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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恐怖的傳聞

第一章 恐怖的傳聞

布蘭登笑了,「這是個神奇的地方,融進你的血液里。」
收穫滿滿之後,馬克打算下次再來。他收起自己的釣具,選擇從大路上返回,而不是冒險在黑暗中穿過險峻的荒原。他從石料廠的那個洞口離開,穿過位於洞口之上一百碼左右那尚未完工的六居室房子,沿這條路走下去,不久就走到了夾在普林斯敦和塔維斯托克中間的一條大路上。
「這可不是我分內的義務。現在,你聽清楚,我可要起床了。」
馬克此刻正站在人生的轉捩點上,或者說這樣一個重要的拐點:有可能把新的興趣愛好和新的個人規劃去展現在劇場的舞台上,把他迄今為止的整段人生,傾情獻演於一出華美的戲劇。然而,直到現在,他都僅僅是為他的工作而生。從戰爭期間開始,他就再度忙於處理關於謎團,爭訟和犯罪的日常工作中,又一次地僅僅以解決此類問題來討生活。在那令人作嘔的工作之外,再也沒有時間去兼顧自己的個人興趣。他已經成為了沒有任何內心世界,精神生活或者個人目標的一架機器。他給自己結結實實地銬上了一副思想桎梏。
「哦,先生——這是樁多麼駭人聽聞的事情啊——」她開口說道。不過他很快地打斷她道。
「屍體在哪兒?」
「米莉太太,現在可別談公事。我可不是來達特穆爾緝拿兇手的,我是來釣鱒魚的。今天天氣如何?」
「她是很希望您過來的,請對她溫柔些。先生,任何單純的人在這個時候,接受您的訓話,可都不會好受。」
「打住,米莉女士,我可不想聽任何與彭迪恩先生有關的事情。」
「是某個犯人越獄了嗎,威爾?」我們的偵探正打著哈欠準備入睡。「那可是你來這邊之後唯一有趣的事情,不是嗎?」
在普林斯敦的主要街道上,有一些成排以適當的角度連在一起的房屋。它們面朝西南,在它們的前面有一座高大的,樹木圍繞的北海斯梢瑞山的山肩,樹木在它險峻的坡度上頑強生長著,一座石牆矗立其間,山下有一棟房子。
「好吧,我不管了。」米莉太太小聲地咕噥道,帶著驚訝的表情離開了。
傑妮·彭迪恩
「馬克·布蘭登。」
布蘭登開始沿著一條羊腸小徑往下走,一匹達特穆爾母馬和她的小崽,從那個洞口出來向西飛奔而去。突然,一塊厚的冰磧呈扇形狀,從山頂上滾落下來。在碎裂的花崗岩石斜坡上,有許多水流順著岩石外面的凸出物,刷刷地流下來。儘管四周都是水流,我們勇敢的冒險家現在已經站到了這個地方。這個荒廢的石料廠里有隨意堆放的巨礫和採礦深井。巨大的懸崖峭壁把這邊和對立面的斜坡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布蘭登在之前的一次探險中,已經拜訪過了此處的土地公,現在他大聲地呼喊出來。
一個處於此種感情狀態下的男人,通常不會為某個明確的答覆而等待太久。可是布蘭登先生是一個老派的人,而且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女人,並不十分地吸引他。他能辨識得出她們身上好的品質和她們思想中的細微差異;然後便把自己的中意類型轉移到了更早的一些的,他生母那種類型的女人:作為一個寡婦,她一直操持這這個家直到她去世。她是他理想中女性的典範——平靜,有同情心,值得信賴的。她是一個總是任由他自行培養興趣愛好的,一個關心他生活比自己更多,一個在他的進步中不斷添磚加瓦,而忽略自己的人。
在繁星點點的星空下漫步著,他的魂魄又悠悠地飄到了荒原之中,那個紅褐色頭髮的少女那裡。他試圖去回憶她是如何裝束打扮的。他記得她情態之中所有的風情萬種,從那彷彿戴著王冠,皎若太陽升朝霞的髮髻,到置於鋼或銀質搭扣的棕色鞋子中,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的玉足。遺憾的是,他並不能馬上看到她璀粲之羅衣。不可思議的是,這些神奇的影像,不久又重回他腦海——那玫瑰色的絲質套衫和銀色長袖襯衫。
「不過這個雞不生蛋的地方,卻挺叫人著迷的。」大個子接著說道,「你覺得達特穆爾怎樣?只有一大推山巒和石塊的荒漠,還有那些小孩都可以輕易躍過的涓涓小溪。然而——你會聽到關於此地的民間傳說,講這裡是個千金不換的寶地。」
「那我們走一趟吧。慢著,和她說我們半個小時之後到。」
「確實如此,可恆心並不能左右他們,他https://read•99csw•com們認為只要有愛就夠了——可憐的傢伙。你為什麼不釣魚呢?」
馬克開始著手準備垂釣。當他把兩條誘餌從盒子中取出來,綁到他經常用的魚竿上面的時候,突然某種不尋常的感覺襲胸而來。他想起了那個紅褐色頭髮的少女:她的眼睛像四月天空那樣的藍,她的聲音像鳥兒一樣無憂無慮,清脆悠揚,她那雙小腳輕快,婆娑的步伐韻律。
當傑妮·彭迪恩從她正在寫信的桌子邊上的椅子里,起身的時候,馬克看到了那個落日下的紅髮仙子。
「好吧,這也太磨人了。小心一點,別一不留神讓鬼怪把你捉去了。」
「那好,如果是指責所在,你就大胆地去干。今晚再給我回電報告具體情況。哈弗亞德是普林斯敦那邊的領導,是我的老朋友,也是個不錯的人。祝你好運,再見。」
「這可就要一個聰明如您的人,去尋找答案了。」威爾回答道。
事實上,馬克想找一個心甘情願做他賢內助,與之琴瑟和諧的人。最好既不要在他面前表現出太多的個性,也不要像井底之蛙那樣封閉自己。他已經睿智地洞悉,從一個母親的立場來看,無論她多麼無私地奉獻,也會和其他絕大多數妻子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已經聽過太多關於破碎的婚姻故事了,懷疑自己能否在戰後的世界中找尋到一款屬於他的女生。儘管如此,他依然這樣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舊式的賢妻良母還是有的。並開始思忖能在哪裡覓得這樣的一個良人。
我們的偵探點點頭,接著他出門去找車站小屋3號了。
「我的興趣愛好是海釣。」他說,「釣康吉鰻和鱈魚,青鱈和馬鮫魚——釣它個半艘船——那才叫舒爽。想想乘風破浪之後的滿載而歸,不亦快哉。」
大個子很友好地站在那裡繼續閑聊著,不過布蘭登衷心希望他趕快離開。
布蘭登很享受和其他漁民一起時,純粹的快樂感。不過他也總是獨來獨往,經常在餐后加入吸煙室里攀談的一大群人。憑著自己過人的口才,接受人們的歡呼。他有時也喜歡和獄警聊天,來消磨片刻的閑暇。在普林斯敦荒郊野外的中心位置,有一座保佑一方平安的囚犯監獄,那裡住著許多臭名昭著的罪犯。他們當中不止一個,已經和他「打過照面」了。多虧布蘭登的個人手腕,才使他們能順利地被緝拿歸案。監獄內部人員中,並沒有足夠聰明而富有經驗的人可以為他的相關工作,提供足夠有用的資訊。犯罪心理學對布蘭登來說,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諸如一次奇怪的事件,那些隱藏罪犯資訊的問詢,那些親眼見到,或者聽聞有關案件的蛛絲馬跡卻隱瞞不報的人……都會被他最後證據確鑿地揪出來的。
他只記得一個女囚有過那樣的大眼睛。不過眼前這個陌生女子的明亮雙眸,使得她的臉也相形見絀。她的嘴巴並不小,可是飽滿的嘴唇精緻地翕動著。她步履輕快地走著。輕柔的銀色長袖襯衫和玫瑰色的絲質套衫,清晰地勾勒出其她前|凸|后|翹的曼妙身段。她獨自行走著,隨著腳尖輕輕的舞動,彷彿在曠野中御風飛行。
「馬克·布蘭登先生。」
「是的,有時工人們走了之後,我也來搭把手。想想這個,嘿,遠離文明,在荒原里給自己造一棟小屋。」
「我能找彭迪恩女士談談嗎?」布蘭登問道,但那個老婦人搖了搖頭。
然而,並沒有勞工出現。一個大塊頭朝他走過來。他穿著一件諾福克茄克衫,外面披著一件有花哨的黃銅紐扣的紅馬甲,套著一條燈籠褲。從石料廠的下口走了進來,正朝北面的出口走去。那個方位有涓涓細流透過狹窄的洞口,流到水潭裡。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布蘭登不動聲色地問道。
當晚,接近午夜時分,酒瓶喝空了,煙絲也抽完了,就快要返回的六個男人,聽到一個唐突的,惡魔般的傳聞。
「馬克·布蘭登。」
「頭兒,據說這裡有人被謀殺了。做了這等好事的傢伙,也無端失蹤了。那個受害者的寡婦請我去解決這個案子。我本身也不太樂意,不過那是指責所在。」布蘭登如是說。
只要還未混出名堂,任何人都有權盡情嘚瑟。(然公尚未騰達之際,猶可肆意自矜也)話雖是這麼講,馬克·布蘭登無意間卻把此金玉良言銘記於心。
布蘭登先看到了一對寬廣的肩膀和一個粗壯的脖頸,脖頸連著粗獷的方形下頜,顯示出堅定的輪廓。接著是一張大嘴和一大把絡腮鬍子。布蘭登記得自己也曾看到類似的大鬍子,他們都其丑無比,可眼前的陌生人毫不為恥,用手不斷地把玩著鬍子,還把鬍子末梢掛到自己的耳朵上,明顯以這read.99csw.com副熊樣為豪。那一大把紅髯之間,伴隨著他雄渾的聲音,不時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提到自己是一個可靠的夥伴,因為他有拔刀相助的性格和無私的胸懷。他的一雙灰色的小眼睛分得很開,中間是一個大塌鼻子。頭髮是火焰般的紅色,修剪得很緊湊,顏色比鬍子更加深。那張大紅臉連光線都不能把它變淺分毫。
「這……」威爾咧嘴一笑,「我已經告訴她您永遠不會插手這破事呢。」
尊敬的閣下,警方告訴我您已經抵達普林斯敦了,那似乎正是上帝的旨意。鄙人自覺無權要求您賞光,不過如果您肯接受一個痛心疾首女士的禱告,用您的智慧之光點亮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的話,她將不勝榮幸,感激不盡。
「她受到了巨大的傷害,真是位可憐的夫人。您的名字,先生?」
「彭迪恩女士的房子在那裡?」他問道。
車站小屋3號
「找到什麼?」我們的偵探問道。
米莉太太相當失望地望著他。
他有些精疲力盡地熬過忙碌的一年。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正呆在一直去療養的達特穆爾高地。這是他第三度回到普林斯敦的公爵酒店——在那兒,他可以和舊時的老友敘敘舊,置身於四周是滿是鱒魚的溪流中,愜意地打發掉六七月份大部分的時光。
「您要找的馬克·布蘭登先生到了。彭迪恩太太。」她說道。布蘭登剛進房間,格里太太就在他身後把門關上了。
在西面的光焰中,遠遠出現一個挎著籃子的人影。馬克·布蘭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晚上行動的鱒魚現身了。於是他循聲跟去,看到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妙人兒。如此突兀的美人著實讓他大吃一驚,一下子六神無主了:這種感覺就好比從寸草不生的地方,瞬間開出一朵充滿異域魔力的花朵;或者那落日的霞光溫柔地輕撫蕨類植物和岩石。這兩種類似的感覺交織在一起,物化成眼前這個美女的模樣。她婷婷嫋嫋,個子不高。紅褐色的頭髮高高地盤起,也沒戴帽子。她那飽含落日餘暉的額上秀髮,看起來就像是一頂閃著金光的皇冠。那光澤是神聖的,剛剛好反射了秋天播撒給山毛櫸和鳳尾草的豐富色彩。她有著藍色的眼睛,那是龍膽草一樣迷幻的藍色。凝視那雙大大的眼睛,使布蘭登頓時呆若木雞。
他走了之後,布蘭登起身,朝石料廠的另一個入口走去。那裡或許有陌生人所說的房子。他走過那口採石巨井,往右轉。在一個面向西南的小洞中,他看到了那棟房子。它現在離完工還差很遠。花崗岩牆體現在有六英尺高,砌得相當厚。從目前的輪廓來看,這似乎是一間六居室的房子,布蘭登覺得這個房子大概也不會造第二層。周圍一英畝的範圍已經陸陸續續地蓋起來了,但是房子四周的籬笆還沒紮起來。從西向南整體看起來很棒。布蘭登有限的可視距離,依舊可以辨別得出背對康沃爾郡西面的落日,橫亘在普利茅斯河兩岸之上的索爾塔什橋那邊。這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我們的偵探猜測,恰恰如此,所以有人會願意把住宅建造在這個沉寂的荒原里吧。
「您那邊出了點狀況,長官。明天再說吧,那是件相當棘手的事情。」
「我們也還不知道,布蘭登先生。只有羅伯特·雷德梅茵告訴我們,他曾見過屍體。」
他隨著光線的變暗開始釣魚。但他僅僅拋了一兩次魚線,就決定再等上把個小時。他把釣竿放在地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煙斗和一個煙袋,點上美美地抽了起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靜地睡著了,遠處有持續不斷的哢嗒哢嗒聲傳來,馬克覺得那可能是一隻鳥。聲音從他後方,對面的斜坡那邊,通過水潭傳過來。布蘭登突然意識到,那可能不是自然之音,而是某種人類搗鼓出來的聲響。事實上,那是一個泥瓦匠的鏟子發出的聲音。不久,當它再次響起時,布蘭登對石料廠那邊又傳來的沉重腳步聲,感到困惑。他猜那應該是一個勞工。
這種兢兢業業,一門心思的付出確實也給他帶來了世俗的利益。他現在最後有機會去拓展他的眼界,考慮更高層次的生活,去成為一個真實的人,還是繼續去做一台機器。
「就是那個把自己的房子,造在福格金托石料廠附近的紳士。」
馬克這才知道,哈弗亞德警部也在福格金托。
一塊紫色的雲霧悄然覆蓋了這個彈坑,這並非夜晚的紫氣東來。而是正沿著東面山頂缺口部分,照過來的落日餘暉,此景好似上帝慈愛的親吻。馬克小心翼翼地踩著滿是碎石的路面,前往前方寬闊的石料廠。北面五十碼的地方,有兩泓波光粼粼的幽靜水潭。它們完全填滿了最下面的舊礦坑。潭水這側是粗獷的河岸,另一側,約莫三十英尺的露出水面的部分,是峭壁上花崗岩石斷裂分叉形成的。這如水晶般透明的湖水下,搖曳著深藍,模糊的暗影。然而任何手持一根長長的釣竿,能把吊線拋得很遠的老法師,也無法在這個水潭上輕易作法。鱒魚在裏面游來游去所形成的波紋,蕩漾開去,一直擴散到峭壁那邊。接著,從較小水潭下面大石頭中間,傳來某種自然力所託起的聲音。原來是一條大魚躍出水面,捕捉一隻緩慢飛著的小白蛾子,不過它並沒能得逞。九*九*藏*書
「嘿,老兄,你已經找到它們了嗎?」
現在步行筆直往前走,他走到一個位於山坡上的大彈坑旁,站在早已衰敗的福格金托石料廠上面,他在那裡看到了一個兩百英尺深的洞,要是在山峰和懸崖的邊上的開鑿這麼一個洞的話,可是個艱苦卓越的工程,它位於光禿禿的花崗岩表面,那裡只長有雜草、花楸的幼苗和荊棘。洞的底部是一塊布滿岩屑的巨石和蕨類植物。毛地黃在那大量的岩屑上迎風擺動,野獸也在上面築巢。水流飛流而下,打濕花崗岩暗礁。在那斷壁殘垣之中,有幾個小小的,深深的水潭。
「我剛剛聽到鏟子發出的聲音。」
「交給我吧。」馬克對他上司說,「我會再給您回電的。等中午我和那個警部見面后再詳談吧。我現在要去拜訪彭迪恩女士了。」
雖然他秉信,僅僅當一個二流的貨色是羞於啟齒的。但他的自矜也非流於表面。三十五歲的他在警察局的犯罪刑偵科已經爬到了很高的位置。他也確實打算去接受一個警部的職位。憑自己大胆想像力和敏銳的直覺,再加上勇氣,智謀和勤勉,這些必要的素質成就了他現在穩固的地位。
馬克現在正在達特穆爾高地度假,只希望能全身心地投入釣鱒魚,或者從更高的視角來審視自己真實的生活,權衡利益得失。不僅從一個探子,同時也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客觀地考慮自己的未來。
這過往的一幕使馬克陷入了沉思。他迫切想知道這個稍縱即逝的麗人是誰。他猜他是某個聚會上的來賓,很有可能獨自在這裏呆上幾天。他不想再細想下去了,因為或許她已經和某個人訂婚了。如此一個性感尤|物似乎很難逃脫愛情的魔爪。的確,愛和歡樂的精靈早已從她的水靈靈的眼睛,和優美的聲線中洋溢出來。他推測她約莫得有十八歲了。接著,他定了定神,思考起他現在的處境。我們所有的人都會傾向於繼續想入非非。可是布蘭登先生在實際生活中,早已被這樣那樣的瑣事搞得焦頭爛額。他有著一副很棒的身板,以他目前的年紀來看,也依然敏捷與靈活。頭髮是難看的,稻草般的雜色。那精心打理過的蒼白臉龐和平時看不出有任何區別,暗示了他以道德為準繩和好鬥的性情。這張臉很符合他對自己的要求,很容易去偽裝自己。不過他也知道,憑自己的平平相貌要在情場上,或者其他吸引異性的場合中亮相的話,可就要屢戰屢敗嘍。
「今天有霧,氣溫涼爽。可是彭迪恩先生——那個可憐的傢伙——」
他猜房子的主人一定對城市,或者他們的同類感到厭倦了吧。或許是理想幻滅,對生活失望透頂,迫切渴望逃離嘰嘰喳喳的群居生活,規避由此帶來的各種問題。儘可能地逃避其中的恥辱和罪惡,選擇生活在如此不便的環境之中。然而,這也是許多富人祈求良心上安寧的一種方式。他判定,這對打算選擇隱居在寂靜的福格金托山谷下的夫婦,一定已被世人遺忘許久,而在內心升華到了這樣一個境界:沒有什麼比置身於大自然的孤獨懷抱中,算得上是對他們更多的恩惠了。他告訴自己,這種只可能是人到中年才有的想法。他又突然想起那個大漢曾說過,這對夫妻覺得「只要有愛就足夠了」,那就意味著無論他們處在什麼年紀,依然有那種電光火石的戀愛激|情。
「等天色再暗一點。」
「在車站小屋那邊。就在您到森林監獄前面一點點路。」
「我的老天爺啊!」她說道,「大人,一個像您那樣的青天大老爺,可以盡情出去逍遙。可是如果一個殺手這時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殺人的話,您可要如何交代?」
「我希望是那樣倒好。」
他走了以後,布蘭登又讀一遍這封信,輕撫那娟秀的字跡,發現在信紙的中間,有一滴粉淚沾濕的痕迹。他再次自言自語地說了一遍「該死」,接著翻起雨衣的衣領,棄魚籃和魚竿與不顧,直接步行去了警局。他在那裡聽一個警官說了關於此事的些許消息,接著,他獲得許可去打了個電話。五分鐘后,他接到了蘇格蘭場頂頭上司的回電。哈里森警部熟悉的倫敦音,從兩百多英里外的話筒那頭傳過來,聽起來大都會裡罪惡的犯罪和這裏靜謐的世界,相隔十萬八千里。read.99csw.com
這個陌生人看到布蘭登的時候,停了下來。叉開他的腿站定,從嘴裏夾出雪茄煙,說道:
「如果沒有恆心的話,也可能會搞砸的。」
「確實如此。甚至像普林斯敦這種被上帝遺忘掉的地方,除了那些魔鬼般的地貌,也沒啥好看的。我認識的一個傢伙正要在這附近蓋一棟平房。他和他的妻子將在那裡像一對鴛鴦那樣快活——至少他們是這麼想的。」
「彭迪恩先生是誰?」
「找到這些鱒魚。我有時游泳上這兒來。很奇怪,這裏從來都看不到一根現成的釣竿。這裡有一大堆可以改造成魚竿的東西,或者還能找到更長更大的。」
布蘭登敲了敲3號的房門,出來開門的是一位消瘦的,頭髮花白的老婦,她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淚痕。布蘭登發現自己站的一條狹窄的走道里,裝飾著許多獵狐比賽中的紀念品,裏面有面具,畫板和幾個達特穆爾大狐狸的標本。這些動物原本還能敏捷地奔跑,現在卻被做成標本,栩栩如生地掛在牆上。
「她準備好見我了嗎?」
「沒有什麼紅色的邪靈。如果天氣不錯的話,今天早上我打算再去釣釣魚。」
他在自身的業務上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績,另外,在戰爭期間成功處理的一些國際刑事案件,也間接提升了他的聲譽。他十分確信,十年之內就能從現在政府部門的職位上卸任,開始從事他雄心勃勃的,想要開辦的私人業務。
馬克會本能地研究他所接觸過的所有人。他對人臉有照相機式的記憶力。此刻他抬起頭,觀察面前這個人的其他顯著特徵。他的審視迅速而有力,但如果他預先就知道他那一瞥的重大意味,或者能夠料到此人在他未來數年裡,所代表的含義的話,他定會看得更加仔細,會把他們簡短的會話變得更長。
「我成功了!」他喊道。
馬克想起來了。那個紅毛大漢所有的身體特徵,飛快地略過他腦海。他向威爾·布萊克描述起這個人,布萊克的回答是:
您忠實的
天色變得非常昏暗,光影都從地面上消失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巨大,模糊不清,了無生氣。布蘭登走回去,準備重新垂釣。他發現有一隻小飛蟲十分惱人。在兩個水潭裡他釣了十二條鱒魚,他自己留下六條,把其餘的都放生了。他釣上來的最大的三條魚都有半磅重。
布蘭登不想在度假的時候被壞了好心情,他要了一些簡單的三明治,打算吃完之後早早開溜,不去理會這種無妄之災。接著在九點半的時候,他出現在昏暗的荒原清晨之中,氤氳水汽漂浮在周圍的空氣之中,大霧把整個山谷都遮蔽了。從某種角度來說,煙雨蒙蒙的日子似乎更適合漁夫們去獨釣寒江雪。他披上一件並不完全蔽體的雨衣,正要離開旅館的時候,威爾·布萊克出現了,遞給他一封信。他開始端詳起這封信,本想把這份信留在大廳里放信的架子上,等他回來再看的。但是看到信封上好像是一個女人的筆跡,既沒有署名,也沒有留下其他身份資訊時,便變得興趣盎然,也沒有把它同謠傳中的案件聯繫在一起。他放下自己的魚竿和魚簍,打開信封,開始閱讀上面所寫的字:
「我成功了!」花崗岩石群中清晰地傳來回聲。
布蘭登上床就寢,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心情並沒有被可預見的悲劇搞砸。就算第二天清晨,每位女士和先生迫切地想告訴他,他們所知道的一切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最起碼的興趣。當米莉太太敲門進來端來熱水,叫他起床的時候,認為沒有人會比一個知名的偵探,能更完美地處理這個案子了。
有兩條路可以去那個有此種山珍野味的福格金托石料廠。通常的一條,需要直接穿過那荒野中用古老的花崗岩鑄就的普林斯敦戰爭監獄。這條通往荒蕪的鱒魚樂園的小路,離主幹道大約半英里的路程。舊時的採石工所留下的一兩棟房子,屹立在這條雜草叢生的小路邊上。那裡的巨型採石井也已經被荒廢了許久。儘管這個不錯的地方如今鮮有被欣賞到的機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卻把它雕琢得更美麗了,如今有神秘的野生動物出沒其間。
「歡迎你!」
「不,我是愛德華·格里太太。著名的愛德華·格里的遺孀。我先生是一位有著二十多年經驗的獵狐人。彭迪恩先生和太太是——我九九藏書的意思是——她是我的房客。」
他找到了一個又肥又大鱒魚們的秘密藏身處,在六月中旬的一個晚上,啟程去獵捕它們。他發現,在一個已經被小溪流包圍的廢棄石料廠中,有幾個相當深的水潭。那裡棲息著一兩條,比在達特,米維,布萊卡波克和沃克漢姆能釣到的,還要大得多的魚。
威爾·布萊克,住在公爵酒店的布蘭登隨從,正打算去熄燈的時候,看見了布蘭登,他說:
「歡迎你!」
又一個傍晚時分,布蘭登步履蹣跚地重返福格金托,並非對彼女的思慕使他再一次故地重遊,相反,關於她的倩影的畫面,已漸漸幽暗不清。這裏最近發生了一件顯然很奇怪又恐怖的事情,連同他腦海中的其他事情一起,攪得他心煩意亂。對於我們的偵探來說,這是一種揪心的煎熬,同時也考驗著他的意志,他接到了一個休假期里的燙山芋。儘管最近像長了翅膀似地,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這個民風淳樸的教堂小鎮關於某場謀殺的傳聞,並不是他的分內之事。但發生了的一次意外,令他被動捲入其中,提前結束了假期。
格里太太打開了右手邊的一扇門,請他進去。
一字一句都清晰無比地回傳過來。因為和人聲有些許不同,所以也賦予這些聲音,某種奇幻的魔力。
布蘭登徑直穿過荒原中的那條小路抵達這裏。經過的普林斯敦火車站在他左手後方,他向西望去,有一束光穿透灰濛濛雲層照射下來。此刻正是日落西山之時,那匯聚了淡紫色和深紅色的上帝榮光,普照著蒼茫大地。觸目所及的光線滲透進了花崗岩大理石內部的石英晶體中,把寂寥的荒野從混沌中徹底點亮。
身邊的警員向布蘭登致意,他看出布蘭登的精氣神非常棒。
他發現自己在戰爭期間由於省下了某些特殊補助金,存了大約五千鎊。還有一大筆法國政府的慷慨饋贈。他擁有一份可觀的薪水,在一位高管不久就要退休之後也會順利抵平步青雲。他真是太聰明了,以致完全看不到生活在他工作之外所呈現的部分。他現在開始思考文化,人生的樂趣,以及那些妻子和家庭生活中需要留意的地方和責任。
「長官,我希望這不會掃了您假期的興緻。不過,我猜不會。看起來一切都會一帆風順的。」
普林斯敦
「犯人越獄?不——好像是某個傢伙被幹掉了。看樣子是彭迪恩先生的姑父宰了彭迪恩先生。」
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純潔無暇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后,便走開了。等了一會兒,布蘭登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回望她時,聽到了那無憂無慮的歌聲。他仔細地聽了一會兒,覺得就像一隻黃鸝在婉轉地歌唱。隨後,她越走越遠,漸漸變成荒野上的一個小小光點,融入了時空洪流中,最後消失不見了。好一個荒原和曠野大地間絕妙造物啊,不設身處地,真是無法想像這樣一幅畫面的。
他爽朗的哈哈大笑,使得水面上清晰傳來了一陣回聲。那個紅毛大漢跳過溝壑,向前大步流星地走了約五十碼的距離。接著,在一片寂靜中,馬克聽到了機器嗡嗡的振動聲,這表明大塊頭顯然已經騎上一艘摩托艇,駛往半英里之外的一條主幹道了。
「那只是個來幫忙的傢伙。我說的是彭迪恩的姑父!」
距離布蘭登第一次去石料廠釣鱒魚,已經過去了四天。在一個早晨,他約了三五好友去米維河的水位較低處邊野炊。
他對女人的了解非常之少,是一個從未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人。無論是五年,還是二十年前他都對自己說,婚姻這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一定會大大超出他的預期,把他牢牢攥住:既然工作已經讓自己的生活充滿不確定性,而一個女人還要他承擔婚姻責任的話,他的生活會變得更加一團亂麻。愛情這東西,他給出這樣不屑的理由:會削弱他的工作的專註度,會讓他非凡的專業能力受到限制,甚至也會是一個不確定因素,讓他在許多關鍵的選擇上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同時也會令他變得平庸,影響未來的發展前途。現在十年過去了,他又換了別的角度來思考,發現現在的自己比起少不更事時,更樂意去相信感覺。甚至到了如果某個好女孩送上門來的話,也下定決心去追求和結婚。他熱烈地幻想著,這某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淑女,或許能夠細心聆聽他知識譜系中的點點繁星,愛上他單純的稚氣。
馬克·布蘭登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輕聲低罵了一句;「該死!」接著他轉向威爾。
「那個巨大的,紅色邪靈般的男人。」