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您可不老。」陳曉專心對付眼前的食物，「現在您這種大叔范兒正流行呢。」

「行，問題不大。」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高亮，急忙接聽。

「性|欲？」魏炯插了一句，同時有些難為情地看看岳筱慧，「慾望難耐時就外出尋找獵物，然後選擇隨機的目標？」

「別客氣。」林國棟拍拍衣袋，「這不是剛發了工資嗎？」

岳筱慧目送他出門，轉頭對魏炯吐吐舌頭。

他快步走向小木桌，拿起厚厚的卷宗，快速翻找著。

「那麼，你現在調查的重點是什麼？」

最後，兩人商定去吃斑魚火鍋。進到店裡，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陳曉脫了外套，露出裏面穿著的鵝黃色毛衣。

杜成最先反應過來：「香水？」

「嗐！」魏炯說不清楚，乾脆表演起來，「比方說，許明良拿著袋子，到了某人家，進門，說某某我給你送點兒豬肉，放下之後，聊幾句就告辭——之後對方是否戴著手套拿起袋子，他完全不知道啊。」

岳筱慧指指自己的衣服：「氣味。」

林國棟坐在她對面，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揮手叫服務員送菜單過來。

照片共分成四列，都是現場及屍檢圖片，按照四起殺人案的時間順序排列。魏炯看了一會兒，回頭問紀乾坤：「要不要把現場示意圖也貼上去？」

「那就讓您破費了。」陳曉把握著分寸，選了幾樣價格適中的菜品，特意給林國棟點了一瓶啤酒。

「嗯，那倒是。」紀乾坤老老實實地承認。

杜成撇撇嘴，臉上倒也沒有失望的表情。

既像嘆息，又像呻|吟。

第四起案件中，被害人馮楠參加同事的婚禮答謝宴，返家途中被害。

「那多不好意思。」

裝完一側后，他粗聲粗氣地對坐在床上的岳筱慧說道：「你，弄好沒有？」

三個人看著杜成接聽電話，看他的表情從驚訝、疑惑又變得若有所思。他並沒有和對方有過多的交談，只是嗯啊地回應，最後問了一句：「在哪裡？」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塑膠袋上只有他一個人的指紋。」杜成伸出一隻手，「案發時正是盛夏，如果你看到一個戴著手套來買肉的人，不會覺得奇怪嗎？」

「抱歉了，各位。」杜成站起身來，拎起背包，「我得先離開一下。」

他走到白板前，指指其中幾張照片：「強|奸，肯定與性有關。殺人並分屍，固然有滅口之意，但是能看出他對被害人發自內心的恨意——對於某種女性，他既想佔有，又有深深的仇恨。」

「馬上。」岳筱慧咬斷線頭，把一面縫好的白布遞給張海生。

「哦？」杜成一愣，隨即意識到她在問的是自己的調查重點，「我關注的是那個指紋九-九-藏-書。」

「怪不得。」岳筱慧笑了笑，「你們都忽略了一點，女人除了外在的衣著、相貌、頭髮之外，還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同樣可以刺|激男人。」

黃玉和李麗華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核實。不過，倘若這個推斷是成立的，那麼，幾乎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共同點是都身材姣好，且都在深夜獨行時被害。」魏炯也湊過來，「不過，除此之外，她們在穿著、外貌等方面都毫無相似之處。」

紀乾坤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怔怔地看著第四列現場照片。妻子馮楠的屍體被拼在一起，姿勢怪異地躺在不鏽鋼解剖台上。

三人都愣住了，隨即同時發問：「什麼？」

「餛飩、麻辣燙還是牛肉麵？」陳曉回頭徵求林國棟的意見，「我請您。」

「你考慮得還挺全面。」杜成笑了，「有什麼發現嗎？」

「行，就這樣吧。」紀乾坤給魏炯面前的杯子里添滿開水，又吩咐道，「把橫杆也裝好。」

「是這樣。」杜成看著他，「你繼續說。」

「行。」陳曉爽快地把杯子遞過去，卻突然發現林國棟握著酒瓶的手上纏著紗布，「哎喲，您這是怎麼了，受傷了？」

「嗯？」杜成對她的問題頗感意外，「是啊，怎麼？」

「大多數人會對這場悲劇選擇遺忘，我走訪過的當事人都是，包括許明良的母親在內。」杜成直視著紀乾坤的眼睛，「但是你不是，你沒有選擇繼續生活下去，而是留在二十三年前的記憶里——也許這對你很殘忍，但是我需要你這麼做。因為只有如此，我才能挖掘出我要的東西。」

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李麗華逛街歸來，因購買昂貴首飾而與丈夫爭執，負氣出走後被害。

「味道真不錯。」陳曉揪起毛衣領子扇著風，「就是怕吃得一身味兒——待會兒我得出去走走，吹吹風。」

張海生叮叮咣咣地收好工具箱，抬腳走了出去，回手把門摔得山響。

「哦？不用了。」林國棟有些尷尬，馬馬虎虎地把錢塞進衣袋裡。

一直默不作聲的岳筱慧忽然開口問道：「杜警官，當年偵辦這起案件的警察們，都是男性吧？」

「有可能。」杜成摸摸下巴，「但是同樣解釋不了指紋的事情。」

「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問題。」杜成上前拍拍紀乾坤的肩膀，「案發時間橫跨冬、春、夏季。被害人的身高不等，髮長發色也不同——究竟是什麼刺|激了他？」

「你來點吧。」林國棟把菜單遞給陳曉，「挑你愛吃的。」

「挺像回事的。」杜成打量著白板，「是你的主意？」

「林老師，您註冊個電子郵箱吧。」陳曉夾起一塊魚片，「以後在網上九*九*藏*書傳稿子，省得您來回跑了。」

「的確，我們找不到規律。」紀乾坤指指白板，「第一個被害人叫張嵐，33歲，案發時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玫紅色高領毛衣，藍色牛仔褲，短皮靴，黑色長捲髮；第二個被害人叫李麗華，27歲，案發時穿著深藍色棉外套，黑色毛衣，黑色褲子，棕色皮靴，黑色短髮；第三個被害人叫黃玉，29歲，案發時穿著紅色短袖T恤衫，黑色短褲，白色運動鞋，棕色長直發。」杜成接著說下去，顯然對所有被害人的情況都瞭然於心，「第四個被害人叫馮楠，藍白碎花連衣裙，銀灰色高跟鞋，黑色長捲髮。」

「看吧！」紀乾坤激動地拍了一下輪椅，「我沒說錯！」

「嗯？你的意思是？」

陳曉感到有些意外，不過話已出口，再收回也來不及。想了想，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謝謝。」岳筱慧莞爾一笑，目光卻變得咄咄逼人，「現在，該您了。」

陳曉注意到林國棟的眼神，笑了笑。

林國棟看著女孩瞪得圓圓的眼睛和紅潤的臉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眯起眼睛，笑著說道：「是啊，螳螂。」

陳曉在桌子上翻找了一番，拿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遞給林國棟。

「對。」杜成毫無隱瞞自己的觀點的意圖，「因為我不確定你能給我什麼幫助。」

「嗯，我先瞧瞧。」林國棟抽出文稿看了看，「這是一篇經濟學論文啊，有不少專業詞彙要查。」

杜成皺起眉頭，紀乾坤和岳筱慧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我還需要查查看。」杜成沉吟著轉過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紀乾坤，「如果刺|激兇手的來源真的是香水，那麼許明良肯定是被冤枉的。」

「所以，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忽然，岳筱慧開口了，「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們之前一直在討論的是兇手為什麼會選擇那些女人下手。」

「兇手也許是他的顧客之一呢？」紀乾坤說道，「你們的推斷，未必……」

很快，電梯來到他們所在的樓層。轎廂里人很多，基本都是趕著去吃午飯的人。兩個人擠進去。陳曉站在門口，林國棟站在她身後。

「對。」杜成點點頭，「塑膠袋上有許明良的指紋，而且他又是賣豬肉的，所以警方才確信他就是兇手。」

「對。」杜成直接承認，「否則我不會這麼多年還放不下這個案子。」

「螳螂？」陳曉感到既疑惑又好笑，「這個季節，哪有螳螂？」

第一起案件中，被害人張嵐去參加同學聚會，返家途中被害。

「分屍時遇到了某些突發|情況。」岳筱慧插嘴道，「所以他慌張了。」

「這樣行不行？」

「現在的reａｄ.99ｃsｗ.cｏm情況是這樣。」魏炯邊想邊說，「我們認為許明良不是兇手，但是拋屍的塑膠袋上有他的指紋，這說明他接觸過這個袋子，是吧？」

五分鐘后，林國棟和陳曉站在樓下的一條小巷裡。街道兩邊林立著各色招牌，都是一些價格相對便宜的小飯館。

杜成提供的資料，僅僅是讓紀乾坤等人了解了案件的全貌而已。至於從中提取出線索或者思路，仍是他們力不能及的，更多的只是猜想和毫無依據的推測。

那麼，馮楠和張嵐可能在吃飯時飲酒；黃玉夜跑時會大量出汗。體溫升高會讓香水的味道更加明顯。至於李麗華，可能在商場購物時同時購買了香水，或者曾經試用過。

第三起案件中，被害人黃玉是夜跑時被害。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沒有開口。

岳筱慧看看魏炯。後者撓撓腦袋，頗為尷尬地開口：「沒結論。」

她皺皺眉頭，下意識地向前移動了半步。同時，她聽到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聲響。

「許明良有慢性篩竇炎導致的嗅敏覺減退。」杜成的語氣越加興奮，「死者身上搽的是香水還是花露水，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未必。」魏炯沉吟著，慢慢說道，「如果他不是許明良的顧客呢？」

「我沒懂你的意思。」

「第四起案件中的？」魏炯問道。

魏炯和岳筱慧對望了一下，默默地看著紀乾坤。

話音未落，杜成推門進來，看到三人圍在牆邊，盯著貼滿照片的白板，也吃了一驚。

紀乾坤搖動輪椅，招呼他們：「來，把照片貼到白板上。」

林國棟卻吃得很少，小口呷著啤酒，鼻翼輕輕地翕動著。

「平時還可以遮住，不至於嚇到別人。」

「你別急著得意。」杜成擺擺手，「我還得搞清楚黃玉和李麗華用不用香水，以及是什麼牌子。不過……」

兩個人動手，紀乾坤來指揮。很快，半張白板就被密集的照片所覆蓋。小小的宿舍，看起來竟像公安局的會議室一般。

「我是被害人的丈夫。」紀乾坤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犀利，「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林老師，我去吃午飯。」陳曉試探著問道，「您……要不一起？」

電梯下行。陳曉琢磨著去吃碗餛飩還是麻辣燙，突然感到脖子後面有氣流輕輕拂動，彷彿有人在她身後沉重地喘息。

「那你為什麼把卷宗交給我？」

會不會她們都用了同一款香水？

酒菜很快就上齊，兩人吃喝起來。熱騰騰的火鍋在他們中間冒著大團蒸汽，女孩的臉上見了汗，兩頰也變得紅紅的。

「那倒未必。」杜成指指白板，「案發時間距今已經有二十多年，我走訪了一些當年的相關人員，但是獲取的信息ｒeａd.９9ｃsｗ.ｃoｍ未必準確。可能是記憶錯誤，也可能是自己的主觀臆測。」

紀乾坤搖動輪椅，走到牆邊，揪起白布的一角，拉過去蓋住白板。

「沒事。」林國棟把陳曉的杯子倒滿酒，又看看自己的手心，「抓一隻螳螂，不小心弄的。」

「因為除了我，你是唯一一個想找出兇手的人。」杜成加重了語氣，「唯一一個。所以你也許能向我提供我不知道的信息。」

杜成看了紀乾坤幾秒鐘：「你先說說你的。」

杜成立刻把頭轉向紀乾坤，後者稍一思索就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沒錯，馮楠那天出門的時候，的確搽了香水——蝴蝶夫人。」

「別啊，哪有女士請客的道理？」林國棟左右掃視著，「吃點兒好的吧——你來選。」

魏炯的表演既滑稽又好笑，幾個人都忍俊不禁。杜成也被逗樂了，不過，一個念頭突然閃電般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似乎某個記憶被魏炯的推測挖掘出來。然而，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想抓住它的時候，偏偏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海生陰沉著臉，看看紀乾坤，一言不發地俯身拿起一根不鏽鋼毛巾桿，拆去外包裝后，架在白板的上方開始安裝。

紀乾坤笑了：「你還不能完全信任我，是吧？」

「嗯，方便觀看分析。而且——」

「嗯，這的確是一個思路。」杜成轉向岳筱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結論呢？」

「三篇論文、兩個廣告文案。十天，怎麼樣？」

紀乾坤挑起眉毛：「嗯？」

林國棟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呵，你來得正好。」紀乾坤招呼他坐下，「怎麼樣，不錯吧？」

「嗯，你先出去吧。」紀乾坤整理著手裡的一大沓照片，看也不看他，「有事我會再叫你。」

「許明良拿著一個裝著豬肉的袋子，交給某人，而對方並沒有接觸——或者說沒有赤手接觸到這個袋子。」魏炯做出一個遞過去的手勢，「那麼有沒有這種可能——不是賣，而是送？」

「那就兩星期吧。」

「放心吧，林老師，不會錯。」她把鈔票遞到林國棟手裡，「您點一點。」

「嗯，那我們的出發點是一致的。」紀乾坤點點頭，「但是我們的進度顯然不一樣。而且，你應該比我們走得更遠。」

張海生把白布穿進毛巾桿里，安裝好另一側，拉動幾次，把鎚子扔進工具箱里。

林國棟坐在陳曉的對面，看女孩用細長的手指點數著一沓鈔票。她的手光滑、白皙，淡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沒事。歲數大了，就當鍛煉身體了。」

「哈哈，真的假的？」林國棟笑起來，「很熱嗎，要不要來杯啤酒？」

陳曉的心中暗暗好笑，想不到這老先生還挺純情九九藏書。

紀乾坤緊張地回望著他：「為什麼？」

「沒那麼簡單。」杜成搖搖頭，「這傢伙的經濟條件應該不會太差，如果僅僅是為了發泄獸|欲，站街女有的是。」

魏炯無奈地笑笑。岳筱慧並不知道紀乾坤何以能對張海生如此頤指氣使，個中緣由，也不便對她說明。

「對。」岳筱慧點點頭，「我查過一些資料，女士香水對於某些男人來講，就是催情劑。也許就是某種特殊的氣味，刺|激了他的衝動。」

「裝完了。」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陳曉鎖好門，徑直走向電梯間。等電梯的工夫，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些閑話，林國棟看上去有點兒緊張，腰板挺得筆直，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液晶面板上不斷變化的數字。

「嗯？」林國棟回過神來，急忙收起文稿，「好啊。」

「而且，在屍袋裡還發現一隻鞋子。」杜成皺起眉頭，「這是我們唯一一次發現被害人的衣物。我想不通的是，那樣一個耐心細緻的人，分屍手法越來越熟練，作案心態越來越冷靜，為什麼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老杜，你找我辦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他在深夜裡開著車閑逛，應該會遇到不少晚歸的單身女人。」紀乾坤低下頭，聲音黯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我妻子。」

他指指岳筱慧：「這小姑娘挺厲害。」

「你不需要知道真相。」杜成同樣針鋒相對，「我只要把結論告訴你就行。」

杜成集中精神，想找回那個溜走的念頭，忽然，聽到自己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紀乾坤立刻接道：「豬毛和指紋。」

「這樣多好，直觀。」

陳曉站起來，開始穿外套，整理提包，收拾停當之後，發現林國棟還坐在原處，翻看著手裡的文稿。

香水。杜成的大腦快速運轉起來，和第一個被害人張嵐的丈夫對談的情景在眼前浮現出來：溫建良夾著香煙，眼睛始終盯著窗外，語速緩慢：「黑色呢子大衣，玫紅色高領毛衣，牛仔褲，短皮靴，渾身香噴噴的。我當時還取笑她……」

張海生後退幾步，調整了一下書寫白板的位置，又走上前去，把最後幾根釘子敲進牆裡。

紀乾坤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老人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笑笑，抬手指向白板。

「杜警官，」紀乾坤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們之所以能夠站在一邊，是因為我們都相信許明良不是兇手，對吧？」

「這是幹嗎？」

「嗯。」杜成指指第四列照片，「兇手在前三次作案的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物證。我們在拋屍現場和包裹屍塊的塑膠袋上什麼都沒提取到。不過，在第四起案件中，他露出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