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春道：「是精神分裂症，估計是太挂念女兒，所以落下了這個病。」

陳嘉鑫把身體往羅飛這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南城那個失蹤的女孩，好像就是叫胡盼盼。」

陸風平的神情一凜，連忙問道：「是誰？你看到了誰？」

「陸風平？」女孩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你的女兒，胡盼盼，對嗎？」羅飛指著照片問道。

這時楊興春也搶到了車前，他從男子身後撲過去，用胳膊肘勒住了對方的喉嚨，然後又下胯伸腿一掃，將那男子掀翻在地。男子臉朝下被按在了地上，右臂被羅飛鎖著，左肩則被楊興春的身體死死壓住，任憑他再強壯，一時間也無法掙脫了。

從車內鑽出的人正是羅飛。此刻他已經鎖住了男子的右手，但對方力量奇大，竟兀自死攥著匕首不肯撒手。於是雙方的四條胳膊糾纏在一處，形成了角力之勢。

羅飛繼續追問：「囡囡的大名呢？」

「那怎麼這麼巧呢？現在又都在龍州了。」

女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球不安地在眼瞼下滾動著。

陸風平等待了一會兒，確認時機已經成熟之後，他才又說道：「現在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你的回憶里到底有什麼，好嗎？」

羅飛追問：「他具體說了什麼？」

劉母領養劉寧寧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當年福利院的女院長已經退休。幾經輾轉之後，羅飛在本市的一戶民宅中找到了這個老人。老院長拿著劉寧寧幼時的照片端詳了半天，思緒終於被慢慢喚醒：

只有羅飛未動聲色，他看著陸風平問道：「要不要換身乾淨衣服？我辦公室里有閑置的便裝。」

原來如此。

「哦，你怎麼知道的？」

職業的敏感性讓羅飛立刻做出反應，他迅速扭過頭來，循聲查看。這一看頗為意外，發出叫喊的人正是梁音。

楊興春擺擺手說：「待得越久越不想動，習慣了。」

黃萍轉過頭沖梁音微微一笑，以示謝意——那笑容中卻飽含苦澀。

陳嘉鑫評價道：「這傢伙沒那麼容易放過你們，後面肯定還憋著壞招呢。」

梁音無奈地咧著嘴，說：「好吧……被你猜中了。」

楊興春使了個眼色，羅飛會意，起身跟著對方來到了屋外。在走廊里楊興春稍稍壓低聲音，對羅飛說道：「那傢伙腦子有問題。」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又往訊問室內瞟了一眼，所謂「那傢伙」當然就是指胡大勇。

「這事南城所已經調查過了啊，並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陸風平涉案。」

「好多年前的事了……」梁音有些猶豫，「你們真的想聽嗎？」

「好，我給你泡！」梁音抓起茶葉盒子，一扭頭走開了。

「是，有樁案子……」

那醫生也不廢話，直接沖身後的同伴招招手。後面那人打開隨身攜帶的醫藥包，掏出了一支針管。胡大勇見狀愈發狂躁，扭著身體大喊：「你們想害我！救命，救命啊！」他這般全力掙扎，幾乎要帶著械具搖搖站起。領頭的醫生連忙招呼道：「哎，幫忙幫忙，快把他按住！」

羅飛看著梁音，仍有話說：「很多女孩子都吃這一套啊。陸風平追了你這麼多年，也算是始終如一了。今天你把一杯熱茶潑在他身上他也不生氣，這是多大的面子？為什麼一提到他就這麼反感呢？是不是他以前做過什麼讓你特彆氣憤的事情？」

「也許就是因為你不理他，所以他才愈發糾纏你吧。我看這個人性格怪怪的，多半是個變態！」陳嘉鑫同仇敵愾地聲討了幾句，隨後又頗為擔憂地詢問道，「他糾纏你這麼長時間，沒有欺負過你吧？」

「我們刑警隊哪有這個福氣。」羅飛介紹說，「這是法醫中心張雨的徒弟。」

忽聽得身邊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打招呼：「你好。」

「蕭席楓，安遠心理諮詢中心的主任。」

這個話題果然引起了梁音的關注，她把嘴一噘，頗不服氣地說道：「她那雙眼皮是割出來的。」

於是羅飛等人又趕到福利院，在資料室里找到了那份被塵封已久的檔案。從檔案上可以看到，女孩是由高嶺派出所送到福利院來的。在女孩姓名一欄果然寫著「囡囡」。檔案上還有當年派出所那邊具體經辦人的簽名。

陸風平反問：「那個女孩還在醫院里嗎？」

梁音默然片刻，忽地冒出個主意：「要不我假裝是他女兒，陪他聊聊，應該能讓他高興一點。」

陳嘉鑫到樓上辦公室去叫陸風平。沒過幾分鐘，兩人雙雙來到了會議室。陸風平手裡拿著一盒白茶，一進屋就對著梁音笑嘻嘻地說道：「家鄉的特產，也不帶點給大哥嘗嘗。妹子，你這事可有點偏心啊。」

梁音把兩隻手全都搭了過去，試圖再次通過肢體的接觸來撫慰對方。可是這次劉寧寧的反應卻出人意料，她猛地翻轉手腕，死死抓住了梁音的雙手，大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羅飛說：「我們可以安排晚飯的，在公安局的內部食堂。」

楊興春擺了擺手：「老傷，一使勁就會疼。」他一邊說一邊撩起制服襯衫的下擺，露出了左腹處的一道傷疤。那道疤不算大，但有很深的內陷。

羅飛長長地吁了口氣，伸手在楊興春肩頭拍了拍。後者抬頭和羅飛對了個眼神，嘴角微微浮現笑意。之前他們在飯店裡就對過一次眼神，當時楊興春正在和兇徒對峙，羅飛則不動聲色地去屋外埋伏。雙方僅憑目光交流，便已擬定好協同作戰的策略，這份默契頗值回味。

晚九點十七分。刑警隊訊問室。

「胡盼盼失蹤案啊，這一家人太可憐了。」梁音頓了頓，又直言道，「我看陸風平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就他這種人，拐賣少女之類的事情絕對做得出來！」

梁音又在男子屁股上踢了幾腳，臉通紅的，余怒未消。羅飛起身把女孩拉到一邊，低聲道：「圍觀群眾多呢，注意點影響。」

「在福利院里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我印象里是沒有的。」

羅飛相信劉母的話。因為那段恐怖的記憶早已被封存在劉寧寧的潛意識世界中，只有通過催眠的方法，才能勉強捕捉到那個被喚作「黑娃」的神秘身影。

「讀研了？」

「光看資料未必全面，還是……」

「跟著我好嗎？別害怕，」陸風平再次強調了一遍，「我是在幫你。」

梁音點了點頭。

「寧寧這孩子確實有心病，從小就有。她害怕那種密閉的環境，在家裡總喜歡開著房間門睡覺。在外面住賓館從來不住沒有窗戶的房間。你們說這個叫『幽閉恐懼症』？嗯，好像就是這麼回事呢！不過這孩子為什麼會落下這個病根，我就說不清楚了。還有什麼『黑娃』？這個我更不知道。」說完這番話之後，劉母略微猶豫了一下，又講出了一個事實，「其實吧，這孩子並不是我親生的。」

梁音在一旁笑嘻嘻地插話：「跟著飛哥混的，那還能錯得了？」

「挺好的呀，特別開朗。我挺喜歡這孩子的。」

楊興春一看這架勢，知道對方練過，頓時便警惕起來。他盯著那男子，暫且穩住身形，只用勸解的口吻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呢？有話好好說嘛。」

羅飛笑了笑，沒有反駁。相對於事理的邏輯，他確實覺得人的情感更難把握，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弱點？

可是陸風平卻搖搖頭道：「不，黑娃和這起案件的兇手沒有關係。」

女孩反倒笑了。在她眼中，這個頗為帥氣的陌生人實在不像是個壞蛋。所以她覺得對方一定是在故意開玩笑。

羅飛轉過頭來徵詢陳嘉鑫的意見：「你覺得呢？」

「案子的事？那可不能耽誤。」楊興春的態度很爽快，「要不要見面聊？來我這兒或者我去找你？」

「姓陸的對小梁倒是挺殷勤的——」陳嘉鑫評論道，「不過他是居心叵測啊！這麼死皮賴臉地糾纏一個女孩子，我覺得很噁心。」

「怎麼模擬？」女孩試探著問道，小心翼翼。

把這起突發事件處理完，時間已近深夜。羅飛讓陳嘉鑫送梁音回家，自己則搭了楊興春的便車。在路上兩人閑聊，楊興春貌似隨意般問道：「你覺得梁音這小姑娘怎麼樣？」

「派出所的人能對付得了陸風平？這事必須你出馬！」

來人正是高嶺派出所的所長楊興春，他先是和羅飛熱情握手：「羅隊，好久不見啊。」然後又拍拍陳嘉鑫的肩膀，「怎麼樣，在刑警隊幹得還不錯？」

「是恐懼症中較為常見的一種，患者的癥狀便是對封閉空間表現出過分的焦慮和恐懼。」陸風平頓了頓，又深入解釋道，「導致幽閉恐懼症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成長經歷、性格因素、心理壓力，等等。其中最常見的應該是幼年時期的創傷性經歷。」

梁音適時地伸出右手，輕輕搭在劉寧寧的左手手背上。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兩手之間傳導，令後者變得堅強起來。於是她把飲料放回到圓桌上，主動問了句：「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嗎？」

羅飛是個行家，見到這傷疤頗為驚訝，嘆道：「這一刀扎得狠啊！」

「嗯——」羅飛略一斟酌，反問道，「你還沒吃飯吧？」

梁音嘆了口氣，道：「我跟你們從頭說吧。我上的初中可是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陸風平則是社會上有名的混混，我平時根本不會去搭理這種人。我後來跟他認識純屬是倒霉催的。」她頓了頓，詳細講述道，「那是一天傍晚放學，我和幾個同學結伴回家。在穿過一條衚衕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坐在牆角，鼻青臉腫的，大概是剛剛被別人揍過。這個人就是陸風平了，當時他額頭上還豁開一條大口子，流了不少血。我看他的樣子挺可憐的，就想過去問問要不要緊。我的同學都攔著我，說這傢伙不是好人，別去管他。唉，我如果聽勸就好了！可惜我還是太幼稚，只是想他已經受傷了啊，不可能再傷害別人，我還是得幫幫他。於是我就走過去，送了一條幹凈的手帕讓他止血。誰知道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嚇壞了，想要掙脫，但是被他抓得緊緊的，根本動不了。我向同學求救，同學們卻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上前。後來陸風平問我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班的。我也是嚇傻了，居然老老實實全都告訴了他。他這才把我放開。我連忙跑回同學們身邊。本以為這事就這麼結束了，誰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那我只好自己瀟洒去。」陸風平忽地想到什麼，又喚了聲，「陳警官——」

「劉寧rｅaｄ•９９ｃsｗ•ｃom寧這個名字是你們給起的吧？」

於是眾人便一同等待。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精神病院的兩個男醫生來到了刑警隊。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中年女子，此人正是胡大勇的妻子黃萍。

「巧什麼啊！是他一直跟著我，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黃萍一見到羅飛等人便忙不迭地開口道歉。她身形瘦小，滿面愁容。

胡大勇點點頭，他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照片上，唏噓不已。

「那女孩的照片呢？我看看。」梁音的情緒也平復了許多，她開始對那個女孩產生濃厚的興趣。

梁音沒好氣地回復道：「這事輪不到你操心。」

羅飛也說：「這確實有點過分了。難怪你會這麼討厭他。」

女孩看看身旁的梁音，梁音自然認得那男子正是陸風平，於是她便配合地點了點頭。劉寧寧又把目光轉回到男子身上，小聲問了句：「那……你也是警察嗎？」

梁音略微想了一會兒，搖頭道，「那倒是沒有……」

陳嘉鑫也過來騎壓在男子身上，同時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銬。羅飛雙手繼續發力，把男子右臂幾乎旋過了一百八十度，那人終於吃痛不過，撒手棄了匕首。隨後三人一同將男子的雙手扭在一處，「咔嚓」一聲，銬子上了手腕，這場驚心動魄的戰事算是告一段落。

領頭的醫生見怪不怪，他走上前若無其事地問道：「胡大勇啊，今天沒吃藥吧？」

這時楊興春主動問道：「羅隊啊，案子是怎麼個情況？」

「那就是說——我們還得繼續對劉寧寧實施催眠，才能知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羅飛緊跟著追問：「她的親生父母呢？」

高個女孩雖然話不多，但看得出來，她和對方的關係還算融洽。

「沒錯。他剛走了沒一會兒，和他在一塊的那幾個地痞就圍過來了。其中一個瘦猴模樣的傢伙開始罵我男朋友，說我們大哥敬你酒你敢不喝，存心不給面子啊？我忍不住和他們吵了起來。瘦猴有些火了，他突然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噔』的一聲扎在了桌面上。」

聽完羅飛的這番分析，在場眾人均點頭表示贊同。

「不！」女孩喊叫起來，帶著哭腔，「開門，開門！」

楊興春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沒錯，是囡囡，我記得這個女孩。」

那邊陳嘉鑫也已落座。羅飛輕輕咳嗽了一聲，把陸風平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說道：「好了，我們先開始吧。小陳，你先把詳細的案情給陸先生介紹一下。」

計程車徐徐靠邊，停在男子和梁音身前。男子探出一步，伸右手去拉後排的車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不遠處的楊興春和陳嘉鑫，時刻防備對方上前搶人。

女孩回應道：「是的。我來過這裏，我認識這幢小樓。」

女孩「嗯」了一聲：「挺涼快的。」

楊興春在一旁「嘿嘿」乾笑了兩聲，梁音突然想起對方也是派出所的，趕緊轉頭打了個招呼：「大叔，你別介意啊，我可沒有看不起你。」

「我知道你的女兒失蹤了，那你也不能劫持別的女孩啊。」羅飛看著胡大勇說道。這樣的行事實在荒唐，他很想聽聽對方的解釋。

陳嘉鑫一怔，不知該如何回復。陸風平便得意地怪笑了兩聲，揚長而去。

就在羅飛等人聚餐的那張桌子旁邊，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這男子用左手抓住梁音的右臂，將後者從座椅上拉了起來，動作粗魯無禮。梁音對此毫無心理準備，她先是驚叫了一聲，隨即問道：「你幹嗎呢？」

楊興春呵呵一笑：「還是那樣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羅飛停下腳步：「那這事我們可管不了，得往醫院送。」

大約一個小時過後，飯局進入尾聲。羅飛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主動起身去吧台結賬，其餘三人則各自收拾隨身物品，準備離去。

女孩不說話，眼球在眼瞼下轉動得愈發激烈。

「那邊已經立案了，我再插手不太合適。」羅飛有些猶豫，「不過下次見到陸風平的時候，倒是可以從側面探探他的口風。」

劉寧寧急迫地給出了答案：「留下來陪我！」

「這就是所謂的暴露療法。簡單說來，就是將患者置於她所畏懼的環境中，讓其無法逃避，從而刺|激患者出現極度的反應。經過刺|激后，因為患者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便可以重新建立對恐懼對象的認識，以消除不合理的恐懼心理。」陸風平先是解釋了一番，然後又鄙夷道，「那些急功近利的傻逼治療師最喜歡使用這種愚蠢的辦法。」

「博士。」梁音自豪地翹起嘴角，又補充道，「清華大學。」

查不清劉寧寧四歲前的身世，也就無法知悉她所畏懼的「黑娃」到底是什麼。用催眠治療來喚醒對方記憶的工作只能停滯不前。

女孩沉默不語。

羅飛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胡大勇，暗自揣摩對方這般胡攪蠻纏的用意。他懷疑胡大勇是不是對警方的辦案效率不滿意，所以故意找茬搗亂來了？可是那起失蹤案是南城所承辦的，這股怨氣不該撒到刑警隊頭上來吧？

劉寧寧坐在同伴身旁，問了句：「飲料也可以喝吧。」她現在口渴得很。

「那就好。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絕對饒不了他！」陳嘉鑫捏著拳頭，很有信心地說道。他到現在還以為是自己逼迫陸風平就範的。

梁音扁扁嘴：「好吧，只要能破案，就先讓他得意一次。」她性格上風風火火的，但是在大局面前倒還拿得住分寸。不過她隨後又憤憤說道：「明知道我沒法拒絕，就拿這事來要挾我，這種人最無恥了！他自以為佔到了便宜，其實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他！」

女孩依舊沒有說話，但這次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是啊，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無賴！」梁音滿腹的委屈，「我早就說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和他這種人交朋友的。但他就是不肯罷休！」

「我不是警察。我是個壞蛋。」陸風平裝模作樣地說道。

陸風平點了點頭。

「未必是睡了——」陳嘉鑫在一旁提醒道，「只怕是沒幹什麼好事！」

陸風平很無辜地回視著對方：「你是我的助手啊，泡茶難道不是你分內的事情？」

陳嘉鑫道：「還亮了傢伙？這也太囂張了吧？」

胡大勇一點不怵，他昂起頭瞪著陳嘉鑫，針鋒相對地冷笑道：「警察怎麼了？你們和那傢伙都是一夥的！我也告訴你，我根本不怕你們！」

「說說吧，讓我們見識一下這傢伙到底有多可惡。」

「第二天上午，我做完課間操想要回教室的時候，卻在樓道口被那傢伙攔住了。他說要把手帕還給我，還要認我作乾妹妹。我當然不答應，連手帕也不想要了。可那傢伙卻說：你答不答應都無所謂，反正我心裏已經認你作了妹妹。以後你不管有什麼事情，我都會罩著你。後來他就一直糾纏著我，不管我怎麼攆都攆不走，真是討厭死了！」

羅飛伸手在對方褲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個錢包，錢包里夾著男子的身份證。信息顯示男子名叫胡大勇，本地戶口，今年四十八歲。

地下室、封住門窗的房間、電梯……羅飛突然間悟到了三者之間的聯繫，他心念一動，脫口道：「劉寧寧是害怕密閉的空間？」

聽楊興春這麼一說，羅飛依稀想起此事。那會兒他還在南明山派出所當片警，楊興春身負重傷仍擊斃歹徒的先進事迹曾在系統內流傳。羅飛很有興趣和對方詳細聊聊，只是地上還趴著一個兇徒，這才是眼下的重點。

陸風平不懷好意地咧開嘴：「誰要請你吃飯了？我是想告訴你，今天晚上我還嫖，你來不來抓啊？」

「她就是我的女兒。」胡大勇瞪著羅飛，目光堅定，「你們快把女兒還給我！」

羅飛進一步分析道：「那劉寧寧去找高永祥，要解決的其實並不是她和男友之間的感情困擾，而是想緩解自己的心理病症？」

梁音的反應似乎給了胡大勇某種暗示，他高高舉起雙手，「啪」的一聲把手銬砸在椅面上，然後憤怒地咬著牙齒，用愈發肯定的口吻說道：「你們把我女兒辮子給剪了！還整了容！以為這樣我就認不出來了？你們這幫畜生，我不會饒過你們的！」

楊興春又轉過頭，目光往吧台處搜尋，很快他便看到了羅飛——兩人的視線短暫一觸，旋又分開。

女孩卻不再回答，她只是大喊著：「開門，開門！」她的氣息越來越急促，最後竟產生了嚴重的哮喘。這種狀態讓一旁的梁音頗為憂慮，她看了陸風平一眼，建議道：「停下吧，她支撐不住了！」

「你別生氣了。」羅飛告訴梁音，「他有精神病。」

羅飛轉過頭來看了看在搖椅上沉睡的女孩：「現在可以繼續嗎？」

「哦？」羅飛想起來了——昨天陳嘉鑫就提起過這起失蹤案，因為陸風平也是涉案的嫌疑人之一。難道這個胡大勇就是失蹤女孩的父親？可他幹嗎要糾纏梁音呢？羅飛覺得這事頗有蹊蹺，必須問個明白，他盯著胡大勇上下打量了一番，吩咐道：「把他帶回隊里！」

「你騙鬼呢？」胡大勇扯著嗓門駁斥道，「她姓胡，叫胡盼盼！」

男子並不回答，拽著梁音就要往外走。梁音賴著身體反抗，同時提高聲調喊道：「幹嗎呀？放開我！」不過她的身形和對方相比實在是嬌小，那男子只稍稍加了點力道，她便被拽得趔趄起來。

沒錯，現任高嶺派出所的所長就是叫楊興春。羅飛和這人也算熟悉，所以就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陸風平翻了翻眼皮，道：「那就在學校操場上實施催眠吧。」說完又特地扭頭看著梁音，嬉笑道，「你是我的助手，可得陪我一塊去哦。」

羅飛頗為意外地「啊」了一聲：「這麼說，你們倆是同鄉？」

「所以劉寧寧不願和男友租住在地下室？」

「孩子的親生父母一直沒找著。當年孩子被遺棄在一家快餐店裡，後來是派出所送到福利院來的。在福利院待的時間其實不長，大概個把月吧，就被本地一戶人家領走了。那家男人不能生育，走的是正規的領養手續。」

「你認識這傢伙嗎？」羅飛看著梁音，衝著腳下的那個壯漢努努嘴，把話題扯了回來。

梁音咧著嘴，她一邊揉著被抓處，一邊不解地嘀咕著：「她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楊興春在一旁接過話茬：「你剛才和那女人走在一塊的時候，還真像是母女倆呢。」看來梁音和胡盼盼長得像，這已經成了眾人的共識。

陸風平把潮濕的衣襟胡亂擰了兩把，坐回到九-九-藏-書自己的位置上。旁邊的梁音拿紙巾擦了擦桌椅上的水漬，特意又問了句：「陸先生，這茶需要重新再泡一杯嗎？」

男子的情緒卻極為暴躁，他把右手探入懷中，竟摸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你們全都讓開！誰擋著我，誰死！」他一邊嘶吼著，一邊揮舞著那柄匕首，表情猙獰至極。

屋內的三個男警察紛紛上前，協力把胡大勇按了回去。手持針管的醫生抓緊時機，非常嫻熟地將一針鎮靜劑注入了胡大勇體內。胡大勇繼續掙扎了一會兒，終於藥效發作，慢慢癱倒在座椅上。

楊興春「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羅飛知道梁音說的「討厭」和陳嘉鑫的「討厭」並不是一個概念，他看著女孩追問道：「你和陸風平之間是什麼關係？」

「那傢伙？」羅飛敏感地追問，「你在說誰？」

楊興春把手一攤：「十多年了，這還上哪兒找去？」

「是我從福利院領養的。」

「沒錯。劉寧寧並不是嫌棄地下室的條件差，她只是畏懼那個完全封閉的環境。所以她才來到心理諮詢中心求助。她希望能克服心中的恐懼，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陸風平又柔聲說道：「我是來幫你的。」

「這個……」老院長努力回憶了一會兒，「我真的想不起來了。福利院接收孩子的時候都有記錄，應該還能查到。」

羅飛見狀猜測道：「你們以前就認識？」

羅飛想起來了，梁音從去年開始分配到龍州市法醫鑒定中心實習，而陸風平也是去年九月份來的龍州。難道這傢伙真的是跟隨梁音而來？那這兩人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

羅飛聞聲轉過頭來，詢問：「怎麼了？」

梁音注意到羅飛的神色變化，她連忙搖著手解釋道：「你們別誤會啊，我跟他真的沒什麼。是他一直在騷擾我，我也沒辦法。」

見梁音這邊已經鬆口，羅飛也不想再耽誤時間，便吩咐陳嘉鑫：「你去把陸風平叫過來吧，我們先開個會。」

「不！」女孩喊叫了起來，「別關門！」

「沒錯，但這事跟案件無關。」陸風平先給出結論，然後開始解釋，「你要知道，在我的催眠引導下，劉寧寧的回憶和案發當天的事件進程是完全吻合的。可以確信，在案發那天下午，高永祥把劉寧寧帶到了小屋裡，試圖用暴露療法來治療對方的恐懼症。在治療的過程中，他把自己也關在小屋裡陪伴劉寧寧。隨即劉寧寧便遭遇到極其恐怖的東西——就是她口中所說的『黑娃』。而在這個過程中並沒有第三人進入小屋，所以這個『黑娃』其實是來自於劉寧寧潛意識中的某段回憶。」

各人的性格不同，這事倒也不能勉強。而且羅飛也不是真心要勸對方，他只是想把先前那個話題岔開而已。現在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眾人便又進入隨意閑聊的節奏。

「你和他很熟悉嗎？」

「好吧。」梁音本來也不是矯情的人，這便開始講述，「那是我們上高三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我和男朋友一塊去學校附近的街邊攤吃夜宵，沒想到遇見了陸風平。那傢伙和幾個小地痞坐在一塊，已經喝了不少啤酒。他看見我之後就喊我妹妹，還讓我們倆坐過去一塊吃。我當然不理他。我男朋友拖著我想走，但我覺得沒必要怕那傢伙。」

劉母這邊的信息基本就是這樣，下一步只能到福利院繼續打探。因為劉寧寧是從那裡被領走的，也許那邊的工作人員會知道更多關於這個女孩的往事。

這時陳嘉鑫和梁音也從訊問室里走了出來。

「誰想到是這個情況呢。」羅飛有意開導對方，「而且武瘋子其實也挺可怕的。」

楊興春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估計永遠也找不到了。」

「都別站著了，坐吧坐吧。」羅飛招呼眾人坐下，然後又沖不遠處的服務員喚了聲：「服務員，上菜！」

「那封信還在嗎？」羅飛還不死心，希望能從那封信里找到某些蛛絲馬跡。但這最後一絲希望也很快被撲滅了。

楊興春道：「我已經和醫院聯繫過了，一會兒他們和家屬一塊過來。」

「運動運動，出一身汗。回去舒舒服服洗個澡，然後約上男朋友，晚上吃頓大餐——多美的生活啊。」陸風平感慨地說道。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似乎對這樣的生活充滿了嚮往。

男子說了聲：「對。」

「你看她的眼眉，從來沒有完全放開過。哪怕她笑得哈哈的，這裏也總是有點緊張。」楊興春抬手在自己眉心位置比畫了一下，「這說明她心裏有事，而且是大事，想解開可不容易。」

「當然可以。」梁音率先拿起瓶飲料，開懷暢飲。於是劉寧寧不再拘謹，也拿了一瓶飲料喝起來。

就比如現在，聽完楊興春這番話后，他仍然覺得辨不準女孩那種細微的情感。他更有興趣的是：梁音心底的那件大事會是什麼呢？

「哦——」陳嘉鑫點著頭，對胡大勇的態度一下子轉變了，他看看梁音，用理解的口吻說道，「說句實話吧，梁音和那個失蹤的女孩，長得還真是挺像的。只不過一個是短髮，一個梳著大辮子。」

「沒有，剛下班。」

「我只是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你完全不用害怕，因為這扇門就掌握在你手中。無論什麼時候，你只要說一聲開門，我就會把門打開，好嗎？」

「算了算了……天熱，一會兒就能幹了。」陸風平擺擺手，又咧嘴沖梁音嘆道，「唉，就你這股潑辣勁，以後能嫁出去嗎？」

羅飛沖梁音咧了咧嘴，心想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女孩則聳聳肩膀，表情既鬱悶又無奈。就在這時，陳嘉鑫卻詫異地「咦」了一聲，似乎有所發現。

梁音漠然「嗯」了一聲，就是不肯給對方一個好臉。

「我知道你害怕密閉的環境——我們絕對不去那種地方。」陸風平頓了頓，話鋒又略微一轉，「不過要解開你的心結，我們又必須營造出類似的環境。所以我們可以做個遊戲，模擬出一個虛擬的世界。你覺得怎麼樣？」

男子和梁音對視著，毫無退縮的意思，反而冷笑道：「女兒啊，你真是鬼迷心竅了，連老爸都不認！」

「咱們的梁法醫可比那姑娘長得漂亮。」楊興春看出梁音的情緒有些沉悶，又故意拿對方打趣，「除了一點啊，那姑娘是大雙眼皮。」

「你說什麼事？」對方話題跳得太快，羅飛有些摸不著頭腦。

梁音略一點頭，感謝對方的支持：「我不但沒有走，還故意緊挨著我男朋友，時不時做些親昵的動作來給他看。」

女孩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嘴角則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啊？」羅飛頗感意外，「那她是……」

陳嘉鑫一直騎在那男子的背上，他用手掌在對方後腦上拍了一下，喝問道：「哎，你到底想幹什麼？」

羅飛說：「我這是私人請客，兩回事。」

「劉寧寧說她坐電梯會頭暈。」

「當時那把刀就扎在我男朋友旁邊，離他的胳膊只有這麼一點點距離。」梁音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半寸左右的距離，癟著嘴說道，「這可真的把我們嚇壞了。我不敢再說話，我男朋友更是臉色蒼白，一動也不敢動。就在這時陸風平撒完尿回來了，看到我們僵持的場面，他便陰陽怪氣地問了句：『怎麼了啊？』那瘦猴說：『沒什麼，就是讓這小子把欠大哥的酒補上。』陸風平走到桌邊，他盯著我男朋友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然後他接過一瓶啤酒，對那瘦猴說：『他們是學生啊，不能喝酒，我們也別勉強，還是想個變通的方法吧。』」

男子看出女孩有些緊張，便又主動說道：「我是她的朋友。」他說話時帶著微笑，聲音很好聽。

又轉過了一個彎道，劉寧寧的步伐漸漸沉重。梁音見狀主動詢問道：「是不是累了？歇會兒吧。」

「啊！」梁音在一旁追問，「後來呢？那個小偷抓住沒有？」

「我現在是應該出去呢？還是留下來陪你？」陸風平給了一個選擇問句，但無論哪種選擇，女孩自己都被留在了屋裡。

「哦？」羅飛將信將疑，「你怎麼看出來的？」

羅飛便把相關情況向對方講述了一遍，末了把劉寧寧幼年時的照片遞給了楊興春。

「我知道你的困擾。」陸風平壓低聲音，似在向對方耳語，「你害怕那個地下室。」

女孩一驚，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羅飛對這種情緒化的評論一概無視，他直接問道：「那你現在覺得什麼樣的場景才是合適的？」

羅飛贊同楊興春的判斷：「嗯，還是等醫生過來處理吧。」

陸風平卻擺了擺手，大咧咧說道：「不必了。所有的案卷資料，我在樓上都已經看完了。」

「談案子。」陸風平拉了張椅子坐在梁音身邊，他把手裡的那盒白茶往桌上一扔，說道，「先給我泡杯家鄉的茶。」

羅飛默默地嘆了口氣——那就真是沒辦法了。

「十多年前的事——」楊興春解釋道，「當時追個小偷，一時大意被扎了。」

「你問她為什麼這麼膽小，這我可不知道，一個孩子一個脾氣唄。」

梁音「切」了一聲，懶得搭理對方。她轉過身去，低頭對著別在衣領上的麥克說了句：「你們過來吧。」片刻后，羅飛和陳嘉鑫從體育場看台下方走出來。他們一直就隱藏在不遠處，並且通過傳音設備聽了整個催眠過程。

原來是未婚生育，那就是連戶口都沒有啊。羅飛心知這事更加難以查詢，他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繼續問道：「孩子的父母叫什麼名字知道嗎？」

羅飛晃晃那張身份證，問道：「你叫胡大勇？」

楊興春把目光轉到羅飛身上，配合著梁音說道：「如果羅隊肯出手的話，這事確實靠譜。」

梁音繼續講述：「後來陸風平拿了一瓶啤酒來到我們桌上，要敬我男朋友喝酒。我說我們是學生，不能喝酒。陸風平就自己吹了一瓶，一邊喝一邊壞笑，還用眼睛瞟我男朋友。喝完之後他衝著我男朋友說了句：『你行，有眼光。』我男朋友是有點怕他的，只坐在那裡不說話。這時陸風平又拍拍自己的肚子，說：『哎呀喝多了，得撒泡尿去。說完就一個人跑到了馬路對面，拐到牆根里去了。』」

楊興春搖搖頭：「信里就說這孩子叫囡囡，沒提大名。」

劉寧寧的母親一直在學校里陪伴女兒，羅飛很容易便找到這位女士，向其探尋有關劉寧寧的心結所在。然而事情的進展卻不如他預想中的順利。

「這孩子的親生父母一直沒找到嗎？」

「沒錯。」陸風平reaｄ•９９ｃｓｗ•coｍ點點頭，「說得正式一點吧——這女孩是個幽閉恐懼症患者。」

「還泡呢？」陸風平苦笑道，「你是想把我給涮熟了吧？」

「食堂？你們自己去吧。」陸風平滿臉不屑，他又轉過頭來問梁音，「妹妹，要不晚上我請你？」

男子在門口停下腳步，扭頭往四下里觀察。這時正好有一輛計程車貼著街邊駛來。男子立刻揮動手臂，做了個攔車的動作。

羅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順勢問道：「我看陸風平對你還挺好的啊，你怎麼這麼討厭他？」

羅飛暫時也沒有搭理陸風平，他追問陳嘉鑫：「為什麼呢？」

「你啊，邏輯思維太強，感性上難免要弱。」楊興春評價對方道，「所以你看事行，看人就差點火候。」

楊興春轉過臉來看著梁音，笑道：「喲，刑警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朵警花呀？」

楊興春和陳嘉鑫只好與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那男子走兩步便回頭看看，極為警覺。梁音忌憚對方手裡的兇器，也不敢過分掙扎。一行人便這樣對峙著，一步步來到了飯店門外。

梁音坐下來，呼吸急促得很。

「那好吧。」梁音耐住性子，撇著嘴說道，「我明天再給他打電話。」

梁音「啊」的一聲，頗感意外。

梁音手腕上戴著一串女式的玉珠，一顆顆珠子碧綠溜圓，確實是好看。不過陸風平的舉止如此孟浪，顯然不是要看珠子，而是有心想吃女孩的豆腐了。

「那就一塊吃吧。我先定個地方，定好了告訴你。」

女孩抬起目光四下環顧。這是一片開放的公共場所，周圍人來人往，頗為熱鬧。於是她長長地吁了口氣，情緒穩定了許多。

「是這樣啊。」楊興春讚歎道，「你還真是專業。」

羅飛已經通過公安內部網站核實了胡大勇的身份，此人確實就是半年前南城那個失蹤女孩的父親，也是這起失蹤案的報案人。資料顯示，胡大勇年輕時是專業的柔道運動員，退役后一直在本市體育局任職，難怪他的身體素質要遠勝常人。

劉母搖搖頭：「這孩子是被遺棄的，不知道親生父母在哪裡。」

「沒想過動動嗎？」羅飛以前也在基層派出所待了好多年，後來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終於調任市局刑警隊。

陳嘉鑫也眨著眼睛：「原來他是真瘋，不是在裝傻呀。」

「美女法醫——」楊興春上下打量著梁音，讚歎道，「這可更稀罕了。」

「嗯，我們是高中同學。」

梁音非常無辜地把手一攤：「不認識啊。」

「都別衝動！」楊興春這話既是說給那持刀的男子，也是說給陳嘉鑫和梁音聽。他的語調低沉，透著一種穩健的力量。在這股力量的支撐下，陳嘉鑫冷靜下來，梁音也不再驚慌。

之前蕭席楓對劉寧寧催眠的時候，受阻於「高永祥」這個記憶障礙。後來陸風平分析出劉寧寧和高永祥的互動過程，這才巧妙設計，繞過了這個障礙。同理，現在要想繞過「黑娃」，也必須得了解這兩個字對於劉寧寧的意義所在。

「啊？您還是個單身王老五哪？」梁音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呢，這麼帥的大叔！」

羅飛也點頭表示認同。從照片來看，梁音和胡盼盼的容貌身材確實頗有相似之處，而她們之間最明顯的區別，似乎就在於不一樣的髮型。

梁音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旁邊的白牆。陳嘉鑫注意到女孩的異常，趕緊搬了張椅子過去：「快坐下。」

那是體育場主席台下方的休息區，擺了一張圓桌和三把搖椅。圓桌上備好了幾瓶飲料，桌旁還撐起了一把太陽傘，有模有樣的，對於剛剛運動完的人來說頗具吸引力。

桌邊的兩位男伴當然不會袖手旁觀。陳嘉鑫率先起身，他一個跨步攔在男子身前，呵斥道：「幹什麼你？快鬆手！」一邊說還一邊伸手去推男子的前胸。那男子略一側身，左手撩起來抓住陳嘉鑫的手腕順勢一帶，腳下又使了個絆子。陳嘉鑫失去重心，身體向前方一栽，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昨天晚上已經回學校了。」陳嘉鑫回答道，「她就是受了驚嚇，身體本身沒什麼事，所以沒必要繼續住院。」

「什麼哥哥妹妹的？」梁音硬邦邦地把對方撅了回去，「你是不是來談案子？不談案子的話，我立馬就走。」

羅飛勸慰了黃萍幾句，然後帶著眾人走進了訊問室。

「你在天空中飄浮，周圍的世界是如此寧靜，你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聽見我的話語。你的呼吸則已和天空融成了一片，你的精神如此放鬆，你甚至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說：『你大頭不能喝，那就讓小頭來喝吧。』」雖然已時隔多年，梁音回想起那番情形仍然是又羞又怒，粉臉漲得通紅。

「很簡單，你只要閉上眼睛，聆聽我的話語就行了。」

羅飛沖梁音擺擺手：「你不用這麼急，等我先看一下案卷，有個準備。」

女孩沒有回答，反而緊張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由於提前知道了劉寧寧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原因，陸風平在本次催眠時便直接跳過了劉寧寧和高永祥相遇的過程，也就跳過了橫亘在劉寧寧潛意識中的某個記憶障礙。這個策略無疑是成功的，因為女孩的記憶很顯然已被引回到了案發現場。

梁音的手掌在同伴手腕處輕輕撫摩了兩下，意在配合陸風平的話語。劉寧寧感受到這種肢體上的交流，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情緒重新穩定下來。

聽到陸風平的名字，羅飛隱約窺到了這件事的端倪。胡盼盼失蹤，陸風平不僅是警方鎖定的嫌疑人之一，更是胡大勇心中確認的元兇。只是南城警方並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所以這起案子一直懸而未決。胡大勇憤懣之餘，很可能自行對陸風平展開調查。這兩天羅飛等人和陸風平來往密切，而陸風平和梁音之間更顯出非同一般的關係。因此胡大勇會誤以為梁音就是自己失蹤的女兒？這番邏輯倒也能講得通。但先是當街暴力劫持，進而又拋出整容的荒唐說法，這種種舉動實在是過於誇張，不合常理。

胡大勇坐在特製的訊問椅上，鑒於之前嚴重的暴力表現，他的手腳都被加上了械具。

「雙眼皮是顯性基因啊。」梁音胸有成竹地解釋道，「胡大勇和他老婆都是單眼皮，這說明他們兩個都沒有攜帶雙眼皮基因。一對沒有雙眼皮基因的夫妻，怎麼能生出雙眼皮的女兒呢？所以說，胡盼盼的雙眼皮肯定是後天做手術做出來的嘛。」

「不管難不難，這都是你們警方的工作。你們先查吧，查到眉目了再來找我。」陸風平說完之後伸了個懶腰，又道，「這一天折騰的，你們不請我吃晚飯嗎？」

楊興春扶著計程車慢慢起身，他咧著嘴，有點吃痛的樣子。羅飛注意到這個細節，立刻詢問道：「怎麼了，老楊？」

「陸風平！就是他把我女兒拐跑的！」胡大勇臉部的肌肉扭曲著，似乎積攢了滿腔的怒氣。

羅飛不再提及案子的話題，只當老朋友見面般相聚寒暄，他問楊興春：「最近怎麼樣？」

陸風平順勢坐在了劉寧寧身邊，寒暄般說道：「今天天氣不錯。」

黃萍一直追隨在眾人身後，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無法描述的複雜神色。梁音看著這個女人，惻隱之心大起，便走過去默默攙扶住對方的一隻胳膊。

陸風平「啊」的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同時忙不迭地用雙手抓住衣服的前襟一陣亂抖，連抖了十七八下，這才勉強將茶水的熱氣散去。而他難免被燙得齜牙咧嘴，半天都緩不過勁來。

男子梗著脖子，態度堅定：「是啊！」

這就給人貼上「蠢貨」的標籤，未免有些太草率吧？羅飛正想問個究竟，卻見陳嘉鑫從屋外折返回來，他走到隊長身邊彙報道：「問過劉寧寧了，她確實不喜歡坐電梯。另外她的同學也能證實，不管在教學樓上課還是外出逛商場什麼的，別人坐電梯的時候，劉寧寧都是一個人爬樓的。」

跑在內圈的女孩身材高挑，帶著點冷艷的氣質；跑在外圈的女孩則顯得更加精緻，她的臉上一直笑吟吟的，透出陽光開朗的颯爽性格。

胡大勇看著梁音，兩眼直勾勾的，眉頭緊皺。

這一高一矮兩個女孩正是劉寧寧和梁音。按照陸風平的吩咐，梁音花費了半天時間和劉寧寧相處，並成功建立起一定的情感聯繫。

「和男朋友鬧彆扭了吧？」陸風平轉過頭來，看著女孩問道。

「這事是這樣的，」楊興春講述道，「囡囡的生母應該是個外來的打工妹，年輕時被一個男人騙色，未婚生育有了囡囡。後來這個男人拋棄了母女二人，一去不返。囡囡的母親獨自撫養女兒，本來就很艱難了，後來她自己又患上重病，更是雪上加霜。這個女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囡囡遺棄在本市林翠路的肯德基店內，自己一個人回老家去了。她臨走前寫了封信留在女兒身上，大概講述了自己的遭遇，懇求好心人能收留自己的女兒，把她養育成人。這封信里並沒有留下關於孩子親生父母的任何聯繫方式，這叫人怎麼去找呢。所以只能把這孩子送到福利院。」

「我們也討厭他！」旁邊的陳嘉鑫插了句嘴，似乎要積極向女孩表明立場。

陸風平攤開雙手，帶著誇張的表情說道：「對於幽閉恐懼症患者來說，沒有窗戶的房間就像地獄一樣可怕。」

陸風平不再給對方選擇的機會，突然說道：「我已經把屋門關上了。」

「什麼？！」梁音把一口茶硬生生吞進肚子里，像是差點被嗆到似的，「他對我還挺好？我的媽呀，您快饒了我吧！」

楊興春身高將近一米八，一身制服精神抖擻的，確實很帥。面對梁音的質疑，他借力打力般看著羅飛說道：「羅隊不也單著呢？他可比我優秀多了。」

劉寧寧確實有點跑不動了，便「嗯」了一聲，慢慢停下了腳步。梁音伸手往不遠處指了指，說道：「我們去那裡休息一會兒吧。」

「無恥！」梁音咬著嘴唇，「他就會耍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羅飛終於轉過頭來看向陸風平：「那你說是什麼原因？」

看著陸風平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羅飛也禁不住暗笑，心生一物降一物的感慨。不過他很快便拋卻雜念，把思緒轉回到案件本身。

「他還在北京上學呢。」

梁音已經獲得了自由，她也不逃開，手腳齊上，對著那男子又捶又踢。可惜她的力氣實在有限，那些拳腳落在對方厚實的肌肉上，全然起不到傷害的效果。

羅飛若有所悟：「https://read.99csw.com你的意思是，劉寧寧在接受暴露治療的時候，潛意識中的某段恐怖回憶被喚醒了？」

羅飛搖搖頭，他拿出一張列印好的照片展示給胡大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梳著一條大辮子，容貌秀麗。

羅飛把照片遞給梁音，後者看了一會兒，頗為愧疚地說道：「那我們都誤會他了，我還用腳踢他了呢……」

胡大勇對醫生怒目相向：「我又沒病，吃什麼葯！」

梁音主動伸手和楊興春握了握，自我介紹說：「楊所長你好，我叫梁音。」

「暈電梯？」陸風平「嘿嘿」一樂，再次插話道，「多麼可笑的借口！」

「他確實沒有欺負過我，但他欺負過我男朋友。」梁音撇著嘴說道，「用非常惡劣的手段！」

「幽閉恐懼症？」隔行如隔山，羅飛對這個心理學上的名詞並不是特別了解。

「那她本來叫什麼名字？」羅飛希望能從女孩的本名著手查到她的身世。

「讓開，讓開！」持刀男子揮舞匕首在身前開路，只想儘快離開現場。楊興春和陳嘉鑫退到一邊，給對方讓出了一條通路。男子粗暴地拉著梁音，邁步向飯店門口走去。楊興春剛想跟上去，那男子卻又回過頭來，大喝了一聲：「你們兩個別過來！」

「是嗎？」羅飛搖搖頭，「我還真沒看出來。」

「我就知道你看不準。」楊興春轉頭瞅了羅飛一眼，又道，「這姑娘，心思重著呢。」

「我剛剛問了南城所那邊，這人早就是掛了號的。」楊興春解釋道，「精神分裂症，不是第一次犯病了，經常把不認識的女孩當成是自己的女兒。」

「是啊。只要把她單獨留在房間里，她就哭得厲害。不過當時也沒太在意。因為那會兒她才四歲嘛，小孩子膽子小也正常。等長大以後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我們問她到底害怕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來。你說她害怕的是『黑娃』？我還奇怪呢，她怎麼從來沒給我們說過？」

「就是啊！」梁音嘟著嘴，帶著點撒嬌的口吻說道，「如果不是看在飛哥的面子，我怎麼可能給那傢伙當助手，我這次可真是忍辱負重呢！」

「我現在就把他叫來，問個明白。」梁音說到做到，這便掏出手機撥通了陸風平的號碼。只是那邊振鈴響了十多聲，始終是無人接聽。

陸風平點點頭，又道：「那我現在要把屋門關上了。」

兩個女孩結伴來到桌邊，梁音率先挑了張搖椅坐下來，同時招呼夥伴道：「坐吧，這些都是給我們準備的。」

陸風平轉過頭，一抬手搭住了梁音端茶的那隻手腕，嬉皮笑臉地贊了句：「這串珠子真美。」

「跟著我，繼續往前走。我們開門走進去，裏面又有一扇門。打開第二扇門，我們走進了一間小屋。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通往陽台的門窗全都釘上了木板。」

羅飛又繼續問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陳嘉鑫從地上爬起來，還想往上沖呢，卻被楊興春一把拉住。

梁音等得有些不耐煩，她撇著嘴嘀咕了一句：「還沒看夠哪？這眼神得是多差啊！」

羅飛的思路卻在另一個方向上，他看著梁音問道：「那個陸風平是怎麼欺負你男朋友的？」他知道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但出於對陸風平深入了解的慾望，他還是很想弄清其中的原委。

「黑娃！」劉寧寧的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既然不換衣服——」羅飛沖兩人招招手，「那就趕緊坐下來，言歸正傳吧。」

羅飛點點頭：「那就等會兒吧。」又略帶些歉意說道，「今天可辛苦你了。」

福利院這邊似乎也沒有線索。但羅飛並不死心，繼續追問：「是哪家派出所送來的？」

「既然和劉寧寧的病根有關，調查起來應該不會太難。」羅飛作出這樣的評判，似乎要給大家打打氣。

「變通？怎麼個變通？」陳嘉鑫把眉頭一皺，猜測道：「肯定沒好事！」

「那還能有什麼好事？」梁音恨恨地咬著細牙，「陸風平把一整瓶全倒在了我男朋友身上，還說了……說了特別下流的話。」

「別害怕，我們不去別的地方，就在這裏。你看看，這裏非常安全，對不對？」

「得了吧。」梁音把嘴一撇說，「我看到他就噁心！」

女孩長出了一口氣，如虛脫般癱倒在躺椅上，沉沉睡去。梁音的雙手解脫出來——剛才被對方抓到的地方，赫然已泛起了通紅的指印。

「剛剛跑累了吧？也應該放鬆放鬆了。」陸風平站起身，圍著女孩邊走邊說，「你現在的姿勢非常舒適，你可以讓每一塊肌肉都鬆弛下來，你好像脫離了重力的束縛，就像是躺在一片軟綿綿的雲彩上。」

雙方簡單地打了個招呼，然後楊興春主動問道：「找我有事？」

「是的。而且我相信，這段被隱藏的回憶就是她患上恐懼症的病因。案發當天，當劉寧寧看到回憶中的『黑娃』之後，她的情緒便已經徹底崩潰。而那時兇手根本還沒有進入案發現場。」

羅飛顧及助手的面子，也沒有點破，只看著梁音道：「能對一個女孩糾纏十年，不管怎麼樣，那傢伙應該是真的喜歡你吧。既然他沒對你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我看你也不必對他太過排斥。」

「熟！」梁音恨恨地說道，「我上初中的時候他就開始騷擾我，都快十年了。」

「那就把個人情緒先放一邊。」羅飛進一步勸道，「為了早點破案，你就委屈一下吧。」

羅飛一怔，不知想到些什麼，精神略恍惚了一會兒。隨後他很生硬地切換了話題：「老楊，你在高嶺所多少年了？」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你是說『黑娃』？」陸風平點點頭。

領頭的醫生又指揮羅飛等人把胡大勇手腳上的械具除去，給他穿上了從醫院帶來的束縛衣。接著幾個男人齊心協力，一起把昏迷中的胡大勇抬上了等候在樓外的救護車。

老街飯莊的幾道菜做得還真不錯，眾人吃得有滋有味。

「只有一個問題。」陸風平豎起一根手指頭晃了晃，「劉寧寧——那個失憶的女孩，她是不是很不喜歡坐電梯？」

「現在不行。」陸風平攤著手說道，「劉寧寧的記憶又遇到了一個障礙，要想繞過這個障礙，我首先要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羅飛一怔，隨即便明白了所謂「大頭」「小頭」的寓意。可以想象，陸風平當時定是把啤酒倒在了梁音男友的褲襠里，對一個男孩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

「豈止是認識……」梁音苦笑著說道，「我最討厭這傢伙了！」

「對不起啊陸先生，我女孩兒家力氣小，你一抓我的手腕，這杯茶就沒端住。哎呀，家鄉的茶啊，真是可惜了呢！」梁音嘴上在道歉，眼角卻溢滿了自得的笑意。

「這個孩子啊……嗯，我是有點印象呢。黏人，愛哭，不喜歡一個人待著。」

在跑圈的人流中，有兩個女孩格外引人注目。青春靚麗是她們共同的特點，但兩人又各有不同的風韻。

「你不用害怕。」陸風平撫慰道，「這隻是一個虛擬的環境。其實你非常的安全，而且你的朋友一直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今天一早，梁音得知刑警隊要借調自己，她的心情頗為興奮。相較於法醫這樣的幕後角色，她更喜歡在第一線與犯罪分子展開面對面的較量。可是到刑警隊與羅飛碰面之後，她才發現這事並不像自己預想的那樣愉快。

羅飛無奈地咧咧嘴，說：「是陸風平特意點名要你來的。」

「是啊。我先生姓劉嘛。我們希望這孩子一生安寧，所以取名劉寧寧。」

「不知道啊。」楊興春看著羅飛，很直接地說道，「你不可能找到他們的。那個男人就是個負心漢，在他心裏根本就沒這個女兒。那個女人的去意也非常堅決。另外從信里描述的情況來看，那女人當時病得很重，現在是否還在人世都不好說呢。」

當救護車漸漸遠去的時候，梁音的目光久久跟隨，嘆道：「唉，這一家人真是可憐。」

「就在這裏嗎？」

「是啊。」梁音也轉頭看著羅飛，「你們這些優秀的大叔，都不需要女人嗎？」

陸風平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得意地說道：「就是這麼回事啊，我早就知道。」說話的同時他還特意瞥了梁音一眼，像是在炫耀似的。但梁音只是「切」了一聲，不為所動。

羅飛無奈地搖著頭，暗想：你倒是不怕他，可你男朋友的處境就不太妙了……於是又問：「後來呢？」

劉寧寧連忙循聲看去。卻見說話者是個瘦高的男子，長發在腦後綰成一個辮子，眉目清秀。

看著男子這般言之鑿鑿的模樣，圍觀的群眾禁不住竊竊議論起來。就連陳嘉鑫也皺起了眉頭，目光在梁音和男子之間來回打量，似乎有些難以判斷。

「我會帶著你在校園裡穿行，周圍都是你非常熟悉的環境。」陸風平用低緩的語氣引領著對方的思緒，「最後我們來到了一幢小樓前。這裡是學校的家屬區，你以前就來過的，對不對？」

羅飛等人全都愣住了，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梁音身上。女孩臉漲得通紅，瞪著眼睛對那男子怒斥道：「你胡說什麼呢！」

「什麼怎麼樣？」羅飛打趣道，「咱們都什麼年紀了，還聊這個？」

梁音這一整天都跟著羅飛在跑。她是個嘴閑不住的，這會兒開始拿對方打趣：「飛哥，你不是說吃食堂嗎？怎麼這會兒又下飯店了呢？」

陸風平也知道局面無法再維繫，他俯身在劉寧寧耳邊輕輕吐出三個字：「門開了。」

陸風平翻了翻眼皮：「你在找我之前還找過另外一個催眠師，嗯，叫什麼來著？」

楊興春連忙搖手：「你可別了，這不更刺|激他的病情嗎？」

陸風平回應道：「你可以先躺下來，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我跟他能有什麼關係？」梁音用雙手捧著腦殼，像是要瘋似的，「他就是個渾蛋，人渣！我真是搞不懂，你們怎麼會求他幫忙？還，還要我給他當助手？」

女孩的腳尖向著兩側分開，她似乎真的飄了起來。

「他在哪兒給那女孩做的催眠？」

羅飛笑了笑，說：「還好大家都是單身漢，沒有家庭拖累。」

「陸先生。」他主動詢問，「對案情你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嗎？」

女孩略略猶豫了一會兒，說：「是的，就是這裏。」

羅飛沖陳嘉鑫使了個眼色，說：「去了解一下。」後者隨即拿著手機到會議室外撥打。

羅飛淡淡一笑：「我的面子不算什麼，大家都是為了破案嘛。」說完這話他忽然抬頭向右前方看了一眼，隨即起身道：「老楊來了。」

陳嘉鑫和梁音也跟著起身，一同順著羅飛的視線望去。九*九*藏*書只見一個身著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飯店門口四下張望。羅飛高舉起右手喊了聲：「老楊，這邊！」那名男子在召喚聲中轉過視線，他先揮手回了禮，然後便帶著溫暖的笑意向著桌邊走來。

掛了電話之後，羅飛在花園路的老街飯莊訂了個桌。那是本市的一家老字號，大家都熟悉，地點也比較合適。大約十分鐘之後，羅飛等人首先來到了飯店。估摸著楊興春還得等一會兒，他們便先要了一壺茶，坐在桌旁邊喝邊等。

這個點正是進行戶外活動的時間。因為是陰天，氣溫涼爽，所以今天在操場上鍛煉的師生比往日更多。

「一分配就在那兒。」楊興春粗粗一算，「得有十幾年了吧。」

「蠢貨一個！」陸風平鄙夷地爆了句粗口，「就這水平也敢出來騙錢？」

陸風平轉過頭來問了句：「你怎麼樣？」

羅飛主動問道：「有事？」

「這是我們刑警隊的法醫，叫梁音。你看清楚，她和你女兒是一個人嗎？」羅飛一邊說一邊舉著胡盼盼的照片，供胡大勇對比。

「屬豬的啊，這麼早就睡了？」梁音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陳嘉鑫顯出一絲失落的情緒，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笑呵呵道：「下次帶過來讓我們見見嘛，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們的警花美女。」

「我只知道她原來有個小名叫囡囡，大名就不知道了。」

「高永祥為了治療劉寧寧的恐懼症，特意在家中布置出一個完全密閉的小屋。九月七日下午，高永祥把劉寧寧約到家中，將其鎖在小屋內進行暴露治療。就在這個過程中，有兇手潛入高家，將高永祥殺害於客廳。在遇害前，高永祥把小屋鑰匙扔到了沙發下面，以免劉寧寧被兇手發覺。於是劉寧寧便一直躲藏在小屋內，直至警方將屋門打開。」

「不——」女孩慌亂地搖著頭，「我不需要幫助！」

劉寧寧便把後背靠在搖椅上，呈半躺的姿勢閉上了眼睛。搖椅微微地晃動著，令她覺得非常舒適。

「難怪。」陳嘉鑫自嘆弗如地咂了咂嘴，然後他側過臉來看著羅飛，彷彿自己已經不適應這樣高大上的話題，所以來尋求對方的援助。

黯然片刻之後，羅飛強迫自己調整心情。「算了，不說這些了。」他露出笑臉招呼大家，「來來來，吃菜吧！」

「嗨。」楊興春把大手一揮，「你這話說得也太見外了吧！」

「當然有關。」陸風平抱著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傲然道，「你既然這麼問，肯定是不知道答案了。那就快去打聽打聽吧。」

梁音瞪起眼睛：「我給你泡茶？」

「嗯？」羅飛略微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和案件有關嗎？」

羅飛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又被陸風平打斷：「全不全面我心裡有數。所以不需要你們介紹，我有疑問自然會提出來。我問什麼，你們答什麼就行。」

「這還用問嗎？」陸風平撇著嘴反問道，「想想那個地下室，還有案發現場被封住門窗的小房間……答案多明顯啊！至於電梯嘛，只是進一步做個驗證罷了。」

羅飛又吩咐審訊的陳嘉鑫：「你去把梁音叫進來。」陳嘉鑫起身出去，不一會兒返回時，身後跟著梁音。

「先得把這個過程弄清楚，這才能為劉寧寧設計一個合適的催眠場景。」陸風平先順著羅飛的話總結了一句，然後又看著對方說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姓蕭的，以為催眠都要在安靜的環境下才好。嘿嘿，劉寧寧本身是個恐懼症患者，你讓她在病房這樣的封閉空間里接受催眠，這不是加深她的緊張情緒嗎？我說姓蕭的是個蠢貨，有沒有冤枉他？」

就在這時，大廳內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啊——」

又過了半晌，胡大勇終於「哎」了一聲，似乎作出了某種判斷。然後他把視線轉移到羅飛身上，眯著眼睛問道：「誰把她辮子剪了？」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會分泌出大量的腎上腺素，各種身體機能也會成倍提高。」陸風平往梁音身邊湊了湊，一臉關切地說道，「疼不疼？我幫你揉揉吧。」

陳嘉鑫在一旁聽得按捺不住，憤然一拍桌子：「簡直是無賴，就喜歡玩這種流氓手段！」顯然他是聯想到自己在酒吧里遭受的屈辱，因此大生同仇敵愾之心。

「楊興春？」羅飛還沒來得及說話呢，片警出身的陳嘉鑫先嚷嚷起來了，「這不就是高嶺所的楊所長嗎？」

梁音一口回絕：「對不起，我已經有安排了。」

這話一說出來，梁音的臉色驀地一變，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刺|激到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胡大勇，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啊？」羅飛不太理解了，「劉寧寧不是在喊『放開我，放開我』嗎？然後你問她是誰，她才說出『黑娃』這個詞。」

梁音意識到自己的警察身份，這般泄憤確實不妥。不過剛才的情形實在令她又氣又怕，這股情緒總得找個發泄的渠道。既然羅飛不讓動武了，她只能憤憤地斥責道：「王八蛋，叫你欺負女人！」

梁音在旁邊一個勁兒地點頭，感覺遇見了知音。

羅飛對暴露療法的評價並不在意，他所關心的是：現在終於可以把劉寧寧和高永祥之間的互動關係理清楚了。

羅飛大致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評價道：「小混混糾纏女學生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不過像這樣一纏就是十年，而且還跟著追到外地的，那還真是少見！」

「啊？！」陳嘉鑫憤然瞪著眼睛，「你不是說他沒有欺負過你嗎？」

「有什麼發現嗎？」一走到圓桌邊，羅飛便充滿期待地問道。

「在醫院病房裡。」

「對，就在這裏。這是一個非常安全的地點，你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說到此處，陸風平又特意指了指坐在旁邊的梁音，「而且你的朋友也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羅飛皺起眉頭：「可是高永祥反而把劉寧寧關在了自家的小屋裡……難道這是一種特殊的治療方法？」

陳嘉鑫「哦」的一聲，又反問：「你有男朋友了啊？」

梁音轉著大眼珠子：「我還以為你是故意把那傢伙支走呢。」所謂「那傢伙」指的自然就是陸風平。

羅飛「嘿」地一笑，指著梁音道：「她叫梁音，你們倆姓氏都不一樣，你怎麼會是她爸爸？」

「你領養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有這個心病了嗎？」

羅飛在一旁輕輕嘆了口氣：「這就沒必要了嘛……何必在這個時候刺|激他呢？」

陸風平聳聳肩，說了兩個字：「黑娃。」

九月九日，上午八點二十三分。刑警隊會議室。

羅飛和陳嘉鑫雙雙看著梁音，那目光中分明在說：這事肯定沒那麼簡單吧？

羅飛正斟酌之間，訊問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楊興春從門外探進半個身體，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他雖然沒有開口，但那副姿態顯然是帶著話來的。

「嗨！我是問你，你覺得這姑娘性格怎麼樣？」

「別生氣了，跟這種人不值得。」陳嘉鑫先是勸慰了女孩兩句，然後又掉過頭對著胡大勇呵斥道，「你給我閉嘴吧！這裡是公安局刑警隊，不是菜市場！裝瘋賣傻？我告訴你，既然違法了，就別想躲避打擊！」

這正是劉寧寧在情緒最激動時吐出的詞語，羅飛在耳麥中也聽見了。「這個黑娃就是兇手嗎？」他看著陸風平，希望能得到更加確定的答覆。雖然這個詞的寓意還模糊不清，但只要和兇手有關，就必定會對案件的偵破帶來極大的幫助。

梁音順勢把目光轉到羅飛身上，蹦了句：「飛哥啊，這事你不管管嗎？」

自從被制伏之後，男子便老老實實地趴著，既不掙扎，也不說話，只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這會兒聽到陳嘉鑫的問話，他驀地一扭脖子，看著梁音說道：「我是她爸，我要帶她回家！」

梁音臉色一沉，既氣憤又尷尬。不遠處的陳嘉鑫也「哎」了一聲，似乎要替女孩出頭。這時卻見梁音忽地把手腕一翻，一杯熱茶傾下來，全都潑在了陸風平懷裡。

陸風平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他繼續追問：「黑娃是誰？」

醫生的出現讓胡大勇的情緒突然暴躁起來，他大吼道：「你們來幹什麼？出去，滾出去！」

車門被拉開的瞬間，忽地有個人影從後排座位下方鑽了出來。持刀男子只顧盯著楊陳二人，全沒料到車內竟藏著埋伏。那個人影藉著開門之勢衝到車外，隨即使出擒拿手法，雙手一分一攪，鎖住了男子的右臂。男子轉頭「啊」的一聲大喊，他鬆開了梁音，騰出左手去反扭對方的胳膊。

陳嘉鑫本來想發作的，一看這情形是用不著了。於是便幸災樂禍地乾笑了兩聲，附和道：「意外，純屬意外。」

「哦？」

「上樓吧。跟著我，別害怕。三樓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對不對？304，是樓梯右手邊的這扇門。」

兩人一邊跑一邊聊著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外圈矮個的女孩在逗著對方說話。

「打得好！」圍觀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引得眾多人紛紛附和。梁音驕傲地揚起頭，如英雄般享受著喝彩。

梁音想起來了，陸風平臨走時曾故意向陳嘉鑫挑釁，說什麼「今天晚上我還嫖，你來不來抓啊」。以這傢伙的稟性，沒準真的在行那齷齪之事。女孩臉一紅，掛斷電話啐了句：「流氓！」

羅飛蹲下身，把臉湊到那男子面前問道：「你說你是她爸爸？」

梁音的精神狀態很不好，陳嘉鑫在一旁扶著她，憤憤不平地抱怨著：「看看，把梁音都氣成啥樣了。」

可是女孩卻把眉頭微微一皺，臉上浮現出憂鬱的神色。

下午三點二十三分，龍州大學體育場。

梁音倔強地挺著下巴：「我就是要讓他死心嘛！」

楊興春道：「當場擊斃。」他嘴角掛著溫和的微笑，語氣卻是既有力又乾脆。梁音贊了句：「漂亮！」看她那副興奮的表情，就差要鼓掌叫好了。

陸風平卻並未響應對方的呼喊，他只是平靜地說道：「你不用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這話雖然說得狂妄，但確實也是一種高效的工作思路。於是羅飛就不再堅持，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現在就可以提問。這時梁音泡好了白茶回來，她走到陸風平身邊，把手裡的茶杯往桌面上放去。

羅飛也在一旁給予好評：「不但專業，而且觀察力非常細緻。」

陳嘉鑫搖手道：「我也沒時間。」

「囡囡這個名字不是我們起的，派出所那邊送來的時候就這麼叫。大名叫什麼？這我就不清楚了……」

「沒錯！」陳嘉鑫深有同感地說道，「不用怕他！這種人，你越怕他他就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