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我們方向走反了。」
當同父異母兄弟大喊著解釋他為什麼躺在一個六十歲女人身上時,如釋重負、筋疲力盡的偵探,在計程車裡重重地坐在搭檔身邊,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全然不顧品位地——大笑起來。
「放開!」羅賓大喊,塔塞爾的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脖子。
「阿爾,抓住她!」斯特萊克吼道,仍然在雪地里掙扎著走,「抓住她,阿爾!」
「它在冰上總是掉鏈子。」阿爾嘆道,阿爾法打了個滑,計程車全速拐進斯隆廣場,從視線中消失了。
「你讓我下車吧,」她大聲說,「讓我下車,聽見沒有!」
司機感到那頂厚厚的羊毛帽讓她頭皮發癢,不過在幾小時的漫長等待中,她也幸虧頭上戴著它。駛上國王路后,車子開始加速,車輪想把又厚又硬的粉末狀積雪碾成雪泥,暴風雪無情地肆虐著,使路況變得越來越危險。
他們本來指望塔塞爾心緒極度煩亂,不會這麼快就注意到車往哪兒開。計程車快到斯隆廣場了。距倫敦員警廳還有一英里多路呢。羅賓的目光又掃一九*九*藏*書下後視鏡。阿爾法羅密歐是遠處的一個小紅點。

「臨時改道,」羅賓謊稱,「因為下雪。」
在她們後面兩百碼開外,斯特萊克沖阿爾吼道:「把你該死的腳踩下去,出事了,你看……」
她沒有看見伊莉莎白·塔塞爾去拉門,但聽見了。車門都上了鎖。
伊莉莎白已經解開安全帶。
「她知道我們不是去她家,」羅賓喃喃地說,「她馬上就知道了我走的路不對。」
「沒關係,」斯特萊克喘著氣說,「你已經把員警給招來了。」
「這種天氣,你不可能再打到車了。」羅賓說。
「富勒姆宮路。」那個喑啞、低沉、抽抽搭搭的聲音說。
蘿實學院有一支出色的橄欖球隊。阿爾習慣了接受命令。他快速衝刺,用一個完美的抱摔把塔塞爾放倒在地。隨著砰的一聲脆響,塔塞爾撞在積雪的馬路上,引得旁觀的許多女人尖聲表示抗議,阿爾把罵罵咧咧掙扎著的塔塞爾摁在地上,喝退那些想來read•99csw•com搭救她的俠義男士。
斯特萊克不受所有這些的影響:他似乎在慢動作奔跑,努力不讓自己摔倒,跌跌撞撞,沖向那輛毫無聲息、透著不祥的計程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爾和掙扎、咒罵的塔塞爾身上,誰也顧不上去關心那個計程車司機。
「你是誰?」塔塞爾尖聲問,攥緊那把頭髮搖晃著羅賓的腦袋。「拉爾夫說看見一個金髮女人在翻垃圾箱——你是誰?」
司機沒有問是怎麼回事,而是隔著乘客望向後面的街道,那裡可見兩個正在縮小的人影,正匆匆穿過積雪的馬路,奔向遠處一輛紅色的跑車。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危險,像星星一樣,在黑暗中最為閃亮。
計程車的後門開了,伊莉莎白·塔塞爾從後座上衝出來,拔腿就跑。
一輛亮著「空車」信號的計程車從一條小路開出來,女人瘋狂地揮動雙臂招呼它。計程車停下來,車前燈投射出兩道圓錐形的燈光,其間閃動著密集飄落的雪花。
「這裏不能https://read.99csw.com停,」羅賓說,語氣平靜,內心卻很緊張,因為伊莉莎白已經離開座位,用兩隻大手摸索著玻璃隔板,「我不得不請您坐下來,女士……」
計程車到了路口向左一拐,伊莉莎白·塔塞爾仍然捂著臉痛哭。
「羅賓……」
羅賓倒向一邊,仍被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她臉上有血,聽到斯特萊克叫自己的名字,她含混地發出呻|吟。
廣場周圍光禿禿的樹上閃爍著鑽石般耀眼的彩燈。大雪紛紛揚揚,落向逐漸聚集的人群,落向戳在破碎櫥窗里的計程車,落向歪歪斜斜停在馬路中央的跑車,這時,警車停下,警燈的藍光映在地面散落的碎玻璃上,警笛被商店警報器的聲音淹沒。
大塊頭女人從俱樂部前面那些抽煙者身邊走過,慌不擇路,腳在雪地上微微打滑。她在黑暗的街道上跑了起來,毛領子大衣在身後扇動。
警笛聲已經在廣場回蕩,蓋過商店的警報器,也蓋過驚愕的倫敦人一浪高過一浪的抗議聲,斯特萊克解開羅賓的安全帶,羅賓想要下車時,斯特萊克把她輕輕推回計程九*九*藏*書車裡,說道:「待著別動。」
車子緩緩駛離人行道。這是一輛舊車,玻璃隔板上布滿划痕,並因車主多年抽煙而被熏得有些發黃。街燈掠過時,可以從後視鏡里看見伊莉莎白·塔塞爾,用兩隻大手捂著臉,不出聲地啜泣,渾身顫抖。
「馬上就拐彎了。」羅賓說。
前面的計程車在路上急速地扭來扭去。
——湯瑪斯·戴克《高貴的西班牙士兵》
隔板滑開了。伊莉莎白的手抓住羅賓的帽子和一把頭髮,她的腦袋幾乎跟羅賓的腦袋並排,表情刻毒。羅賓汗濕的頭髮遮住了眼睛。
她在後視鏡里與伊莉莎白的目光短暫對視了一下。伊莉莎白扭頭看去,那輛紅色的阿爾法羅密歐還遠得不見影兒。她狂亂地盯著周圍掠過的建築物。羅賓能聽見她胸腔里傳出的詭異哨音。
「停車!」她喊道,「停車,讓我下去!」
塔塞爾半個身子擠到計程車前面,撕裂的嗓子里發出尖叫——羅賓一邊牢牢把住方向盤,一邊單手還擊她——因為頭髮和大雪九九藏書,她看不清方向,而且塔塞爾此刻用兩隻手掐住她的喉嚨,死命地擠壓——羅賓想找到剎車,可是計程車猛然向前躍起,她才意識到踩的是油門——她透不過氣來——雙手都鬆開方向盤,想掰開伊莉莎白勒得越來越緊的手——行人失聲尖叫,一記劇烈的震動,接著玻璃碎裂,金屬撞擊水泥的聲音震耳欲聾,撞車時安全帶勒緊帶來一陣劇痛,然而她在沉落,一切都變成黑色——「該死的車,別管它了,我們得趕緊行動!」在商店警報器的叫聲和零散的旁觀者的喊聲中,斯特萊克沖阿爾吼道。阿爾把阿爾法歪歪斜斜地停在馬路中央,距離那輛撞進一個玻璃櫥窗的計程車一百碼左右。阿爾跳出車去,斯特萊克掙扎著站起身。路上的一夥行人——其中幾個戴著黑色領結,是參加耶誕節派對的,剛才在計程車躥上馬路牙時慌忙閃開,此刻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阿爾在雪地上奔跑,一步一滑,差點摔倒,沖向撞車現場。
「你走錯路了。」
「放開我!」

一星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