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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談異聞

第一章 奇談異聞

唐晨緊咬牙關,此刻,自己究竟是小江求生的希望,還是終結恐懼的依靠?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兩扇半開著的木門內,黑暗中彷彿有隻怪物正張開著血盆大口,等著小江的進入。
唐晨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傑,會意地對著他笑了笑:「我知道大家顛簸了這麼久,都已經累了,不過,此去村子還有十多里山路要走呢!」
「啊!」王傑大叫道,伸手不住地搓揉著生疼的屁股,從小沒有吃過苦的他,現在才明白辛勞的滋味。
「你別怕,你越是怕,狗越是找你麻煩,人善被狗欺。」唐晨鎮定地拿著木棒在前面開路,攔路狗雖然撲叫得兇猛,卻紛紛讓道,「山裡的狗從小就被剪斷了尾巴,為的是能夠趕山,否則,那麼長的尾巴怎麼方便在灌木荊棘中穿行。」
唐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此刻,已經沒有心情去看電視,心裏牽挂著父母、爺爺,又被舒雪的事情糾纏,索性關了電視。
「爺爺,您孫子給您來電話啦,爺爺,您孫子給您來電話啦……」突然響起的搞笑手機鈴聲打斷了唐晨的思緒。
「您老不是一直和我說活到老,學到老嗎?碩士學位比我的學士學位高,不過還不是最高的,碩士之後還有博士。」見老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唐晨索性忽悠道:「博士之後,還有勇士、壯士、聖鬥士等等好多啦,舒雪向來就本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直到成為烈士為止。都說知識是從實踐中得來的,昨天聽說這古宅能夠抵擋龍捲風,便想來考察一番,說不定,還能造福天下呢!」
三人剛進院子,便見一個跛腳老人從堂屋內迎來。唐晨激動地上前扶住老人,動情地說道:「爺爺,才兩月不見,您怎麼就蒼老了這麼多?」
「我常年都不在家,那些旺財怎麼認識我?當然除了我自家的。有我在,你怕什麼?」唐晨橫了他一眼,帶頭往村裡走去。
唐晨沒有答話,這雨,讓他有些激動得想哭,他知道,此刻,老家的父母和鄉親們肯定在喜極而泣。
「分期的,房奴罷了,車子是公司的。你的情況我就不問了,還是羡慕你,沒有壓力,沒有拘束。有句話說的好,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唐晨笑著打趣了一番。
「這是?是不是這裏今天過節?」王傑不解地望向唐晨和舒雪。
「爺爺,您真幽默,眼力如神啊。我是唐晨的同學,這姑娘呢,叫舒雪,那個,那個……」王傑早被老人逗樂,說話間沒有一絲的拘謹。
「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王傑在電話那頭詭異地笑個不停。
「子午山?」舒雪不解地問。
唐晨感嘆了一番,知道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便忙著去準備晚飯,舒雪見狀,吵著要去幫忙,王傑無奈,也只好一起同去,三人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獨有殺野兔的活,落在了唐晨身上。
「難道那座山是子午分界線嗎?聽上去倒是有點像陝西的子午山。」王傑若有所思地說。
「古老的風俗?究竟指哪些?」王傑摸了摸腦袋,一時間沒有明白唐晨的話。
翌日,唐晨向公司請了幾天假,和王傑一起搭了快巴,不到九點鐘,已準時等在了芷江機場的出口處。
「我說,你在嘰里咕嚕念叨些什麼呢?」見唐晨只顧出神,王傑很是焦急地叫道。
「這下應該死了吧,沒辦法,我不是專業的劊子手。怪就怪它落在我手上吧!」唐晨把野兔丟到盆里,嘿嘿笑著。
「那是當然,到時候可就看你的了。」王傑彷彿看到了他倆結婚時的場景。
看著王傑流著口水的樣子,唐晨無奈地聳了聳肩,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為美食所動,還是被湘西美女所誘。
「沒事。」王傑興趣盎然地看著窗外的景色,暗想自己這次的湘西之旅,肯定還會有別樣的收穫。
到了七里橋,果然可以看見一幢古色古香的受降牌坊屹立在路旁,上面書有蔣中正的親筆題詞。
「或許,這炎熱,只有窮苦百姓才能徹底地體會其中的滋味。」唐晨木木地看著這一幕,思緒突然回到了那個偏僻的小山村,那個生他養他的地方,那些辛勞一輩子直到死去的鄉親父老,還有那座嚇死小江的神秘老屋。
兩人的笑罵讓唐晨的心情好了很多,當下走到前面帶路,他指著兩旁的高山道:「這山中,要是下了雨那才叫漂亮,雲霧蒸騰,整個就是一幅濃墨色的山水畫,當真有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感覺。現在正是山林內野果成熟的時候,什麼野葡萄、野獼猴桃、野紅薯、板栗,隨便你們摘,這兩年,山中又有黑山羊和野豬出現了,前年,村裡的獵人還用夾子套住了一隻土豹子。」
唐晨愣了愣,正想追趕,一旁的王傑早已一個餓虎撲食般追了上去。
通過剛才的觀察,唐晨家的房屋並沒有被龍捲風波及,只有村東口緊挨山腳的十多戶人家發生了悲劇,看來,昨天的龍捲風造成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唉,你這城裡人也見識太少了點吧!」舒雪大笑不已,說道:「今天,我們肯定是碰到當地人趕集的大日子。」
「看來,你姑婆是個奇人,你說的這些,真是詭異離奇,當然,我說想去看古宅,還有別的事情,你還記得舒雪嗎?」王傑舒了一口氣,心裏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壓抑。
「碩士?碩士是什麼,從你的話中來看應該是很高的學位吧?」老人端正了臉色,正容問道。
到了村口,唐晨從路旁找了兩根木棒,一根丟給王傑,說道:「山裡人愛養狗,這裏的狗凶性大,待會我走前,舒雪走中,你斷後。」
唐晨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臉上的肌肉不住地痙攣:「因為這事,我也很長一段時間丟了魂,我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救下小江,我更恨張家的那些人。」
舒雪被老人羞得滿臉通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見狀,躲到唐晨身後,不敢迎視老人的目光。
「啊——」驚恐之下唐晨禁不住大叫起來,帶著那隻前後擺動的肉手,失魂落魄地往陽台奔去。
唐晨伸手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定下心神后說道:「原來是你,兄弟,你來了怎麼不和我招呼一聲?我也好來接你。」
「搞不懂你們年輕人,你們什麼都可以研究,就是不能研究那座老宅。」老人強硬的口氣,讓王傑和舒雪大為失望。
老人顯得很高興,吧唧吧唧地抽著煙袋,不停地和王傑東拉西扯,舒雪安靜地坐在木凳上聽著兩人的談話,此刻見到了這個老人,方才理解唐晨的感受,大學的時候,唐晨最愛和她說的話題,便是他的這些親人,除了說他父親,便是他的爺爺,在唐晨的眼裡,他的爺爺是一本永遠也無法探索清楚的神秘古籍。
「這個,你變化很大啊!」舒雪首先打破尷尬,倉促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時雖然才是五點多,天色卻已經有些暗淡,或許是高山把陽光阻擋了的緣故。
「山裡人靠山吃山,但政府這些年已經明令嚴禁砍伐和偷運木材,雖然設立檢查站,每年仍然會有很多上等的木材被人想辦法偷走。如此下去,老樹被砍伐殆盡,私人又不會自覺地去造林,不用多少年,這裏的綠水青山也將蕩然無存。」唐晨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心中知道山裡人純樸,但是,那些愚昧落後,他卻也清楚地在有些九九藏書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進村不久,說話聲早已惹來數只大狗,王傑傻了眼,只見這裏的狗個頭大,野性十足,不住地咆哮著往他們三人撲來,更令他奇怪的是,這裏的狗竟然都沒有尾巴。
唐晨的心底,突然泛出了一股透心涼的恐懼,就在那一刻,周圍的一切,彷彿漸漸地開始凝固,掙扎著的小江,好像化成了一道稀薄模糊的影子,正慢慢地往黑黑的堂屋內飄去。
唐晨越說越大,竟然和造福天下扯到了一起。他的話惹得王傑和舒雪悶笑不止,卻又不敢笑出聲來,直把兩人的臉憋得通紅。
「不管是傳說也好,流言也罷,但這件事,卻是真的。」唐晨緊緊地攥著雙拳,憂鬱的眼中,瀰漫著一種複雜的神情,「那是我八歲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情。我們村有張、唐兩個大家族,兩家素有積怨。我兒時的玩伴唐小江家裡很窮,他是一個很懂事的人,吃過很多苦。一年過年,別人家香氣四溢,歡聲笑語,他家卻清鍋冷灶。我父親看不下去了,便送了一隻公雞過去。晚上,小江的母親將公雞用一個瓷罐裝著放在火塘邊煮,一家人圍著火塘,眼巴巴地看著瓷罐,結果,小江不小心將瓷罐碰倒,雞肉被潑出大半,弄髒不少,唉。那個夏天,他重病中的奶奶想吃魚,晚上,他便以釣青蛙做幌子去張家的魚塘釣魚,結果被張家發現,第二天,張家的幾個男孩以張正威為首,前來找他報復。」
唐晨長吁了一口氣,夢中的恐懼猶存,即使醒來,整個人依然彷彿身在夢中,直到過了幾分鐘,大腦方才擺脫夢魘的纏繞,心中清楚,這個困擾了他十九年的夢,此生或許再也無法將它從腦海中挖走了。
「怎麼鄉親們對你的態度各異呢?」舒雪頗是不解地問。
下午三點多,汽車終於到了山坡村,站在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唐晨有些躑躅不前,此刻的村子,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小時候,因為家族的緣故,我們張唐兩家的後生也是相互仇恨著,經常打架鬥毆。第二天我和小江在村東口玩,被張正威他們七八個張家的孩子給撞個正著,他們發誓要給小江最厲害的懲罰。那張正威平日里甚是霸道,除了我哥,村裡的小孩都怕了他。古宅是我們村的禁地,當時我倆被他們抓到古宅前,為了懲罰小江,他們竟然將小江推進了古屋,並在外面拉著門不讓小江出來,將他關在裏面長達一個小時之久。」
汽車時而盤山陡上,面臨深谷峭壁,時而急落而下,彷彿要衝下山崖,直把舒雪和王傑驚得說不話來。
半個小時后,雨勢開始變小,兩人還在閑聊著舊時的事情,只聽到「啪嗒」一聲,客廳內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嘶嘶之聲。
一個人呆坐著出神,半晌后,只見王傑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滿意地說:「剛和舒雪說好,她明天早上坐早班飛機飛到芷江機場,估計九點前到達,舒雪肯定能夠用建築學的專業知識,破解那古宅在龍捲風中不倒的懸機,至於你說的什麼一年四季滴水,人影晃動啊,嘿嘿,等我看了再作定論。」
進屋后,唐晨順手開了電視,招呼王傑坐下休息:「我去拿些吃喝的犒勞犒勞你小子,你在這大熱天跑到湘西來玩,應該累壞了吧!」
「啊!後面小江怎麼樣了?不過,張正威也忒膽大惡毒了。」王傑吃驚不小,都說兒童善良天真,想不到張正威卻如此惡狠。
「現在政府不是有政策么?說什麼村村通水泥路。」王傑不解地看著唐晨,「難道你們這裏沒這政策?」
舒雪沒有說話,或許是餓了的緣故,一大海碗米粉,竟然也被她三下五除二給解決了。
「小江。」唐晨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腳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了數步,站定后,囁嚅著問:「你……你是來找我的么?小江。」
唐晨吸了一口氣,定下心神后趕緊朝她快步走去。看到是唐晨,舒雪呆了呆,彷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般,幾年不見,此刻四目相對,竟是雙雙愣在了原地。
「我相信。」王傑被勾起跌了好奇心,趕緊示意唐晨繼續講。
黑狗認出了主人,哪裡還管舒雪和王傑,驚喜之下只顧親昵地舔著唐晨的手。
「這次從北京過來玩,我先是到了長沙母校一趟,然後過鳳凰、洪江古商城、黔城的芙蓉樓、辰溪燕子洞,嘿嘿,可是一路玩過來吃過來的,麻陽鵝、辰溪毛狗、芷江鴨、烏骨雞,懷化八絕都見識過了,而且,還發現了許多湘西美女,那個水靈啊,嘖嘖,你知道我喜歡一個人旅行,再就是專程來和你聚一聚,當然,除了來看你,我還有別的目的。」
電視內,奇談欄目正在對山坡村的古屋現場進行直播,只見龍捲風所過之處,房倒屋塌,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村民們正在清理現場,試圖從中搜尋到一些仍然還可以用的物品。
「我怎麼好意思叫她來?」唐晨有些愧疚地嘟囔著,忖了忖,又若有所思地說:「你說的不無道理。」
「皮蛋,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唐晨眼中含著淚水,奈何被張龍、張虎牢牢地摁住了手腳,怒吼中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江被張家的幾個男伢子推進了黑黑的堂屋。
「哦,嗯。」唐晨睜大雙眼看著窗外,彷彿窗外正有什麼東西在偷窺他倆一般,愣了一陣后,方才帶著歉意輕聲說道:「關於那古屋,可是頗有傳說的,據老人們講,古屋是在二三十年代所建,少說也有六七十年的歷史。從小到大,這古屋便是我們那的一個忌諱,這些年從來沒有人進去過,裏面很是陰森恐怖,解放初據說有外來戶住過,最終的結果都是病的病,死的死,屋中一年四季都在滴水,哪怕是最為炎熱乾燥的六月天,而且,即使在大白天,有時候也能看到有奇怪的人影在黑黑的屋裡跑動,有如幽靈。小時候,村裡如果小孩不乖,大人就會嚇他說把你丟到古屋去,小孩便再也不敢哭了。」
舒雪沐著晚風,愜意地站在院子內的土垛上,村東口的古宅,正隱隱地在霧色中顯出模糊的輪廓,看上去是那麼的迷人。
「啊!狗,我最怕狗了,難道那些狗都不認識你嗎?」王傑囁嚅著,竟然把木棒遞給舒雪,眨巴著眼睛說:「要不,舒雪斷後,我走中?」
「真的嗎?」唐晨激動得跳了起來,知道爺爺喜歡舒雪,當下趕緊示意她做進一步工作。
「趕山?什麼叫趕山?」王傑不解地問。
「你到底想說什麼?」唐晨尷尬地坐回沙發。
「吱嘎——」
吃罷米粉,三人上了車,此刻,車內已經坐了不少的人,山裡人風俗重,座位盡量都讓給了老人和婦女,唐晨好不容易給舒雪找到了一個位置,車少人多,超載自然成了常事。
唐晨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車內知道他的人不少,上車沒多久,便有幾個中年人和他打招呼。
「第二天晚上,瞎眼姑婆來了,還帶了父親一起去堂弟家,我好奇,便也去看。記得招魂是在十二點,得熄滅所有的燈。姑婆老早便備好了一袋白色的石頭,到了堂弟家,當時他已經睡著了。姑婆坐在堂弟的床頭,用鍋底灰塗在堂弟的額頭上,並讓我父親喊堂弟的名字,讓本家堂叔在房子外面應答,我父親每喊一次,瞎眼姑婆就會往外丟https://read.99csw•com白色石頭,如此喊了四十九次,丟了四十九個白色石頭后,堂弟突然醒來,對堂叔說他餓了,恢復了正常。」
「我倒是不想外人來這裏,否則,這地方必會遭到破壞。唉,擔心是白擔心了,據說有一個台商已經獲得了政府批准,正準備帶人前來開發,修公路的事情,便也是由此傳出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山,是火山噴發后的產物,當然,它們都有名字的,什麼象鼻子山、烏龜洞等等,有機會我會帶你們去玩的,這附近有好幾個村子,走,我們進村吧!」
四點時分,天色突然大變,濃濃的烏雲鋪天蓋地而來,天地間很快便暗了下來,幾聲炸雷響過,竟然停電了。隨著狂風颳起,一場罕見的秋雨,猶如篩糠一般砸下。
「你這死小子,還是當年那副德行。」唐晨搖了搖頭,看著王傑入房的身影,嘴角,卻露出了暢快的笑。
「走走也好嘛,王傑。」舒雪被王傑惹得嗤笑不已,轉過身來說:「帶路吧,唐晨。」
唐晨感嘆了一番,低頭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十點,估計吃完后不久,便可以搭上今天的那班車。
他的話把舒雪羞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剛才的輕鬆氣氛消失得沒了蹤跡,唐晨白了王傑一眼,趕緊找了輛計程車往汽車站趕去。
王傑看著唐晨,對於唐晨的感情觀,或許只有他最清楚。
「說好了?」唐晨突然覺得有些緊張,舒雪的笑容,突然浮現在眼前。
看著孫子豪言壯語的樣子,老人好像有些為之所動,沉默了良久之後,方才說道:「不讓你們去看老宅,爺爺只是不想你們出事啊!既然是姑娘要做學問,我也不好阻攔,如果你們實在是想進屋,或許,我能給你們幫上忙。」
「你這小子,來了客人還這樣子,都多大的人了。」老人責罵著唐晨,眼中卻光芒閃爍,「昨晚我夢見了你,這夢果然很神,快點招呼你的朋友進屋休息。」
「那就這麼決定了。」王傑回頭看向二人,一本正經地說:「我這人很喜歡做好事,特別是給人貢獻光和熱。」
見狀,唐晨止住傷感,表情頗是怪異,冷冷地說:「那古屋,看不得。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我們不進屋可以么?這老宅可是用來給舒雪做學問的。」唐晨對老人最為了解,知道只要用學問做借口,老人肯定會贊同。
「沒事。」舒雪臉色有點蒼白,估計是太緊張的緣故。
中巴車沿著320國道一路往懷化方向快速駛去,國道旁,舞水河猶如一匹青綠色的錦緞相伴左右。
張正威看著唐晨,嘴角得意地壞笑不止,伸手指著小江惡狠狠地罵道:「你這窮蛤仔,昨晚竟敢偷我家的魚,今天不來點狠的,你們唐家的還以為我們是膿包,快,快把唐小江給我推進鬼屋裡去。」
「地里的莊稼終於有救了。」聽著窗外傳來的喧鬧聲,唐晨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這樣吧,要不明天我們去你老家看看?我也想順便看看那幢龍捲風中的不倒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它如此堅固。」王傑眼裡閃著光,儼然已經對那古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有個本家堂弟,有一次在放牛的時候跌進了水裡。那個地方叫庵塘,晚上很陰森恐怖,山上埋著四個女孩,四個女孩是一起在河裡淹死的。那地方,一到入黑之際就再沒人跡,據我們村裡的一個老人說,有一天撒黑時分,他在山頂上看到一個怪人倒立著用雙手從山腳向他爬來。就連我父親那麼膽大,晚上也不敢去那裡。當天下午,堂弟和他姐姐一起到那放牛,因為路窄,不小心被擠下了路邊的水塘中。從水裡起來后,堂弟就神志不清了,口裡說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這裏的一切,對於舒雪來說都是那麼的新鮮,耳邊不時可以聽到一些鳥兒奇異的叫聲,卻怎麼也無法找出鳥兒的蹤影。
悠長嘶啞的關門聲,透出一股濃濃的死氣,久久地在空氣中回蕩不息,有如死亡的音符,慢慢地撕碎了唐晨的心……
「尹大爺是誰?是你大爺爺?」王傑笑著問。
起身來到窗前,只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風卻依然沒有停,密集的雨點被風一吹,便不住地四處搖擺起來,掀起陣陣雨浪,煞是好看。
靜下心后,唐晨努力想從床上坐起,卻發覺左手有點木木的不聽使喚,應該是午睡側身壓著了。轉頭一看,只見左臂上竟然多了一隻手。
「再割一刀吧!」王傑滿臉是血,無奈地瞪著唐晨。
「我沒進去過,只是感覺而已,這古屋是我們這裏的一大禁地,從那經過,誰都是繞道而行,當年這孩子,便在老屋中出過事情。」老人臉色沉重地看了一眼孫子,定了定,突然眨巴著眼睛和藹地笑了笑,「只是我老人家見多識廣罷了,那老宅,你們明天再去看吧!」
在唐晨的帶領下,三人小心地穿過人群來到一家米粉店坐下,唐晨要了三碗三鮮粉。
眼前的她比以前瘦了幾分,身材卻更加顯得勻稱有致,一頭青絲隨意地挽在腦後,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套一件藍色披掛,下身穿一條藍白色七分牛仔短褲,看上去不僅很有女人味,而且還別有一種清麗的感覺。
「我去關了它。」唐晨往電視走去,還未等他走近,電視信號忽地好轉,播放的節目,正是《天下奇譚》。
「好一隻大狗,就連獒,恐怕也不過如此,你家的狗怎麼沒斷尾?」王傑打量著這隻獨特的大傢伙,哪裡敢動絲毫。
「那張正威倒也算是遭了報應。晨哥,這不能怪你,那些張家的孩童,當時也還小,或許,只想惡作劇懲罰小江,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悲劇。」王傑從桌上抽出紙巾遞給唐晨,又不解地問:「你說你很長時間丟了魂?這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丟了的魂又怎麼找回來的?」
汽車噴著青煙,一路咆哮著爬上馬屁股,在崎嶇不平的馬路上轉過了好幾處急彎險道后,終於下到了一處深谷內,路面竟然變得平坦起來,一條小河,溫柔地在谷底沿著山腳緩緩流淌。
王傑停下腳步抬眼看去,只見前方的高山下,一座安詳的小村依山而建,幾十間木屋,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山腳。讓他奇怪的是,村子的東南方向,竟然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石山,有的像大象,有的像烏龜。山上不長樹木,卻長滿了無數的小竹子,看上去很是美麗,更有一條如藍帶一般的小河,在數座山嶺間穿行而過,緩緩東去。
到了步步高,王傑果然在門口等候,兩個大學好友多年不見,自是欣喜萬分,上車后,王傑頗為讚許地說:「才三四年不見,想不到你就有了如此成就,買了車,還在富人區購了房,了不得,了不得呀。」
「對台戲,人命賤;老木屋,陰陽殿;豹虎子,攆野豬;野豺狗,摳屁|眼;土匪橫,強盜逞……」想到村裡的那座古宅,唐晨腦海中彷彿又記起了爺爺講的那一個個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
「總不能把它的頭給砍了。否則,豈不是無頭屍?肯定是氣管沒割斷。」唐晨吸了一口氣,竟然伸出手指在野兔的脖子內摳扯著喉管。
「檢查站?」王傑愣愣地說,有點搞不懂,「這裏為什麼要設一個檢查站?難道還有什麼違禁物品會從山裡出來?」
「一年四九*九*藏*書季都滴水,裏面沒人住,大白天卻還有人影閃動。」王傑頗是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吞了一口口水反問道:「太離譜了吧?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就是說這世間當真有鬼怪存在了?我們是讀過書的人,怎能信這個?不過,這古屋既然能在龍捲風中巍然不倒,在建築學上肯定有其獨到之處。」
「如果暈車想吐,暫時忍著。等到了平坦一點的地方再叫司機停車。」一旁的唐晨有些擔心,在這樣的路面坐車,對於舒雪來說或許還是第一次。
「或許,剛才是幻覺所致。」恢復了鎮定之後,才發覺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背,脖子上一片油膩,黏糊糊的讓他甚覺難受。
「你好殘忍啊!」看著唐晨手腳不麻利,在野兔的脖子上割了數刀仍然不能讓它斃命,直把王傑身上的雞皮疙瘩驚了出來。
說罷,轉眼看向王傑和舒雪,一本正經地說:「這小夥子天庭飽滿,五官端正,鼻如蒜頭,定是大富大貴之人。不過,這姑娘,很像我孫媳婦,我喜歡。」
「麻陽十八怪,可曾聽說過?」王傑「哧溜哧溜」地邊吃邊問。
「爺爺,老宅不是在龍捲風中巍然不倒么?我們想研究研究,弄清它為何能夠抵擋龍捲風的襲擊。」王傑滿眼期待地看著老人,希望能從老人口中聽到一些關於老宅的說法。
「呵呵,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吃驚,想不到我們湖南還有如此豐富的森林資源,彷彿伸手都能抓到氧氣一般,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人應該都能長命百歲,真是羡慕哦。」舒雪搖頭感嘆了一番,自顧著看窗外的景色。
狗叫聲驚動了主人,在主人的吆喝下才悻悻而去,村民們見是唐晨回來了,有問候招呼的,也有冷漠相待的,唐晨見狀,自然少不了叔伯嬸爺的叫喊。
「你當然沒事了,實在累的話,還有唐晨這個勞力背你。」王傑不滿地嘟囔著。
「夢,又是這個夢。」
「哼——」唐晨冷哼道,頗是不屑地說:「這個一時半會說不清,總之,我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有些人當然為我高興,有些人則不服氣,嫉妒我家,甚至說我考上大學,是因為我家祖墳風水好的緣故。」
「稀奇古怪的話,聽得懂嗎?」王傑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心中有太多的不解。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唐晨突然起身笑著說:「到了,我們要在這個小鎮轉車。」
「快了,汽車出城的時候你就能看到。」唐晨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七里橋,「就在公路邊,待會我們可以從車子里看得到。」
「晨哥,難道你在那老宅中經歷了什麼事情?看你這麼傷心,能否和我說說那件事?」王傑不敢再開玩笑,上前安慰道。
「之後我也被嚇得丟了魂,變得神志不清,後來張唐兩家為了這事,鬧了很久,直到罪魁禍首張正威九歲那年在一次大火中喪生,此事方才作罷。據大人們說,小江是被嚇死的,他肯定是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很多人都說古屋中的影子是冤魂作怪。」
一路上,不斷有人下車,王傑和唐晨也相繼找到了座位。馬路越往山裡走,路面越是崎嶇不平,成片成片的原始山林,遮天蔽日地長滿在馬路兩旁的高山上。
「為什麼?聽你的語氣,難道這老屋還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王傑看著唐晨,不知道那古屋為何如此讓他反感,甚至還對古屋帶著極大的恐懼。
「路不好走,你倆可要堅持住,等下沿途會有人下車,有了多餘的位子王傑先坐,我是習慣了。」唐晨不好意思地說。
「我爺爺愛說笑,你別當真。」唐晨尷尬地看著舒雪,招呼他倆進屋。
「你信不信沒關係,但是,這古屋是萬萬不能進去看的。」唐晨一臉凄容地低下頭,小江死前的那一幕,又出現在腦海中,「真的,不能去。」
「給姑娘做學問的?」老人轉頭看向舒雪,頗是不信,眼中,卻是敬意驟起。
「爺爺,我爸媽呢?」唐晨問道。
他的話讓舒雪和王傑陷入了沉思,草原變遷的道理三人都知道,讀書的時候,那本《狼圖騰》,相互間不知道傳閱了多少次。
「你知道的,舒雪學的是建築專業,嘿嘿,現在的她,可是比我們讀書的時候更顯端莊漂亮,去年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眼下已經開始準備論文材料。當年你因為家庭成分和家庭條件而自卑,不敢接受舒雪的愛,其實,我知道你心中喜歡她,不是嗎?」
「怎麼不是呢?今年年初我坐車到懷化,就在馬路上看到一隻黑山羊跑過去,嘖嘖,像陣黑風似的。」唐晨呵呵笑著。
「啊!」王傑大驚,趕緊安慰他道:「雖然被龍捲風吹倒了很多屋子,不過,還好沒有人員傷亡。」
「這個是自然的,八月天城裡很熱,可是在我老家,晚上睡覺照樣得蓋被子,冬天外面天晴,山裡面可是毛風細雨,即使不下雪,地上也結著厚厚的一層冰。再往前二十多里會出現一座高山,那座山是山裡山外氣溫的分界點,過了那裡,你們便能更加明顯地感覺到裡外氣溫的差異。」唐晨詳細地解釋著,這沿途一草一木,對於他來說,都是那麼的熟悉。
「彼此彼此,你也一樣嘛,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事情王傑已經和你說過,我們現在出發還是明天走?」接過舒雪手中的提包,唐晨帶著她和王傑一起往機場外走去。
「比如家族觀念。很多時候,村裡發生的事情都是由家族內的長者出面私自解決,而不用通過政府。家族內的長者,在族內地位很高,像我爺爺便是一個典型,如果換成在部落時期,應該可以叫做頭人。其他的,比如祠堂啊,族譜啊,都還存在。」
「當時,我是親眼看到小江被推進古屋。個多小時候后,我冒死沖了進去,在堂屋中找出小江的時候,他已經死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左手筆直地指著裡間正屋。」
「你們能來,我很高興,孫子,你準備晚飯,昨天放套夾到了一隻野兔,你把它剝皮炒了,明天,看有人出村不,再叫人到外面帶些菜回來,我出去下,到你尹大爺家坐坐。」老人彷彿有些心事,招呼一頓后徑自出院子而去。
「當然都聽不懂了,不然還叫鬼話?」唐晨反問道,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次,站定后,卻只顧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發獃。
悅耳的叫賣聲突然打破了街頭的寂靜,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推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正慢悠悠地往街道的這一頭而來,眼見得一路都沒人光顧,疲憊中中年婦女只好把三輪車停在了街旁的樹蔭下。
「那時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你,別人風花雪月,遊戲娛樂,你卻刻苦讀書,不僅一次性通過了英語四六八級考試,還考上了計算機專業的程序員。」王傑的記憶,彷彿回到了還在大學時的情景。
「難道,從此以後,我便成了一個怪物么?」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往左臂瞥去,那左臂上多出的手臂,不知何故已然不知去向。
「現在還早,我也不怎麼累,從長沙過來也就個多小時而已,我們這就出發吧,聽王傑說那老宅如此神秘,他心裏早就等不及了。」舒雪邁著輕盈的步伐,看得出來,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好了,吃歸吃,進山之前我先要說明,我老家地處深山,很是偏僻,估計要四個多小時方能到達,進山的路很險很陡,九-九-藏-書有『九曲十八灣』的說法,你們可要先做好思想準備,等下不要大驚小怪的。每天只有一班中巴車,除了趕集,其餘時間要想出來或者進去,只有搭運貨的拖拉機,這還得看你是否有這個運氣撞上。」
馬路兩旁的山上長滿了樅樹和杉樹,每逢拐彎,那成片的鬱鬱蔥蔥彷彿要迎面撲來一般,這讓舒雪很是興奮,在城裡呆久了,哪裡能夠感受到這種自然的氣息。
「難道,就因為釣魚而釀成了悲劇?」王傑隱隱地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頗為擔心地問道。
抬眼往陽台看去,此時正是大中午,天上驕陽高掛,流火的七月,彷彿從開始的那天起,便深深的戀上了懷化這座湘西小城,即使已到了九月中旬,涼爽的秋意,卻仍然沒有像往年那樣如期而至。
昨天的一場大雨過後,一夜之間氣溫降低了很多,讓人終於感到了一絲秋季的涼爽。不遠處的機場出口,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乘客走出來,唐晨努力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心裏竟是如此緊張,又有些莫名的激動和興奮,就連時間,彷彿也在這時凝固了。
「綠豆沙,冰涼粉,冰浸冰浸的冰涼粉……」
「這龍捲風,就發生在我的農村老家。」唐晨斷斷續續地說。
半個小時后,平坦的水泥馬路突然消失,車廂內,開始顛簸起來。
隨著兩扇厚重的木門合攏,凄怨稚嫩的尖叫,倏地從堂屋內響起,像一道沾著鮮血的劍芒,呼嘯著射入了唐晨的耳中。
唐晨定了定神,知道這次回來可能要爺爺幫忙,當下便直接地道出了話題:「爺爺,這次我們來,除了因為昨天看到新聞報道,擔心家裡,還有一個事情,是關於村東口的老宅的。」
說到野葡萄,王傑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頗是不信地說:「當真還有山羊、野豬、土豹子?」
「走吧!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必須要面對。」王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那多出的一隻手彷彿沒有骨頭,輕輕一甩,竟疲軟如飄帶一樣晃動不止,唐晨愣了愣,再次甩動手臂,沒錯,那隻手臂,依然還在晃蕩著。
王傑舒心地笑著,暗想自己牽的這根線,已經成功了一半,當下拿出手機往陽台而去。
「沒兇險就好。」舒雪放下了心,這才高興地看向唐晨。
「來了,快點上去接住她的包,你眼睛看哪裡去了。」
「昨天村裡不是有好幾戶人家遭災了嗎?現在大家都在幫忙呢,唉,沒辦法的事情。」老人平淡地說,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和滄桑,眼中,已經沒有了過多的悲戚。
「晨哥,救我,我不要進去,晨哥,我不要進去!」小江使勁掙扎著,驚恐的臉上掛著無助的淚水,那雙圓睜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唐晨。
三人邊走邊聊,下車時的疲倦彷彿消失殆盡,十多里的路程,個多小時已是到了盡頭,耳邊,已經可以聽到雞犬的吠叫。
「有空的話,你帶我們進山去玩吧?」舒雪滿臉嚮往地看著路旁的高山,此刻身在山腳,細看之下,才發覺山林內並不僅僅只有墨綠,還有紅、黃等諸多色彩。
「早就聽說芷江是個侗族縣,果然侗味很濃,風雨橋,太和塔,鐘鼓樓,著實的給這個小城增添了無數的風采,據我所知,芷江還是國際和平城吧!每年的和平節都有很多大明星來的。對了,芷江的受降紀念坊在哪裡?」舒雪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唐晨,張大著眼睛問道。
唐晨有些憤慨和不滿,直到情緒穩定之後,方才說道:「我雖然不知道招魂術是什麼,卻也親自看到過一次。確實是很詭異,甚至讓人覺得恐怖。」
「趕山就是在山裡穿行。知道了吧?好的趕山狗能在山中如履平地,獵狗要是留著長尾巴,就會被那些毛毛草草給纏住。」唐晨答道。
陽台下的街頭上顯得有些空曠寂寥,還沒到下午上班時間,誰也不想在這炎炎烈日下閑逛,偶爾,能聽到一陣刺耳的「噼啪」之聲,那是汽車駛過後,壓在被高溫熔化了的瀝青馬路上時產生的。
「尹大爺比我爺爺年紀還大,不過身體很好,九十多歲了,仍然腰不彎背不駝,經常拄著一根鐵拐杖到處走。兩人平日里很談的來,是我們村唯一的外來戶,他倆也是我們村兩個年紀最大的老人了。尹大爺挺可憐的,兒子媳婦已經過世多年,獨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孫子,卻是個傻子。」
「就是喬山,黃陵的所在地,不知道嗎?」王傑眨巴著眼睛,對舒雪的話很是意外。
「明天,我便來拜訪你。」舒雪激動地在心裏說道。
「張正威向來調皮,那年他把別人家的稻草垛點燃了好幾堆,他自己也沒能走出來。」唐晨無奈地搖了搖頭,答道:「是啊,丟了魂,神志不清,和豬鴨睡一起,罵人,不|穿衣褲,後來是我瞎眼姑婆治好的。」
「看樣子,他是被嚇死的。」王傑吞了一口口水,猜測道。
「是啊,這雨來得很及時,山西那邊,有些地方從開春以來,一直便沒有下過雨,老百姓喝水都得靠政府派發,更別說收成。你們這還算好。哈,今天可是好事連連,海內逢知己,久旱遇甘霖,我們該慶賀一番,該慶賀一番。」不知何時,王傑已經來到了唐晨的身邊。
「原來是電視發出的聲音。」突來的異狀將兩人嚇了一跳,王傑拍著胸脯,「剛才只顧專心聊天,倒是沒有注意。」
「麵條粗得像褲帶。」唐晨笑著答道,看著碗里的米粉,這種滋味,已經好久沒有嘗過。
舒雪有心,來時在長沙買了香煙、保健品等禮物,直把老人樂得合不攏嘴。
「好一座依山而建的宏偉古宅,飛檐峭壁,形若展翼青蝠,勢如衝天白鶴,想不到一幢木屋竟能抵擋住龍捲風,太不可思議了,久聞湘西多怪事,今天看來被我撞了個正著。」王傑大感興趣地嘖嘖讚歎著,正想與唐晨討論,卻見他呆坐在沙發上,臉上充滿了哀痛之色,當下不解地問:「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
「可以說,跑這條線路的司機,都是駕車高手,他們對這路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已經熟透在心的,九曲十八灣,已經過了一半。」唐晨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座高山,「那座山叫馬屁股,過了那座山,便是另外一個天氣。」
一股陰陰的涼意,隨著微風撲面襲來,她愜意地嘆道:「真是一處世外之地,感覺人的心靈都被這裏的山水給凈化了。」
心中慌亂至極,唐晨不敢去看,更不敢用右手去摸,他怕摸到的東西,會像一個軟柿子,輕輕一碰,便會破裂,便會冒血。
「小江?」電話那頭髮出不解的疑問,頓了頓,有些生氣地說:「我是王傑啊,晨哥,我現在在你們這的步步高超市,我迷路了,找不到你住的天龍御苑。」
沿途過了不少村寨,只見這裏的房屋都是木材所築,按著地勢的高低起落有致地排列著。
「差不多,村裡老人說這狗是附近的狗王,別村的狗路過這裏都要繞道。這狗很通人性的。」唐晨得意地說著,當下上前摸了摸黑狗的頭,「大黑,是我。」
每次從夢中醒來,唐晨便會陷入一種極度的恐懼和愧疚中,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懼和愧疚?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用言語形容,更無法向他人傾訴,所以,唐晨只能獨守著他的這個夢,這一守,便是十九年。https://read.99csw.com
「這個好辦,明天我們到你老家去,一來看望伯伯、阿姨,另外帶著舒雪去看那座古屋,你倆是否能夠真的走到一起,就看這次的緣分了。」
「真殘忍。」屋內,傳來了王傑和舒雪整齊的驚叫。
「那好,我就直說,舒雪可是一直惦記著你,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想把她的心意告訴你。她現在在準備論文,研究的課題正是民間古建築,我想,這幢古屋肯定會對她的論文有幫助。你倆也好趁這個機會,把你們的感情梳理一下,這,便是我此番前來的另一個目的。還有,我發覺你的心結還是那間古屋和小江的死,困擾你這麼多年,要想解開這個結,你也得親自去面對古屋,把那古屋的謎底給解開,這樣,也當是給死去的小江一個交代。」王傑說罷,從冰箱中拿出一瓶藍帶,看著唐晨愣了半晌。
「愚昧,真是愚昧,看來,山裡人果然有好有壞!」王傑很是憤慨地應道。
十九年來,唐晨懼怕睡覺,他寧願晚上加班熬夜,因為他怕,他怕自己又聽到那個聲音,怕自己又看到那雙眸子,那雙向他求助,對他充滿著希望的眸子。
「老宅?」老人不解地看向孫子,問道:「那老宅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這個風聲。」唐晨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心中知道要想把水泥路修到山裡,所需的資金,應該是一個天文數字。
「是啊!那件事,我又怎麼會忘記呢?」唐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拿出一根煙,點上后猛吸了幾口,「那是我一輩子都無法走出的心理創傷,每當想起那件事,恐懼、愧疚、傷心、仇恨,便會一股腦兒地向我襲來,讓我睡不著,吃不下。」
舒雪彷彿沒有看到唐晨的眼色一般,和老人說:「爺爺,聽您老的語氣,是不是進這古宅會有很大的兇險發生?」
「今天這雨來得突然,極大緩解了我們這的旱情和炎熱高溫,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在昨天,芷江縣的山坡村卻遭遇了一次小型的龍捲風,龍捲風所過之處,造成多間民房坍塌,所幸沒有人員傷亡,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其中卻有一座年過半百的老宅巍然不動地保存了下來,據當地村民所述,這座老宅,曾經經歷過幾次龍捲風……」
唐晨怔了怔,抬眼看去,只見舒雪已經出了人群,正四處張望著。
「晨哥,救我,快來救救我,晨哥。」電話里,倏地傳來一句熟悉的呼救。
數道炊煙,開始從煙囪內裊裊升起,猶如青藍色的飄帶,不用多久便散入了山林中騰起的濃霧中。夜幕,已經開始提前降臨到這個偏僻的小村,不時的,可以聽到一些狗叫聲,卻彷彿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聽說過,但沒去過。」舒雪悻悻地答道。
「啊,還沒死,快抓住它。」舒雪捂著嘴巴大叫不已。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丟了魂,只覺得進入屋中就有種莫名的恐懼,或許,是小江的死狀讓我過於害怕,當時還小。總之,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在我眼裡,專家就是專門騙大家,他們把用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稱之為迷信、幻覺、不可能。哼——」
唐晨眼中忽然有些濕潤,真正能夠理解他的,或許只有王傑一人,不由嘆了一口氣,笑道:「今晚我下廚,我倆一醉方休,你來看我,是這幾年我最高興的事情。」
「對,驚喜,確實很驚很喜。你這壞傢伙,嚇了我一跳,就在步步高門口等我,別亂跑啊!」唐晨囑咐了一番,趕緊換上正裝,驅車前往步步高。
「不要把這裏想得那麼好。」唐晨搖了搖頭,心裏暗想舒雪還是那麼單純,當下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房舍,「你看。」
「小江——」唐晨猛地大叫了一聲,眼前,又現出了小江那雙帶著祈望,向他求助的眸子。
「是啊,舒雪學的是建築,現在在攻讀碩士。」王傑解釋道。
不用多久,已是到了唐晨家的院子門口,聽到腳步聲,只見一隻體形碩大,全身烏黑的長毛黑狗,汪汪叫著從院內衝出,如雷的叫聲和如虎的氣勢,嚇得王傑和舒雪都躲到了唐晨身後。
說到這裏,唐晨打住了話語,想起那個晚上,雞皮疙瘩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真正理解你的人,除了我,還有她。好了,收起你的傷感吧。」唐晨的心思哪裡能逃過王傑的眼睛,見狀,王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傑,你感受到了嗎?車子越是往前行進,越是感到涼爽呢!樹木多了果然好。」舒雪高興地說。
這個夢,讓唐晨害怕,夢醒時分,更讓他害怕。
「晨哥,救我——」
拉開窗帘,熾白的陽光刺得雙眼無法睜開,心中的陰霾,慢慢地開始被陽光碟機散。
「那倒是,也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怎麼樣了,是不是在龍捲風的影響範圍內。」唐晨擔心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走動著。
兩人感嘆著過去的一切,過了太平橋,遠遠的便可以看到「天龍御苑」四個大字,正嵌在兩座有如雙子般的高層電梯豪宅上,這裏,是只屬於本地富人們居住的地方。
在眾人的談話聲中,汽車終於啟動,不用多久,已出了小鎮,王傑看著窗外,到處都是金黃色的稻子,田裡,當地的農民正在收割豐收的喜悅。
「不錯,今天正是每五日一次的趕集,這個小鎮叫羅就鎮,是懷化和芷江的中點,更是遠近幾個鄉的中心,每當趕集的時候,人們甚至會從五六十裡外的地方趕來,當地老百姓的主要經濟來源,便是從這裏產生。」唐晨簡單地介紹了一番,暗想如果昨天老家沒有發生龍捲風的事情,或許,自己還能在人群中找到父母。
「原來如此。」王傑生怕跟丟,倒是舒雪,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
下車后,王傑不禁傻了眼,只見這小鎮上竟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國道兩旁擺了一溜兒望不到邊的各種小攤,風味小吃、肉食蔬菜、雜貨什物一應俱全。耳邊除了汽車急促的鳴叫,還有人們討價還價的聲音,好一派熱鬧非凡的場面。
王傑沒有說話,他知道唐晨的心裏有個死結,這個死結,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道出過,就連在他這個最好的朋友面前也從未提起,或許,今天唐晨會向自己說出來。
「進村前,我還是先和你們簡單地說說村子的情況,這裏屬於極為偏遠的地方,山高皇帝遠,和山外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人們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古老的風俗仍然存在。」唐晨望著遠山,他知道,山的最裡面,還有比山坡村更加偏遠的地方。
「這是我這次在湘西見過的最漂亮的地方,很像桂林,如果能夠通路,這裏的旅遊資源有很大的潛力,此處既是避暑勝地,又有風景奇觀,果真是個好地方。」王傑看得有些呆了。
「嗯。」唐晨愣在了原地,彷彿被勾起了心事,良久之後方才應道:「舒雪,我怎麼會忘記她呢?」
「有句話說,窮人窮一世,你們如果在這裏呆久了便會知道。」說到這裏,唐晨臉上突然露出了悲哀之色,「或許這便是農民們的劣根性吧,這幾年好多了,很多人出去打工,見了世面,以前,還不知道有多嚴重。」
「小江呵,是晨哥無能,救不了你。」想到那一幕,淚水已是不由自主地從雙眼中溢出。
「難道是招魂術?」王傑頗是不信地笑道,只感覺唐晨的話越來越離譜,越來越荒誕不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