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懷疑，張帆就是殺死葉瘋子和麥野的兇手，我有十分把握。」沈恕突然開口說話。

這真有些出乎意料。我以為沈恕鬧出這麼大動靜，張韜光頂著辦錯案抓錯人的巨大壓力，一定灰頭土臉，心情不會好。誰知看他的樣子，竟然絲毫沒往心裏去，這人如果不是沒心沒肺，就是有恃無恐。

沈恕說：「截至目前，我只能判斷張帆一定在這三起凶殺案中扮演主要角色，卻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麥野，或者他是否還有同夥，都是未知數。他們殺死張芳的事情幾乎已經成功地遮掩過去，關尚武也已經作為替罪羊被逮捕，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再發生內訌的可能性不大，這個謎底恐怕只能等到張帆自己來解開。」

鄰縣有人提供消息，張帆昨日帶兩輛貨車駐紮在浩坦縣，收購了5000斤糧食，並在浩坦縣畜牧招待所住了一宿，今天早晨6點左右就出城去了，仍帶著兩台車，開往六台河縣方向。

大窪縣公安局。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嚇了一跳。

沈恕說：「沒錯，我們前面兩次到麥野家走訪時，他都在灶坑裡燒麻雀，還說自己就好這口，燒得滿屋子都是羽毛焦煳的味道，現在想起來，他是在掩飾燒屍體的味道。」

沈恕貌似認真地說：「知道，上次跟老費一起辦案子，學了點讀唇術。」

我說：「就算是https://read.99csw.com這樣，張帆殺害葉瘋子的動機是什麼？」

「可是，你還沒說清楚張帆殺害葉瘋子的動機，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兩個人的生活不大可能產生交集。」我轉念一想，繼續說，「管巍曾經分析過，這起殺人案的最大受益人是張帆的妹夫麥野，他當時被季強拘禁，又受到鄉民們的猜疑，而磚窯女屍的出現，立刻替他洗清了嫌疑。所有人都認為兇手另有其人。」

我感覺自己逐漸傾向於相信沈恕的分析，說：「按照這個思路，在炕洞里發現的那一堆已經燒焦的人骨很可能就是張芳的遺骸，麥野與張帆合謀殺死張芳后，把她的屍體藏在炕洞里，每天點火焚燒，足足燒了近兩個月，幾乎完全燒化了。」

像是特意在回答他的問話，一個電話從前方打進來，說：「張帆已經被控制，目前人在六台河縣收費站，請指示。」

張韜光哈哈大笑，說：「沈隊真會開玩笑，天下警察是一家，何況咱們市縣之間本來就是一家親，你到了大窪縣就是主人。」又話題一轉，「大概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張帆捉到了沒有？」

沈恕說：「磚窯女屍右乳下的胎記，只有張帆、麥野和辦案人員知道。從常理來說，張帆和麥野都不會把遇害女性親人私密處的身體特徵向外人透露，所以對張帆和關尚ｒｅaｄ•９9ｃｓｗ.ｃom武的兩種不同說法，我更傾向於相信關尚武。而且磚窯女屍的一些特點，比如穿錯的襪子、頭髮的顏色，以及被破壞的臉，都可以佐證磚窯女屍並不是張芳，而是身材和她非常相似的葉瘋子。張帆與葉瘋子以前並沒有瓜葛，以他的條件去誘|奸葉瘋子的可能性也極小。但他又確實了解葉瘋子的身體特徵，而且有意認錯屍體，誤導警方辦案方向，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張帆就是殺害葉瘋子的兇手，而且在害死她以後，給她洗澡穿衣，偽裝成張芳的模樣。為了避免別人認出她，他還用貓爪或類似的尖利物划壞她的臉。」

我一怔，說：「吹吧你，我又沒說話。別貧了，趁著有空，快說說你是怎麼認定張帆是兇手的？」

「沈隊，你的判斷又被證實了。」我興奮得猛擊桌子。

沈恕說：「張帆故意認錯屍體，就已經有很大嫌疑。」

我回憶起麥野家裡的那股刺鼻氣味，禁不住抽了抽鼻子。又想起我們在他家炕上坐著時，屁股下面就有一具屍體在滋滋燃燒，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麥野能在這鋪炕上安然入眠，心理素質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這時，帶著炕洞里的顱骨趕赴省廳進行顱面複原技術鑒定的于銀寶打來電話，語氣裡帶著按捺不住的興奮：「顱面複原的結果出來了，專家與張芳的照片比對過，基httpｓ://ｒｅａｄ•９9cｓｗ.coｍ本確定就是她。」

2003年3月23日黃昏。多雲。

「可是，」我又想起一個問題，「他們殺害張芳的動機是什麼？麥野和張芳的夫妻關係不好，也未必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張帆是張芳的親哥哥，一手拉扯她長大，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和麥野同流合污害死親妹妹。」

沈恕心無旁騖地關注著前方的抓捕行動，我卻在指揮中心裏干著急幫不上忙，腦袋裡翻江倒海似地分析著案情，始終難以索解，沈恕怎麼就能認定張帆是兇手，並動用這樣龐大的陣容去抓捕他，萬一抓錯了，工作魯莽、浪費警力的罪名也不算小。心裏有幾百個問題想問他，見他臉色嚴峻，幾次欲言又止。

沈恕說：「是啊，一場孽緣。」他平時說話總是語氣平平，這次卻明顯流露出慨嘆的情緒，我不禁詫異地打量他一眼。

話音未落，有人接茬說：「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偵探，有點料事如神的意思。」我抬頭一看，卻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的張韜光。

協查通報鋪天蓋地地發出去，沈恕守在大窪縣公安局指揮中心的電話旁，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緊張地關注著前方的抓捕結果。

僅為沈恕的一個電話請示，楚原市公安局就安排了這樣大的陣勢，幾乎傾局出動，並通告各縣，還動用了武裝特警。我在事後和關係比較密切的同事開玩笑說九-九-藏-書，全局恐怕只有局長、刑偵局長和沈恕有這個能力，政委和刑警支隊長都做不到這一點。局長和刑偵局長有這個能力是因為職責所在，而他們對沈恕有著絕對的信任和倚重。

沈恕面帶微笑，不露痕迹地從張韜光的手裡抽出手來，說：「哪裡話，我這是喧賓奪主，你不興師問罪就已經開恩了。」

我相信他的最後兩句話只是就事論事，並不是在指責我，卻仍感覺臉上發燒，心裏不舒服。沈恕提出的一些疑慮，我當時也想到過，可是並沒有給予足夠重視，現在想起來，確實是受到張帆認屍的影響，先入為主地認為死屍就是張芳。

張韜光熱情地握著沈恕的手，左搖右晃，說：「我這兩天事務纏身，沒怎麼在縣裡待，才回來就聽說沈隊在這裏坐鎮指揮，急忙過來看看，順便向沈隊偷師，學習辦案經驗。」張韜光的高明之處在於，無論他說多麼虛偽的話，笑容和語氣卻都很真誠。如果我處在沈恕的位置，恐怕擋不住他的糖衣炮彈。

沈恕說：「別忘了，葉瘋子遇害的時候，正是張芳失蹤、麥野被季強關押，而人們又紛紛猜測張芳已經被麥野害死的關鍵時刻，磚窯里突然出現一具女屍，身材和張芳相似，又穿著她的衣服，大窪鄉民包括辦案的民警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這具女屍就是張芳的遺體。這時張帆出來認屍，並說出屍體上兩個非常隱蔽https://read.99csw.com卻辨識度極高的特徵，幾乎沒有人懷疑他的指認，包括你在內。」

沈恕說：「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麥野不是兇手，當時張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張帆何必要甘冒殺人的危險替麥野洗清？如果張芳沒死，事後又回來了，這一番作為豈不是都白費了？所以，張帆在殺死葉瘋子前，早就知道張芳已經死亡，他即使沒有親手殺死張芳，也一定是知情者，而動手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麥野。張帆殺死葉瘋子是一枚煙幕彈，目的是遮掩兩人殺害張芳的罪行。」

沈恕一拳捶在桌子上，說：「立刻押回大窪縣，路上務必注意安全，謹防嫌疑人逃跑或自殺。」

楚原市公安局派出特警，沿目擊者提供的張帆的去向急速追趕，同時通告六台河縣警方，在沿途設置關卡，密切注意兩輛大窪縣牌照的貨車，一旦發現，務必將車主扣留，必要時可實施武力抓捕。

不知為什麼，聽沈恕這樣說，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輕鬆感覺，這起案子里畢竟還有他想不到解不開的事情。他太聰明，聰明得給他周圍的人很大壓力。我比他要早介入案子，但當我還滿頭霧水時，他卻已經梳理出案件的頭緒，甚至在沒有實證的情形下，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並全城搜捕。這讓我感覺沮喪，我這種情緒也許太狹隘、小人了一些。

我說：「這點我也想到了，可你怎麼就能認定關尚武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