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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裡逃生 雷·戴維斯的任務

第十五章 死裡逃生

雷·戴維斯的任務

「他們之中很多人開始時都茫然若失,稀里糊塗,」海軍陸戰隊史學家林恩·蒙特羅斯寫道,「另一些人則面無表情,毫無目的地東遊西逛。但也有少數人精神受到刺|激,而這不是睡個好覺、吃些熱飯就能醫好的。」傷員立即被送往醫療帳篷,其他部隊則去用餐帳篷喝熱咖啡。
「中國人一次比一次沖得近,我們的彈藥快打光了,所剩無幾,我們知道該轉移了。這位中士是我那天下午才碰上的,他腹部受了重傷,而且肯定傷了他的脊骨,因為他說他的腿動不了了。
後面跟著的是能走的傷員,遍體鱗傷的陸戰隊員互相攙扶著,一些人肩上背著M-1步槍,另一些人什麼也背不了,只能倚靠著同伴作依託。邁倫·威爾科克斯上尉的下巴被子彈貫穿,頭部被包紮得像個大木乃伊,但他昂首挺胸地走著,以堅強的意志激勵自己和同伴。
中國的狙擊手在這幾個小時里從遠處偶爾向該營射擊,一發冷彈幾乎打中戴維斯。當時他剛剛爬到兩塊石頭之間,拉上睡袋的頭罩,突然感到頭部受到一股衝力並有刺痛,原來是一發強弩之末的子彈穿透了布層,「擦傷了我的頭皮」。
空中支援也給地面上的英勇表現錦上添花。海軍和陸戰隊的飛行員執行夜間飛行任務,僅靠封凍大地上隱隱閃爍的照明彈的指引,把凝固汽油彈和炸彈傾瀉到黑暗之中。飛行員們對陸戰隊陣地200碼以內或更近的地方進行了轟炸,為了避免誤炸,他們的飛機幾乎擦山而過,以致一些步兵咒罵飛機的螺旋槳把樹枝都削掉了。近距離支援飛機使中國人蒙受重大傷亡。僅僅在一次保護一個殿後的陸戰營的轟炸中,海盜式飛機就用汽油彈和500磅炸彈對一條山脊整整轟炸了25分鐘,使之成為「世界上最無用的地皮之一」。
撤離福克斯高地之前,巴伯上尉統計了一下五晝夜戰鬥的代價:26人陣亡,89人受傷,包括7名軍官中的6名,還有3人失蹤。巴伯連里的倖存者願意下山到主力部隊那裡去嗎?
戴維斯命令約瑟夫·庫凱巴中尉率領的B連在前面開路,營指揮機構緊隨其後以加強指揮。戴維斯披著大衣蹲下來,仔細看了看指北針,確定了行軍方向,部隊隨即進入茫茫黑夜之中。尖兵以南部一顆明亮的星星作為確定方位的補充手段。雷·戴維斯多年後說:
夜行軍繼續進行,中國人此時加緊了反擊——宋時輪似乎將軍認識到,獵物正在逃脫他的羅網。這天晚上,陸戰隊又出現幾位勇士,使中國人遭到痛擊。上士威廉·溫德里奇帶領一個班離開前沿的一個陣地,力圖阻止中國人打開一個突破口。在幾分鐘里,12個人中有7人負傷,包括頭部中彈的溫德里奇。但他仍然堅持戰鬥,然後跑回連指揮所求援,以撤出其他士兵。這時,子彈又擊中他的腿部,但他再次拒絕包紮,並對看護兵說:「沒時間了,那不過是小窟窿。」他又在隊伍中奔波了一個小時,終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阿爾法·鮑澤上校當晚在下碣隅里與史密斯將軍和其他軍官一起坐在一頂醫療帳篷里,他們突然聽到唱陸戰隊軍歌的聲音。「我看著史密斯將軍,」鮑澤說,「我說,『我們的問題了結了,我們完成了任務。』」
我兩次把軍大衣披在頭上,然後趴在地上,藉手電筒的亮https://read.99csw.com光,校正我的地圖,以檢查行軍方向。我把頭對準一個方位物,然後關上手電筒,掀開大衣,走出工事判定方向,可我常常記不起我在大衣下幹了些什麼,而是站在那裡茫然發獃。周圍的兩三個人會說上幾句話,這時我就會忘記了我正在做些什麼事。
戴維斯決定就地停止前進,而不是試圖在黑夜裡與F連取得聯繫。F連沒有通信設備,戴維斯也不希望他的救援部隊在黑夜裡被誤認為是中國人而被打死。
氣溫之低,海拔之高,使得化雪飲水全然不能,甚至生火也無濟於事。士兵們只好吃雪解渴。他們把干襪子和腰墊放在腹部(後者是為防止背帶擦傷),還要想著每隔幾小時就換一次。戴維斯吃的是乾燥的餅乾。「除此之外,所有食品都凍得硬邦邦,無法化開來吃。」
翌晨拂曉——這是F連在彈痕累累的山頭上的第六天了——戴維斯的營穿過鞍形地段走向主陣地。巴伯遠遠地看見了他們,他瞥了一眼就知道那些戴著兜帽的人是陸戰隊。他可以看見,在幾百英尺以下的主要補給線上,卡車正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向南駛往下碣隅里。
戴維斯立即著手準備。他把病號和能走的傷員挑出來,讓他們把該營的車輛在路上排成縱隊,然後著手整頓突擊部隊。每個士兵攜帶四餐的食品、一行軍水壺的飲水和額外的彈藥。他所關切的是帶什麼樣的食品,現在士兵們最清楚在寒冷中什麼東西嚼得動。大部分人挑選了罐裝麵包和水果,如果把它們塞到緊挨腹部的軍服上衣里便不會結冰。戴維斯把他的迫擊炮部隊人數增加了一倍,以分擔這些沉重的負載。部隊中的每個士兵要額外攜帶一枚81毫米迫擊炮彈,每個齊裝滿載的陸戰隊員要負擔120磅,甚至在平地和好天里這也是一匹馱馬的負載。戴維斯的士兵在華氏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氣里已經度過了三個星期,除了凍得硬邦邦的野戰食品外,很少吃到其他的東西。由於在封凍的土地上挖散兵坑,所有人的手都有腫痛的裂口。由於陸戰隊員體格訓練的緣故,士兵們初來朝鮮時都精幹靈活,但現在平均每人體重都減少了20磅。當雷·戴維斯觀察他的部隊時,他看到人們由於疲勞和飢餓而面容憔悴,偶爾還有凍傷的白色痕迹。
「在頭天晚上,也許是第二天晚上,我記不清了,什麼都攪在一起了。我們5個人分佈在側翼一個高地大約25碼長的一個陡坡上。我們在三四個小時的時間里,與中國人來回相互對射。他們衝上來,極力衝進手榴彈投擲距離,接著又退了下去。我們打得他們屁滾尿流。我的小腿中了一槍,痛得要命,血流了一地,但最後不流了,因為凍住了——或是看護兵後來這樣告訴我的,不管怎樣。
就在雷·戴維斯中校前去解救F連時,利曾伯格下屬的其他部隊便準備撤離柳潭裡,向南運動。兩天的激戰後,戰鬥減弱了。中國人顯然保持了兩天戰鬥、休整、再戰的安排,這是因他們糟糕的補給系統所必須採取的方式。中共軍隊在野戰中得不到空投食品和彈藥的支援,如果一個士兵耗盡了他的攜帶物品,不管是打光了子彈還是吃光了食物,就不得不撤出戰鬥。「一個中國人受了傷就等於被判了死刑,」史密斯將軍指出九_九_藏_書,「他將被遺棄而凍死。陸戰隊可以聽見中國傷員的叫喊聲,隨著他們被凍僵而死,喊聲便逐漸消失了。另一方面,儘管天寒地凍,受傷的陸戰隊員還是得到了照料。」 陸戰1師作戰處的阿爾法·鮑澤上校後來認為,如果中國人擁有足夠的後勤支援和通信設備,陸戰隊將不可能逃離長津水庫。「陸戰1師不過是僥倖而已。」他說。
一些傷員在雪地里連續躺了72小時,然後被拉出來,綁在卡車的散熱器上。「我們到達下碣隅里時,」陸戰1師的軍醫尤金·赫林海軍上尉說,「判定傷員死活的唯一辦法是看他的眼睛是否活動。他們都凍得像木板一樣硬邦邦的。」
羅伯特·塔普萊特中校的營的任務是奪取並堅守由柳潭裡向南的主要補給線兩側的制高點,保障主力部隊由此南下。利曾伯格上校精心安排了行軍序列。隊伍以陸戰隊在柳潭裡的唯一一輛坦克為先導,一個炮兵連緊隨其後,該連每前進數千碼就停下來佔領臨時發射陣地,為後衛部隊提供火力掩護。防禦圈裡的炮兵部隊撤退以前要打完大部分155毫米炮彈,多餘的炮兵改當步兵,並編入各排。能走的傷員也照此辦理,他們攜帶步槍並參加戰鬥。只有重傷員可以乘卡車,這些卡車組成了行軍縱隊的中央部分。利曾伯格做出了一個嚴峻的決定:陸戰隊在突圍中還會遭受更多的傷亡,而且他還要拉上F連的倖存者,所以陸戰隊在柳潭裡埋葬了85名陣亡者,因為卡車空間有限,無法騰出地方來把他們運出去。
長津水庫的鏖戰結束以後,萊森登醫生對《芝加哥每日新聞》的凱斯·比奇講述了他所遇到的問題:
不,巴伯說,他們要和戴維斯的營留在福克斯高地上,協助守住德洞嶺關,直到陸戰1師的最後一輛卡車穿過這裏駛向安全地帶。
我們不能為處置一處傷口而剪開傷員的衣服,否則他就會被凍死。事實上,如果我們不去管他,他常常反而會更好些。你從未試過把傷員塞進睡袋裡吧?
這時已是晚上7時,伸手不見五指。戴維斯看了看溫度表,氣溫之低使他感到震驚:華氏零下24度。一天的奔波使他的士兵疲憊不堪,沉重的軍服里汗水淋淋。戴維斯用幾分鐘時間,看了一下地圖,思索片刻,然後做出了決定:如果在這種嚴寒中,穿著這樣濕透的內衣在這裏過夜,明天就動彈不得了。這樣做是自己找死,而最好的做法是接著推進。
「『把你們的彈匣扔給我,你們所有的彈匣,趕快返回下面的主要補給線去,』他喊道,『我留在這裏掩護你們。』我們依從了。我很難受,因為我知道他沒法離開那個山包。但我也知道我們不能把他活著背下山,如果中國人知道我們撤離,他們就會緊追不捨。」
塔普萊特的開路營離開了柳潭裡,踏上積雪覆蓋的公路,去攻打主要補給線兩側的高地。後面是小心翼翼地行進的卡車和能走的傷員。一位倖存者回憶說:「我每走三四碼就跳到路邊的石頭後面,開槍打一些中國佬,以免他們打我。由於老往石頭和冰塊上跳,我的膝蓋被撞得稀爛,疼了好幾個月。」天氣寒冷至極,以致士兵們的腳都凍到了他們的靴底上,脫襪子時把皮都揭了下來。本來會因失血而死亡的傷員也因血液凝結和停止流動而得以倖九_九_藏_書存。「看到血液凝固以前凍結是不可思議的,」該團軍醫萊森登少校後來對凱斯·比奇說,「凝固的血液是深褐色的,而這東西卻是粉紅色的。」
再後面跟著的是車輛,很多車上裝著昏迷不醒的傷員,他們被固定在引擎蓋上的擔架上,有些就放在金屬板上,總共有1 500人,其中約三分之一是凍傷者。
史密斯談到的醫療技術之一是軍醫們用嘴融化凍住的嗎啡注射器,設在柳潭裡、由團軍醫切斯特·萊森登海軍少校領導的醫院採用了這個方法。萊森登的工作條件極為不利。步槍的流彈打穿了他的帳篷,而且由於傷員過多,一些人不得不放在外面的草墊上,蓋上防水帆布。
11月30日下午,陸戰1師接到了撤離柳潭裡的命令,這一天中國人加強了對防禦圈的壓力。部隊逐步撤回了村莊,僅僅在重要的高地上保留了陣地。經過一夜的計劃討論,決定把作戰行動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前往營救F連並堅守德洞嶺關;二是把該團的其他部隊和裝備經主要補給線南下撤至下碣隅里。儘管阿爾蒙德將軍強烈反對,史密斯將軍仍宣布絕不放棄他的裝備。史密斯說:「他要我燒掉或破壞裝備和補給,說我在撤退時可以由空投重新獲得補給。我對他說,我的運動速度將取決於我撤出傷員的能力,而且我必須且戰且退,因此不能摒棄裝備,所以我打算帶走我的大部分裝備。」阿爾蒙德沒再爭辯。
在以後的三天里,陸戰隊與中國人混戰不已,為每個高地、每條山脊角逐爭奪,猛烈的反擊都在晚上進行。第一天晚上,中國指揮官有效地指揮著部隊,他們的部隊充分利用了后三角隊形的優點,以班為單位同時攻擊美軍陣地的中段和側翼,推進到手榴彈投擲的距離以內。陸戰隊竭盡全力進行戰鬥,他們退下來,重新組織,再度戰鬥。單個的步槍手和機槍手不止一次地堅守在瀕於失守的陣地上,以他們的生命有效地掩護了陸戰隊同伴的撤退。二等兵巴里·萊斯特多年後甚至不知道營救他生命的中士的名字。他們連死傷慘重,與另一個連合併了。儘管士兵們在同一條戰壕里同甘共苦,但他們的彼此介紹從未超過帕特或查利這樣的稱呼。萊斯特說:
「我的腳快凍掉了,」塔普萊特咕噥著答道,「但我們會成功的。使血液循環,然後繼續前進。」他穿上靴子,走到外面繼續行軍。
戴維斯的士兵走近福克斯高地時,穿過了中國攻擊者的遺骸。一位名叫謝弗的笨手笨腳的中士喊道:「上校,快到這兒來,讓你看樣東西。」戴維斯說:「中士彎下身去,從一個坑裡拖出一大塊東西,原來是一個中國士兵。我問道:『他死了嗎?』中士說:『還活著,眼睛還在動。』渾身上下只有眼睛還可以動。」F連的環形防禦圈外還發現有6個快要凍死的中國人,後來都死了。
這天晚上某個時候,當部隊穿過深雪翻越一連串的山脊時,戴維斯試圖向尖兵傳話,要他們暫停前進。他擔心他們是在徑直走向敵人主力部隊。「但每次只傳過兩三個人便有人說,『閉嘴別出聲』,只好到此為止,所以我不得不竭盡全力趕到隊伍前面。這時,我已上氣不接下氣,但我卻使他們停止了前進,改道走上該走的路。」
所有的東西都凍住了,血漿凍住了,瓶read•99csw•com子凍裂了。我們不能使用血漿,因為它無法變成液體,而且注射器都被微粒堵住了。我們不能給傷員換敷料,因為我們必須戴手套工作,使手不致凍壞。
走過小路的陸戰隊員越多,路面就越滑。「我們滑下坡的那個地方底下便是岩石,」戴維斯說,「沒有樹根,斜坡是硬邦邦的冰,就像坐滑梯一樣,嗖地一下就碰到底了。」
還發生了一些嚴重事故。一座橋被一輛卡車壓垮,二十多名傷員被拋到一條結冰的小河上。他們在卡車上是躺在用降落傘和導火索搭成的床上,其中四人被纏在卡車下面。儘管河水冰冷刺骨,莫頓·西爾弗少尉和一個助手保羅·斯溫還是跳到河裡,砍斷繩索,救出了被困的人。另一輛運傷員的卡車快到下碣隅里時被一發子彈打穿了水箱而動彈不得。西爾弗組織了一批士兵,設法把卡車推上一個山頂,然後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著卡車滑向下碣隅里和安全地帶。陸戰5團的執行軍官約瑟夫·斯圖爾特中校對比奇說:「為使傷員不致死亡,付出了多少神聖的心血!」
第3營營長羅伯特·塔普萊特開始時企圖讓下碣隅里的炮兵射擊,但距離太遠,無法奏效。因此他要求空襲,儘管該地區上空多雲。陸戰隊這次又交上了好運。海盜式飛機飛抵目標上空時,剛好雲消霧散。身陷重圍的中國人無法逃離公路,遭到飛機汽油彈和炸彈的轟炸,以及迫擊炮和機關槍的南北夾擊。據塔普萊特的戰報說,這個中國營有700多人,被「全殲」了。
萊斯特和另外三名陸戰隊員從彈袋裡拿出所有的彈匣交給中士,然後溜進夜幕里。他們聽見了從山包上射擊的聲音,也許有10分鐘之久,然後就沉寂了。
凌晨2時30分,部隊抵達通往F連的主要山脊的頂峰。在最後幾碼的行程中,「我們不得不手腳並用,緊緊抓住樹枝草根,防止滑回下面的冰雪小路上去」。
但是,F連並未被遺忘。11月30日,利曾伯格上校在柳潭裡的部隊中尋找一位最佳人選來領導一次營救任務。他已準備開始讓陸戰隊的主力部隊沿著道路運動,這是中國人所期望的行動。然而,派一支精銳部隊穿山越野不僅能解救F連,還會使中國人措手不及。利曾伯格決定派師里最出類拔萃、最勇悍頑強的年輕營長雷蒙德·戴維斯中校。利曾伯格對戴維斯講述了他的意圖:「很顯然,我們不能沿公路強行突進(至F連處),我想中國人不會料到我們將通過陸路行進。(F連)必須營救出來,德洞嶺關必須守住。準備明天上午行動。」
他讓士兵們按營的隊形列隊,告訴他們必須做的事:夜間徒步翻過一些險峰惡嶺,僅能從攜帶的東西中得到補給,營救F連,然後堅守主要補給線,以解救兩個陸戰團。人們嘟囔著表示贊成。第1營便從柳潭裡進入山區,他們的首要目標是一座在公路以東1 000碼左右、名為1419高地的小山包。掘壕據守的中共部隊頂住了飛機大炮和正面攻擊,已經頑強地堅守了三天。整整一天,士兵們都在溜滑的山上攀行,常常在冰雪中手膝並用,還不斷遭到中共軍隊火力的猛烈襲擊。在一次激戰中,萊斯利·威廉姆斯中尉率領的一個排與中國人展開了白刃戰,並粉碎了抵抗。
但他也擔心陸戰隊員睡著:
第二天,當一些飽九_九_藏_書受苦難的中國人零零散散地從山裡出來投降時,陸戰隊員們有些幸災樂禍。一些中國人說他們已經斷糧四天,很多人沒有鞋子穿。凱斯·比奇和一位陸戰隊中尉正開著吉普車,三個中國人從雪地爬到路上,他們赤|裸的雙腳已經凍得血肉模糊,不成樣子。「我就願意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那位中尉毫不憐憫地說,「我真希望那些狗崽子們都凍死。」
夜裡寒氣逼人。沿途有一些中國人挖的舊工事。為確保準確的行軍方向,我常常下到這些工事里……用指北針判定方位。
我不得不走下工事,從頭再來一遍。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三番五次地找你,好弄清要幹什麼。嚴寒使我們完全麻木了。
翌日,當隊伍末尾的車輛燃油耗盡時,又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小衝突。但是,12月3日晚7時,陸戰隊的首批人員出現在下碣隅里郊區時,柳潭裡突圍以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來到了。有人命令隊伍停止行進,陸戰隊員們安靜下來,(或者因為疼痛)神情肅穆莊嚴,站成操練隊形。他們的鋼盔、大衣和面孔都銀裝素裹。一些士兵拖著凍壞的雙腳,痛苦地走著,凍得發紫的腳板每次踏在冰凍的地面上都疼痛難忍;一些人茫然若失地看著前面,好像他們不知道身處何地,或者為何如此。但陸戰隊還是昂首挺胸,列隊進入下碣隅里,甚至把冰雪路面踏得鏗鏘作響。
中國人在這種壓力下開始後撤了。一支步兵部隊錯誤地在拂曉時停止攻擊,他們企圖在陸戰隊機關槍的射程之內逃跑。沒有人出去統計中國人的傷亡,但在最後一陣射擊停止后,一位有雙筒望遠鏡的軍官估計有300名中國人被打死。在沿主要補給線向南的地方,雷·戴維斯中校從福克斯高地上撤下來加入了行軍隊列。由於偶然的原因,他的兩個連使中國人的一支大部隊大吃一驚。中國人正沿公路南撤,全然不知一支陸戰隊正從下碣隅里北上接應從柳潭裡出發的隊伍。利曾伯格上校從電台里聽到了這個好消息,他轉身對雷·默里中校輕聲說:「雷,通知你的第3營營長,中國人正往西南撤退,正中他的下懷。」
在從柳潭裡開始的跋涉過程中,下碣隅里似乎給人以一個避難所的假象,艱難困苦將到此終止。事實並非如此。陸戰隊抵達下碣隅里,不過是完成了離開山區的艱苦跋涉的第一步。他們還須繼續跋涉,先到古土裡,然後到海上。但縱觀陸戰隊的歷史,沒有什麼更甚於柳潭裡突圍途中經受的艱辛困苦了。
當我命令部隊離開山頂時,他們就像蒼蠅一樣散開了。他們站立不穩,我不禁為部隊的極度疲勞深為擔憂。我命令每個連都組織一個由三名軍士組成的小組,使部隊進入陣地,並在拂曉前的幾個小時里來回巡視,使部隊中有人保持警覺。
行軍途中,默里在臨時設在一座朝鮮茅屋的指揮所里看到了塔普萊特。傷員們在一間屋子裡擠作一團取暖。在另一間屋裡,塔普萊特疲倦不堪,眼光獃滯,他坐在一個冒煙的火堆旁,脫下靴子,挖掉腳趾之間的冰塊。
抵達福克斯高地后,巴伯和戴維斯馬上統計了一下傷亡情況。F連有22名重傷員,必須把他們抬到山坡下面等候的卡車上。有兩名士兵因緊張過度而精神崩潰,必須用臨時製作的拘束衣加以控制,但在撤離前兩人都死了。
「你怎麼樣?」默里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