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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神與愛神

財神與愛神

「哦,沒有,」凱利說,他給問得迷糊起來,「我沒有看到。如果這小子像您說的那樣,不等我到那裡,可能警察就把他抓住了。」
理查德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他的這位粗魯的老爸爸既然這樣關心和富有同情心,他只好說出實情以取得他的信任。
「這裡是一千三,凱利,」安東尼說,撕下一張支票。「一千是你的酬勞,三百是你墊付的,你不會看不起錢,是嗎,凱利?」
「你可別這麼說,」老安東尼吃驚地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翻檢了百科全書,幾乎從頭翻到尾,想找找有什麼事拿錢買不到。下星期我還要連附錄都翻一遍。我寧可要錢而不要田地。你倒說說有什麼東西用錢買不到。」
「你為什麼不向她求婚呢?」安東尼追問道,「她會撲到你懷裡。你有錢,長得又漂亮,而且你一向正正派派。你的手是乾乾淨淨的,沒有沾上尤列卡的油脂。你讀過大學,不過這一點她不會計較的。」
「啊哈!擠不進嗎?」這位「萬惡之源」的擁護者咆哮著說,「假如阿斯特的祖先沒有錢買統艙票來到美國,你倒說說你那高人一等的小圈子在哪裡。」
理查德在車廂里站了起來四下張望。他看到一大群貨車、卡車、馬車和交通車在百老匯、第六大道、第三十四街這一大片地區內擠成一團,就像二十六英寸腰圍的姑娘束著二十二英寸的腰帶。而且還有各種車輛從幾條橫街上車轔轔馬蕭蕭地全速向這個中心彙集,輪轂交錯,難解難分,一片喧囂中夾著車夫們的咒罵。總之,曼哈頓區的整個交通似乎在這一帶塞住了。人行道上成千上萬的過路人駐足觀望,連資格最老的紐約佬也沒有見識過哪一次交通阻塞達到這樣的程度。
「一般是六十元左右一套。」
「你猜得差不多,爹,雖不中,但也不遠了!」
馬車飛快地向百老匯賓士,先是走在第四十二街,然後折進一條燈光燦爛如九九藏書星辰的小街,從田園風光的西部直奔高樓林立的東部。
「進來。」安東尼喊道。他穿著件紅色睡袍,在讀一本海盜冒險小說。
「可是,安東尼兄弟,你的錢究竟起了什麼作用?」
「只怪我拖延得太久。她後天中午動身去歐洲,要在那裡待兩年。明天晚上我能單獨會見她幾分鐘。她現在在拉契蒙特她姑媽家。我不能到那裡去。可是她答應我明天晚上雇馬車到中央車站去接她,她乘的是八點三十分到達的火車。我們要乘車趕到百老匯沃拉克戲院,她的母親邀人看戲,將在門廳里等我們。你以為在那種情況下她能在七八分鐘里聽我表白心意嗎?不可能。在戲院里或者以後我還會有機會表白嗎?沒有了。這就是你的錢解不開的結。我們沒法用現鈔買一分鐘時間。如果買得到,富人就會活得更長了。總之,在蘭特里小姐動身之前沒有希望再同她好好談一陣了。」
「那就製造個機會呀!」安東尼說,「帶她到公園散散步,或者帶她去野餐,或者做完禮拜從教堂送她回家。找不到機會!呸!」
可是就在這一分鐘里,一輛穿城而過的汽車正好在馬車對面停住了。馬車夫試著從汽車左邊插過去,可是前面又給一輛笨重的運貨快車擋住去路。他想從右邊試試,又不得不退回來讓開停在那兒的一輛堆滿傢具的大馬車。他想倒退也不成,索興扔下韁繩,罵罵咧咧地表示他是盡忠職守的。總之馬車是被亂七八糟的車和馬團團圍住了。
在第三十四街的路口,理查德急忙推開活動窗,吩咐馬車夫停車。
凱利已經走到門邊,安東尼又把他叫回來。
「你不了解社交界的情況,爹,那像一盤水磨,而她是推動磨盤轉的一股水流。她接連幾天的每一小時甚至每一分鐘都是預先安排停當的。我一定要娶這個姑娘,爹,不然這座城市對我來說就成了腐臭的沼澤。我又不能寫信向她求婚,那樣做不行。」
「好哇,」老安東尼說,「我很高興這孩子如願以償。我跟他講過在這件事上我將不惜任何代價,只要——」
「舉個例子來說吧,」理查德不無怨恨地說九_九_藏_書,「上流社會還有高人一等的、封閉性的小圈子,你花了錢也擠不進去呀!」
「啊,安東尼,」艾倫姑媽嘆口氣說,「我希望你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了。碰到真正的感情問題,財富不算回事。愛情才是萬能的。要是他早說出來多好!她該不會拒絕理查德。不過我怕現在為時已晚,他不會有機會向她求婚了。你全部金子也無法給你兒子帶來幸福了。」
「也有些事情光有錢也辦不到。」小洛克沃爾不無憂鬱地提醒他父親。
安東尼·洛克沃爾向來不喜歡打鈴叫人,他走到書房門口大喊「邁克!」其嗓門之高,當年曾響徹堪薩斯大草原遼闊的天空。他對應聲前來的僕人說:「去告訴少爺,叫他出去之前先到我這裏來一趟。」
「你為什麼不叫快趕路呀?」蘭特里小姐不耐煩地問,「我們要遲到了。」
果真不到一分鐘他就拿著戒指回到馬車上。
理查德從大學畢業回家才六個月,聽了不免一驚。他還沒有摸清老人的意圖。這老人活像第一次舉行招待會的姑娘,老是提出一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問題。
小洛克沃爾恭恭敬敬地接過戒指,想將它戴在小拇指上。戒指滑到第二個指關節就卡住了,他就將它脫下來塞到背心口袋裡去。
「我還沒有找到機會,」理查德說。
「我自己又墊付了三百塊,」凱利說,「不得不超過一點預算。運貨快車和馬車一般是五塊一輛;不過卡車和兩匹馬拉的車多半要我提價到十塊一輛;汽車司機一個要十塊,裝了貨的要二十。警察敲得我最凶——有兩個我各付五十塊,其餘的有的二十,有的二十五。不過您看搞得可漂亮,洛克沃爾先生?我很高興威廉·阿·布雷迪先生沒有看到這一幕小小的車群外景。我不願看到威廉因忌妒而傷心。而且連一次綵排都沒有。夥計們都準時趕到,半秒都不差。整整兩個鐘頭,連一條蛇都鑽不到格里利的塑像腳下。」https://read•99csw.com
「啊,我懂了,」安東尼熱心地說,「她叫什麼名字?」
八點三十二分,他在車站嘈雜的人群中接到了蘭特里小姐。
「你是上流社會的人。」安東尼毫不含糊地說,「我聽說那些花|花|公|子用二十四元一打的肥皂,一套衣服花上百元開外。你跟他們隨便哪一個有同樣多的錢好花,可是你倒是規規矩矩,很有分寸。我用的還是老尤列卡,這不僅僅是個感情問題,而且因為它是質地最純的肥皂。要是你買一塊肥皂超過一角錢,那超出的部分無非是蹩腳的香料和標籤包裝。五毛錢一塊的肥皂對你們這一代年輕人,對你的地位和境況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我說過,你是一個上流社會的人。他們說要經過三代才能造就出一個上流社會的人物,他們瞎說。有錢就辦得到,而且辦得像肥皂油脂一樣滑溜。錢已經將你變成一個上流人物!天哪,也幾乎將我變成一個。我差不多同那兩個荷蘭裔的老爺一樣粗魯,討人嫌,這一對左鄰右舍夜裡睡不安穩,只因為我買下了他們兩家中間的房產。」
「他把什麼都告訴我啦。」安東尼說到這裏打了個呵欠,「我跟他講我的銀行帳目隨他用,而他卻攻擊起錢來,說是有錢也沒有用,還說十個百萬富翁也休想掀動社會規律一步。」
第二天夜裡八點鐘,艾倫姑媽從一隻蟲蛀的小盒子里取出一枚古雅的金戒指交給理查德。
「讓我瞧瞧那隻戒指。」蘭特里小姐說,「事已至此,由它去吧。反正看戲也無聊。」
「我要跟你談的正是這件事,」老人的嗓音放低了些,「這就是我叫你來的緣故。你近來有點不對勁,孩子。我已經留心了兩個星期了。有什麼事說出來吧。我想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我能籌措一千一百萬,不動產不計在內。如果是你的肝病犯了,那麼『漫遊號』就停在海灣里,上足了煤,兩天之內就可以開到巴哈馬群島。」
九*九*藏*書姐姐,」安東尼·洛克沃爾說,「我的海盜正處在千鈞一髮的關頭。他的船已給鑿穿了,他太清楚將要沉沒的錢財值多大的價。我希望你讓我把這一章看完。」
當天夜裡,安東尼正在看晚報,艾倫姑媽來看兄弟了。艾倫姑媽溫文爾雅,多愁善感,滿臉皺紋,給財富壓得唉聲嘆氣。姐弟倆拿情人的苦惱作為話題。
理查德嘆了一口氣。
「啊,你看,安東尼兄弟,別再誇口金錢萬能了。一件表示真正愛情的信物——一枚象徵著金錢買不到的永恆愛情的小戒指,是理查德找到幸福的根源。他把戒指掉在街上了,下車去撿它,還沒有來得及繼續趕路就發生了堵車。馬車給圍困在當中,他向他的心上人求婚而她答應了。比起真正的愛情,金錢不過是糞土,安東尼!」
故事講到這裏就該結束了。我也希望像讀者諸君那樣,歡天喜地讓它收場。可是為了搞清真相,我們還得刨根究底。
「我掉了一隻戒指,」他下車的時候抱歉地說,「這是我母親的,我不願把它丟了。最多耽擱你一分鐘——我看到它掉在哪兒。」
「我以為那小流氓也不會在場的。」安東尼啞然失笑,「再見吧,凱利。」
「我想是六塊錢一打,爹。」
「還有你的衣服呢?」
老安東尼·洛克沃爾是已退休的洛氏尤列卡肥皂廠的製造商和業主。他正從自己第五大道宅第的書房的窗子里向外面瞧。他的右鄰那位貴族和俱樂部會員喬·范·舒萊特·薩福克瓊斯正從家裡出來,向守候著他的轎車走去。像往常一樣,他總要朝那肥皂王宮正面高處的義大利文藝復興式雕塑嗤之以鼻。
「到沃拉克戲院,越快越好,」理查德唯命是從地吩咐馬車夫。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說,「在交通阻塞的地方,有個裸體的胖娃娃,張著弓四處射箭,你看到了嗎?」
「我們不能讓媽媽和別的人久等,」她說。
在大城市裡,有時候會突然發生這種堵車現象,交通一時受阻。
「好吧,理查德,我的孩子,」老https://read•99csw•com安東尼高高興興地說,「你現在可以趕緊到你的俱樂部去了。可是別忘了不時到財神廟裡去燒幾炷香。你說錢買不到時間?對,當然,你沒法讓『永恆』包紮好送交你的住宅。不過我倒看見過時光老人走過金礦時,腳後跟給礦石磕碰得傷痕纍纍。」
第二天一個雙手通紅、系著藍底圓點領帶、自稱叫凱利的人,來到洛克沃爾家,立即被帶進書房。
來者是艾倫姑媽,像是個披著灰發的安琪兒,出了什麼岔子流落在人間。
「嗯,」安東尼伸手去取他的支票簿,「這鍋肥皂熬得好。我來瞧瞧——你已經支了五千元現鈔。」
小洛克沃爾走進書房的時候,老頭兒撂下報紙,光滑紅潤的大臉膛顯出又慈愛又嚴肅的神情瞧著兒子,一隻手揉著滿頭白髮,另一隻手在口袋裡哐啷啷地擺弄著一串鑰匙。
「我?」凱利說,「誰發明了貧窮看我不揍他。」
「咄!」老頭子說,「你是想對我說,我有那麼多錢支持你,你就不能爭取一個姑娘一兩個鐘頭的時間?」
「我真抱歉,」理查德回到座位上說,「看來我們是給卡住了,這場混亂一個小時也鬆動不了。都怪我,如果我沒有丟那戒指,我們——」
「他們訂婚啦,安東尼。」她輕輕地說,「她答應同我們家理查德結婚。他們去戲院的路上給堵了車,過了兩小時他們乘的馬車才擺脫困境。
「侄子,你今天夜裡戴上它,」她央求道,「這是你母親給我的,她說它會給愛情帶來好運。她要我在你找到一個心上人時交給你。」
當天夜裡十一點,有人輕輕地敲安東尼·洛克沃爾的門。
「一事無成,這目空一切的糟老頭!」前任肥皂大王評論道。「要是他不留神,伊甸園的陳列館會把這老得僵硬的納斯爾羅德抓去當展覽品。等到夏天我要將這屋子漆得五顏六色,看看這會叫他的荷蘭鼻子翹多高。」
「理查德,」安東尼·洛克沃爾說,「你用的肥皂花多少錢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