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安慰錢冬艷道：「行了，你消消氣，坐下來好好說話。你是楚原政治大學的在讀碩士研究生吧？」

錢冬艷狐疑地看著沈恕，否認說：「我不是。」

這時歌廳門前霓虹閃爍，流光溢彩，紅男綠女們在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道路旁停著一排紅色計程車，等活的司機們有的安靜地坐在車裡，有的在車外抽煙。

于銀寶沒想到她偷換概念，把下賤與否直接理解成錢的多少，一時語塞，答不上話來。

沈恕追問一句：「車牌尾號347，能確定嗎？」

絡腮鬍子司機取出一支煙遞給沈恕，說：「邊抽邊聊。」

大個子司機搖搖頭，說：「沒留意車牌號，也沒看見司機的模樣，他一直待在車裡沒出來。」

錢冬艷是見過世面的，恩客里三教九流都有，也不怎麼害怕警察，聽完這話臉子立刻就撂下來了，說：「早說啊，你知道我一個小時掙多少錢嗎？誰有時間陪你們玩。」

一個年輕漂亮的單身夜行女人，正是歹徒覬覦的目標。是謀財害命，是見色起意，是計程車司機蓄意作案，還九-九-藏-書是嫖客尋歡后痛下殺手？這是擺在重案隊面前的幾道待解難題。誰料想，許明明遇害案的偵破工作剛剛展開，尚且毫無頭緒，京廣線列車上又出現了一包腐臭碎屍，這把重案隊才建立的辦案思路徹底打亂。

錢冬艷的外表也不俗，雖然妝稍嫌濃了點，但一言一行都顯示出她曾受過良好的家庭和學校教育。事實上，她的父母都是某文科大學的教授，家裡藏書頗豐，錢冬艷從小就在書香的熏陶中成長，可惜書香敵不過銅臭。

沈恕和于銀寶拿著許明明的照片，向計程車司機逐個詢問。司機們正閑得無聊，就都圍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好幾個司機都認出許明明，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記得她的模樣，說曾經載過她。但提起案發當晚的情形，卻又都記不清楚。這也難怪，他們每天都在這裏等活兒，工作內容平凡單調，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發生，誰能記得清十幾天前的事情。

楚原市鐵西區格萊美歌廳。

錢冬艷笑吟吟地坐在沈恕和于銀寶中間，手法熟https://read.99csw.com練地給兩人倒茶斟酒，藕一樣白|嫩的胳膊似無意地在兩人身上蹭來蹭去。

沈恕和于銀寶的體型都不健碩，肚子不夠豐|滿，沈恕更是帶有書卷氣，與經常來歌廳消費的客人們氣質不同。錢冬艷久經歷練，閱人無數，一進門就看出這兩人是生手，如果不是來開洋葷的老實人，就是深藏不露、可以痛宰一筆的極品豪客。

沈恕點點頭，又問：「計程車拉活兒是不是也分片？比如在這歌廳門前等活兒的計程車總是固定的那幾輛？」

2002年6月13日晚9時。小雨。

一個絡腮鬍子司機接話說：「我印象里也有一台車挺奇怪，很少見它來這裏，即便來了也躲在一邊，車牌尾號像是347。我當時還想，這夜場有很多人包車，也許那台車也是被人包下來的，不載散客。」

沈恕說：「2001級馬克思主義理論專業，學號75520，導師是副教授錢海洋，他是你父親的堂弟。我們沒到學校去找你，就是不想張揚，你坐下來好好回答幾個問題，我們問完九九藏書就走。」

許明明生前關係最密切的歡場姐妹是錢冬艷，她也有一份正業，業餘時間坐台撈金。沈恕和于銀寶不想鬧出太大動靜，未向歌廳前台表明身份，而是開了一間包房，點名要錢冬艷作陪。

絡腮鬍子司機又遞給站在他身邊的小個子司機，對方也沒接。絡腮鬍子把煙放到自己嘴裏，邊點火邊說：「邪門兒，警察和跑出租的都不抽煙，太稀罕了。」

此前幾天時間，重案隊刑警摸排了楚原市大部分聲色場所，終於通過警方線人了解到許明明生前經常出入的幾家歌廳和夜總會。根據線報，許明明失蹤當晚就在格萊美歌廳坐台。

沈恕和于銀寶穿便衣走進裝修得奢華而張揚的格萊美歌廳。

據錢冬艷說，許明明失蹤那晚，她倆都在格萊美歌廳坐台，那天沒什麼豪客，小費都給得有限，許明明幹得沒精打采，夜裡11點半就張羅著回家。剛好錢冬艷還有一撥客人沒走，就讓許明明自己先回去。錢冬艷沒親眼看見許明明出門上車，但估計她跟往常一樣，是坐計程車離開的。許明明除去程華ｒeａd•99cｓw•ｃｏm外，並沒有固定的情人，露水姻緣雖多，卻沒什麼情愛和恩怨糾葛，上下班也從沒有人接送。每天晚上格萊美歌廳門前都停著許多計程車，也許會有相熟的司機看見許明明上了哪部車。

一個大個子司機忽然提起一件事，說：「十來天以前——是不是那天晚上可說不準了，我在等活兒時，看見有個客人要上我前面的一輛計程車，不知道那個司機為什麼沒載他，客人後來上了我的車。我跑了一趟回來，見那輛車還停在那裡，像是特意在等什麼人似的。」

有個小個子司機接話說：「不分片，誰都可以來等活，只要排隊就行，每天的司機都不固定，所以互相也不認識。」

錢冬艷「噌」地站起來，手指觸到于銀寶鼻尖上，說：「你說誰下賤？誰下賤？我一不偷二不搶，一晚上賺的錢夠你掙一個月的，你說咱倆誰下賤？」

問明情況后，沈恕意味深長地看了錢冬艷兩秒鐘，像是有話要說，卻終於什麼也沒說，輕輕嘆了口氣，帶著于銀寶走出歌廳。

絡腮鬍子司機說：「八九不離十，因為我手機的尾號九九藏書也是這三個數，所以記得很清楚。」

據于銀寶後來私下向我描述，在窮凶極惡的歹徒面前都鎮定從容的沈恕，坐在錢冬艷身邊卻窘得一動也不敢動，不知是真的正人君子，還是唯恐在下屬面前失了尊嚴。于銀寶一邊說，我一邊在想象沈恕正襟危坐的樣子，忍不住好笑。我對反差強烈的事物特別感興趣，好比老實人進出風月場所，而流氓端正地站在講台上。

「姑娘，你別忙活了，忙也白忙，我們沒錢給你。我們是警察，來查案子的，有幾句話問你，問完就走。」據說沈恕很快就向她交了實底。

沈恕說：「你還能記起車牌號和司機的模樣嗎？」

于銀寶不樂意了，提高聲音訓斥她說：「怎麼說話呢？在這種地方干這下賤勾當，你掙多少錢有什麼好炫耀的。」

雖然未得到關鍵線索，但沈恕和于銀寶總算不虛此行，不僅挖掘出被害人生前在面具掩蓋下的真實生活，而且也把夜班計程車納入偵查範圍。

沈恕擺擺手拒絕了。

錢冬艷怔了怔，見他是有備而來，自己的資料完全被他掌握，不敢再撒潑，乖乖地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