外事故,不過有一回,她在醉酒後與哈蒙德推心置腹交談時,曾坦誠地表白過自己的憂慮。她丈夫是不是厭倦了跟她一起生活而選擇了自殺?這個問題始終纏繞在她的心頭。
「設法查明有關阿麗克絲·拉德的情況。我希望你能儘快替我弄到手。」
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她會顯得如此蓬頭垢面,於是更覺得頭暈。
「你想為佩蒂約翰一案中的嫌疑犯提供開脫的機會嗎?」
「好吧,我明白了。」她急躁地說,「我只得豁出去了,就這麼著吧。我需要錢去還清欠貝弗的債。要不然,我會讓你把那些『條款』塞進太陽照不見的部位去。」
「不是,我說話是當真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專橫吧——」
「乾杯。」她朝他舉起了酒杯,然後飲了一大口。
哈蒙德出於自我保護意識,換下了公務西服,代之以藍色牛仔褲,T恤衫,棒球帽和旅遊鞋。這些穿戴都經歷過輝煌的日子……輝煌的年代。僅僅換身衣服還是不夠的。在城區的這個地段,一個人為了生存還得擺出某種架勢。
儘管緊靠它的軍事學院氣勢非凡,而且它自身又不乏缺陷,酒吧處在周邊環境之中,卻依然給人一種完全無拘無束的感覺,因為其周圍儘是些貧困不堪、犯罪滋https://read.99csw.com生的街道,街道兩旁房屋的窗戶上都安裝了鐵柵欄,誰要是一露富,就會成為襲擊的目標。
「斯蒂菲就是這麼回敬他的,而對話就此被打斷了。此外,他當時只是想激怒一下斯蒂菲,因為她認為是達維從這個世界上清除了佩蒂約翰。」
「那位拉德醫生嗎?」
「還沒有。」
她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他。
「不會的。我發誓。」
「我想讓你去設法了解一下……我要不要把它寫下來?」
「哈蒙德,」她不相信地搖著頭說,「當我們抵達那裡時,她已經把那座房子完全給毀掉了。就是『雨果』颶風也不會造成那麼大的破壞。沒有一扇窗戶玻璃是完好的,沒有一個枕頭沒有被撕破,沒有一個架子上還放著東西。地板上一片狼藉,讓你無法走動。」
大致就在這期間,她對查爾斯頓縣警察局越來越不抱什麼幻想了。不妨說,可能是個人生活的每況愈下導致了她的幻滅。無論是哪個原因,她在執行公務中給自己惹下不少麻煩,最終丟掉了飯碗。
她轉過臉,目光模糊地盯著他。儘管他頭戴棒球帽,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而且見到他時的喜悅是很實在的。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顆門牙,這顆牙齒急需牙科醫生的診治。她那過早鬆弛的、成絲網狀的眼瞼皺了起來。
「你聽說過盧特·佩蒂約翰吧。」
「你不喜歡斯蒂菲?」
軍事學院的營門戒備森嚴,營區內的場地是新修的。而酒吧卻與之不同,它沒有引以為豪的宏偉外觀。它沒有開窗戶,只是在原先窗戶的地方砌上了空心煤渣磚。酒吧入口處有一扇金屬門,有個蓄意破壞公物的人在上面刻寫了淫穢詞語。這種有違公德的情況出現以後,有人曾草草地塗上一層薄薄的劣質油漆將其覆蓋,可惜的是,它與原先的塗色或填色並不完全吻合。結果,加塗油漆的地方比原來人們不管它時反而更加醒目。惟一揭示這所房屋性質的,便是門頂上那組拼出酒吧名稱的霓虹燈。霓虹燈招牌在嗡嗡聲中只是斷斷續續地閃亮。
跟前一次見到她時相比,洛雷塔·布思的頭髮愈發白了,看樣子有好多天沒有用洗髮液洗頭了。她下了點功夫化妝,但要麼是化妝不大得法,要麼就是化妝品已經抹上了好幾天,睫毛膏已經落在她的臉頰上,描的眉模糊不清,口紅已滲入從嘴角向外發散的細紋中,而嘴唇上倒不見了口紅。她的一側臉頰搽了胭脂而透出玫瑰色,另一側則是灰黃的,缺乏色澤。那是一張悲哀可憐的面孔。
她的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她用粗糙骯髒的指甲輕輕敲打著那張難看的有塑料貼面的桌子。
「得了。因為我不喜歡對與你來往的女人說三道四。」
「我相信是這樣。」
「你怎麼會這樣寬宏大量呢?」
她接著告訴他,就在佩蒂約翰被害的當晚,她曾經看見斯蒂菲和羅里·斯米洛出現在醫院急診室里。
儘管她的才華出眾,但是當哈蒙德發現她今天晚上一副敗落相時,不禁懷疑自己再度起用她是否明智。只有孤注一擲的人才會求助於一個經常醉酒的人,再說她的不可信賴已經得到過證實。
進入酒吧之後,他的兩眼過了好一陣子才適應了四周的黑暗。人們在酒吧里從事著秘密交易。他以前從未光顧過這間酒吧,但馬上就明白了這地方派的是什麼用場。每座城市都有這種場所,查爾斯頓縣自不例外。同時,他不無憂慮地意識到,要是在座的哪位客人發現他是縣法務官辦公室的人,他的性命就難保了。
他思考了片刻。
「你長得比你父親帥氣。」她評論道,「我一直認為普雷斯頓·克羅斯是個正直英俊的男子漢。」
「他提出了這種看法,佩蒂約翰的死可能為她在梅森退休之際接替他的職位鋪平了道路。」
哈蒙德心中頓時浮現出阿麗克絲·拉德的模樣。要是洛雷塔曉得上周六晚上他多麼容易就上當受騙了,真的會狠狠臭罵他一頓。
當他推開那扇外表受損的門,走進酒吧時,沒有彬彬有禮地為一對朝外走的傢伙讓開道。相反,他用肩膀從兩個人當中擠了過去,動作顯得很粗魯,足以對人做出某種表示,但又不至於咄咄逼人到引發衝突的地步,因為衝突一旦發生,他必輸無疑。所https://read.99csw.com幸的是,他的粗魯動作只引來了一陣詛咒他和他母親的含糊不清的罵罵咧咧聲。
「了不得呀。她幹得很出色。」
「我有點活給你干,洛雷塔。」
她的下巴鬆弛下來。
「比方說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你不是在說,如果是她乾的,就讓上帝保佑她吧?」
他調入縣法務官辦公室以後,還經常聘用她代為調查案件,雖然他們有專職調查人員。即便當她變得不太可靠時,他出於忠誠感和憐憫心依然聘用她。後來,她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而結果是災難性的。
她皺起眉頭,打住了他的否認。
「我與貝弗通話時,她告訴我,這地方成了你經常光顧的一個去處。」
「我只是說他有這種可能性。我不懂什麼作案時機這一套,可是他肯定有他媽的作案動機。他從來沒有就瑪格麗特自殺一事原諒過盧特。而這些並不只是一個老酒鬼的臆想。你的朋友斯蒂菲同樣想到了這一點。那天晚上在醫院里,我無意中聽見她提到過這件事。她提到過斯米洛見到佩蒂約翰死去時,會多麼心花怒放。」
「從其他角度來看呢?」
「我當時去看望貝弗。其實我上醫院是向她要錢去的。不管怎麼說,斯蒂菲和毫無笑臉的斯米洛像突擊隊員那樣沖了進來。那個小個頭醫生站起來接待他們。他們從他那裡一無所獲。讓我挺開心的。」
「你跟他之所以不和,部分原因——」
那起案子中的被告是一個性情暴戾、不可救藥的年輕人,他用裝卸輪胎的工具險些把他的母親毒打致死。他對於社會是個危險人物,並且始終如此,直到他被關進監獄常年服刑為止。
「我到咽氣以前都會堅信,就是因為這件事羅里·斯米洛才對我懷恨在心。他向世人展示出他那副冷酷的人格面貌。他給人的印象是無情的、冷酷的、毫無熱情的。可我也親眼看見過他像其他人一樣富有人情味,比其他人更富有人情味。他當時失去了控制。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容忍我每天都出現在他的眼前、使他又想起那件事情來。」
「斯米洛對人性弱點是不大寬容的。」
「還是老樣子。」她哼哼著,毫無幽默感地笑了笑。
過了這麼久以後,哈蒙德依然沒有原諒洛雷塔出賣了他的信任,特別是當時沒有其他人肯僱用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背棄了他,使他在法庭上儼然變成一個傻瓜。最糟糕的還在於,她的玩忽職守導致了一個人慘遭毒打,因此要終身忍受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
哈蒙德笑著說:「斯米洛那天晚上必定是閑得無聊了。要是盧特還在對什麼人行善的話,為什麼他們要殺害他呢?」
「不過她一看見我,就會受不了。」
「比如說?」
「就像我不喜歡毒蛇一樣。」
「我來這裏並非要談論我的父親,洛雷塔。」
「他住在查爾斯頓?」
「你還沒有醉到非要我對你解釋一番不可吧。」
「我就喝完這一杯還不行嗎?」她連哄帶騙地說,「這可是在糟蹋上等威士忌。」
「你看上去很英俊。」
「再次表示感謝。」
「沒錯,沒錯。有件急事。」她又喝了一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剛才想說斯米洛什麼事?」
「他自己也有一些弱點嘛。」
「沒準我比想象的醉得更凶。你剛才是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得戒酒。一天傭金是二百美金,頭腦要保持清醒。協議的條款就是這兩條。」
「不是直接去偵破。」他不自在地在隔間硬座上挪動了一下身子,「我讓你乾的並不是正式為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工作。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只有你我知道。別的任何人不得知情。明白嗎?」
「如果你酗酒——」
「我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但到了明天我也不會忘記你的話。」
「不過現在是貝弗在付房租,付了好幾個月啦。她對我說,如果我不振作起來,就要把我掃地出門。」
哈蒙德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翹起眉毛所表示的明顯疑問。
「比起被指控為謀殺犯,她還有什麼會更加害怕的呢?」
「她不至於那麼惡毒吧。」
「那可是你的公寓呀。」
她聳了聳肩,「我就上這兒來了。」
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我不明白。」哈蒙德顯得困惑不解。
她仔細端詳了他片刻,似乎要使自己確信他說九*九*藏*書的是實話。
「那是在我把事情搞砸了以後。」
「不,她恨我,而且我不能說我責怪她。是我讓她感到失望的,哈蒙德。」她的雙眼盈滿了懊恨和無望的淚水,「是我讓所有人都失望的。尤其是讓你失望。」
毋庸爭辯的是,斯米洛指出的一切都是實情,洛雷塔的酗酒毛病遠遠不止是「小」毛病,而且斯米洛只是迫使他的上司做了他們有必要做卻又猶豫不決的事情,因為他們擔心會招惹一場性別歧視的官司或者某種同樣棘手的官司。
他獰笑了一下。
「他去找了警察局長,說讓我從刑偵科受到降級處分還不夠。他想叫我滾蛋,就是這話。把我說成是一種恥辱,是我毀壞了整個警察局的名聲,是個不利因素。他甚至威脅,假如他們不解僱我,他就撂挑子不幹了。發出這種最後通牒以後,你以為當局會選擇誰呢?一個有酗酒小毛病的女警官,還是一個辦兇案的大偵探?」
「阿麗克絲·拉德醫生。」
「你並沒有聽錯。」
他回想起達維前一天晚上對他簡略提過的情況,便問道:「對那件事你都了解些什麼?」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怎麼會呢?」
「有天晚上,羅里和我去調查一起便利店遭搶的謀財害命案。他收到了傳呼,要他立即給妹妹回話。瑪格麗特表現得歇斯底里,懇求他馬上過去一趟。他顯得坐立不安,於是我們把犯案現場交給了增援小組,我開車送他過去。」
「難道你還想噩夢重演嗎?」
洛雷塔沒去理睬他,接著說:「她已經被拘捕了嗎?」
「我是真心話。當然你一向就相貌堂堂,不過眼下你正進入全盛期,越來越魁梧了。你們男人不管幹什麼,總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帥,而我們女人卻衰老得很快。」
「嗯。」洛雷塔打量著他,彷彿不相信他的話,不過她不再提這件事了。
「證人?她怎麼不願對我們說呢?」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事?」
她轉動著眼球。
「如果你是說我們都在競爭同一個職位,我很清楚這一點。」
「你是在暗示,她跟我睡覺只是為了她自己晉陞嗎?哎呀,多謝你,洛雷塔。你可讓我的自我得到了極大滿足。」
她踉蹌著走在他身旁時,他承認很有可能會為自己的這種舉動感到懊悔。但是,正如他對她所說的那樣,這件事很急。
「是她而不是他。」
陪審團做出了無罪釋放的判決。三個月後,這傢伙以同樣方式襲擊了他的鄰居。受害者雖然沒有送命,大腦卻受到嚴重傷害而無法恢復。這一回,兇手被證明有罪,並且被判入獄服刑多年。不過那個案子是由斯蒂菲·芒戴爾提起公訴的。
她接著說:「如果斯蒂菲認為那樣做會使她如願以償的話,她連同羅特韋爾狗睡覺都會願意的。」
「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她抿著嘴笑了笑,「不管怎麼說,他的話不太多。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是反守為攻,開始向她發難。」
她的臉色因情緒激動而變得異樣。
他把她安置在一個隔問里,然後返回吧台,要了兩杯黑啤酒,一杯是純啤酒,一杯加了水和冰塊。他在隔間里落座時,把第一杯酒遞給了洛雷塔。
「我不敢肯定。」他向她概括地介紹了當天發生的事件,從丹尼爾斯提供的情況說起,最後提到阿麗克絲矢口否認認識佩蒂約翰。
「你是想讓我去偵破這種大案嗎?」
「我是個會捅婁子的人,哈蒙德。我的行動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可是我一向喜歡你。我佩服你。你是一個好人,因此我很得意地把你看成是朋友。當人們扭過臉不肯理睬我的時候,你對我卻很友善。也許我會讓你失望,很可能會的,但是要想讓我出賣你對我的信任,他們非得先割下我的舌頭不可。」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洛雷塔?」
她接連眨了幾下眼,爾後久久地注視著他。
「我不相信。」
「知道我什麼時候拒絕過嗎?」
「她是查爾斯頓本地的心理學家。你要儘可能查明有關她的所有情況,比如背景,家庭,教育狀況等等。所有的一切九-九-藏-書。不過尤其要調查她與盧特·佩蒂約翰之間可能存在的任何聯繫。」
她停下來抿著嘴發笑,接著又帶著憂鬱的表情望著對面的哈蒙德。
「我的天哪,哈蒙德!」她朝他的身後望去,彷彿期待著隨從的出現。
「口下留情吧。確實,她這人有野心。可她一直不得不為每一次成功而奮鬥呀。她有一個飛揚跋扈的父親,他對任何人的評價都是用睾丸激素來衡量的。他對斯蒂菲的期望就是下廚房燒飯,打掃衛生和伺候家裡的男人,首先是她的兄弟和父親,然後是她的丈夫。那是一個虔誠的信奉東正教的家庭。但她不僅不虔誠,而且也不是一個信徒,現在依然不是。她上大學或者法學院期間,沒有得到過家庭的任何援助或鼓勵。當她以全班最優異的成績畢業時,父親卻對她說:『現在你也許可以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而結婚嫁人了吧。』」
哈蒙德沒有對這番活的真實性提出質疑。儘管她有許多缺點,但他從來沒有聽說洛雷塔撒過什麼謊,她甚至連添油加醋地描述什麼都不會。
「不要為我擔心,你這個飛黃騰達的傢伙。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他後來得知,她把那筆錢用去豪飲了。審理該案的法官毫不同情哈蒙德的困境,拒絕了他提出的推遲案件審理的請求,責令他以手頭現有的證據進行公訴,而他手頭的證據就是那位慘遭毒打的母親的證詞。由於同樣害怕遭到她那性情暴戾的兒子的報復,她在證人席上出庭時改變了證詞,作證說她是從後門門廊上摔下來受的傷。
「是啊,我以前就被看成瘋子。」
「可是很顯然,你認為斯米洛一伙人大錯特錯了。」
「那個王八蛋,」她輕蔑地笑著說,「就是因為他我才被解僱的。他交給我的任務是無法完成的。就連迪克·屈萊西在斯米洛規定的期限內也甭想完成。當我無法交差時,他便指責我酗酒,而不是怪他自己規定的期限是不可能的。
「我還以為你不會對我說話了。」
「我們最終抓住了那個傢伙,洛雷塔。那是三個月以後——」
「我壓根沒有想到會在這種下等娛樂場所見到你。你今晚是來訪貧問苦嗎?」
「那麼就別寫下來。如果不是有形的東西,就不會成為證據。」
雖說斯米洛的最後通牒對洛雷塔來說是一場不幸,但它可能避免了一場災難。她在被解僱前的幾個月里,整天處於醉醺醺的狀態。她本來就不應該於武裝女警察,從事人身傷害案件的調查,因為即使情況再好,這種值巡也是有危險的。
「長話短說吧……他闖了進去,逮個正著,發現那個妞兒正坐在盧特的臉上。我還來不及干預,他和佩蒂約翰各自都狠狠挨了幾拳。我不得不出手制止斯米洛,因為不管我說什麼,斯米洛都聽不進去。我確實相信,如果我不當場把他摔倒的話,當天晚上他就會殺了佩蒂約翰。我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有那麼憤怒。」
「斯米洛怎麼說?」
「不會的。」
「我女兒現在住在那裡。」
「這是規矩,洛雷塔。哪怕你只喝下一杯酒,只要被我發現了,這筆交易就告吹。」
「求求你,我的心正在悲痛欲裂。」洛雷塔譏諷道。
「你的調查費用也將由我支付。完成任務以後,你會拿到一大筆獎金。」
他笑了起來,曉得她只是嘴上粗俗而已。她對重新工作感到滿心喜悅。
洛雷塔回答說:「害怕那個謀殺犯。」
「貝弗是從事特級護理的護士。」她誇口說。
「我過去擔心你可能會忽略這種可能性。男人除了把他們的那個玩意兒看成是令感恩的女人神魂顛倒的一種魔杖以外,極少會有別的想法。這便是男人那玩意兒為什麼如此容易被利用的原因。」
「你的老爸擔心你會超過他,取得比他更輝煌的成就,比他更加有權有勢。擔心你會贏得更多人的尊敬。他無法忍受這一點。」
「你跟他不和的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忌妒你。」
洛雷塔清了清嗓子。
「只是提出一些可能性。」
「我是來看望你的呀。」
「聽著,我曉得有時九九藏書她會讓人氣得要命。可她身上的優秀品質要勝過不良品質。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斯蒂菲心裏在想什麼。」
「要是拉德醫生就在犯罪現場,但沒有殺害他,她就可能是證人。」
「你還跟她同居嗎?」
「可能性?你認為是斯米洛殺了佩蒂約翰?」
「我指的不是報酬。報酬是很可觀。比我應得的還要多。」她用手背揩了揩嘴唇,「我指的是不能喝酒這個條款,它會給我帶來妨礙的。」
「我現在依然如此。」
「好吧。」他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你有什麼打算?」
「你這可是在討價還價呀,克羅斯法務官。」
哈蒙德理解她需要泄泄私憤。
「不是。我可能真是個大傻瓜,居然還會把任務交給你。」
「怎麼啦,開愚人節的玩笑?」
「可以這麼說吧。」
「如果她害怕,她就不會說。」
「他對妹妹的寵愛,還有他對盧特·佩蒂約翰的仇恨。」
哈蒙德低頭望著杯中的酒,並不想喝下去。幾個鐘頭前他與斯米洛和斯蒂菲一起時喝下的那杯酒使他感到有點噁心。沒準是談話的主題使他感到噁心。不管怎麼說,他不想喝這種田納西州產的威士忌。
「向斯蒂菲發難嗎?」
「這話是當真的。」洛雷塔說話時,帶著醉鬼和聖人所特有的高人一頭的口氣。
她領取了私人偵探執照,一段時間里工作還挺正常。哈蒙德一向喜歡她;他剛從法學院畢業就加盟了那家著名的律師事務所,是她頭一個叫他「法務官」的。這是一樁小事,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那體貼人的吹捧曾經增強過他的自信心。
「城堡」是美國一所享有盛譽的高等學府,距謝迪萊斯酒吧僅有幾個街區之遙。除去兩者相距不遠之外,酒吧與那所軍事學院在所有方面都存在著天壤之別。
洛雷塔·布思頭腦清醒時,堪稱業內的佼佼者。她具有警犬般敏銳的直覺和刺探情報的非凡才能。她彷彿生來就具有第六感,曉得應當去什麼地方詢問什麼人。她自身的人性弱點也很明顯,打消了人們對她的戒心,而且讓人覺得可以信任她。於是他們放鬆了警覺,跟她交談時從不諱言。她還非常精明老練,知道什麼情報重要和什麼情報毫無價值。
「是個女的。」
「有件急事。」他低頭瞥了一眼她那幾乎見了底的酒杯,「給你來杯酒好么?」
他沒有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露宿街頭,或者呆在無家可歸者的收容所,因此給她保留了少許的自尊感。
「沒有什麼其他角度。」
「我知道他們爭吵得很厲害。」
「是的,她比那還要惡毒。她是一條陰險毒辣的蝰蛇。自從她來到查爾斯頓的第一天起,她的眼睛就盯上了你。不單單是想鑽進你的內褲。她還想穿上它取代你呢。」
「謝謝。」
他微笑著,很希望能對她說些恭維話。她還不滿五十歲,但看上去要老得多。
哈蒙德想坐在隔間里不受旁人打擾,便殷勤地扶著她離開了吧台座位。要是他不扶她一把,她站立起來時,膝蓋可能會屈起來。留在吧台上的不是她的第一杯酒,甚至也不是第二杯。
「算了,如果不是那位拉德醫生殺害了佩蒂約翰,就讓上帝保佑她吧。」
為了證明他有罪,哈蒙德迫切需要被告的遠房堂兄弟提供目擊者人證,可此人不但不願意提供不利於家族成員的證明,而且還害怕那個被告,擔心會遭到他的報復。這個堂兄弟接到傳票之後,迅速逃離了城市。據傳此人已經逃到孟菲斯,藏匿在別的親戚家裡。由於專職調查人員早已投入了其他案件,哈蒙德便僱用了洛雷塔。他預付了傭金以支付辦案費用,然後派她前往孟菲斯去跟蹤那個堂兄弟。
「我得到的印象是,佩蒂約翰一案將由斯蒂菲·芒戴爾提起公訴。」
「不。」
「他們還沒有發現任何聯繫。從檢察官的角度來看,他的案子證據不足。」
可這時,他想到了阿麗克絲·拉德,意識到自己恰恰已到了孤注一擲的地步。
「我為她感到驕傲。」洛雷塔的話題依然圍繞著女兒。
「可是你想過沒有?說不定斯蒂菲是在利用你的那個玩意兒,作為槓桿幫助她榮升法務官呢。」
「嗨,洛雷塔。」
「你最好現在就離開,哈蒙德。我會抓住一切機會對我上次的行為做出補救的,可你還想再次信任我,真是在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