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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案 暴屍荒野 第二十三章

第一案 暴屍荒野

第二十三章

姚蓓微微揚起頭,一直盯著沈恕。我相信在那一刻姚蓓忘記了恐慌,而是充滿疑問和好奇,想知道自己精心策劃的犯罪計劃究竟在哪裡出了破綻。
兩小時后,馬超家人還未出現,姚蓓卻先行來到技偵處,說想把馬超留下來的戒指取走,留作紀念。
姚蓓的臉上和脖頸上有幾道明顯的血痕,頭髮蓬亂,衣衫不整,看上去被打得不輕。
可欣走上前,把姚蓓按到椅子上坐著,取出手銬給她戴上。當然這隻是例行程序,以姚蓓的體格,在藏龍卧虎的公安局裡是沒有攻擊力的。
她話音未落,程佳跟著馬超的母親和她的兩名親戚走進來,是來領取馬超遺物的。猛然間看見姚蓓雙手被銬,馬超母親的情緒突然又失控,又哭又笑,撲過去打姚蓓,嘴裏說道:「你這個小婊子,到底是被抓起來了,明天就槍斃你。你還我兒子……嗚嗚嗚……」
程佳目瞪口呆,顯然壓根兒沒有預料到姚蓓就是真兇。
以姚蓓的聰明,當然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辯解和抵賴都毫無意義。她的防線徹底崩潰,於是掩面痛哭道:「我不該害死馬超,可我也沒有辦法,這都是姚蕾的錯,姚蕾的錯……」
也許,這是因為馬超在地獄里期盼著和她「百年好合」。
姚蓓哭了,淚水在眼眶裡轉動,嘴唇顫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是激動、委屈還是恐懼?
我從柜子里取出一個透明證物袋,放到姚蓓眼前。那裡面是馬超墜崖時穿的白色西裝,現在已經千瘡百孔、血跡斑斑。西裝上衣的背部,赫然印著一對鵝黃色的手掌印,非常清晰,甚至可以辨識出手掌的優美弧度和纖細的手指。
姚蓓殺害姚蕾的動機讓我們驚訝不已,竟然源於嫉妒。
程佳說:「明天馬超要出殯,我過來拍幾個畫面。」
我搖搖頭說:「姚蓓,你成功導演一場大戲,已經贏了,最後還要演一幕情深意切的戲,有意義嗎?」
這個處心積慮的女中學生,讓經驗豐富的偵查員束手無策九九藏書。當案情陷入膠著,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平安著陸,似是精明的沈恕卻發現了監控錄像中的破綻。警方與她短兵相接時,她知道已逼近最後決戰的時刻,只有除去馬超,她別無選擇。
程佳壓根兒不在乎我的抱怨語氣,按照現在流行的說法,她的情商非常高,有成功人士的潛質。她忽略我的話,自顧自地說:「淑心姐,快到柳條湖殯儀館來,出事了。」
程佳終於有點介意我的語氣了,說:「行,算你狠,我真是閑操心。對了,馬超墜崖時穿的衣服還有身上的物品是不是都在你那裡?馬超的家人剛才還說要去取回來,明天一起燒了。」
她的親戚忙把她拖開。姚蓓雙手不能活動,卻也不示弱,啐向馬超的母親,大聲說道:「潑婦。」
她們倆雖是同母異父的姐妹,相處得卻很融洽。姚蕾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姚蓓平靜的外表下,嫉妒之火正在熊熊燃燒。姚蕾對姚蓓毫無戒心,常常向她訴說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以及那些少女情竇初開的心事。她不會想到,姚蓓把這些訴說當作她有意的炫耀,內心的嫉妒之火越燃越旺。
二亮正在偵辦另一起案子,未能親眼見到這個折磨他一個多月的兇手落網,一定會引以為憾。
程佳見局勢又有變化,警方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把姚蓓銬起來,於是立即打開攝像機的蓋子就要拍攝。
今天至中午為止,沒有案子需要我出現場。
姚蓓和姚蕾都曾是出色的女生,成績優秀,但是容貌卻相差許多。姚蕾雖然才上初三,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容顏秀麗,再加上性格開朗、能歌善舞,無論走到哪裡都像一顆熠熠生輝的星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姚蓓卻貌不出眾,在人群里像大海中的一滴水,激不起任何波瀾。
然後,她匆匆趕回賓館,途中把帶血的刀子扔到了蒼莽山的山澗里——這也是她預先計劃好的,那深不見底的山澗,怪石嶙峋,草木叢生,刀子https://read.99csw•com丟到那裡,就像把一根針丟進大海,永遠也不會重見天日。
姚蕾躺在地上,並沒有馬上死去,而是痛苦、不解地看著姚蓓。她一定是想問姚蓓,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對她下毒手?可是她永遠說不出話了。
市公安局法醫室。
姚蓓說:「那枚戒指是我們在愛情橋上交換的信物,是我買給他的,我有權利留下來。」她說話雖不示弱,表情和語氣卻幾近哀求。
案發後第三十五天。
沈恕走過去,關掉攝像機說:「犯罪嫌疑人是未成年人,你不能隨便拍她的畫面。」沈恕的語氣並不生硬,卻帶有不容抗拒的威嚴。程佳乜他一眼,嘟囔著收起攝像機。
我詫異地問:「馬超他媽和姚蓓怎麼會和你在一起?」
姚蓓主動勾引了馬超。馬超原本是姚蕾的追求者之一,姚蓓卻施展與生俱來的媚術把他搶了過來,於是她的內心有種報復的快意。當然,馬超更重要的作用是為她製造不在兇案現場的證據。
「難以置信?我理解你的心情,這真像是天意的安排。想不到這手掌印是怎麼來的吧?就是你作案前手持的百合花花粉的痕迹。你和我有些相像,身為女人,卻都不怎麼喜歡花,所以並不了解花的習性。百合花花粉沾在衣服上會形成黃色斑痕,而且很難洗掉,這是一個生活常識。而你顯然不知道這點,否則以你的精明,一定會換一種花束。你捧著百合花和馬超上山時,花粉沾在手套上。你趁馬超背對著你時,猛然把他推下懸崖,手套上的花粉又附在他衣服上。花粉沾在衣服上的第一天沒有任何變化,所以我們都沒有注意到。而在二十四小時后,衣服沾到花粉的地方就開始變黃,而且顏色越來越深。我已經對花粉形成的痕迹進行了檢驗,符合在背後用力推人墜崖時形成的掌紋。當然,為了把案子辦成鐵案,我還會提取你的掌紋和死者衣服上的花粉痕迹進行印證。」我忽然有些同情這個機關算盡的女九九藏書孩。
姚蓓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臉頰,聲音顫抖地說:「你們……你們侮辱我。」
連這最後一步,都是她在殺害姚蕾前就策劃好的,她從容不迫、遊刃有餘。她什麼都想到了,卻唯獨沒想到百合花粉出賣了她,把她的手掌印永遠地留在了雪白的西裝上,證據確鑿、無可抵賴。
我懶洋洋地說:「你在殯儀館?出什麼事了?」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拉住馬超的母親,安撫她坐到隔壁房間。
放下電話,我心中一片茫然,死者就這樣燒了?案子不明不白地撂下了。恥辱感像一條黏膩噁心、牙尖嘴利的蟲子,啃噬著我的內心。
忽然,血跡斑斑的白西服上的一塊黃色污漬映入我的眼帘,觸目驚心。
馬超墜崖時穿的白西服以及他身上的戒指、鑰匙、手機等小物件都裝在一個透明塑料袋裡。我把袋子從儲物櫃中取出來,放在桌上,等著馬超的家人來取走。
不去接它,鈴聲卻鍥而不捨地響,我拿起電話,沒好氣地說:「連一頓午飯都吃不好,你能不能讓我安靜十分鐘?」
沈恕無視她的反應,繼續說:「可惜你百密一疏,雖然沒在馬超的衣服上留下你的指紋,卻留下了其他抹不去、洗不凈的痕迹。鐵證如山,你抵賴也沒有用。」
姚蓓不說話,惡狠狠地盯著沈恕,目光中充滿仇恨。
在姚蕾每天回家必經的柳條湖公園的甬道上,姚蓓攔住姚蕾,把她騙到蒼莽山腳下。姚蓓早知道這裡有野狗出沒,於是她希望它們把姚蕾的屍體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程佳急促地說:「馬超他媽快把姚蓓打死了,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沈恕凝視著姚蓓那看似無辜的臉龐,似乎要看穿她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你是我見過的未成年嫌疑人里心機最深、手段最殘忍的。你是與生俱來的犯罪天才,設計了每一個犯罪細節,隱藏了全部罪證。所以儘管我們早就開始懷疑你,卻由於缺乏證據,始終不能把你繩之以法,也因此讓馬超無辜送命。」
我有九_九_藏_書點厭惡地說:「你真是『陣陣落不下——穆桂英』啊。」
程佳說:「是撞在一起的,大家前後腳。馬超他媽本來哭得死去活來的,說抓不住兇手絕不許火化馬超的屍體,大家正勸著,誰知道姚蓓也來了,馬超他媽撲上去又抓又咬,誰也攔不住。」
她是從姚蕾背後動的手,一隻手勒住姚蕾的脖子,一隻手把刀刺進姚蕾的腹部,這樣可以避免血液濺到自己身上。她把刀刺入姚蕾腹部后,還快意地攪了攪,直到姚蕾不再掙扎,身子慢慢地癱倒下去,她才放開手。
姚蓓繼續抽泣著說:「為什麼?你們誣陷我。」
我和它一樣無聊。
大雨洗清了她的犯罪痕迹,野狗幫助她破壞了姚蕾的屍體,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當偵查員們懷疑到她時,還有一份完美的不在現場的證明讓她又一次逃脫。
姚蓓似乎很詫異,嘴微微張開,愣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馬超是我第一個許諾終身的人,我來送他最後一程,留一件他的遺物,有錯嗎?」
沈恕走到姚蓓面前,說:「你因為涉嫌殺害姚蕾和馬超,公安機關現在對你實施拘捕,你仍保有申辯的權利。」
姚蓓在她臉上啐了口唾沫,卻仍不解恨。姚蕾雖然死了,但那美麗的臉龐仍讓姚蓓嫉妒如狂。姚蓓像瘋了一樣,用刀在姚蕾臉上割了十幾刀,直到姚蕾被弄得像魔鬼一樣醜陋才停手。
我不想去吃午飯,就獃獃地坐在窗前,隔著玻璃觀察一棵繁茂的梧桐樹,樹枝上落著一隻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的鳥,聒噪地叫著。
我對她的到來感到有些驚訝,定定神說:「馬超的東西只能交給他的家人,不能給你。」
最後這句話刺|激了馬超的母親,她從椅子上躍起,撕心裂肺地嚎叫:「果然是你,我撕爛你這個小婊子!」
我想了想說:「也許這次你是真的。雖然你殺了馬超,可是你畢竟愛過他,甚至在他臨死的那一刻,也許你還愛著他。哪怕是假戲真做,女人也會永遠記得她曾託付身心的第一個read.99csw.com男人。」
姚蓓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異常慘內,搖頭喃喃自語:「不可能,這是假的。」
我說:「打得好,等打死了我去出現場,你現在給我打電話有點早。不過就算快打死了你也應該先往派出所打電話,我去了又不能拉架。」
沈恕和可欣從最裡面的證物室走出來。他們是接到我的「喜報」于兩小時前趕過來的,一直躲在證物室里討論案情。忽然看見姚蓓,好像都感覺有些突兀。沈恕微微點頭,像是在說「自投羅網」。可欣看向姚蓓的目光里卻似乎流露出幾許同情,畢竟是年輕人,還未修鍊到心如鐵石的境界。
沈恕笑笑說:「我理解你的不服氣。你作案前確實做了充足的準備,甚至自學了法醫學知識,知道高墜案是法醫學的難題。你以為把馬超騙到荒郊野外,躲過目擊證人,躲過攝像監控,再趁他不備把他推落懸崖,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迹。案情如何,就全憑你一張嘴訴說,是不是這樣?」
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矛盾,僅是日常瑣事的日積月累,竟讓姚蓓對姚蕾越來越憎恨,終於動了殺機。姚蓓隱藏得很深,表面上和姚蕾依然像親姐妹一樣,卻在暗中策劃著殺害她的每個細節。
姚蓓垂下頭,在肩膀上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倔強地說:「你們沒本事破案,就抓一個無辜的人來頂罪,我早看透了你們的伎倆。」
突兀的電話鈴聲嚇了我一跳,又是程佳打來的。我有些煩她,這起案子里她一直沒起到好作用,凡是她參与的現場都讓我們鎩羽而歸。她的節目倒是爆了許多獨家猛料,成為姚蕾和馬超被害案的最大贏家。
我沒有告訴姚蓓,其實我們是在她來公安局自投羅網的前兩個小時才發現死者衣服上的花粉痕迹。這個失誤是我的經驗主義在作祟,幾乎釀成大錯。
一切都與計劃好的一樣,在那個大雨來臨前的下午,她和馬超去賓館開房,選擇了一間監控盲點的客房,再伺機騙馬超服下安眠藥,趁他昏昏入睡時,喬裝改扮,從樓梯走出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