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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飛向天空的鳥籠

第七章 飛向天空的鳥籠

「哦?」羅飛立刻追問,「情況怎麼樣?」
「你怎麼樣了?」見到梁音之後,羅飛首先關切地問了句。
梁音「哧」地冷笑一聲:「都這個田地了,有必要嗎?」
梁音沒興趣聽他饒舌,直接問道:「聽說你要見我?」
羅飛自言自語般說了聲:「怪了。」他伸手摸了摸眼前這塊碩大的鋼筋混凝土疙瘩,若有所思。
羅飛扯了下陸風平的胳膊,問了聲:「哪邊?」
「現在怎麼辦?還追不追?」薛冰的視線越過鐵籠繼續往前方延伸。他注意到這片空地衝出去的話會一直通往江邊,如果陸風平想逃跑,這個方向的確值得考慮。
「我就更說不清楚了。」薛冰的表情有些無奈,「當時那個人從電梯上面一下子跳到我的背後,我只感覺到黑影一閃,別的什麼都沒看見。」
羅飛記得剛才陸風平是說要往右拐進入倉庫區的,這會兒怎麼又轉向左邊?於是他便質疑道:「到底往哪邊走啊?」
「那衣服的事?」
「屋裡出什麼事了?怎麼有東西飛出來?」薛冰的語氣頗為困惑。他察覺到了異常狀況,但月色朦朧中,又難以看清端倪。
的確出不去。因為倉庫的鐵門已經鎖上,要想打開,必須用陸風平的指紋來開鎖才行。
梁音沒有直接回答,她往四下里看了看,忽地拉了薛冰一把,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陳嘉鑫領命點了兩名刑警。三人右手持槍,左手掏出警用手電筒,擺出標準的夜戰姿勢,然後三人呈三角掩護隊形,慢慢向著倉庫內搜索而入。羅飛則和另外一名刑警押著陸風平在門外等候。
手銬被摘除之後,陸風平的雙手終於重獲自由。他心滿意足地抻了個懶腰,感慨道:「哎呀,這還真是憋死我了。」
「沒事,我沒你們想得那麼脆弱。」梁音笑了笑,又反問羅飛,「你怎麼樣啊?」
「就像蹺蹺板一樣?」梁音打了個比方。
薛冰把對講機別在腰間,雙手持槍,保持著最高的警戒狀態。電梯向地面滑墜,越來越近,最後終於停穩。薛冰把槍口對準電梯門洞,蓄勢待發。伴隨著「吱嘎嘎」的怪叫聲,轎廂門慢慢地打開了,裏面卻是空無一人。
梁音回視著羅飛,目光虔誠而又堅定:「就像你說的那樣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羅飛微微皺起眉頭,他知道梁音這是在找借口。也許是因為曾經的經歷,所以不願親臨現場吧。羅飛這般猜測。他也不想勉強對方,便點頭道:「那你就在這裏等著吧,別亂跑。對講機帶好了,保持暢通。」
「那趕緊讓他交代啊。」梁音急切地說道,「得儘快救人!」
「是的。」薛冰撇了撇嘴。雖然有些丟人,但他也只能實話實說。
梁音立刻反應過來:「是胡盼盼吧?」
陳嘉鑫「嗯」了一聲,把手電筒光打回到前方的那個籠子。一行人又走了七八步,來到了籠子近前。
「不不不!你別一個人去,危險!」羅飛焦急地喊道。
梁音說話的同時,羅飛舉目向塔吊方向觀察,他看到長長的吊臂斜向地面,另一側的尾端則高高翹起。等梁音說完,羅飛已作出判斷:「我知道了,這是塔吊上的配重。」
梁音卻依舊苦惱,她沮喪地說道:「這麼多年了,我居然一直沒有認出他來。如果早一點的話,他也不可能一直作惡。」
「當地確實有個混混叫陸風平。」羅飛說道,「可我們發現,那傢伙並不是真正的陸風平。」
梁音點頭表示理解。黑衣人是陸風平的幫手,而胡盼盼則被陸風平拘禁數月,要想調查陸風平,這兩人當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對,有個廢棄的碼頭,胡盼盼就關在那裡。」
薛冰站在倉庫外,他看著懸挂在半空中的那個鐵籠,神色有些發怔。這事太過誇張,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就在這時,警方頻道中又有一個聲音說道:「明白明白,我這就上指揮台控制塔吊!」
九月十七日,晚上八點十七分。刑警隊會議室。
羅飛和陳嘉鑫也跟著起身,一行三人離開會議室,很快便來到了訊問室內。
很快梁音便來到了籠邊,她看了眼被關在籠內的女孩,問道:「你就是胡盼盼吧?」
羅飛察覺到梁音的情緒有些激動,他擔心這樣會對現場的勘查工作產生影響,便輕輕拉了女孩一下,說:「我們去那邊聊會兒吧。」
羅飛微笑著點點頭。
羅飛仰起脖子,他看到塔身上掛著用方木板製成的標語牌,一共八塊,白底紅字印著兩句話:安全生產,重於泰山。
薛冰一揮手槍道:「快追!」於是兩人一同往那個方向追過去。跑了有兩三分鐘,他們轉過工地上的一個渣土堆,來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羅飛找到陳嘉鑫,說:「你帶兩個人,把這事安排一下。需要什麼樣的環境,一切都聽蕭主任的,有什麼要求都盡量滿足。」
羅飛只好作出讓步,說道:「得了,先給他打開吧。」同時沖身旁的屬下們使了個顏色。
梁音看了羅飛一眼,心裏有話卻欲言又止的樣子。躊躇片刻之後,她彎腰揉了揉腳脖子,說:「這路太難走,我不過去了。」
梁音起身來到了監控室,進屋便問:「飛哥,我表現還行吧?」
陳嘉鑫推了陸風平一把:「別廢話,趕緊開門!」
「既然跟我說話——」陸風平拖著長音,「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次指紋鎖是裝在籠子里的,要想開鎖必須把手從鐵條縫隙里探進去。而這個動作戴著手銬是絕對無法完成的。
「恐怕連根完整的骨頭都難找。」一旁的警戒人員中,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很顯然,這個倉庫是陸風平精心布置的一個局,是他與警方博弈時留下的一招精妙後手。有了這個後手,即便他被捕了,也仍有機會逃脫。
「換衣服?」梁音警覺地問道,「幹什麼?」
「我可以帶你們去啊。」陸風平主動說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梁音「嗯」了一聲,站在路口上左右看看,頗有些無聊的樣子。
梁音「哼」了一聲,故意把頭轉到一邊不看。
陳嘉鑫在電話那頭彙報了一些情況,羅飛聽后忍不住「啊」的一聲,語調間充滿了詫異。隨後他又追問道:「這事你確定嗎?」
薛冰提醒道:「你注意一下,倉庫門關上了。」
羅飛等人也跟著轉過來,眾人押著陸風平向著右邊的岔路走去。走出幾步之後,羅飛感覺身邊似乎少了個人,回頭一看,卻見梁音仍站在岔口上,猶豫不前。
「車只能到這裏,接下來得靠兩條腿走啦。」說話的人正是陸風平。他坐在前面那輛警車的後排中間,在他左邊坐著羅飛,右邊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謝頂男子。
「你不要忘了,那傢伙是個催眠師,尤其擅長控制別人的記憶。他既然想冒充陸風平,就一定會給你虛構一段相應的記憶。」
「你說當那個配重塊掉下來的時候,你看到有根繩子斷了?」
「也許吧……」羅飛把左手負在背後,凝眉沉思。
卻聽陸風平又說道:「這個倉庫以前是用來儲存硫酸的。最濃的那種,稍微沾上一點點,就叫你皮開肉綻。」
薛冰一怔,心中不爽卻又反駁不了。正尷尬間,忽聽對面有人喊話道:「是薛冰嗎?」
到了一個岔路口,陸風平停下腳步說了聲:「就這兒拐彎了。」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往左手方向看去。
羅飛只好又問陸風平:「怎麼開啊?」
「是的。所以你從未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你覺得他是個混混,你們的相識純屬偶然——而這一切,多半並不是事情的真相。」
「是胡盼盼。」梁音確認了女孩的身份,然後又分析道,「她的狀態不太正常,很可能被催眠了!」
「那根繩子也一塊掉下來了吧?」
但那麻繩上並沒有鳥兒棲息,倒是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那女孩身著一襲白裙,容貌清秀,正是失蹤多時的胡盼盼。
「應該問題不大。」蕭席楓看看羅飛,又看看懷中的女孩,「得找個地方讓她先睡一會兒。」
薛冰也知道形勢兇險,立刻發足狂奔。這一路猛衝,終於來到了塔吊下。附近掃了一圈,沒有看到梁音的身影。再抬頭觀察,卻見通往控制台的電梯正懸在高處。薛冰估計梁音已經上去了,便走上前按動了電梯鍵。絞盤帶動了鋼纜,電梯轎廂開始往下滑行。
「這裏原本要蓋個度假村的。但據說環評沒通過,被人給舉報了。」陸風平「嘿嘿」一笑,又道,「前一陣不是剛換了個環保局局長嗎?其實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羅飛也站在土坑邊,看著那堆血肉若有所思。
「行。」陸風平看看這架勢,把腦袋一晃道,「那就一會兒再說吧。」
作為張雨的徒弟,原本梁音應該和老師一塊工作的。但這次她也是案件當事人,按迴避原則便沒有參与對屍體的勘查。所以她只能站在警戒線外,默然旁觀。此刻天色已隱隱發白,晨曦微光映在女孩俊俏的面龐上,只見滿臉的唏噓神色,難掩心中萬千感慨。
羅飛抬起左手擺了擺,示意助手少安毋躁。
梁音沒好氣地反問:「除了你還有誰?」
先前進入的隊員彙報道:「這籠子挺結實的,搗鼓不開。」這兩人已經和籠子較了半天勁了。
「為什麼?」羅飛神色困惑。要知道,塔吊和倉庫分別位於那個岔路口的兩側,即便梁音改變主意不想等待,她合理的行進方向也應該是往倉庫這邊走,有什麼理由要往塔吊那邊呢?
「你不用擔心,有人在那邊照顧她的。」
鐵籠繼續上升,很快就觸到了倉庫頂部。隨著一陣「喀啦啦」的響聲,屋九-九-藏-書頂竟被籠子輕鬆撞破,形成了一個碩大的窟窿。鐵籠從窟窿里鑽過去,飛入了蒼茫的夜色。
鐵籠子?羅飛轉頭瞪了陸風平一眼,那意思是你挺會玩的啊!陸風平撇了撇嘴,為自己辯解道:「關在籠子里也是為了她的安全嘛。她出不來,別人也進不去,對不對?」
梁音回答說:「我們被人襲擊,對講機都找不到了。」

01

「你就別操心這些閑事了。」陳嘉鑫轉過頭來白了對方一眼,「趕緊帶路吧!」
「必須把他抓回來。」羅飛頓了頓,伸出兩根指頭說道,「雖然他已經逃離了現場,但我們至少還有兩條線索可挖,第一是襲擊你們的那個黑衣人,第二就是胡盼盼。」
羅飛點點頭:「但願如此。」
「胡盼盼?」羅飛喚了一聲,「我們是警察,我們來救你了!」
「你怕我。」陸風平重複了一遍,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羅飛踢了踢面前的那塊大疙瘩,給出一個令對方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就在這下面。」
陳嘉鑫會意,揪著陸風平轉了個身,把他的後背對著那個指紋鎖,然後問道:「哪個指頭啊?」
「走。」羅飛拉著陸風平,一行人走上了便道。這條路介於工地與倉庫區之間,道路上堆滿了各種廢棄的建築垃圾。眾人在垃圾間穿行,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區區一百多米的路程,足足走了有三五分鐘。
梁音反問:「你呢?」
既然是這樣,那隻要明天早上在這裏設伏,應該就可以抓住那個傢伙。不管此人是幫凶還是被催眠術所操控的傀儡,他都是個重要的知情者。不過這事可以先放一放,現在首當其衝的急務還是要將胡盼盼先解救出來。
羅飛又轉過視線,看向了不遠處的梁音。
羅飛轉過來問陸風平:「你說有個幫手的,不在裏面?」
「這門就這樣,隔幾分鐘就會自動關上。」陸風平主動解釋道。
羅飛立刻趕過來,他戴上特警隊提供的夜視儀,探頭向土堆外觀察。熱成像系統清晰地顯示:前方共有三人,一男兩女,男子持槍保持著戰鬥姿態。
「那還等什麼呢?」梁音按捺不住地站起身來,「快走吧!」
「暫時沒什麼危險,但她被關在一個鐵籠子里,帶不出來。」
梁音講述道:「我是在對講機里聽見你說陸風平要借塔吊逃跑,當時我正好在塔吊底下呢,立刻就坐電梯上了控制台。我看到有個黑衣人在操縱塔吊,正把什麼東西放置在這片空地上。我意識到陸風平應該就在那東西上面,就和那黑衣人打了起來。但那傢伙力氣很大,他箍著我的脖子,讓我沒法喘氣。慢慢地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控制台上,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我趕緊坐電梯下來,結果在電梯口看到了薛冰——他也暈著呢。我就使勁掐他的人中,直到把他掐醒。然後我們倆一塊追到了這個地方。」
陳嘉鑫看看羅飛,徵求後者的意見。羅飛微微點了點頭,陳嘉鑫便又壓低聲音問梁音:「那我們先出去?」
「聽起來有點荒唐吧?所以我就沒說實話。當時那個環境,也沒時間和你們解釋太多。」梁音自嘲般一笑,然後話鋒一轉,「現在回想起來,幸虧我聽從了那個聲音的召喚,要不然可就讓陸風平跑掉了。」
陳嘉鑫在一旁催促陸風平:「行了,人已經給你找來了,有什麼話快說吧。」
羅飛回答道:「我們會查的,但這事現在並不是重點。」
女孩卻沒什麼反應,她坐在麻繩中部的一塊木板上,前後搖晃著身體,像是在盪鞦韆。她的目光有些獃滯,視線散亂,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在她腦後晃來晃去,像是蠱惑人心的鐘擺。
陳嘉鑫取來陸風平的衣物:一條休閑長褲和一件深藍色的T恤。
羅飛親自上手,將這套衣褲搜了個遍。那條休閑褲正好是鬆緊繩的褲腰,連腰帶也沒有。所以很容易確認:那就是一堆布料,並沒有夾帶任何異物。
梁音陷入沉默,半晌她癟著嘴說了句:「是我害了她們。」
梁音湊上前詢問:「怎麼了?」
戶外還有些許月光,倉庫內則是黑暗一片。考慮到陸風平至少還有一個幫手,羅飛不敢貿然走進這黑乎乎的未知之地,他吩咐陳嘉鑫道:「你帶兩個人,先進去查看一下。」
「電梯轎廂至少有兩米高啊。從上面一躍而下,然後立刻就能出手傷人……」羅飛沉吟道,「這傢伙的身手可不一般。」
卻聽梁音又開口問道:「當初我被那傢伙劫持,幸虧有個好心的阿姨救了我。你知不知道,她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正困惑間,羅飛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看來電顯示,原來是陳嘉鑫打來的。羅飛心中一振,猜到是胡盼盼那邊有了消息,便連忙把手機湊到耳邊接聽。
陸風平嘿嘿一笑:「你在跟我說話嗎?」
「停下,別動!」梁音大喝了一聲,「我是警察!」
「啊?」梁音抬起頭來看著羅飛,「什麼意思?」
羅飛放眼打量,卻見面前出現一間破敗的倉庫,鐵門緊閉。那倉庫的外牆已斑駁不堪,鐵門倒是嶄新鋥亮的。
「江邊上?」
梁音慢慢彎下腰,和陸風平面對面地,近距離地對視著,然後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留的,只不過你永遠也別想看到了!」
見到梁音等人進屋,陸風平臉上露出笑意,他用雙手拍著那塊木板,發出「啪啪啪」的響聲。
「你的意思是,他很早之前就對我實施催眠了?」
羅飛轉過頭來:「可我在那片空地上仔細地找過了,並沒有找到什麼斷掉的繩子。」
薛冰說了句:「沒事。」同時騰地站了起來,神色警惕如同驚弓之鳥。
羅飛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積累著某種情緒。然後他告訴對方:「胡盼盼知道陸風平在哪裡。」
黑衣人轉過頭來,他戴著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容。當看清來者是個女人時,黑衣人輕蔑地笑了一聲,然後他轉身繼續操控吊車,完全視梁音為無物。
「就算真有繩子,也不是用來綁配重的。」考慮到吊臂尾部距離控制台並不算遠,羅飛並不懷疑梁音的眼神,他設想了一種可能,「那繩子應該另有其他用途,只是跟著配重一塊掉落了而已。」
「哦?」羅飛想起來了,他在倉庫里曾聽到過一聲悶響,大地震顫。當時他通過對講機詢問原委,薛冰回答說「好像是塔吊那邊出事了」。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塊,莫非那聲悶響就是這個大墩子墜地時發出的聲音?
陸風平努努嘴:「還是指紋鎖,在裏面呢。」
「哦?」聽到這裏,羅飛隱隱感覺到往事與現實之間的某種聯繫,但他還是看不清其中的細節。
「我怕你?」梁音反唇相譏,「你先看看自己的處境吧!」
羅飛打起手電筒,順著這行足跡追蹤下去,大約走出五十米左右,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大塊障礙物,正好攔在那串足跡行進的路途上。
電梯門開了,前方就是半空中的塔吊控制台。梁音看到一個黑衣人背對著自己,正在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控制台上的操縱桿。
晚十點零七分。南城外,長江邊。
梁音的呼吸變得沉重,她的思緒被帶回到那個秋夜。寒冷和恐懼穿越了時空,侵襲著她的回憶。她的身體真的開始顫抖起來。
羅飛聽到這聲音愣了一下:「梁音?你在哪兒呢?」
羅飛也正想說這個呢。這鐵籠周圍地面以渣土為主,正是最容易辨別腳印的環境。雖然緊靠著鐵籠的現場已經因警方的介入而略顯凌亂,但只要擴大搜查範圍,應該不難找到陸風平外逃的足跡。
照死者這副慘狀,要想複原其生前相貌已難比登天。不過陸風平在被捕時已經採錄了指紋,這會成為判定死者身份的一個有力證據。
「這就是我們叫你過來的原因。」羅飛看著梁音,「他不肯和我們說,他要見你。」
「我們進去吧。」羅飛下達了命令,同時他吩咐處在最後方的那個刑警,「薛冰,你留在屋外警戒。」
羅飛聞言驚醒。的確,那些液體淋在身上觸感冰涼,若是酸液應該灼|熱難當才對。他意識到這是陸風平玩的心理技巧,連忙穩住心神。再抬頭看時,卻見那個鐵籠竟已從地板上騰空而起,正向著天花板的方向上升而去。他連忙跑上兩步,想把陸風平從籠子上拽下來。但他已經晚了,那籠子已經升到了兩三米的高空,非人手所能觸及。
黑衣人的身體堅硬如鐵,在梁音一撞之下,竟沒有晃動分毫。他穩穩把持著操縱桿,將懸吊著的鐵籠慢慢落在了地上。梁音愈發焦急,她使足力氣想去搶奪操縱桿。黑衣人見狀「嘿」地冷笑了一聲,忽地轉身用胳膊箍住了梁音的咽喉。梁音頓時覺得呼吸窘迫,她掙扎了幾下,但根本無法掙脫對方的束縛。很快,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的思維也漸漸停滯。
「不太清楚。」薛冰剛才只顧奔跑,並沒有看到重物下落的過程。此刻他停下了腳步,抬頭四下觀察,卻見不遠處塔吊的吊臂似乎失去了控制,正搖擺著往地面方向垂落,於是他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塔吊那邊出事了。」
「找到手指了。」張雨突然間大聲說道,他把一坨血肉放進塑料袋裡,細細打量了幾眼之後,又補充道,「指節皮膚完整,應該能比對出指紋。」
最初的寒暄過後,梁音首先切入正題問道:「那傢伙招了嗎?」
室內仍有冷水噴淋而下,細看時,原來是來自安裝在天花板上的九九藏書消防噴頭。想必是屋內的消防預警線路被改造過,陸風平可以用指紋來操控噴頭淋水,而觸發開關就設置在鐵籠內。另外在曾經擺放鐵籠的位置上,地面墜落了不少三合板殘片,相對應的屋頂則留下一個大窟窿。這說明倉庫的建築結構也被改過,這一片的屋頂僅有薄薄的三合板遮擋,使得鐵籠可以很輕鬆地破屋而去。
陳嘉鑫點著頭說道:「裏面進深挺大,但空蕩蕩的,不可能藏人。另外我們貼著牆壁搜了一圈,確認就只有這裏一個出入口。」
梁音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邁開大步向著陸風平走過去。她走到那張束縛椅面前,用雙手撐著前方的面板,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然後她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怒吼道:「你得意什麼?你的罪行,足夠槍斃十次了!到時候你的精神就會和那骯髒的肉體一樣,灰飛煙滅!」
羅飛也感嘆道:「是啊。這傢伙策劃了一手好局,誰能想到,竟被你一腳踹下來的塔吊配重給砸了。這麼巧的事,也只能說是天意。」
說得簡單點,陸風平要麼從鐵籠處就開始隱藏足跡,要麼直到江邊都不用處理。跑到半途才開始隱藏,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是啊。」陸風平坦然道,「要藏人的嘛,屋子都無所謂,門總要像個樣子。」
羅飛有所判斷,便喊了聲:「是薛冰嗎?」那邊梁音也隨即給予回應。互相確認身份后,警報解除。羅飛等人便走出土堆,向著鐵籠邊聚攏而來。
羅飛問梁音和薛冰:「你們能不能描述出那個黑衣人的特徵?」
陸風平笑了笑,竟有些得意:「她現在只會聽我一個人說話。」
「配重?」梁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但你還是怕我。」陸風平咧著嘴角說道,「你永遠也不敢再留起那條麻花辮。」
羅飛和陳嘉鑫撤到訊問室外,他們來到隔壁的監控室,通過攝像系統繼續對訊問室內的情形保持關注。
在鏡頭中,梁音的身體顫抖得愈發激烈,但她的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似乎正在積蓄著某種力量。
「哦?」
薛冰也看到了。就在三四十米開外,地上矗立著一個鐵制的大籠子,籠子里依稀可見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孩。
梁音的目光有些迷離,像是要看往另一個時空,然後她用一種緬懷般的語調娓娓而言:「她說:『安全生產,重於泰山』。你一定要往那個方向跑。」
於是五人先後下車,後面跟著的那輛警車也下來三個幹練的刑警隊員。一行七人押送著陸風平一人,陣勢不可謂不浩大。
「這樣的話,配重一下子都壓到尾部去了……估計螺栓質量也不太過關,沒撐住這麼大的負荷,於是這個大傢伙就從屁股上滑下來了。」
之前羅飛不肯給陸風平打開手銬,後者放話「一會兒再說」,伏筆原來在這兒埋著呢。
「不是嗎?」
監控室里的陳嘉鑫有些擔心了,他轉過頭提醒了一聲:「羅隊?」
但她又來不及想那麼多。她只知道,自己絕不能讓那個傢伙從警方的羅網中逃走,這是她必須完成的使命!
梁音聽出對方話裡有話,立刻反問道:「那重點是什麼?」
到了近前,羅飛首先問道:「你們倆怎麼在這兒呢?呼叫也不回。」
「疼?」陳嘉鑫冷笑一聲,「你就忍著點吧!」說完手腕一發力,將對方的那根大拇指狠狠地按在了金屬觸片上。在陸風平的慘叫聲中,門鎖解開了,鐵門自動向著左側平滑過去,讓開了通往倉庫的門洞。
羅飛開始打量身旁的那個鐵籠子,不知在琢磨些什麼。片刻后,他又問梁音:「你在控制台上的時候,親眼看到這個籠子被放在了這裏?」
羅飛揮揮手:「下車!」
於是羅飛立即安排人手,以鐵籠為中心展開了搜索。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一行可疑的足跡。這足跡以鐵籠為出發點向西南方向延伸,步幅間隔較大,明顯呈一種快速奔跑的狀態。
「差不多吧。」羅飛半開玩笑般說道,「你這一腳也是夠厲害的,把配重都給踢下來了。」
薛冰悄聲對梁音道:「你趕快找個地方隱蔽起來。」
「這標語……怎麼了?」羅飛扭頭往身後看了看,他注意到自己的位置正處於塔吊和那個岔路口之間,也就是說,當梁音站在岔路口的時候,她同樣也能看到這八塊碩大的標語。
「你能耐什麼呀?」梁音白了對方一眼,「你那手槍還是我給撿回來的呢。」
陳嘉鑫撓了撓頭皮,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學生。梁音主動攬過責任:「飛哥,這都是我的主意,你可別為難嘉鑫。」
羅飛拿起對講機應了一聲。
籠門打開了,胡盼盼卻依舊站在籠子里,神色恍惚。蕭席楓走上前,一貓腰也鑽到了籠子里。他圍著胡盼盼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女孩身體左側。隨後他貼著胡盼盼的耳朵,輕聲低語了幾句。胡盼盼忽地閉上了眼睛,身體直挺挺地往後方傾倒。蕭席楓及時伸出雙臂,托在了對方腰背之間。於是胡盼盼便形成了躺倒在蕭席楓懷中之勢。
梁音眼尖,首先看到了什麼:「籠子在那裡呢!」
陳嘉鑫說了聲:「明白。」他幫著蕭席楓把胡盼盼抬到了籠子外面,然後在兩名刑警的護衛下,一行人先行撤離現場,去尋找可供胡盼盼休息治療的環境。
梁音愣住:「那……那他到底是誰?」
梁音也轉頭來看了胡盼盼一眼:「人應該沒事,但是精神上好像有些不對。」
陸風平沖羅飛和陳嘉鑫翻翻眼皮,說:「你們倆得出去啊。」
薛冰和梁音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了句:「是羅隊!」梁音隨即揮著手跳將起來,大喊道:「羅隊,我是梁音。我們在這兒呢!」
羅飛搖搖頭。他雖然看過當年的案卷,但卷宗里顯然不會有如此細緻的記載。
「往右。」陸風平像是故意要開玩笑似的,突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身,一下子又面朝右邊的倉庫區了。
陸風平話音剛落,陳嘉鑫便拽著對方的右手大拇指向著鐵門上的金屬觸片按過去。因為觸片的位置較高,陸風平反銬的雙手也被拽得向上抬起。他咧嘴喊道:「哎喲,疼,疼!」同時不由自主地彎腰前傾,屈成個蝦米似的。
梁音沒有直接回答,只說了句:「你跟我來。」於是梁音領路,羅飛跟著,兩人繼續前行。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塔吊腳下。梁音又帶羅飛繞塔吊轉了小半圈,然後指著高處說道:「你看到那些標語了嗎?」
羅飛向梁音確證:「你看見這東西掉下來的?」
陸風平忽然嗅了嗅鼻子,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說這屋子裡的酸味怎麼就散不掉呢?」
這話似乎鼓舞了梁音,讓她想起自己來到此處的使命,她問道:「胡盼盼是不是還活著?」
陳嘉鑫等人也陸續從慌亂中恢復,一名刑警舉槍怒喝:「快下來,要不然我開槍了。」
薛冰響亮地應了一聲:「是!」他既高大又強壯,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梁音見對方久久不言,便用試探的語氣問道:「怎麼了?」
當電梯停下的時候,梁音抬起手腕,親吻著那串玉珠。一腔熱血湧上她的心頭,她突然間感受到巨大的勇氣。
「嗯。」羅飛掛掉了電話,他緊盯著眼前那塊混凝土大疙瘩,表情複雜。
羅飛手指著塔吊解釋道:「你看看,那麼長的吊臂,要想抬起來的話,屁股上總得有個重物平衡啊。」
「是的。阿姨當年說的話在我耳邊迴響,那個聲音告訴我要往標語的方向跑。雖然早已不是當年的情境,但我一聽到那個聲音,根本就無法拒絕。」
薛冰順著梁音的視線看去,卻見先前他們經過的那個土堆後面有光線閃動,很明顯是有人正打著手電筒往這邊走來。他連忙將手槍平端,做好戰鬥的準備。
「反正我就這一個要求,同不同意,你自己看著辦吧。」陸風平一邊說一邊把身體靠向椅背,「不讓我換衣服,我就哪兒也不去。」
「是啊。這種人學生里都在傳嘛,所以大家都知道。有什麼問題嗎?」
梁音道:「那我也不走。」
「所以說——」羅飛指著塔吊上的標語牌,若有所悟,「你在岔路口看見了這八個字,就勾起了你曾經的記憶?」
「哦。」羅飛大概聽明白了,「你是在控制台上看到了這個鐵籠的著落點,所以就追到了這裏?」
在鐵籠外忙亂躲避的那群人中,蕭席楓首先回過神來。他站直了身體大喊:「別躲了,這不是硫酸,是水,都是水!」
「我要換回自己的衣服。」他現在所穿的是看守所里統一配置的黃色號服,胸口處印著一行黑字:龍看00324。
羅飛問陸風平:「這門是你裝的?」
陸風平垂下頭來,雙手在鐵環中慢慢翻了幾下:「沒錯,你們束縛了我的肉體。」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笑容中平添了幾分邪氣,「但你們永遠不可能束縛住我的精神。我看著你,就像看著十一年前的那個女孩。我騎在她的身上,用刀割破她的衣服,我感受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在我眼中,她永遠都是一隻無助的羔羊。」
在靜謐的晨曦中,這突兀的喊聲惹得在場的警員紛紛側目,就連張雨也抬起來頭,詫異地向這邊瞥了一眼。
那籠子大約一人多高,全部由指頭粗的鐵條焊接而成,相鄰鐵條間距大約在十厘米左右。籠子下半部分呈圓筒狀,上部則倒扣著一個半球,在半球的頂端還有一個粗粗的挂鉤,整體形狀活脫脫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鳥籠。籠子里甚至還有一根貫穿左右的大麻繩,就像是鳥籠里供鳥兒起落的棲桿。
等薛冰悠悠醒轉,他發現自己正斜躺在梁音懷中,而後者正用read.99csw.com拇指尖掐著薛冰的人中。看見對方醒轉,梁音鬆了口氣,問道:「怎麼樣,沒事了吧?」
「這太可怕了……」梁音忍不住咂舌,「你們什麼時候能把他的真實身份查出來?」
羅飛點頭表示理解。當年正是這個聲音給了女孩逃脫求生的勇氣,那份記憶早已深深烙印在她潛意識的深處,不管時光如何流逝,終也無法抗拒。
「我看到陸風平往那兒跑了。」梁音的語氣頗為焦急。
「幹什麼呢?」陳嘉鑫呵斥道,「老實點!」
在這場交鋒中,警方似乎敗局已定。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形勢不要再繼續惡化,尤其事關胡盼盼和梁音、薛冰三人的安危。
羅飛走上一步,態度堅決地說了聲:「不可能。」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抓住了陸風平的胳膊。這時另外三名刑警也圍過來,隱隱形成了包夾之勢。
薛冰點點頭,把槍接過來。再一摸腰間,又問:「我的對講機呢?」
「當然記得。」梁音答覆之時,赫然感到一陣寒意。在那條辮子的陰影中,躲藏著十多條哭泣的冤魂。
薛冰有些著急:「你在這兒幹嗎?手無寸鐵的,有什麼用?」
羅飛用左手摸了摸打著繃帶的右肩,他先是看看梁音,接著又看看身旁的助手陳嘉鑫,說:「本來還得住幾天醫院,被你們這麼一鬧,這不就住不成了嗎?」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梁音回過神來一想,覺得不可思議,「我和他認識那麼多年了,他就是陸風平啊,怎麼會是假冒的?」
羅飛反問:「我記得你說過,他是當地有名的混混?」
重達數十噸的配重塊從高空墜落,在工地上硬生生砸出個十多厘米深的土坑。當配重塊被工程機械車推倒之後,土坑內露出了一具屍體。
「是啊。既然塔吊把陸風平放在這裏,那我們要追捕陸風平,不也得從這裏開始嗎?」梁音睜著大眼睛,反問羅飛,「但我不懂了,胡盼盼怎麼也在這裏呢?」
「是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電梯裏面,沒想到他躲在轎廂頂部。」
羅飛和陳嘉鑫一邊一個押著陸風平,蕭席楓跟在他們身後,一行四人走進了倉庫。一進去就看見正中央位置果然有個鐵籠子。先前進入的那兩個刑警正圍在籠子前面,用各種辦法想把那個籠子打開。
想通這原委,陳嘉鑫忙喊道:「快追!」一邊喊一邊往倉庫外跑。陸風平雖然被塔吊拉上了天,但他總有落地的時候,只要警方能及時趕上,也算是亡羊補牢。但陳嘉鑫只跑出兩步便停了下來,沮喪地說道:「我們出不去啊!」
羅飛略略轉頭看著梁音:「是小陳打來的。說胡盼盼已經醒了,蕭主任對她進行了催眠治療,幫助她恢復了一些記憶。」
「他每天早上來一趟。」陸風平頓了頓,又壞笑道,「他那個指紋,只能開這扇鐵門,又進不了籠子,這麼晚還待在這裏幹什麼?」
「是嗎?」梁音挑起眉頭,「那她有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呢?」
羅飛急著去營救胡盼盼,這便繼續押著陸風平往前走。眾人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穿梭著,又拐過了兩個彎,最後陸風平終於停下腳步,說了聲:「就是這裏了。」
「那你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他打暈了嗎?」
梁音知道自己所處的境地。在那個控制台上必然有著陸風平的幫凶,而自己只是一個文職女法醫,既不會拳腳,更沒有武器,她該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兇險搏鬥?
塔吊?陳嘉鑫也想起來了。在前往倉庫的路上,陸風平曾經在小路拐角處停留,當時他向著工地方向張望,而那裡正矗立著一座塔吊!現在陸風平隨著鐵籠升空,雖然倉促間沒有看出個究竟,但事出總有因果,冷靜下來一分析:能讓這鐵籠升空的工具,除了塔吊,還能有什麼呢?
羅飛懶得搭理對方,又問陳嘉鑫:「裏面的情況摸清楚了嗎?」
「你不要這麼想。」羅飛勸解道,「那傢伙就是個變態,他對女人的辮子有著特殊的迷戀,你只是碰巧成了他的第一個獵物而已。你要知道,並不是你的辮子刺|激了他的犯罪慾望,而是他固有的犯罪慾望首先發泄在你的身上。那是他第一次犯罪,他要找一個弱小的、易於控制的獵物,所以他選中了你。」
那刑警咬著牙,怒極卻又無可奈何。他不是不想開槍,而是不敢。因為陸風平和胡盼盼抱得那麼緊,幾乎就成了一個人。若是向陸風平開槍,必然也會傷及到無辜的女孩。
十來分鐘之後,警方的援兵抵達現場。通過電話溝通,特警隊員首先去塔吊方向增援梁音和薛冰,消防隊員則趕到倉庫外,使用液壓剪對鐵門進行了破拆。羅飛等人終於脫困而出,他們隨即趕到工地和特警隊員們會合在一處。
特警隊員已經在塔吊控制台附近搜索了一圈,既沒有找到失聯的警方人員,也沒有發現陸風平的蹤跡。羅飛便下達指令,把參戰警員每兩人編成一組,以塔吊為中心,向四周分散搜索。
薛冰舉著手槍,以戰鬥姿態墊步上前,壓低聲音問了句:「怎麼回事?」
「什麼條件。」
「我得守在這裏。」薛冰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身後的那個鐵籠,意思說解救對象在這兒呢,我能就這麼走了嗎?

02

「天意?」梁音把臉完全轉了過來,她看著羅飛,雙眼隱隱泛起淚光。片刻后,她像是找到了某個尋覓已久的答案,突然喊出聲來:「沒錯,就是天意!」
羅飛緊盯著顯示器,眉頭緊鎖。
羅飛「嗯」了一聲,又道:「不過有一個人肯定是看見了。」
另外死者的衣物保存較為完好,可以看出是一條休閑長褲和一件T恤衫。那正是陸風平從看守所出發前換上的,當時羅飛曾親自對衣物進行檢查,因此印象深刻。
「什麼啊這是?」羅飛詫異地嘀咕了一句,同時邁步轉到了墩子的側面。從側面來看,那墩子上寬下窄,有點像個T字。不過即便是較窄的下半部分,厚度也達到了三米左右。
羅飛點點頭:「除了你那起案子,他又交代了十二起強|奸殺人案。」
梁音又遞過一把手槍:「這是你的槍吧?」
梁音斟酌了片刻,回復道:「這事我做不了主,不過我可以幫你爭取。」
「南城外江邊上。」
月光從屋頂灑進來,照在屋中眾人高高仰起的臉龐上。他們全都是一臉錯愕的神色,片刻之後,卻聽陳嘉鑫悵然嘀咕道:「我操,還真他媽的會飛啊!」
「這可沒有。」梁音搖了搖頭,隨後又解釋道,「一個是控制台太高了,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另外當時和那個黑衣人打成一團的,也來不及細看。」
張雨蹲在坑裡,正用一把小鏟子一點一點地把那攤血肉從夯實的泥土中分離開來。他的工作不像是個法醫,倒像是個精細的考古隊員。
薛冰首先回答:「你不是讓我去塔吊那邊增援嗎?我剛趕到電梯井那邊,就被人從背後偷襲,昏迷了一段時間。後來是梁音把我掐醒的,她帶我追到這裏,看到了這個籠子。然後你們就過來了。」
兩天之前,趁著羅飛住院,梁音和陳嘉鑫共同策劃了一次未經批准的行動。他們打著羅飛的旗號,把陸風平從看守所里放了出來。然後梁音把自己當作誘餌,和陸風平來了一次深入接觸,陳嘉鑫則帶著幾個刑警隊員在暗中保持監控。沒想到陸風平來了個金蟬脫殼,他把陳嘉鑫等人甩開之後,帶著梁音來到了郊外的一處秘密住所。梁音被對方的催眠術所控制,形勢一度極為兇險。好在她及時看出破綻,化解了催眠術,這才脫困逃出。而陳嘉鑫通過排查道路監控,正好也搜索到事發地點附近。當陸風平捂著腦門追出院子的時候,立即被一干刑警逮了個正著。
說是屍體,其實只是學術上的稱呼。如果形容得貼切一點,那應該是粘在土坑底部的一攤肉泥。
「其實我當時就看出來了,所謂路不好走,只是你停下腳步的借口。」羅飛頓了頓,又道,「只是我沒想到,居然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我就在塔吊下面呢,我這就上去!」梁音的聲音果斷而又急促,聽得出來,她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了!
「確實有可能。」羅飛皺眉道,「陸風平從哪兒找來這麼個幫手?」
羅飛等人回頭一看,原本透著夜光的門洞已經找不到了,打手電筒一照,果然那鐵門已經重新關死。
梁音道:「沒事,你們去吧。」
羅飛連忙呼喚:「梁音?梁音?」但得不到任何回應。羅飛急了,提高嗓門喊道:「薛冰!你快去塔吊那邊增援!」
這事從流程上來說肯定是違反了警隊的紀律,但總算有個好結果。所以羅飛也就是口頭上批評幾句,並不是真想追究兩個年輕人的責任。鑒於梁音遭遇了一場噩夢般的經歷,羅飛還特意請來蕭席楓對女孩進行了一些心理疏導。
梁音帶著勝利者的姿態撤回到自己的陣地。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用審訊者的語氣問道:「說吧,胡盼盼是不是還活著?」
長長的吊臂已經在空中轉過了小半個圓圈,現在正吊著那鐵籠慢慢著地。梁音知道鐵籠著地之時就是陸風平逃脫之日,她絕不能容忍此事發生。於是她「啊」地大喊了一聲,向著那黑衣人猛撲了過去。
之前羅飛曾分析過胡大勇命案,其中有個疑點:以胡大勇專業運動員的身體素質,怎麼會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被人一刀斃命?如果是這個黑衣人下的手,那就能解釋了。
陳嘉鑫來到羅飛身邊,試著寬慰對方道:「羅隊,我已經打電話叫過增援了。特https://read.99csw.com警、消防很快就會過來。」
陸風平沉默了幾秒鐘,回答說:「是的。」
羅飛切入重點,說道:「因為你的記憶未必準確。」
「算不上啦,只是被我選中的一個幫手。」陸風平舔了舔嘴唇,又道,「我用了點小小的手段,所以他非常聽我的話。」
羅飛把臉湊到鐵籠邊細看,果然在籠門內側找到了一個指紋鎖。陸風平「嘿嘿」一笑,又把銬在背後的雙手抬了一下。
羅飛立刻應答:「在!」
羅飛用電筒往配重上照了照:「你看這T字形的結構,這是架在槽鋼上面的,然後兩端再用螺栓卡死。」略一停頓后,又問道,「你當時那一腳,是不是把吊臂踢得翹頭了?」
「去給他換上吧。」羅飛下達命令,「然後抓緊時間出發!」
梁音「哦」了一聲,像是聽明白了。但她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這東西掉下來的時候,我確實看到有根斷掉的繩子在空中飄呀。」
題外話到此為止。羅飛打著手電筒繞配重轉了一圈,繼續尋找陸風平的足跡,可結果卻讓他有些意外——那串從鐵籠處延伸而來的腳印在配重前消失之後,竟然往各個方向都沒有延續。
大約兩分鐘過後,陳嘉鑫獨自從倉庫內返回,他來到羅飛面前彙報道:「羅隊,那女孩在裏面呢。」
羅飛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大喊一聲:「那個塔吊!」
「那就是說……」梁音思緒一跳,「也許胡盼盼還沒有遇害?」
羅飛等人也跟著轉頭,左手邊是工地區域,月色中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座高高聳起的塔吊。塔底透著燈光,看來雖然停工了,但工地里仍有值班人員駐守。
「繩子?」羅飛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這麼重的東西,你以為是用繩子綁在上面的?」
陳嘉鑫猶豫了片刻,給出一個不擔責任的答案:「據蕭主任說,應該是真的。」
「得想辦法查出這個人的身份。」羅飛轉頭看著薛冰,「你去安排一下,圍繞陸風平,詳細調查他近期的來往關係。包括手機通話記錄、相關活動地點的監控錄像,等等。把工作做細一點,我想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的。」
「啊?」梁音愈發糊塗了,再次問道,「什麼意思?」
羅飛一驚,意識到陸風平正是在施展催眠話術呢。這些看似無關的言辭悄然間增加了現場的緊張氣氛,而這也許正是對方想要營造的效果,如果由著這傢伙再說下去,恐怕要真的著了他的道呢!
片刻的靜默之後,陸風平首先開口。「不錯啊,出息了。」他的聲音冷熱難辨,「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呢。」
「出門也要指紋?」
羅飛用手電筒在障礙物上掃了掃,卻見那是一大塊鋼筋混凝土製成的墩子。高約四米,長三米多,杵在面前就像是一堵牆似的。
看來陸風平在手銬這事上終究憋著勁要扳回一局來。而羅飛也不願輕易讓對方得逞,他皺起眉頭,思量著有沒有什麼變通之策。正在這時,他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有人在呼叫:「羅隊,羅隊。」聽聲音正是在門外警戒的薛冰。
「你說的那個碼頭,具體在什麼地方?」
莫名受到液體的侵襲,而腦子裡關於硫酸的印象尚未散去。這兩種效果合二為一,頓時令羅飛等人產生本能般的應急反應——他們全都低頭彎腰,一邊用手臂遮擋頭臉部的要害,一邊忙亂地騰挪躲閃。
沒過多久,陳嘉鑫所在的小組便有所發現:在拐過一個土堆時,他們看到不遠處有人影矗立。陳嘉鑫沒有妄動,他先撤回到土堆後面,把情況向羅飛做了彙報。
此後梁音便剪去了漂亮的辮子,鄧燕送給她的那串玉珠則一直被她帶在身邊。十一年過去了,真兇始終未能落網,這也成為梁音無法擺脫的一塊心結。
「陸風平跑了,是那個塔吊在拉著他,你趕緊去控制吊車指揮台!」羅飛隔著對講機下達了命令。
「那你有沒有看到陸風平下來以後往哪個方向跑了?」
就在這時,蕭席楓向前趕了兩步,來到羅飛身旁低聲耳語:「小心,別跟他的思路走。」
梁音繼續講述:「當時我們被困在一個工地里。阿姨掩護我逃跑,但我已經分不清方向。所以阿姨特別關照我,在工地大門兩邊的牆上,刷著這八個字的標語。我只要看到這些字,就往那個方向跑。我把這八個字牢牢地記在心間,那種深刻的印象,直到現在也無法磨滅。」
只有陸風平泰然自若,他拉起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那個鐵鉤,掛在了鐵籠的頂部。這時胡盼盼已經走到了陸風平面前,兩人之間只隔著幾根鐵條。陸風平把雙臂全都伸進鐵籠內,雙腳也踩在鐵籠的底部,然後輕聲說了句:「抱住我。」女孩很聽話地張開雙臂,兩人隔著那鐵籠緊緊相擁。
陸風平來到鐵籠邊,他一邊把右臂探進鐵籠內,一邊凝目注視著不遠處的胡盼盼。他的目光似乎帶著某種魔力,一直不語不動的女孩忽地站起身來,向著陸風平所處的方向緩緩走去。陸風平微微一笑,轉過頭沖羅飛等人問了聲:「還記得這倉庫是裝什麼的嗎?」
「可以滿足。」羅飛轉頭吩咐陳嘉鑫,「你去把陸風平的衣服拿過來,先仔細檢查一下。」
「因為我提前過去了。」梁音也停下來,她看著羅飛答道,「你們去倉庫的時候,我其實一直都在塔吊下面。」
「你把她關在那種地方,她怎麼生活?」梁音又擔憂起來。從陸風平進看守所開始算,已經過去四五天了。如果胡盼盼斷了飲食,那可大大地不妙。
陸風平——準確一點說,是那個假冒陸風平身份的催眠師,正坐在警用束縛椅上,他的雙腳戴著鐐銬,雙手也被鐵環套著,固定在胸前的木板上。
羅飛抬頭看看那八個字的標語,再看看遠處配重塊墜落的方向,最後又看看梁音,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
接連與梁音和薛冰失去聯繫,被困在倉庫內的羅飛一度感受到極大的壓力。速來沉穩的他也忍不住衝著倉庫鐵門狠狠地踹了幾腳。但大門緊閉如初,巋然不動。
羅飛「哦」了一聲:「人沒事就好。」說完往鐵籠子里看了看,又問,「她也沒事吧?」
「指紋的。」陸風平一邊說一邊聳了聳肩膀,把銬在背後的雙手舉了起來。
「我們還沒查到他的真實身份。」
陸風平聳了聳肩膀:「我不想穿這身號服。你要知道,每個被我控制的女孩,其實都是我的愛人。我得保持我的形象。」
梁音忽然想起什麼,一拍巴掌說道:「胡大勇沒準就是被他殺死的呢!」
想到這一層,羅飛趕緊呵斥一聲:「別說了!」同時伸左手用力別住了對方的手腕。陸風平一通慘叫:「哎喲,疼疼疼!」隨後不得不老實住嘴。
前排開車的是陳嘉鑫,副駕上坐著梁音。聽到陸風平這話,兩人同時回過頭來,似在等待羅飛的指示。
陸風平再次晃了晃反銬在背後的雙手。
此時薛冰正往塔吊方向疾奔,腳下地面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令他驀然一驚。隨即便聽到羅飛在對講機內呼叫:「外面怎麼回事?」
羅飛卻不搭對方的茬,反而對陳嘉鑫努了努嘴,說了聲:「幫他個忙。」
「不,你怕我。」
「是啊,要不要我過去弄開?」
羅飛躲開了梁音的目光,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那片空地。陸風平曾乘坐著塔吊來到空地,但在逃跑時卻被從天而降的配重塊砸成了肉餅。對於此事,羅飛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
跟在身後的梁音忽然間想起了什麼,說道:「這東西應該是從塔吊上掉下來的。」
「不,不行!我不能這樣屈服!」梁音在心底吶喊著。她使足了最後一絲氣力,抬腳踢向那個黑衣人。黑衣人只是略略一躲便避開了梁音的攻擊,那一腳最終踹到了操作台上。塔吊的運行軌跡突然間出現了劇烈的變化,吊臂迅速轉了半個圈,同時臂端高高抬起。而在吊臂的另一側,一個碩大的沉重之物應勢而落。
梁音明白所謂「小小的手段」是什麼意思。看來這傢伙用催眠術控制了一個傀儡,幫他在拘禁地點照顧自己的獵物。這麼說的話,至少胡盼盼的性命暫時無憂。現在警方要做的,就是儘快將這個可憐的女孩解救出來。
梁音很乾脆地答道:「是啊。」這事她之前已經說過一遍了。
就在這時,陸風平把拇指貼上了鐵籠里的那個金屬片。籠門並沒有打開,取而代之的是倉庫內發生的另外一些反應:大量液體突然從天花板上噴洒下來,澆淋在羅飛等人的身上。同時從鐵籠正上方垂下了一個大鐵鉤,正好落在籠頂位置。

04

羅飛又提醒陳嘉鑫:「別聽他胡說,按我們的計劃行事。」
羅飛的聲音傳到了對講機的另一邊,手持著對講機的人正是梁音。她並未聽從羅飛的勸阻,孤身一人走進了塔吊下方的簡易電梯。她按動了上行鍵,電梯啟動,向著此行的目的地——塔吊控制台而去。
羅飛追問:「他從電梯上面跳下來的?」
「是這玩意本來就沒綁好嘛。」梁音撇撇嘴,「繩子都斷了,關我什麼事?」
聽薛冰這麼一說,羅飛便把期待都集中在梁音身上:「你呢?」
陸風平揚起下巴頦兒:「前面那條便道走個一百來米的,然後往右拐一點,那邊有個倉庫。」
「什麼?」梁音憤然抬頭,和陸風平對視。
「問吧。」
「右手大拇指。」
陸風平的回答讓梁音鬆了口氣,隨後她開始關注另一個問題:「你還有同夥?」
羅飛問陸風平:「你把她催眠了?」

03

九-九-藏-書
陸風平歪過頭來,居高臨下地一笑:「想開你就開呀。」
羅飛皺起眉頭。旁邊的陳嘉鑫則用手電筒往四下里照了照。羅飛藉著光柱打量,卻見牆角里還殘存著一些大號玻璃瓶。瓶子雖然空了,但瓶身上貼著的諸如「強腐蝕性」「危險」之類的警示標籤仍清晰可見。
陳嘉鑫掏出鑰匙,給陸風平打開了手銬。另外兩名刑警則持槍在手,在陸風平身後呈左右夾擊之勢,只要對方稍有異動,輕則動武,重則開槍。
梁音點頭道:「我和黑衣人搏鬥的時候,應該是一腳踹到了控制台上。吊車在空中轉了半圈,明顯是失控了。接著我就看到有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從吊車屁股上脫落,『嘭』的一聲砸在地上。想想那個東西落地時的位置,應該就是這個玩意。」
羅飛便喚了聲:「哎,你怎麼不走啊?」
蕭席楓說:「沒問題。」
「對。可惜她現在說不出來。」羅飛一邊說,一邊用視線往四下里打量。
羅飛走到近前瞧了瞧,發現在門鎖位置沒有鑰匙孔,只有一塊金屬觸片,他便轉過頭來詢問:「這門怎麼開?」
「我在鼓掌啊。歡迎本案的頭號功臣,梁音同志。」陸風平衝著梁音把手腕一翻,在有限的空間內做了一個亮相的手勢。
「真的?」梁音喜出望外,「在哪兒呢?」
「是啊。」
薛冰領命:「好的。」
羅飛解釋道:「是這樣的。因為這次案情重大,我們也聯繫了陸風平的父親,把案情做了通報。沒想到那邊卻說陸風平十多年前打架受了重傷,早就是個殘疾人,很長時間都沒出門了。我們向當地警方做了核實,確實如此。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我們抓住的這個陸風平根本就是假冒的。」
羅飛無奈地點點頭。不管他接不接受,局勢已然如此。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開始整理思緒。
「你還記得那條大辮子吧?」
羅飛點點頭,胡盼盼精神上的問題之前在倉庫里就已經表現出來了。他轉過身,衝著不遠處的蕭席楓說了句:「蕭主任,這孩子得麻煩你看看。」
經他這麼一說,羅飛也下意識地嗅了嗅鼻子,確實,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味。
梁音想了想:「好像是的吧。」
「羅隊羅隊!」羅飛的對講機又響了,呼叫者還是在屋外警戒的薛冰。
「砰!」伴隨著沉悶的響聲,方圓百米的大地都為之震顫。而梁音也同時失去了意識,軟軟地癱倒下去。
羅飛目送陳嘉鑫等人離去,心情略微鬆弛了一些。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解救胡盼盼,既然女孩安全了,任務可算是完成了一半。雖然陸風平藉機逃脫,好在未傷及警方的底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要分析出對方的逃跑路線,重新組織抓捕。
因為之前受到過蕭席楓的提示,沒人去搭陸風平的話茬。但所有人的腦子裡都蹦出兩個字來:硫酸!
女孩慢慢轉動著眼珠,目光從梁音身上掃過去。她沒有回話,表情木然。
難道梁音就是被這些標語吸引而來?羅飛又把頭轉回來,重新審視那些牌子,但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這八個大字有什麼特別之處。
羅飛搖了搖頭。隱藏腳印倒不算什麼難事,比如說可以在鞋底捆綁木板或者以翻滾姿態離開現場,這樣留下的痕迹和工地上原有的車輪印以及建材拖痕混雜起來,倒也很難分辨。但以陸風平當時的處境,有必要這麼做嗎?現在留下的腳印已經足夠警方去判斷陸風平逃跑的方向;另一方面,只要陸風平跑出這片工地,就會抵達江邊,到時候他只要往江水裡一跳,警方就無法追蹤下去。在這種情況下,他處理腳印的意義何在?
「找不到腳印了?」梁音也繞著配重轉了一圈,然後皺眉道,「這傢伙是不是用什麼方法把腳印隱藏起來了啊?」
陸風平動動胳膊說了句:「先把這玩意摘了。」他已經換上了自己的長褲和T恤,但雙手仍然反銬在背後。
「怎麼了?」
「是嗎?」聽羅飛這麼一說,梁音倒猶豫起來,「也許是我看錯了。」
「肯定啊。」
梁音心中一喜,但板著臉繼續追問:「人在哪裡?」
「找不到了,我的也找不到。」梁音無奈地聳聳肩膀,然後又抬手往右前方一指,「先別管這些了,快跟我去那邊。」
羅飛要說的也正是此事:「根據那傢伙的交代,我們已經把多起女性失蹤事件併案調查。就在一小時之前,DNA比對結果已經出來了,辮子里已經確定了多名失蹤女性的頭髮,但是——」羅飛話鋒一轉,非常認真地說道,「這根辮子里並沒有檢出胡盼盼的DNA。」
羅飛伸手在鐵籠子上拍了拍,招呼道:「趕緊把這玩意打開吧。」消防隊員會意,拿著液壓剪上來,刷刷幾下就剪斷了門閂處的鐵條。
「是的。作案手法基本一致,綁架、拘禁、強|奸,受害人都是留有長辮子的年輕女性。最後他會殺死對方,然後把辮子剪下來,分屍、棄屍。」
羅飛慢踱兩步,來到梁音身邊。她覺察到羅飛的到來,微微側過臉龐,低聲說了句:「天網恢恢。」
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掠過土堆,但隨即又退了回去。想必是對方也看到了薛冰和梁音,一時間不敢貿然上前。
「他是個催眠師啊,最會蠱惑人心了。」梁音想起陸風平在訊問室里說過的話,她相信那個黑衣人就是個被催眠術操控的傀儡。
「好吧。」梁音算是接受了對方的推測。
「快去吧。」陸風平把頭往旁邊一甩,「你們羅隊就在隔壁看著哪。」
梁音驚呼:「十二起?」
「你們倆說說吧,」羅飛轉過來看著梁音和薛冰,正色問道,「之前發生了什麼?」
這次羅飛沒有附和對方的話語,反倒是陷入了沉默狀態。
那男子是蕭席楓。這次羅飛特意把他請來制約陸風平,以防後者藉機用催眠術對警方人員實施攻擊。
「哦?」羅飛明白梁音剛才在土坑邊為什麼會那麼激動了,原來自己無意中說出的一個詞語,已然被女孩賦予了更深刻的含義。
「我懶得看你。」
這句話帶著擲地有聲的力量,徹底堵住了陸風平的嘴。後者愣了片刻,竟無言以對。
梁音跟著羅飛的視線看了看,忽然間有了主意:「這邊都是渣土地啊,可以查查腳印什麼的。」
訊問室內只剩下樑音和陸風平二人。陸風平緊盯著梁音,目光像是帶著鉤子。梁音覺得很不自在,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她知道陸風平戴著手銬腳鐐,絕不可能對自己構成任何傷害,但不知為何,她還是感受到某種強大的壓力。
「這也不怪你啊。案發時是夜晚,你根本沒看清對方的相貌。至於聲音,你當時還小,又那麼緊張,記不住也是正常的。而且……」羅飛頓了頓,又道,「我們懷疑他對你的記憶做過手腳。」
梁音點點頭,跟著羅飛邁開腳步。兩人向著工地出口處走去。走出幾步之後,看到前方不遠處正是那座高聳的塔吊。羅飛想起一事,便開口道:「有件事我覺得挺奇怪的,倒想問問你。」
「他的個子挺高的,應該有一米八。」梁音回憶著說道,「身材嘛,不胖也不瘦。年齡相貌什麼的就說不清了,因為他戴著帽子和口罩呢。」說完這些她便轉頭看向薛冰,想讓對方再補充些什麼。
薛冰見狀便向電梯內走去,想要上塔吊操控台查看。當他走到轎廂門口時,忽聽得頭頂處傳來細微的響動。他心中一驚,忙抬頭察看,卻見一個黑影正從轎廂頂部翻身騰躍而下,倏忽間已落在了自己身後。薛冰暗叫:「不好!」急要轉身卻已經晚了。那黑影揮起右臂,用掌根處在薛冰後腦部位重重地拍了一下,薛冰喊也沒喊一聲,便像根麵條般墜落倒地。
羅飛露出苦笑,把陸風平藉助鐵籠逃離倉庫的過程講述了一遍。梁音聽完后咬著牙,恨恨說道:「這傢伙真是陰險,可不能讓他跑了!」
「怎麼樣?」羅飛關切地詢問道,「沒什麼事吧?」
陳嘉鑫掃了一眼周邊的環境,評論道:「這是拆了一半啊,怎麼停了呢?」
兩輛警車開到小路盡頭停下,前方雜草叢生,已無車輛可入之道。
前方就是陸風平所說的廢棄碼頭了。右手邊是一大片鐵皮房子,看樣子應該是吞吐貨物用的倉庫,左手邊則是一片工地,裏面矗立著幾座塔吊。
羅飛雖然憤恨,但這會兒也顧不上和對方計較,把左手一揮道:「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十一年前,剛剛上初中的梁音在晚歸途中遭到歹徒襲擊,幸虧被一個路過的阿姨搭救。她的救命恩人叫作鄧燕,是案發附近小區的住戶。當晚鄧燕從小路經過時,看到梁音的自行車倒在路邊,疑慮之下便進入工地內查看。後來為了掩護梁音逃跑,她以自己為誘餌吸引了歹徒的注意力。梁音化險為夷,而鄧燕卻被歹徒刺殺而死。
「那會兒我們去倉庫,你說不想走了,在岔路口等我們。我記得那個岔路口距離塔吊至少有三四十米的距離呢。但我後來在對講機里下令去控制塔吊,你立刻回復說,已經在塔吊下面了——」羅飛停下腳步,把疑問拋了出來,「你怎麼去得那麼快?」
胡盼盼還沒救出來呢,現在開門也沒什麼意義。羅飛敲了敲鐵籠子:「先開這個門。」
梁音加快腳步。薛冰則握緊手槍,生怕又發生什麼變故。不過這片區域相對空曠,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倒不大。
「是啊,你把我打成這樣,也不來看看我嗎?」陸風平把腦袋往前伸了伸,他的額頭上有一大片青腫,正是被梁音用煙缸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