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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走向深淵 灰心喪氣的陸戰隊

第十四章 走向深淵

灰心喪氣的陸戰隊

後來,普勒在他的宿營地私下給妻子寫信說:「只有一場慘敗才會改變我們目前的制度,這一制度正把我們引向災難。」
正如你來此地時(凱茨曾在早些時候去朝鮮視察)我所向你表明的,我對該軍的戰術判斷力或他們計劃的現實性不甚信任。我在這方面的信心仍未恢復。
史密斯拒不從命。「我去見阿爾蒙德並對他說:『我們根本不能向兩個方向主攻。我們只有一個主攻方向,就是沿著長津湖畔的這條道路直取鴨綠江。而你現在卻要我們準備向西北發動主攻。』」史密斯認為這種兵分兩路的做法愚蠢至極。他提醒阿爾蒙德說,陸軍的第3步兵師最近已在朝鮮登陸,並建議派該師去保障第8集團軍的側翼安全。
就在史密斯給凱茨寫這封悲觀失望的信當天,遠東部隊海軍司令特納·喬伊上將的參謀長艾伯特·莫爾豪斯少將走訪了他。「因為我感到我是在『家裡』講話,」史密斯後來講述說,「我直言不諱地把我的擔憂告訴了他,即第10軍的計劃缺乏現實性,該軍在需要急速推進時往往忽視敵人的能力。我在與陸軍,尤其是與第10軍打交道時發現,他們的情緒或是極度樂觀,或是極度悲觀,似乎沒有什麼中間態度可言。」
在11月24日,也就是「最後的攻勢」發起日之前,陸戰1師的三個團都已進至長津水庫以東地域,第7團戰鬥隊已經佔領水庫以西4英里的柳潭裡。不管陸戰隊願意不願意——他們的軍官是不願意的——他們已經就位,準備直取鴨綠江。
在朝鮮東部第10軍的地域,陸戰1師接到重新發起進攻的命令時情緒低沉。奧利弗·史密斯將軍覺得,阿爾蒙德北進的計劃「是基於我們正在追殲被打垮的北朝鮮軍隊這一假設,沒有考慮到中國共產黨軍隊的介入」。史密斯認為,更合理的進攻路線應是沿東北部的海岸前進,陸戰隊在那裡可以依賴海上支援,還可使用兩棲包圍戰術打擊敵人的據點。但阿爾蒙德堅持認為,左翼地區是「進攻中最關鍵的地區,在那裡可能會遇到敵方最頑強的抵抗」。阿爾蒙德希望陸戰1師作為「該軍最為驍勇善戰之師」而奉命出征。
「我十分擔憂的是,」史密斯接著說,「我在冬季的天氣中向兩個在山地中的團戰鬥隊提供補給的能力。雪融后再結冰,會使這條路難以通行。」沿途部分地段有一條鐵路,但到山腳下就終止了。再往上,從長津水庫至邊境,「除山路外別無他擇」。冬季進行空投既不足以向兩個團戰鬥隊提供補給,也不足以支持他們撤退。由於氣候情況、部隊分散和他們作戰地區的海拔高度,就是乘直升機視察部隊也很困難。史密斯接著直接批評了阿爾九九藏書蒙德將軍和他的參謀人員,其形式在軍事報告中實為罕見:
我多次試圖告訴軍指揮官說,海軍陸戰師是他的一支強大力量,但如果分散其兵力,就會失去其全部戰鬥力,起不到任何作用。也許我在堅持自己觀點時比其他師的指揮官幸運得多。
第二天,即11月16日,史密斯在興南遇到了弗蘭克·洛少將,此人是總統的老友,以總統的不管部長之類的身份來到朝鮮,了解後備役和國民警衛隊的表現情況。洛碰巧帶著標有第8集團軍態勢的透明圖,這些文件是他幾天前偶然訪問第1騎兵師時得到的。史密斯急不可待地研究了這些地圖,因為地圖中有他第一次得到的關於另外一半聯合國軍部署的確切情況,他們就在離他的陣地幾十英里以外的地方打仗。「看起來似乎很奇怪,」史密斯後來驚嘆道,「這位作為杜魯門總統在朝鮮的私人代表的陸軍後備役少將,居然是第10軍與第8集團軍之間實際聯繫的唯一手段。這兩支部隊之間所有其他聯繫都要通過總司令部的電報往來。」
實際上,史密斯已經準備好讓陸戰隊在當前位置就地停止前進,並掘壕據守,等待冬天過去。他打算讓陸戰隊只守住足夠的區域以保護咸興—興南—元山地區的安全,這是沿海的一個灘頭陣地。史密斯對水庫附近的士兵進行了一次視察。他確信,在嚴寒的氣候下,他們首先要被迫求生存,更不要說發起進攻了。
利曾伯格西南80英里以內沒有第8集團軍的任何部隊。在方便的時候,第10軍可以證明我們的左翼沒有任何部隊。
現在你們要照我說的去做,我打算直言不諱地告訴你們一些事。就給我做一件事——給你們家裡的人寫信,告訴他們這兒在打一場該死的戰爭;告訴他們說,那些光屁股的北朝鮮人,讓很多所謂精銳的美國軍隊乘船來到這裏,而且他們可能還會這樣做;告訴他們我們國家沒有秘密武器,只能艱苦奮戰,趕到那兒去打仗。
但是,史密斯也想到向華盛頓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報告他所面臨的難以忍受的形勢。他在11月15日給海軍陸戰隊司令凱茨將軍寫了一封長信,此舉表示他不相信消息可以通過東京到達華盛頓。史密斯概述了他的戰術形勢,描述了他進行作戰的地形,並解釋了他怎樣小心翼翼地使他的部隊收攏,儘管阿爾蒙德下達了截然相反的命令。
如果情況的確如此,那麼沒有任何理由不讓第8集團軍與我們齊頭並進。但他們並沒有這樣做。我不願意設想在一條從咸興至中朝邊境120空里的唯一山間小路上把一個陸戰師一線展開(這條路的里程近200英里)。我現在有兩個團戰鬥隊正在這九*九*藏*書條路上,而且當普勒的陸戰1團被第3步兵師接替之後,我要讓他緊跟上來殿後。
儘管中國人已經退到北部,我並未催促利曾伯格急速前進。我們接到的命令仍然要求我們前進至「滿洲」邊境。我們師是第10軍的左翼,但我們自己的左翼極為暴露。
這種作戰方式看來在朝鮮很普遍。我確信,他們在這裏的許多失敗都是這種不顧部隊的完整、不管天時地利的做法造成的。
然而陸戰隊的好景不長。11月10日晚,雷·戴維斯中校的營沿古土裡高地的一條河露營。當夜天氣十分暖和,他在溪流中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兩個晚上以後,寒風凜冽,氣溫降到了華氏零下16度。「我們早上起來后,」戴維斯說,「所有的車輛都發動不著。士兵們的鼻子都變白了,上面還有大斑點,他們的手指也麻木了。氣溫在24小時內的這一變化令人難以置信。」阿爾法·鮑澤上校看到陸戰隊員們從陣地上下來時「就像是殭屍一樣。天氣寒冷至極。在嚴寒中作戰也許是最為令人難受的」。他說:「任何情況都不能與之相比,不管是潮濕、酷暑或其他任何天氣。在極度的嚴寒中不時……會出現某種癱瘓狀況。」當嚴寒襲來時,「我們的士兵很不適應」。陸戰7團的指揮官霍默·利曾伯格上校承認說:「軍醫報告了不少案例,士兵們來到醫療所,看來都是由於驚嚇所致。其中一些人是哭著來的,還有些人極度緊張不安。醫生說,這僅僅是由於他們對驟然降臨的嚴寒沒有準備。」
史密斯從11月初的幾天里與阿爾蒙德進一步的交談中得知,該軍團「要在冬季到來之前急速推進至『滿洲』邊界,這樣我們就不必在冬季條件下進行一場戰役」。史密斯雖不同意,但由於第10軍顯然「任務已定」,他便為一次冬季戰役做起準備。命令送達到了後勤部隊:「開始搜集你們所能找到的所有寒區裝備。」
他們一路上心緒甚佳,未遇到任何抵抗,只有一頭小熊在11月9日至10日夜裡跑進了一個連的防衛圈裡。這位不速之客把一名陸戰隊二等兵嚇得爬出了睡袋,他第二天早晨認真發誓要給它戴上一個鎚子和鐮刀的標記。不管這隻熊屬於哪個國家,陸戰隊員們幾聲吼叫就把它嚇得慌忙逃竄。
史密斯將軍像其他人一樣,對中國人可能的意圖沒有把握,他在11月15日做出了一個事關重大的(和拯救生命的)決定。他迴避了阿爾蒙德的命令,而且是有意為之。「我力圖要做的,」他多年後承認說,「是放慢前進速度並停滯下來,直到我能讓我們後面的陸戰1師跟上來,我們的全部人馬能夠會合。」他要行進中的部隊「不慌不https://read.99csw.com忙,我們每天確定一個目標」。第10軍希望他進至鴨綠江,他會到達的,但要以他的速度前進。然而,推進的勢頭有時也使史密斯超越了謹慎的做法。「我告訴利曾伯格前進速度不要過快。他不想穿過(德洞嶺)關口,往下走到柳潭裡,因為我們的側翼過於暴露。但我們受到壓力,要我們往前趕路。我終於不得不要求利曾伯格繼續前進,穿越關口,並佔領柳潭裡。」
史密斯儘可能地採取預防性措施。他盡量拖延部隊的行動,就差直接抗命了,他還要確保他的師的側翼安全和得到足夠的補給。他實際上是率領著一支緊緊收縮、層層設防的部隊,他們的生命線(主要補給線)從山區往回一直延伸到海岸。
他們是在百萬分之一的地圖上擬制計劃,我們是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執行任務。兵力不斷地分散,不斷地給小部隊派遣任務,這使部隊處於孤立無援之境地。
陸戰隊的一個偵察隊很快就發現,阿爾蒙德的計劃有一個重大錯誤:赴戰水庫周圍沒有任何道路,唯一的道路在赴戰水庫以西很遠的地方,就是巴爾的第7師正在走的路。阿爾蒙德根據史密斯報告的這些情況,告訴陸戰隊放棄向赴戰水庫前進的行動。但阿爾蒙德旋即又另有打算,陸戰隊的迅速推進使他確信第10軍不會遇到中國人的激烈抵抗。他曾乘飛機偵察過那個地區,親眼看到了那裡的荒山野嶺,陸戰隊也向他報告了被誤認為是二級道路的車轍小路的惡劣狀況。大規模的中國軍隊肯定不會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作戰。他認為,真正的戰鬥將會在西面第8集團軍的地域進行,在中國人的「第一次戰役」中,陸軍第24師曾在那裡遭到重創。
自從11月初以來,史密斯就與阿爾蒙德矛盾重重。他和戰區的其他將軍一樣,把阿爾蒙德視為麥克阿瑟的「分身」,與這位第10軍指揮官爭辯就等於和遠東部隊總司令本人爭辯。但由於史密斯隸屬於另外一個軍種,這使他勇氣倍增。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麥克阿瑟與海軍陸戰隊的關係頗為緊張,史密斯這個師級指揮官敢於冒犯「鑽地洞的道格」(這是陸戰隊給麥克阿瑟起的綽號),是不會損害他的前途的。在多次爭辯中,史密斯常常自作主張,超越了謹言慎行的界線。然而,在與中國人的初次接觸結束后,他服從了命令,讓他的部隊開始再次向長津水庫運動。在推進的頭幾天,阿爾蒙德便趕來祝賀陸戰隊早些時候取得的戰績。當他聽說托馬斯·庫尼上尉的英勇行為後——這位連指揮官儘管兩處負傷,仍然為一個關鍵的高地堅持戰鬥——他決定當場授予庫尼一枚銀星勳章。手頭沒有勳章也阻止不九九藏書了熱情奔放的阿爾蒙德,他在一張紙上草草寫下「英勇戰鬥之銀星勳章——阿爾蒙德」,然後把紙別在庫尼的軍上衣上。
某位高層人士將不得不就我們的目標做出決定。我的任務仍然是向邊境前進,西南80英里以外的第8集團軍在20日以前不會發起進攻。顯而易見,我們不應該不管第8集團軍而自行推進,我們只會進一步走向孤立無援之境地。如果第8集團軍不前進,那麼就必須對下一步的行動做出決定。我相信,在北朝鮮山地中進行冬季戰役對美國士兵或陸戰隊來說是過於苛刻了,而且我懷疑在冬季向這一地區的部隊提供補給或支持撤退傷病員的可行性。
在11月的最初幾天里,阿爾蒙德將軍給陸戰1師下達的命令幾經變更。開始,陸戰隊的唯一任務是前進至長津水庫以西,然後向正北直抵「滿洲」。後來命令又修改了。第一階段的推進極為順利,所以阿爾蒙德打算要陸戰隊向長津水庫東北大約50英里的赴戰水庫派出一支尖兵,以試探中國人在那一帶的防禦情況。與此同時,戴維·巴爾少將的第7步兵師原來跟隨陸戰隊沿著通往下碣隅里的道路行進,現在冒險走到另一條道路上,它向上一直通往長津水庫陡峭的東岸。
陸戰1師也不斷得到令人不安的關於中國人意圖的情報。儘管在戰場上只能發現零星的中國士兵,但陸戰隊往北飛行的飛行員卻報告說,大批卡車接連不斷地通過鴨綠江駛入朝鮮。邊界最南端的城市新義州不斷遭到火箭射擊和炸彈轟炸,但這些轟炸以及城裡燃燒的房屋的滾滾濃煙並未使運輸行動稍有減緩。飛行員的報告不斷形容著從中國南下的運輸規模:「交通量很大,非常之大,大得驚人,巨大無比。」
你們要讓家人明白,如果我們還在這裏心慈手軟,我們的國家就不會永存。美利堅將不復存在——因為一些外國大兵將會入侵美國,霸佔我們的女人,再養出一群野種。
就在麥克阿瑟計劃新的攻勢時,11月8日中午,一支由志願人員組成的巡邏隊離開真興里去偵察中國人的情況。他們離開了主要補給路線,沿著小路穿過崎嶇不平的鄉間,走了大約25英里,到達了古土裡和水庫西南不遠的高地,但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巡邏隊的指揮官威廉·戈金中尉用無線電報告說,沿途沒有敵情,這樣,第3營便穿過黃草嶺關到達古土裡。
儘管有這些擔憂,史密斯說,陸戰隊仍在著手準備執行下達給他們的任務。咸興至下碣隅里的道路已得到整修,以利坦克和重型車輛通行,下碣隅里的飛機跑道也正在修建。史密斯聲稱沒有悲觀喪氣(儘管他信中的內容與之不符)。「我們的人幹得真不錯,」他說,「他們士read.99csw•com氣很好,他們還會幹得很好。」但他重申了他對「毫無保障的左翼」的關切,對「在一條從咸興至邊境120空里的唯一山間小路上把一個陸戰師一線展開」 的前景表示擔憂。
然而陸戰隊很快就做出了調整。他們學會了在白天和夜晚經常開槍射擊,防止武器凍住。各排支起了「暖帳篷」,裏面有用排氣管當煙囪的柴油爐,熱咖啡壺和大湯鍋晝夜不停地在爐上冒著熱氣。這樣,士兵們就可以在巡邏之後,或者在陣地上待了幾小時後來到這裏緩一緩。士兵們在不外出巡邏時就鑽到睡袋裡取暖,但是規定要求在每個火力點或散兵坑裡至少有一個步槍手保持清醒,以防中國人進攻。儘管如此,很多陸戰隊員還是患了凍瘡,皮膚變成青紫色。那些發現患有凍瘡的士兵奉命撤退。(好多天後,人們發現很多士兵儘管腳趾都凍黑了,但卻瞞過了軍醫,仍然留在前線。他們的理由都一樣:他們「不想離開弟兄們」。)
另一位疑慮重重的陸戰隊軍官是第1團團長劉易斯·普勒上校。11月10日是美國海軍陸戰隊成立紀念日,普勒在這天用一把繳獲的北朝鮮軍刀切開一塊100磅重的蛋糕(由於沒有蠟燭,只能用小蘿蔔和果子凍點綴)。他按照陸戰隊的規矩,讀了一小段讚美陸戰隊歷史的頌詞,然後把它塞進口袋,對集合起來的部隊發表了一通即興(多少有點悲觀的)講話:
但是,怎樣才能把這些零星材料拼入一幅完整的拼圖呢?11月8日,一支巡邏隊冒險進入古土裡東部大約10英里處的新興谷,在一所房子里發現一名睡覺的中國士兵。陸戰隊情報處認為這名士兵講述的情況難以置信,因為其出自級別如此低下的士兵。他說,中國已經決定在朝鮮投入24個師。分析人員經過研究,認為這是一個騙局——一個陸軍士兵不可能被告知如此重要的戰略情報。然而情報機構估計錯了,與現代軍隊不同,中國部隊灌輸的東西中(正如情報處後來發現的那樣),包括了關於投入部隊的情況以及希望他們完成的任務的比較準確的情況。
阿爾蒙德的決定於11月15日由麥克阿瑟作為正式命令下達,它大大改變了陸戰隊的任務。該命令承認,在大約10萬人聯合國軍部隊的當面有10萬同等數量的「敵人」(命令並未說明是中國人還是北朝鮮人),但又說他們會被美國的空中優勢解決掉。儘管如此,中共軍隊在鴨綠江北估計有14萬人的可供增援的部隊。所以,阿爾蒙德(和麥克阿瑟)希望陸戰1師向西面的武坪里派出其部分部隊,協助第8集團軍進攻,然後再向北直奔鴨綠江。實際上,陸戰1師將作為一支阻滯部隊,防止中國人從第8集團軍右翼迂迴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