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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舊案

第四章 舊案

「哦?」岳筱慧來了興緻,「說說看。」
「嗯。你沒看到它們的眼神,盼著有人摸摸,抱抱。」岳筱慧的眼睛里有水汽盈動,「有一隻小狗,被遺棄了三次,對每個人都討好。我走的時候,它追出來好遠。」
杜成躺回病床,老老實實地任醫生擺布。
「哈哈。」魏炯也笑起來,指指她的袖口,「看得出來。」
「岳筱慧,曠課一次。」「土地奶奶」從眼鏡上方瞪視,「再有幫忙答到的,以共犯論處!」
出了局長辦公室,杜成徑直上了電梯,小心地避開熟人,免得又要把病情陳述一遍,再聽一堆安慰人的話。
「廢話!」段洪慶板起臉,「這幾天凈他媽想你了。」
「差不多,我也需要再去一次。」
杜成平靜地看著檔案袋上的幾個已經褪色的黑色墨水字跡。
警察們迅速行動起來,開窗,丟煙頭。
「累死了。」
杜成看了他幾秒鐘,笑笑:「知道了。」
幾分鐘后,岳筱慧拎著幾個塑料袋走過來,一屁股坐在魏炯的對面。
杜成不說話,嘿嘿地笑。段洪慶起身離座,走到杜成身邊坐下,衝著他的肩膀搗了一拳。
「拉倒吧,沒意義。」杜成在自己身上比畫著,「都這歲數了還要挨一刀,又放療又化療的,好人也折騰廢了,再說,也是白花錢。」
2002年抓捕一名搶劫犯,被嫌疑人抱著摔下高架橋。
「人多可怕。」
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杜成又笑:「認識這麼久了,你還不了解我?」
杜成毫不客氣地坐下,拿起桌上的香煙,點燃一支吸起來。段洪慶三言兩語講完電話,匆匆掛斷,皺起眉頭看著杜成,突然開口說道:「我整不了你了,是吧老杜?」
「是啊。」岳筱慧拿出另一瓶冰紅茶,遞給魏炯,「請你的。」
「得得得。我不跟你爭這個。」段洪慶一揮手,站起身來,「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放長假,老老實實待著!」
魏炯想起那個長發女生:「哈哈,差點兒成共犯。」
「你,出去放哨!」
長發女生不敢再應聲,低頭不語。教室里響起小小的鬨笑聲。
半分鐘不到,醫生就走進了病房。一進門,他就吸吸鼻子,眉頭皺了起來。
「那些貓貓狗狗就那麼讓你放不下?」
果不其然,「土地奶奶」喝了口茶水,就慢條斯理地拿出教學手冊,開始點名。
「又逃課?」魏炯也笑起來,「你今天已經被『土地奶奶』逮住一回了。」
「清楚啊。」杜成挑起眉毛,「所以想破個大案子嘛,臨死前也升個官。」
杜成端起茶杯,吹開杯口的茶葉,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段局,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11.9」系列強|奸殺人碎屍案,1990年。
「能!沒問題!」段洪慶一揮手,「我做主。」
「甭來了。」杜成擺擺手,「先把案子處理完再說,滾蛋吧。」
「一隻美國短毛貓,特別可愛,很黏人。」岳筱慧撇九*九*藏*書撇嘴,「主人太狠心了。」
「小豆子?」
「謝謝。」魏炯挪開餐盤,「你吃飯了嗎?」
要死了。
「休息個屁啊。」杜成又好氣又好笑,「那倆毒販子撂了沒有?」
還真逃課啊。魏炯暗笑。教土地法學的王教授被學生們戲稱為「土地奶奶」,是法學院的「名捕」之一,不僅給學生掛科時心狠手辣,而且每節課必點名,三次缺勤的學生直接就被取消考試資格了。
杜成不說話,定定地看著他。
「那總不能硬挺著吧?」
「就抽了一根。」杜成嘿嘿笑著,沖張震梁使了個眼色。
「是啊。」岳筱慧擺弄著手邊的塑料袋,「社會實踐課搞定后,我還想去。」
高亮應了一聲,拔腿就走,剛邁出兩步,又折返回來,從衣袋裡掏出半包中南海扔在杜成身邊。
據說,對於老年人而言,最難熬的就是冬天。一來是心腦血管疾病高發的季節;二來滿目皆是凋零凄涼之景,總會讓人心生步入遲暮之年,即將走到生命盡頭之感。連魏炯這樣的年輕人都打不起精神,更何況是紀乾坤這樣孤苦無依的老人。
「行行行。」杜成無奈,「我聽話,成了吧?」
「不行!」段洪慶搖頭,「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醫院里,準備手術,費用局裡出。」
……
「沒完。」杜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不把那個案子查清楚——就沒完。」
他打心眼裡可憐老紀。老紀曬太陽、讀書、吸煙、自己做飯、毫無必要地去探詢一個法律問題,都是在自己所剩無幾的時光里,苦苦地對抗著命運。他試圖在囚徒般的生活中,培育出一朵希望之花,讓它孤獨地生長,欣喜地綻放,並在鮮亮的顏色和細微的花香中,說服自己:我沒有老。即使我無法行走,只能在鐵門后觀望世俗煙火,但我仍屬於人間。
「是啊。」岳筱慧拍拍塑料袋裡的一隻大雞腿,「所以安撫一下。」
段洪慶沉吟半晌,低聲問道:「老杜,有什麼打算?」
「土地奶奶」抬起頭,似乎有些猶疑:「岳筱慧,站起來。」
「不用。」杜成搖搖頭,起身向門口走去,「快年底了,事兒多,讓猴崽子們忙自己的吧,再說,我一個人習慣了。」
「嗨!扯那麼遠。」岳筱慧擰開冰紅茶,慢慢晃動著,「它們又溫馴,又單純,被一次次遺棄、傷害,可是,仍然對人類絕對信任。我寧願和它們在一起——」
「破你個鬼啊。」段洪慶不耐煩了,「案子已經終結了二十多年,人都斃了,你還查個屁啊?」
杜成在局長辦公室門上敲了兩下,推門進去。段洪慶坐在桌前,正在打電話。見他進來,段洪慶先是一愣,隨後指指牆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杜成笑著閃躲,順手抽出一支煙遞給段洪慶。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坐著吸煙。吸完一根,段洪慶起身給杜成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你小子扯哪兒去read•99csw•com了?」杜成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跟你有什麼關係啊?這個歲數了,身體有點兒毛病太正常了。」
「不行。」岳筱慧搖搖頭,「我還得去救助站呢——得給小豆子買葯,它有皮膚病。」
段洪慶一愣,隨即笑罵道:「你他媽的!」他轉過身,隨手指了指。
張震梁忙不迭地湊過去,幫杜成把煙點燃。
段洪慶怔怔地看著杜成,突然笑了:「你個老東西,真不怕死啊?」
「沒事。」岳筱慧甩甩頭髮,「還有兩次機會呢,不過今天把月月嚇壞了。」
等著水開的工夫,杜成拿起抹布開始打掃衛生,剛把桌子擦乾淨,肝部就開始隱隱作痛。他的臉上見了汗珠,勉力把五斗柜上的一個相框擦拭乾凈后,就把抹布一丟,坐在桌旁喘氣。
「不是,師父……」張震梁的嘴唇哆嗦起來,「我沒照顧好你……15樓,我還讓你爬上爬下的。」
張震梁心領神會,起身把那個裝著煙頭的礦泉水瓶藏在身後。
「查一件案子。」杜成放下茶杯,轉身面對段洪慶,「你知道的。」
魏炯也看著她:「你將來會是個好媽媽。」
段洪慶站起來,對醫生賠著笑臉:「醫生您多費心。」
煙氣裊裊上升。杜成半眯著眼,看著淡藍色的煙霧在眼前旋轉、消散。
「還行。」魏炯如實回答。
「二十七年。二十七年零四個月。」段洪慶立刻回答道。
2007年在某商業銀行內解救人質,面對身纏炸藥包的綁匪。
魏炯輕嘆口氣,轉過頭,看著講台上捧著教材誦讀的「土地奶奶」,思緒卻收不回來。
「哈哈,真想見他一次。」
杜成又抽完一支煙,心滿意足地咂咂嘴,雙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怕打著:「出院,回家。」
「好啊,下次社會實踐課你跟我去吧。」
「問題是我沒事啊。」杜成雙手一攤,「前幾天我不是還能跑能跳的?我幹了一輩子刑警,你讓我在醫院里待著,待不住啊!」
「媽的,憋死我了。」杜成美美地吸了一大口,「謝了啊,張隊。」
杜成還要分辯,高亮就闖了進來。
對他而言,那是一條渴望已久的歸途。
「別動,別動。」段洪慶局長急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躺著休息。」
「行了行了,你控制點兒情緒。」段洪慶瞪了張震梁一眼,「你師父活得好好的呢——抽我的。」
魏炯想了想,把老紀的種種簡要描述了一遍。岳筱慧聽得很認真,邊聽邊笑。
她仰起脖子,把瓶子里的棕紅色液體喝光。
「不覺得啊。」魏炯想起老紀,「有個老頭挺有趣的。」
「老杜,我剛聯繫了一個北京的同學,在大醫院工作,去想想辦法。」
張震梁拍拍他的肩膀,跟著段洪慶出了病房。
杜成還在掙扎,聽到最後一句話反而不動了,眨眨眼睛,問道:「真能提?」
應答聲在教室里此起彼伏,魏炯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岳筱慧曾read•99csw•com說讓室友幫忙打個掩護,也不知道這個「掩護」該怎麼打。
「可憐。」
1997年圍剿本市最大的黑社會性質組織,被五連發獵槍打中。
1988年在處理一起家暴時,施暴的丈夫突然點燃汽油。
魏炯大為驚訝,循聲望去。一個長發女生把臉躲在打開的教材後面,剛剛把捂住嘴的手放下來。
杜成挽起袖子,準備讓護士量血壓:「我在醫院里和關禁閉有什麼區別啊?」
吃過簡單的午餐,杜成吸了一根煙,臉色也紅潤起來。他走進卧室,從衣柜上拽出一個老式帆布衣箱,費力地拎到餐廳。把面碗撥到一邊,他把衣箱平放在餐桌上,草草擦拭了一下灰塵,打開箱鎖。
「還要去幾次?」
「老杜,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段洪慶的語氣軟了下來,「去想想辦法,現在科技這麼發達……」
躺了半天,他才感覺到右肩膀下有硬物,掏出來一看,原來是那半包中南海。杜成仰起身子向門口瞄了瞄,抽出一根煙點燃。
點完名,開始上課。土地法本就枯燥,「土地奶奶」幾乎就是在讀教材,更加令人難以提起興趣。魏炯勉強聽了十幾分鐘,就開始走神。
岳筱慧低頭看,從袖口摘下幾撮灰白相間的貓毛。
「你們他媽這是幹嗎啊?」杜成抬腳下床,「都別站著,段局,坐。」
「這麼大歲數了還有求知慾,老頭太有個性了。」岳筱慧眨眨眼睛,「很帥吧?」
半小時后,杜成回了家。打開門的瞬間,一股霉味夾雜著灰團撲面而來。杜成小聲罵了一句,吸吸鼻子,直奔廚房。
量完血壓和體溫,開始輸液。醫生又囑咐了幾句,杜成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嗯啊地答應。
「敬老院很無聊吧?」岳筱慧又喝了一口冰紅茶,「陪老人說說話什麼的?」
「那隻美短啊。」岳筱慧笑笑,「我叫它小豆子。」
「不說?好,我替你回答,五十八了,還有兩年退休。」段洪慶朝門口看看,似乎在竭力壓抑自己的聲音,「你幹了這麼多年,徒弟都他媽當隊長了,你連個科長都沒混上,為什麼,你心裏不清楚嗎?」
很快,「土地奶奶」叫到了岳筱慧的名字,一聲悶悶的「到」在後排響起。
「師父,你就叫我震梁吧。」張震梁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都怪我,我應該早點兒帶你來看病。」
杜成沒客氣,抽出一根點燃,揮手向同事們示意:「都別站著了,找地方坐。」
「被需要,被依賴。」岳筱慧轉頭望著魏炯的眼睛,嘴邊微微帶笑,「這感覺很好。」
「醫生來查房了。」
不知道老紀的小屋裡,此刻是否同樣陰暗沉悶?
煤氣灶上的鐵鍋里,半鍋雞蛋麵條已經生了綠毛。杜成把麵條倒進垃圾桶里,又把鍋刷乾淨。隨後,他打開冰箱,拿出一根已經乾癟的蔥,切了點兒蔥花,把鍋燒熱,放油,把蔥花放進油鍋的一剎那,「嗞啦」一聲,https://read.99csw•com油煙冒起,布滿灰塵的小房子里有了生氣。
「別,師父。」張震梁第一個反對,「咱好好治病,這裏不行就去北京,去上海……醫藥費你別操心,有我呢。」
醫生和護士走後,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杜成一個人。他縮進被子里,目不轉睛地盯著輸液管里汩汩流動的藥液。
「老杜,」段洪慶的表情很複雜,「你好好的,開開心心過完……這一年。」
想到老紀,魏炯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擺弄著圓珠筆,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略陰沉,沒有陽光,室外的一切也失去了顏色,彷彿一張黑白照片。那些枯葉盡落的樹,以及灰暗的教學樓,都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霾中,看上去毫無生機。
這個消息很突兀,但並不讓他恐懼。
他眼見杜成三口兩口抽完一支煙,把煙頭扔進一個礦泉水瓶里,又伸手去拿中南海,急忙從自己衣袋裡掏出一包蘇煙。
剛拉開門,段洪慶又叫住了他。
有人拿出煙來吸,病房內很快就煙霧繚繞,有人起身拉開窗戶。
「去,自己關禁閉!」
「吃過了。」岳筱慧嘻嘻笑,「和小貓一起吃的。」
「沒鳥用。醫生說得很清楚,最多一年。」
「土地奶奶」板起臉:「剛才是誰替岳筱慧答到的?」
「你少廢話!」段洪慶一揮手,「先給我休息幾天再說。」
「反正也沒多長時間好活,我為什麼還要遭那個罪呢?」
他在教室里四處張望一圈,果真沒有發現岳筱慧。
「怎麼這麼多人?」他不滿地掃視著病房裡的警察,「還抽煙,杜成你不要命了?」
杜成的嘴角微微上揚。死,並不可怕。他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嗬!記得這麼清楚?」杜成有些驚訝。
長發女生一臉無辜狀,跟著周圍的同學一起四處張望。魏炯儘力不看向她,心裏說這叫什麼掩護啊,爛透了。
「你有病吧你!」段洪慶的聲調高起來,「你今年多大了?」
「去照顧貓貓狗狗了?」魏炯抬起頭,看岳筱慧擰開一瓶冰紅茶,咕嘟嘟喝了小半瓶。
段洪慶不說話,伸出手點點杜成,大有警告之意。
杜成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盤腿坐在病床上,看著領導和同事們圍在床邊垂手默立,個個神情肅穆,不由得撲哧一聲樂了。
岳筱慧整整失蹤了一天,直到晚飯時,魏炯才在食堂里看到了她。
「說吧。」段洪慶坐直身體,盯著杜成,「你想幹嗎?」
「為什麼?」
走進教室,魏炯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偷偷拿出一杯尚有餘溫的豆漿喝起來。八點剛過,身材矮胖、梳著齊耳短髮的女教師走上講台。魏炯叼著吸管,從背包里拿出土地法教材,看到封皮的一剎那,忽然想起一件事。
「怕也沒用。」杜成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沙發上,小口喝著茶水,「還不如做點兒想做的事兒。」
「有大夫過來我就通知你們。」高亮指指那包煙,似乎不知該對杜成說些什九*九*藏*書麼,「老杜……你……多抽兩根。」
段洪慶的臉色稍有緩和,回身示意大家出去。警察們七嘴八舌地和杜成告別。張震梁又湊過來說:「師父,明天我再來看你。」
先想到岳筱慧的缺勤,也不知道她被「土地奶奶」逮到過幾次,還有沒有考試資格。
段洪慶皺著眉頭看他:「工資獎金照發,讓震梁他們排個班去照顧你。」
箱子里是幾個泛黃的牛皮紙檔案袋,邊角已經磨損,還有成堆的照片及文件複印件,同樣布滿灰塵。
「土地奶奶」見沒人出來自首,也無意再深究,拿出鋼筆在岳筱慧的名字旁打上一個叉。
雖然身體疲憊,不過岳筱慧看上去精神不錯。排隊打飯的時候,她看到了魏炯,笑眯眯地沖他揮了揮手。
說罷,他轉頭面向杜成:「你好好休息——敢跑我就關你禁閉。」
「一次。」岳筱慧嘆口氣,「社會實踐課的作業快完成了。你呢?」
坐了一會兒,煤氣灶上的鐵鍋里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大股蒸汽從鍋蓋邊緣冒出來。杜成從冰箱里取出一個雞蛋,磕開,扔進鍋里,又打開櫥櫃,翻出一小把挂面,放在鍋里煮。
杜成拎起一隻檔案袋,抖動手腕,大團灰塵撲簌簌地落下。午後的陽光透過鐵質窗欄射進室內,形成一道斑駁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中舒展、飄散,輕輕地散落在餐桌上。
杜成翻炒了幾下,添水,蓋好鍋蓋。
然後想到岳筱慧不惜逃課也要去買的貓糧,以及流浪動物救助站里的貓貓狗狗。
緊接著,就是那棟三層小樓,以及老紀。
「好嘞。」杜成嘴上答應著,手裡已經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行。」杜成也不糾纏,摁熄煙頭,「反正我還會再來找你。」
「都撂了,都撂了。」段洪慶幾乎是把杜成按倒在床上的,「你安心休息,醫藥費別擔心,有什麼要求就跟局裡提。」
「我還是那句話,不是他。」杜成平靜地看著段洪慶,「我們抓錯人了。」
不知為什麼,魏炯忽然想起老紀坐在鐵門前的樣子。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答應著,紛紛在病房裡另外兩張病床上坐好。段洪慶拉過一張塑料凳子,坐在杜成床邊。張震梁沒坐,倚靠著床頭,眼巴巴地看著杜成。
「操!又他媽來了。」他用力一揮手,似乎想趕走眼前某個令人厭煩的物件,「老杜你有完沒完啊。」
「都出去,都出去。」醫生不耐煩地揮揮手。
從警三十多年,也不是一次兩次面對生死關頭了。
「那先給我來根煙。」杜成一骨碌爬起來,伸出兩根手指。
段洪慶愣住了,表情先是驚訝,隨後就變得懊惱。
「哈哈,心領了,震梁。」杜成拍拍他,「醫生說得很清楚——我有糖尿病,這次的問題出在肝上。治肝,腎就完蛋;治腎,肝就完蛋——兩邊不討好。」
「那就硬挺著?」段洪慶瞪起眼睛,「別他媽爭了,聽我的。」
隨即就是自己的社會實踐課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