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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伴屍同眠 五、動機疑雲

故事三 伴屍同眠

五、動機疑雲

沈恕沉默了片刻,沒表態,說:「我們剛來,還不熟悉情況,先到鄉里去走走,順路再看看案發現場,回來后我們再碰,爭取咱們雙方統一意見,後面的工作才好做。」
沈恕和張韜光寒暄了幾句,氣氛里透著親熱,外人竟品出一點惺惺相惜的意思。「已經排查了三十幾個嫌疑人,逐個過篩子,要求他們每個人對案發前後的行蹤都老實交代,一五一十地落實到書面上,至少要有一名無親屬關係的證人證言。凡是沒有人證的,作為重點嫌疑人處理。目前有一個人嫌疑最大,我準備集中力量在他身上取得突破,這個人就是發現屍體的那個羊倌。」張韜光在介紹案件偵查進程時,語氣卻非常強硬,不容置疑。
沈恕說:「關尚武?他是報案人。」
沈恕說:「省廳的案情周報上也有關於這起案子的一個概述,乍看上去像是一起普通的凶殺案,不過我感覺其中疑點很多,恐怕案情遠比表面上複雜。首先,強|奸殺人這個動機就說不通,在我看來,更像是兇手偽裝的現場。所以,排查嫌疑人的範圍要擴大。」
不知沈恕是否享受這種恭維,反正我聽過以後渾身發麻,說不出的不自在https://read•99csw.com。所以說大部分人沒有當官痞的素質,就這份說話肉麻而臉不變色心不跳的功夫就沒有多少人能做到,更不必說笑過以後轉身就捅刀子,那要徹底抹殺了良心才行。
「聽我三舅說,大窪縣公安局派了一個專案組駐紮在大窪鄉,排查了許多嫌疑人,包括在案發現場起鬨的幾個小混混,但案情始終沒什麼進展。」我說。
「沈隊高見,這個關尚武很可疑。首先,他是報案人,賊喊捉賊的把戲咱們都見多了,報案人往往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第二,關尚武四十啷噹歲,是個老光棍,自己住在一間土房裡,窮極無聊,他能不想女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沒有不在現場的證人。綜合這三點,關尚武有作案的時間、動機和條件。現在這個人已經被我關起來了,但是他嘴硬得很,怎麼也不肯開口。依我看,只要加大審訊力度,不怕他不招供。」張韜光一邊哈哈笑著一邊拍掌。
不知道這番話對沈恕有什麼觸動,我聽過以後身上一陣陣發冷。這種不需要事實根據的強烈的主觀判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將會釀成多少冤假錯案?他所https://read•99csw•com說的加大審訊力度,又會是什麼手段?刑訊逼供?在心理壓力和身體痛楚的雙重摺磨下,嫌疑人往往會挨不過而屈打成招,可那供詞又有多少可信度?別說張韜光所羅列的羊倌關尚武的罪證都不成立,就算他真的有嫌疑,張韜光的這種做法也已經嚴重違反了辦案程序。
回到楚原後事務纏身,對張芳遇害的案子就沒再過問。畢竟這是大窪縣局的事情,楚原市局和它只有業務指導關係,並沒有直屬管轄權。
張韜光笑笑說:「沈隊車馬勞頓,連口飯都不吃就開始工作,值得我們好好學習啊。」
轉眼從大窪鄉回來已經一個多禮拜,這天上午在重案大隊辦事,遇到沈恕,才又聊起這起案子。
沈恕認真傾聽,點點頭說:「屍檢結果更驗證了這個判斷。在省廳的案情周報上,有案發現場的照片。就在發現屍體的磚窯旁,兩側各有一個廢棄的磚窯。中間這個磚窯是最淺、最醒目的,而且屍體的放置位置也比較靠近磚窯口。如果兇手把屍體拋在另兩個磚窯,或者拋在這個磚窯最深的地方,也許一兩年也不會被人發現。大窪鄉的居民應該都比較了解羊倌的行走路線https://read•99csw•com,這種棄屍的方式倒像是有意讓羊倌發現屍體。站在兇手的立場上考慮,當然是屍體越晚被發現對兇手越有利。所以,兇手的做法很反常,他一定另有所圖。」
我贊成他的觀點,回道:「這也是我的看法。屍身上前後都有屍斑,這顯示死者遇害后曾被翻轉過。我們發現屍體時它呈仰卧狀,背上的屍斑深,而正面的屍斑非常淺,表明它剛遇害時是俯卧的,幾個小時后,兇手轉移屍體,把它面朝上放置,並脫下它的褲子,偽裝成強|奸現場。事實上,屍身的陰|道沒有精|液殘存痕迹,也沒有新鮮創傷,說明兇手根本沒有強|奸或猥褻的意圖。」
張韜光愣了一下,說:「不用麻煩,那份文件省廳已經傳達過了,我辦完這起案子,回去就組織全隊幹警學習。」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沈恕也笑笑算是回應,忽然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說:「看我這記性,市局辦公室知道我到縣裡來,有一份文件讓我轉交到縣局,是公安部關於嚴禁刑訊逼供的最新會議精神。我出來忙,忘帶了,不然我讓人捎過來?」
沈恕外圓內方,也有幾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因著他的這份狡九*九*藏*書猾,我在與他合作的起初兩年一度產生過嫌隙,直到後來了解並認可了他內心不可動搖的堅持與正義,才徹底信任了他。
我從重案大隊出來后,就給季強打了個電話,把我和沈恕的意思轉述給他。季強在電話里瓮聲瓮氣地說:「你走以後我就沒插手這個案子,縣裡派了個專案組在鄉里駐紮十來天了,鄉里有前科的那些人這些日子嚇得連門都不敢出。」
張韜光對沈恕他們不大待見,不知是否對年紀與他相仿卻美譽加身的沈恕心存敵意。不過張韜光是官油子出身,從懂事起就耳濡目染官場的虛偽和狡詐,心裏再怎麼討厭,表面功夫還是能做到位,他緊緊握著沈恕的手,滿臉堆笑地說:「沈隊,早知道你們要來,我心裏盼得不行。你是咱這行的狀元,名字如雷貫耳,你來了,案子就等於破了一大半。」
我們先與大窪縣公安局專案組碰過頭。擔任專案組組長的是縣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張韜光,二十六七歲,從一所地質勘探方面的專科學校畢業后,進入縣公安局國保大隊工作,沒兩年又提拔為刑警大隊長,在此期間還花公款讀了個研究生,據說後台很硬,指日還要高陞,在他們縣連縣委書記都敬他三分。https://read.99csw.com
沈恕說:「這起案子如果不能趁熱打鐵,線索會被時間逐漸抹去,偵查的難度將大大增加,難免最後成為死案,在楚原警方不好直接介入的情況下,你不妨通過你三舅滲透一些我們的辦案思路,能起到借鑒作用也是好的。還有一點,張芳在被害前已經失蹤半個月的時間,而她的屍體最終又在大窪鄉被發現。那段時間她藏身在哪裡,難道一直沒離開過大窪鄉?她是主動躲起來,還是被脅迫消失的?這些都是偵查的關鍵,解開這些謎題,案子也就偵破了大半。」
磚窯女屍案是省公安廳掛牌督辦的案件,久偵未果,省廳建議楚原市局提供援助,並強調在辦案過程中盡量和大窪縣公安局協調合作。市局對省廳的建議一向當作命令來執行,於是我和沈恕、管巍、于銀寶一行四人於3月8日清晨出發,頂風冒雪趕到大窪鄉。此時,距磚窯中發現屍身的日子已經過去半個月有餘。
楚原市公安局重案大隊。
2003年3月1日下午。大風。
我略感擔憂地說:「聽說大窪縣公安局一直把偵查方向鎖定為強|奸殺人,排查對象也都是有案底的人員和社會上的無業混混,恐怕偵破方向有誤,投入的力量越多,背離真相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