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兄弟倆不安的問。

莫老大痛苦的閉上眼睛，床上的人，不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半個父親。這世間，對於他的感情，又有誰能超過自己呢？

直覺告訴劉喜，那是一隻手。

劉喜腦中薨的一聲，嘴裏想叫喊，卻怎麼也叫不出聲音來，因為他的腳，已經被那東西緊緊的抓住了。

天黑后，在火光的照耀下，村民們發現草叢裡的並不是什麼鬼，而是一個人，是已經出去打工一年多沒回來的莫萬成。

這情景，讓莫古彷彿進入了《狂人日記》中的世界。

「是我啊，大爹，我是古崽。」見大爹嘴唇在動，莫古趕緊湊到他面前問道，「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推開房門，一股濃濃的腥臭味猛地撲鼻而來，昏暗的光線下，一個被繩索捆綁著的身影躺在床上，熟悉的身影告訴莫古，那個人，正是大爹。

入暮時的涼風透著寒意，劉喜不敢多想，正打算直一直酸痛的腰桿，身後的墳堆里，突然傳來幾聲「嘎嘎」的怪叫聲，嚇的他還未站穩便一屁股坐倒在地，趕緊摸著生疼的屁股哆嗦道：「莫家的爺奶叔伯們莫怪，劉喜這就走，這就走……」

因為莫家的詭異，村子里瀰漫著一股令人壓抑不安的氣息，一到傍晚，家家戶戶便緊閉屋門，村內再也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影，就連狗的叫聲，也失去了蹤跡。

幾個長輩打住話語，示意二人先坐下說話。屋裡的氣氛很陰沉，從父親和叔叔們的臉上，莫古感受到了一種濃濃的哀痛。

拉開電燈，大爹果然已經醒來，他圓睜著一雙泛出血光的雙眼，嘴唇瑟縮的顫抖不止，很痛苦。

「他前天回來的，我知道你和你大爹的感情最深，可是……」二叔搖頭打斷他https://read.99csw.com的話，哽咽著說。

張口打了個呵欠，剛準備起身回家，突見路邊的荒草叢裡，猛的伸出一個東西來。

來到東房，只見房門緊閉，窗戶和所有能往房裡透光的地方，竟然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

「那草包醫生只叫我們早點準備後事。」莫老大猛的一拳打在房柱上，暴怒道，「幾個老東西說，你大爹有可能染了一種狂犬病，發作後會出現一些和狗相似的情況，真他媽的荒謬，別說我沒聽過這種怪病，在你們大爹身上，也並沒有任何被狗咬過的齒痕，不過，他的背上有一道很長的致命傷疤。還有，你大爹的眼睛，像得了紅眼病，眼球透著淡淡的血紅色。我想，他的病症估計是受到了過度的驚嚇刺|激引起的，或許，他真的見到了媧嗚。」

他緊咬著嘴唇，很生氣的看了一眼父親，既然大爹就要離開人世，為什麼還要在他死前如此折磨他。

莫古合上大爹的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奪眶而出，嘴巴試著張開了好幾次，終於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

「石頭，什麼石頭？為什麼大爹要將一塊石頭放在那麼隱蔽的地方？」莫易轉頭看向二伯。

劉喜猜測，自己必是因為剛才那番話遭了報應，此刻，他既不敢低頭去看，更不敢掙扎，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的心臟幾乎破胸而出。

莫古用力的摁住大爹，幾分鐘過後，他終於停止了抖動。

到了自家院內，遠遠的便看到父親和幾個叔叔坐在堂屋裡，正低聲商議著什麼。

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劉喜心裏鬧的很慌，平日里靠著偷雞摸狗為生，鄉里鄉親早就將他看透，從早上開始，他便在琢磨著怎麼去弄點吃的充饑，想來想去，劉九*九*藏*書喜總算想起了莫老大家祖墳山的這塊紅薯地。

「還有，那晚在給你大爹洗澡換衣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塊石頭，他把石頭藏在褲腰的布袋中。」莫老大不解的說。

「伯伯，醫生當時怎麼說的？」莫易問。

「送我回去——」僵持了十來分鐘，身後忽地傳來一句沙啞的話聲。

莫古直覺得腦際一陣眩暈，情緒突然失控，說話間拉上莫易便往屋外衝去。

女子肚大如鍋，便表示有了身孕，而「嗚」，則是用來形容叫聲的。母系社會在男人心裏留下的恐懼，直到千百年後，仍然能在這些民間詞語中看到。

想不到，一年多沒見，這次卻是最後的生死離別了。

「是啊，我也很不解。」莫老大點頭應了一聲。

難道，大爹身體的異變，就是因為這道傷口的感染引起的？那麼，這傷口又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大爹真的見到媧嗚了嗎？

「噗——」劉喜感到有一股氣體衝出了屁|眼，褲襠內，剎那間便濕透了。

看著大爹圓瞪的雙眼，驚恐中把手伸到鼻孔前一探，已然沒有了呼吸。

「娘的，都說莫家的祖墳山鬧鬼，老子還不是豎著上去，又豎著下來了。莫老大你咬我啊？咋就不見你莫家的老鬼從裏面出來搞我？」劉喜放下背簍，得意的坐在路旁邊罵邊把泥巴丟出背簍，心裏思磨著等吃飽後有了力氣，半夜再去撈一票。

大爹沒有妻女子嗣，農村開始流行打工之後，他也加入了外出打工的隊伍，他曾自豪的說要掙錢給子侄們結婚，買房。

「是啊，二伯，大爹到底怎麼了，您說啊？」莫易焦急的問。

「我，我會把紅薯還給莫老大，求……求您放我走吧……」劉喜雙眼緊閉，渾身顫抖不止的哀求道。

「還有，你……你九-九-藏-書發誓，千萬……千萬不能去追查我的死因，否則，我……」莫萬成話未說完，全身突然不住的抖動起來，雙眼，彷彿要從眼眶中鼓出一般。

天亮后，村民們聚到莫家的院門口想探個究竟，卻見莫老大瞪著一雙銅鈴大眼，手持大砍刀，像尊煞神一般坐在院門外，村民打住腳步，很識趣的散了。

「哥，我不相信真有什麼媧嗚存在。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爹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莫易哭道，村裡人迷信的很，大爹必然會被村人認成是邪異，或許，就連死後也不能入土為安，只有找出大爹的死因，才能給他正名。

一路飛奔跑到山腳，見身後並無任何異動，這才鬆了一口氣，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透濕了。

這一刻，莫古的心都碎了。

可是，當看清了躺在床上的大爹之後，他和莫易俱是發出了一聲驚叫。

「哦嗬，哦嗬——」樹林中，響起了夜貓子的吸溜吸溜的叫聲。

老人們遠遠的望著莫家大院，不安的說，好多年沒有聽到這聲音了。

莫古揉了揉眼睛，只見大爹臉如枯木，布滿了層層皺紋，五官已經嚴重的扭曲變形，整個人看上去竟如古稀老人，格外的憔悴衰老。

「古崽，那石頭……不祥……丟……丟掉。」莫萬成彷彿恢復了明智，他緊緊的抓著莫古的手臂，鋒利的指甲，摳進了莫古的皮膚。

莫萬成出事後的第三天，莫古和剛從警校畢業的堂弟莫易趕回了村子。

嘴裏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的把地上的紅薯連同泥塊一起丟進背簍，飛也似的往山下竄去。

若在往日，打死劉喜也不會弄莫老大的東西，那可是個出了名的凶煞男人，劉喜每次看到他，心中都會泛起一股莫名的懼意。更何況，這座山曾經還有鬧鬼的九*九*藏*書傳聞。

村人們的怪異舉動讓兄弟倆很不自在，那些在途中碰到的鄉親們，要不是用一種陰冷的眼神對他倆指指點點的，要不就遠遠的避開他倆，有如躲避瘟疫一般。

莫老大嘆了一口氣，對二人直言道：「你大爹，恐怕沒幾個日子了。」

劉喜終於受不了了，他猛地一扯腳，竟然掙脫了那隻手，恐懼中連滾帶爬的往村裡跑去，頭也不回的喊道：「您老怎麼出來的，就怎麼回去吧！」

「大爹不是一直在外面打工嗎？」莫古以為自己聽錯，趕緊追問。

一股透心涼的寒意，倏地從心窩子里冒出，額頭上的冷汗，像蟲子一般慢慢的爬過他的臉頰，牙關，有些不聽使喚的開始上下打戰。

房內靜的出奇，天色日漸變暗，內疚和自責，一陣陣的撕咬著莫古，自從自己大學畢業后，就很少能有時間返家探親，即便過年過節回來一次，也是住上一兩晚便匆忙的離家而去。

「大爹不是這個樣子，究竟出了什麼事？」莫古冷靜的看向父親，大爹的身體已經發生了異變，如非此刻親眼所見，他斷然不敢相信。

這人，真的是那個和藹慈祥的大爹嗎？

莫老大痛苦的搖了搖頭，回憶道：「前天黃昏，你大爹昏倒在我們家的祖墳山下。連夜叫了隔壁村的醫生過來診治，醫生也看不出病因。當晚昏迷之際，口中不時的發出令人恐怖的怪叫。昨天早上總算醒了一次，可是，他已經連我都不認識了，吃不下東西，嘴裏不停的喊著媧嗚，媧嗚。三天來，他一天老似一天，你們也看到了他身體的異變。他不僅怕光，而且還喜歡抓咬，沒辦法，只好用繩子綁住他。到了昨天九點多，他再次暈了過去，生命跡象很微弱。」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驚恐而又好奇的九_九_藏_書圍觀議論著，直到莫萬成的弟弟莫老大聞訊趕來，聚在一起的村民才停止議論。

莫古痛心的閉上眼睛，小時候，如果天黑了自己還不回家，母親就會用媧嗚嚇他。直到長大后，莫古才真正的理解「媧嗚」的意思。

側身擦乾淚水，莫古低聲說：「爹，莫易，我想和大爹靜靜的呆一會。」

半夜時分，莫家大院里突然傳出斷斷續續的「嗚嗚」聲，聲音很凄涼，很磣人，像白毛風低沉的哭叫，又彷彿有一隻爪子在不住的摳撓你的心，聽的人全身直起雞皮疙瘩。

他的模樣很古怪，有人覺得像狗，也有人說很像傳說中的殭屍鬼。

據老人們講，媧嗚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喜歡在黑夜出沒，會發出「嗚嗚」的叫聲，誰也不知道媧嗚是什麼樣子，因為見到的人，都沒有回來過。有人說媧嗚是猛獸，也有人說媧嗚是妖魅鬼怪。

「是我來晚了。」莫古緊緊的握著拳頭，他怕自己哭出聲音，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莫古木木的站在一旁沒有出聲，眼前，又出現了自己騎在大爹脖子上的情景。

莫古痛哭著點頭，他知道，大爹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時候。

劉喜不安的望了幾眼不遠處的那片墳包，趕緊把挖出來的紅薯往背簍中揀，或許是因為做賊心虛的緣故，他總覺得背後有幾雙眼睛在暗中窺視他。

莫古忍著悲痛給大爹解掉繩子。掀開衣服，只見背腰處果然有一道半尺長的傷疤，傷疤雖然已經結痂愈合，但在傷口周圍，卻長滿了無數大小不一的黑色瘤子，很像癩蛤蟆的背皮。扭曲的臉孔五官，細看之下，竟然有點點像狗。

莫老大趕緊追出門，伸手攔住他倆，搖頭道：「是該去看看他，只是，只是我希望當你們見到他的時候，千萬不要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